沈晓陈,王 领
(上海理工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093)
当前文献较少对“低端锁定”一词进行定义。就语义而言,“低端锁定”可以分解成两部分进行理解。所谓“低端”,就现有文献而言,主要包括两种指代:一是以技术为着眼点,认为“低端”是指生产采用较为落后的生产技术,如康志勇(2009)、时磊和田艳芳(2011);二是以价值链为着眼点,认为“低端”是指生产处于价值链的低端,如周勤、周绍东(2009)、李美娟(2010)、刘维林(2012)等。 低技术、低增值的生产过程导致低技术含量、低产品附加值的产出。所谓“锁定”,其实质是一种“路径依赖”(胡国恒,2013),与“低端”结合在一起理解,则是指生产无法完成技术升级、始终处于价值链低端的状态,产出始终以低技术含量、低附加值的产品为主。在现有文献中,“低端锁定”有时用来形容微观的企业(卢福财、胡平波,2008),有时用来形容中宏观的产业(赵夫增、穆荣平,2007),并主要集中在对后发型工业国“低端锁定”现象的研究上。
大多数文献认为“低端锁定”现象在我国确实存在,但并未给出实证性的研究,多是将其作为一个既定事实。目前,国内外由于对“低端锁定”概念界定不很明晰,并未形成系统的方法对其进行度量。笔者根据上文对“低端锁定”涵义的解析,从两个角度对我国“低端锁定”现状进行综述:一是从生产技术角度,二是从产出增值角度。
作为衡量一国生产技术水平的重要指标,全要素生产率指标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揭示一国的产业是否低端锁定状态。当前,国内外对于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水平究竟如何,以及其变化趋势,观点并不统一。就绝对水平而言,大多数实证文献的测算结果显示,中国全要素生产率水平较低,如吴先华等(2011)采取索洛余值法对美、日、中、俄等19个国家的全要素生产率进行比较,发现1999-2006年间中国TFP的平均值排倒数第一,低于墨西哥、巴西、俄罗斯等国,比之排名第一的挪威相差甚远。就增长率水平而言,则分成针锋相对的两类观点:一类认为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缓慢,甚至出现负增长,如郭庆旺等(2005)、江春等(2010)、刘建国等(2012);另一类测算得出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较快,如张军(2002)、孙琳琳等(2005)、涂正革等(2007)、杨向阳等(2013)。 总体来说,认为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缓慢的是大多数,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是要素贡献而非技术贡献的。
一国的出口往往反映着一国的生产结构水平。出口产品的技术结构或附加值结构往往能够帮助解构一国生产增值水平,揭示一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目前,学术界对中国出口的贸易结构水平或技术含量看法并不一致。一种乐观的看法是中国出口品的技术复杂度显著高于其他同收入水平国家,如 Rodrik(2006)和 Schott(2006)。 另一些学者则持谨慎观点,认为中国的出口技术结构虽有优化,但水平仍低于世界均值。邢玉升等(2012)通过构造相对技术含量指数和整体技术水平指数对中国2001~2008年出口贸易技术结构进行测算,指出传统方法高估了中国出口贸易技术结构,中国制造业出口品的技术含量仍是低层次的。这也是当前大多数文献的观点,即从贸易技术结构来看,中国仍处于“低端锁定”状态。
当前文献对“低端锁定”现象产生原因的解释相当零碎。大部分文献在对现状的描述上多从宏观角度出发,但对原因进行分析时却多从企业行为进行展开。目前主要有两类观点:一类认为跨国公司的技术封锁与市场垄断是后发型工业国 “低端锁定”现象产生的主因,即“低端锁定”现象是外源的,以卢福财、胡平波(2008)为代表;另一类认为本土公司对竞争策略的路径依赖才是“低端锁定”现象产生的根源,即“低端锁定”现象是内源的,胡国恒(2013)持此类观点。事实上,宏观的供需环境也会对产业升级产生影响。一国产业的“低端锁定”可以表现为供给结构的低指数化,而供给结构又是在与需求结构的互动中进行变化的。所以,对一国供求结构的分析有助于解释“低端锁定”现象产生的原因,而这是当前文献较少涉及的。下面,笔者通过借构建模型,分析供求结构与产业升级的关系,解析“低端锁定”现象产生的内在机理。
假设1:社会总收入只用于消费和储蓄;储蓄全部用作投资。即有Y=C+S=C+I。
假设2:国民经济由两个部门组成——生产部门和研发部门。生产部门包括生产高档品的部门和生产低档品的部门,社会从消费这两种商品中获得效用;投资分别进入这些部门并形成产业资本。即有C=C1+C2,其中C1为即期全社会对高档品的总消费,C2为即期全社会对低档品的总消费;I=IS+IM,其中IS为即期对研发部门的投资,IM为即期对生产部门的投资;IM=IM1+IM2,其中IM1为对生产高档品部门的投资,IM2为对生产低档品部门的投资。
