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铉哲 唐 烈
(延边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 吉林 延吉 133000)
《三矢协定》是奉系军阀与日本朝鲜总督府之间签订的关于东北朝鲜人管辖权的协定;这个协定的签订具有重要的划时代意义。这个协定签订之后,奉系军阀从原来对东北朝鲜人的态度以温和为主开始转变为以“武力”为主的强硬姿态。为什么在奉系军阀从1919年7月完全控制东三省到1925年6月短短的几年的时间奉系军阀的态度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差,笔者认为这种反差不仅是《三矢协定》②本身的内容所要告诉我们的,更是《三矢协定》签订的背景和当时的东北亚大的国际关系格局所决定的。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三矢协定》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协定。但是经过对相关学界动态的整理笔者发现,学界对于《三矢协定》的研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专门的学术论文没有一篇,仅有研究同时代相关课题的论文涉及到《三矢协定》,但是书目也仅仅只有十几篇,笔者所知道主要有:金昌国《一支最早的朝鲜族抗日武装的建立与发展》,延边大学学报(社科版)1982年03期;石源华《韩国独立运动与中国》,1945-1995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纪念集1995年;谭毅《万宝山事件的远因近因与教训》,九一八事变与近代中日关系——九一八事变7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2001年;[韩]孙承会们920年代在满韩人国籍问题的构成与解决的探索》,“1920年代的中国”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4年;吕秀一《简述“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对东北朝鲜人的国籍政策》,东疆学刊2006年;彭怀彬《论奉天当局对朝鲜移民开发水田的政策》,延边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年05期;许永吉《论东北地区朝鲜共产党人加入中共问题》,中国朝鲜史研究会会刊——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十二辑)2011年以及权赫秀的《中国东北近代历史与东亚的关联》,东北史地,2013年02期。还有两篇博士论文郑光日的《日伪时期东北朝鲜族“集团部落”研究》,延边大学2010年和黄润浩的《东北地区朝鲜共产主义者的“双重使命”研究》,延边大学2012年。至于专著,笔者所接触到当中,李洪锡的《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领事馆警察机构研究——以对东北地区朝鲜民族统治为中心》,延边大学出版社,2008年结合当时的国际关系变动,有着较为全面系统的论述。通过学术整理不难看出,学界关于《三矢协定》的研究还大有可为,由于笔者才疏学浅、水平有限,如观点有失偏颇,欢迎指正。
20世纪20年代的东北地区形势比20世纪初期更加复杂,通过《间岛协约》与《满蒙条约》的签订,日本将俄国的势力完全控制在了北满,在与俄国争夺势力范围的过程中取得了相当的成功。又通过“宽城子事件”扶植具有亲日倾向的张作霖事实上统一了东北,这一系列的行动使日本完全占据了在东三省的主动权,为进一步侵略东三省进而侵略全中国做好重要的准备。
日本在支持奉系军阀的同时,加紧对东三省的进一步侵略活动。通过掠夺东三省的铁路修筑权、自然资源和土地对东三省进行立体式的进攻。尤其是把扩展同南满铁路相衔接的“铁路网”放在首要位置。在1922年修通了郑家屯至通辽的铁路后,满铁急于东三省的西部扩张,以为掠夺内蒙古地区丰富的木材和煤碳等自然资源做运输准备,试图修筑郑家屯至洮南的铁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日本越过了名义上的北京政府,与张作霖做私下谈判和交易,于1923年修通了郑洮铁路。1925年9月,满铁还提出了一个更具有野心的《满蒙铁路网计划》,计划用20年时间,以5.8亿日元投资,修建35条,总长8828公里铁路,准备把侵略势力扩展到东北地区的各个角落。