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春
清明时节,在乡下老家,房前屋后,沟边河沿,祖父总会种上几棵南瓜。
南瓜适宜沙壤土地种植,整地,施肥,点播。南瓜籽用温水在陶瓷海碗里浸泡一两天,细白布蒙了催芽。待露出白生生的芽子,便刨窑,下种。鹅黄的嫩芽钻破土层,怯生生地伸展腰肢。这个时候,每天清早,祖父总是左手轻轻拢起南瓜苗子,右手握着一把破旧的盘瓜铲(状若锄板,长一尺二,刃薄而锐,向后渐丰厚,底部有一套筒与柄连接,只是木柄很短,正好握住),在南瓜苗儿的根部培土,这地方儿俗称“盘瓜”,用来保墒。绊倒秧子后的藤蔓,长得飞快,一夜之间,就能伸出二三指长的嫩茎来。南瓜秧子,紧紧贴着地皮,无拘无束地向前伸展。祖父每隔上二三尺就用一块土坷垃压住秧子,免得被风刮乱。叶柄处伸出来的触须,拧着劲儿,打着旋儿,遇住草棵子就抓住草棵子,遇住土坷垃就抓住土坷垃。金黄的南瓜花,状若喇叭,或直立,或斜卧,颤巍巍地沐浴在初夏的南风里。粉色的蝴蝶在花朵间翩跹起舞,金黄的蜜蜂在花蕊处嘤嘤嗡嗡。从初夏到深秋,磨盘状的南瓜,狗腰状的南瓜,枕头状的南瓜,表面布满了沧桑的纹路,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有的秀气,有的憨头憨脑,滚了一地,卧了一地。早出晚归,瞅一眼南瓜藤上的风景,心里涌动着丰收的喜悦。
南瓜,嫩时为菜,老时可代粮。兄妹多,口粮紧张,为了让我们吃饱,母亲把少得可怜的粗粮、杂粮、菜蔬合理搭配,采用不同的手法做成各種特色饭菜,让我们吃起来津津有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硬是在那艰难困苦的条件下,靠着一双巧手养育了我们。记得母亲做过的饭菜,有些与南瓜有关。炒南瓜头(南瓜藤上的嫩茎蔓,并杂以嫩叶柄),撕去茎蔓叶柄上带刺的表皮,再剪成条状,清水濯洗。用植物油下锅,佐以青椒丝或红椒丝,清炒。火要猛,翻炒要快,放盐少许(多了菜显老)。起锅时拍两瓣子大蒜,吃起来觉得是乡间美味。晒南瓜片子。南瓜妞儿(方言,嫩南瓜),切片儿,用草木灰一“喂”(簸箕里盛上草木灰,倒入南瓜片子,双手抄起并不停地搓揉,让其沾满草木灰以吸去水分),捂上一天半天,摊开,晒干,抖掉草木灰,用透明塑料袋子装了,留到冬天熬菜吃。熬菜的主料有豆腐、粉条、干豆角、海带丝儿、南瓜片儿——不“喂”,不脆,吃起来很“面”。熬南瓜汤。老南瓜切片儿(块状儿亦可),待熬成糊状或皮肉裂开,和稀面糊,锅滚了,就成了南瓜汤。
下午,生产队里收工都很晚,摸黑进门的母亲一般喜欢用切成块的南瓜熬上一大锅。开锅后,缕缕雾气裹挟着浓浓的香甜气息,串遍了整个屋子。南瓜汤出锅时,要去左邻右舍喊上一嗓子,能过来一起吃,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能来,就派孩子端过一碗去——在乡间,一碗南瓜汤传递着浓郁的乡情。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糖尿病也就多起来。过去用来充饥的南瓜,如今竟成了抵抗这种疾病的武器。细想一下,竟油然引发诸多感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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