假设3:资本无折旧,投资为资本增量。即有I=K',IS=K'S,IM=K'M=K'M1+K'M2。
假设4:社会总收入相当于社会产出总值,即有Y=Y1+Y2,其中Y1为高档品部门的产出总值,Y2为低档品部门的产出总值;产出总值与产业资本成线性关系,高档品生产受技术加成,低档品则不受技术加成,即有 Y1=dAKM1,Y2=dKM2,A=wKS,其中 A 为技术水平,d、w为常数系数。
假设5:社会具有稳定的平均消费倾向,即有C/Y=p,p为常数;市场完全竞争,生产部门依据即期消费变化调整产业资本,即有K'M1/KM=C'1/C1,K'M2/KM2=C'2/C2。
定义:需求结构 α=C1/C,生产结构 β=Y1/Y,资本结构 γ=KM1/KM。
从非技术层面判定α、β、γ变动趋势及动因
对 α、β、γ 进行一阶求导, 得到:α'=α (1-α)再进行二阶求导,可得到:
(1)α'>0,β'>0,γ'>0
(2)当 α≤0.5,β≤0.5,γ≤0.5 时,α''≥0,β''≥0,γ''≥0;当 α>0.5,β>0.5,γ>0.5 时,α''<0,β''<0,γ''<0。
根据以上性质,得到下图1:
图1 情形一:生产结构沿产业升级路径调整
由图1可知,产业升级意味着需求结构、生产结构和资本结构的同路径上升。值得注意的是,保持此演进路径需要满足条件,通过数学演算可以得出该条件等同于.这说明在产业升级路径下,经济总量需要保持一定的增长速率,此速率至少应当快过低档品需求的增长速率,否则国民经济有可能脱离产业升级路径而陷入“低端锁定”,如下图2所示
图1 情形二:生产结构沿低端锁定路径调整
由于 Y1=dAKM1,Y2=dKM2,A 还可以理解为高档品生产中生产技术贡献与低档品生产中生产技术贡献之比。当高档品生产中生产技术的使用相对于低档品生产更有效率时,生产结构相对于需求结构会更高,反之则更低。所以,如果一国高档品生产相对于低档品生产在技术上是无效率的,那么该国的生产结构相对于需求结构就会低端化,国民经济陷入相对的“低端锁定”状态。
本文认为,生产结构的调整路径主要取决于两个方面:非技术层面上,主要取决于国民经济的增长速度与高低端产品的需求增速的关系;技术层面上,取决于生产技术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的相对效率。当经济增速高于低档品需求增速而低于高档品需求增速时,生产结构沿产业升级路径调整;当经济增速低于低档品需求增速而高于高档品需求增速时,生产结构沿低端锁定路径调整。从技术使用的角度看,当高档品生产中生产技术的使用相对于低档品生产更有效率时,生产结构相对于需求结构会更高,反之则更低。 可见,要实现一国的产业结构升级,要么高端品生产部门的技术使用实现突破,要么一国经济的增长速度需在一定区间范围内,否则很可能会陷入低端锁定的状态。那么,这样一个区间又是如何确定的?
林德模型认为,一国对产品技术复杂度的需求水平与其人均收入水平正相关。具体而言,当人均收入处于较低水平时,随着人均收入的增加,经济对低技术产品的需求也会增加,直至超过某一人均收入临界点,随后,经济对低技术产品的需求开始下降,对高档品的需求上升,当低档品的需求下降到一定水平时,经济开始偏向生产高技术复杂度产品,此时经济因需求的变动完成产业升级。但是林德并没有具体阐述生产结构与需求结构之间的动态关系,也没有考虑资本投入的问题,技术在不同部门之间相对使用效率也并没有考虑到。从这个角度看,本文给林德模型提供了很有力的补充,而林德模型也给本文的结论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结合林德模型和本文的结论看,如果一国经济高速增长,而人均收入处于较低水平时,经济的增长所带来的收入增长效应主要带动了低档品需求的增加,此时经济的高速增长可能伴随着对低档品需求的高速增长,经济增速可能因此低于低档品需求增速而进入低端锁定路径。这与我国近几十年的产业升级状况相符,即经济虽然处于高速增长路径,产业却没有顺利完成升级,全要素生产率仍处于较低水平。
本文还认为,一国生产的技术应用的相对效率与产业升级密切相关。如果一国的技术应用在高端产品生产部门相对于低端产品生产部门是低效率的,则生产结构相对于需求结构就会低端化,经济陷入相对的“低端锁定”状态。我国研发资本一直处于高速增长的状态,但对产业升级却没有明显促进作用,原因或许在此。一方面,跨国公司对其核心技术严加管理,严格控制其外溢效应,其生产技术在国内扎根不深;另一方面,本土公司虽然有技术创新与技术改进,但其在生产中的应用仍多是粗放式的,技术应用的效率不见得比传统产品的生产部门高。因此,产品生产结构难以跟上产品需求结构的步伐,经济相对地陷入“低端锁定”状态。
针对这两种状况,首先,政府应该采取措施提高人均收入水平,以促进人们对高档品需求的增长;其次,倡导企业在注重生产技术研发的同时,更应该注重生产技术效率的提高,即着眼于企业整体生产效率的改善。只有这样双管齐下,经济才有可能摆脱“低端锁定”,顺利进入产业升级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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