③日本早在20世纪初,就开始觊觎中国东北地区的丰富资源,1915年,利用清政府的软弱无能,日本驻华公使曾导演出“天宝山合办开矿契约”的丑剧。日寇无理强占掠夺天宝山矿产资源,从1916年4月开始,日本人饭田延太郎先后招收汉、朝及其它民族的矿工达400多人,大肆采集高品位矿石,并安装冶炼设备,生产规模曾达到日冶炼70多吨的情况。日本的东京经济杂志曾刊载文章说饭田延太郎在1916年到1919年的四年间,从天宝山赚取了超过投资900倍的利润。④进入20世纪20年代以后,日本为了加快侵略东北的步伐,于1922年1月20日在奉天成立了东亚劝业株式会社(简称东劝会社)。东劝会社是由“满铁”、“东拓”、(东洋拓殖会社⑤)等与日本侵略密切相关的企业共同出资,其中的股东甚至还包括朴泳孝和李完用等亲日朝鲜人。东劝会社成立之后,把掠夺中国东北的土地当做主要业务,方式则有通过各种契约占有土地、转让得到土地、收买土地、租地和托地等。⑥
通过与奉系军阀进行合作和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东北的各个领域的立体式侵略,日本已经将全面侵略东北的准备工作充分做好,接下来就是日本需要找一个像《间岛协约》那样的机会来进一步介入东北的事务,同《间岛协约》的签订一样,在东北的朝鲜人又给了日本一个“机会”。
在1919年朝鲜爆发反日的三一运动之后,朝鲜总督府进行了血腥镇压。由于朝鲜总督府大肆搜捕反日爱国志士,使得1919年以后朝鲜向中国东北的移民当中又多了爱国的知识分子。同时,由于上世纪20年代开始,日本的人口急剧膨胀,城市人口迅速增加,国内对稻米谷物的需求猛增,为了防止国内因为人口和粮食问题而发生混乱,日本从1920年开始在殖民地朝鲜推行产米增殖计划。产米增殖计划可以看做是日本为加快鲜殖民地化过程中的重要经济政策,该计划的目标就是把朝鲜变成日本的商品销售市场、工业原料和粮食的供应基地。⑦产米增殖计划的实施使得大量的朝鲜农民失去土地,沦为佃农,沦为佃农之后依然要承担诸如水利组合费和其他土地改良费等严重负担,这种严峻的生存形势,逼迫更多的朝鲜农民移民到“满洲”来寻求生存之道。1919年以后的朝鲜向东北的移民当中,与以往明显不同的就是有大量的反日爱国志士为了躲避日本殖民者的镇压,迁入到中国东北境内。至于这一时期朝鲜移民的分布情况间岛地区占大部分,并且分布的区域也有大范围的扩大,在中国东北的朝鲜移民分布状况为:奉天省169514人、吉林省379876人、黑龙江省5500人,热河特别区域813人、关东州815人、内蒙古988人、北间岛329391人,共计886897人。⑧这一时期迁入的朝鲜入主要是通过茂山、会宁、钟诚、庆源、庆兴等口岸进入中国境内。
与以往相比,在20年代,进入南满的朝鲜移民也大幅增加,这主要与这一时期该地区的水田发展有较大的关系。除了鸭绿江以北的丘陵地区像安东、恒十二、通化、抚顺、柳河等地也有大量从事水稻种植的朝鲜移民。由于在20年代前半期,在南满地区奉系军阀与日本经常发生各种关于土地商租权和朝鲜人双重国籍问题的纷争,并且奉系军阀与日本人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不是十分的稳定,加之当地地主的盘剥,所以这一时期还有大量的朝鲜移民从南满迁入北满或东蒙地区。由于北满属于俄国的传统势力范围,所以在这一地区日本人的势力较难深入,加之这一地区开发程度比南满低,所以大量的从南满迁入北满的朝鲜移民和从朝鲜国内以及俄罗斯沿海州等地为了生活迁入北满的朝鲜移民一起,为水稻在北满的种植成功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从1920年代朝鲜移民的分布格局我们不难看出,朝鲜移民的分布有明显的从南向北发展的趋势。这种趋势方面说明这一时期的移民数量比以往增长较多,导致东满、间岛和南满等地无法接纳,另一方面有为数不少的朝鲜移民从南满迁入北满,也说明了南满对朝鲜人的政策相比间岛和北满地区更为残酷和高压,导致大量的朝鲜移民即使在南满有了自己所开垦的一小块土地也无法生存。尤其是《三矢协定》的签订给了奉天当局以惩治不逞鲜人为借口,大肆盘剥广大朝鲜移民,成为朝鲜移民北上的一大原因。而日本原本寄希望于签订《三矢协定》能够和奉天当局在不逞鲜人即共同抓捕反日的朝鲜人方面达成共识,但是事与愿违,日本与奉天当局的出发点不同就决定了即使达成《三矢协定》该协定也不会得到很好贯彻落实,还成为了奉日关系当中的一大不稳定因素。
《三矢协定》与其他的在国际关系当中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协定与条约等一样,具有自身的“价值”,这种所谓的价值就是一个协定能够在一定时期内对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的走向产生重要的影响。关于《三矢协定》对这一时期的奉系军阀与日本的关系和“名义上”⑨的中日关系的走向均产生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奉日关系当中,《三矢协定》签订之前奉系军阀与日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出现了裂痕,从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张作霖在想问鼎北京政府实权的思路下,采取了对日外交的强硬政策。日本对此也进行了相应的外交回应,后来二次直奉战争之后,奉系掌握了北京政府的实权,在“郭松龄反奉事件”⑩中,日本人以在东北修筑铁路和土地商租权等为代价提出与张作霖签订《日奉密约》,张作霖出于现实需要,只得答应。从《日奉密约》的签订过程可以看出,此时张作霖与日本的关系已经进入了表面和睦私下矛盾丛生的阶段了。而《日奉密约》签订第二年签订的《三矢协定》在日本方面的考虑,原本是既可以使自己在东北通过朝鲜人事务而更多插手中国的主权事务又可以通过与奉系军阀合作来缓和一下双方之前已经有些紧张的关系。但是,在《三矢协定》签订之后,随着“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张作霖也不大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继续加强与日本人的合作。再者,《三矢协定》主要的针对对象是在东北的朝鲜人,张作霖可以以东北朝鲜人为征税和盘剥的对象,并且当时朝鲜人当中的反日志士在某种程度上还与张作霖有契合点,所以奉系军阀虽然与日本签订了有损中国主权的《三矢协定》,但未完全执行。这点从《三矢协定》的部分内容当中就可以看出,《三矢协定》的第五条内容为“中国官府应逮捕朝鲜官宪指名之韩党首领,即行引渡。但是奉系军阀出于维护自身统治利益的需要,在协定的贯彻执行方面是大打折扣的。甚至奉天当局在日本人抓捕了朝鲜人反日志士之后还有过从日本宪兵手中将反日志士抢回并且释放的例子。
通过解读当时中国国内的形式发展情况看,并结合日本对中国东北地区的侵略始终以朝鲜人作为“先导”以及协定签订之后的效果与目的的严重“不相符,足以证明张作霖对日本的政策确实存在两面性。并且这种两面性是和张作霖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需要相联系的。由于在《三矢协定》的执行和其他如“满蒙新五路的问题”上没能满足日本的要求,和以后中国国内“国民大革命”形势的发展导致张作霖控制的北京政府岌岌可危,张作霖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拒绝接受日本的条件,最终1928年6月4日凌晨命丧皇姑屯火车站。
注释:
①全称《关于取缔不逞鲜人的朝鲜总督府与奉天间的协定》,是1925年6月11日奉天省警务局长于珍与朝鲜总督府警务局长三矢宫松在奉天秘密签订的协定。该协定的内容参见孙春日《中国朝鲜族移民史》,中华书局,2009年,P311。
②一般以1919年7月日本利用制造“宽城子事件”的机会,迫使北京政府解除吉林督军孟恩远的职务,任命张作霖的心腹孙烈臣担任督军为标志,认为张作霖完全控制了东三省。有关“宽城子事件”可参照http://ccwb.lnews.cc/html/2012-11/26/conte-nt-279779.htm,2013-12-12。
③参考日本国际政治学会:《太平洋战争人内道》,东京朝日新闻社1963年版,第1卷第36页。
④参考http://hanyu.iciba.com/wiki/363432.shtml,2013-12-12。
⑤http://baike.baidu.com/link?url=2N9zcAbQVDYMDNDLxAw5KNPIN-5fg8jxIWZJjT-k64uovsigDk025hJTIzx-rPyXZqg-
RcPMNJGChPisLou-,2013-12-12。
⑥参考孙春日《中国朝鲜族移民史》,中华书局,2009。
⑦参考孙春日《中国朝鲜族移民史》,中华书局,2009年,P250—256。
⑧牛丸润亮《最近间岛事情》,朝鲜及朝鲜人社1927,120—122页,转引自孙春日《中国朝鲜族移民史》中华书局2009,P277。
⑨之所以称之为名义上的,主要是指中国这一时期处于军阀混战的混乱局面当中,北京政府并没有实际控制中国,并且日本所扶植的奉系军阀张作霖后来也由于与日本发生矛盾而在皇姑屯事件当中被炸死。
⑩奉系将领郭松龄因为二次直奉战争后利益分配不均和反对张作霖的某些政策起兵倒戈的事件,该事件最终在日本人的帮助下以郭松龄夫妇被诛杀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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