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干,郑亚亚
(1.阜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 236041; 2.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0)
口译过程分为理解与表达两个阶段是关于翻译过程的认识在口译领域的借用。这个分段还是建立在翻译或口译作为语言转换者的身份认识之上的,强调的是对语言的理解与语言的表达。随着人们对翻译和口译认识的深入,这种观念也急需更新。然而,目前关于口译分段的研究却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口译的认识从两段论发展到了三段论,再从三段论似乎又回到了两段论上了。起初口译分为理解与表达两个阶段。后来又借鉴西方的分段方法将口译分为理解,脱离语言外壳,表达三个阶段。[1]现在又重新回到了理解和表达上。[2]
关于口译过程认识的局限,限制了人们对口译认识的发展。口译两段论或者三段论都是从口译译员的角度出发,从译员作为语言转换者的角度出发进行的分段。但是,口译的研究不应该只从译员一个角度进行,口译服务的对象,口译存在的社会环境都可以成为观察与研究口译的角度。只有这样对于口译的认识才能加深。而且,观察口译也不能仅仅局限于对原语的理解和在目的语中的表达。应该透过口译理解与表达的表象,深入认识口译的本质,并从口译本质的角度对口译进行新的分段。
口译活动实质上是对意义的传达。[3]而意义的传达的本质,并不是意义的理解而是意义的建构。因此,有必要从意义建构的角度对口译的过程进行新的分析和分段。从意义建构的角度对口译活动进行分段是从口译的实质内涵进行的分段,能够反映口译工作和现象的实质。意义建构理论将口译分为意义建构与意义制造两个阶段。口译首先是译员在原语语言符号的激发下,结合情境和个人阅历进行的意义建构,然后再从目的语听众的角度出发结合情境及听者的阅历使用语言符号进行的意义激发与制造。
意义的产生不是来源于语言或者是非语言的手势。意义源于构建。意义是在构建的过程中产生的。没有建构就没有意义。人们之所以会有意义地获得,完全取决于人们对意义的个体构建。“话语意义就是在说、听双方为实现其交际意图而进行的这种选择(建构)中生成的。”[4]通过构建才会产生意义。意义构建的过程是个体与外部环境不断互动的过程,是个体知识结构丰富或调整的过程。外部环境的变化作用于个体,丰富个体已有的知识结构,或改变个体已有的知识结构,从而完成了意义的构建。这其中语言是个体与外部环境互动的重要渠道和手段。
这与传统的关于意义的理解大不相同。意义的理解认为语言是意义的载体,意义理解的过程就是对语言的解读。而意义的建构理论则认为,语言本身并不承载意义,语言只是意义的激发装置,通过语言可以启动人们的意义建构机制,从而进行意义的建构。语言符号与意义的关系是任意的。[5]意义的建构通过语言激发,却离不开具体的情境,人们的阅历,特别是已有的知识结构。意义的建构是对已有知识结构的补充或者修改。[6]意义的产生离不开已有的知识结构和阅历,情境因素。个体因素和环境因素共同构成了意义产生或构建的基础。当已有的知识结构不能适应新的意义的建构时,人们的知识结构本身也会发生变化。
意义的建构通过已有知识结构的变化实现,无论是已有知识结构的丰富还是已有知识结构本身的变化,都是知识结构的变化。而已有知识结构则是建立在个体的差异基础上的。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知识结构。因此,这就让意义建构具有了个体间的差异性,同样的语言符号刺激可能带来不同的意义建构。[7]知识结构在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给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带来了很大的障碍。因为,知识结构的不同,一个人在交流中所用的语言符号可能带来完全不同的意义建构,甚至导致交流双方的误解和矛盾。而在有口译参与的交流环境下,参与各方往往来自于不同的文化与语言,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彼此的知识结构差异更大,这就会导致在相同的语言符号刺激下,产生不同的意义建构,给双方的语言交流制造了困难。
意义建构理论正是从口译中的意义建构与交流这一本质出发,对口译过程的认识提供了一个新的理论框架。意义建构理论下的口译过程首先是译员的意义建构,即译员根据具体的口译语境,个体的知识结构在原语语言符号的刺激下进行意义建构,然后,在意义建构的基础上,口译译员再通过语言符号的使用激发口译服务对象的意义建构。
从意义建构理论的角度来看,传统的口译理解与表达本质上是口译意义的建构过程和制造过程。译员的意义建构在接受口译任务之时就已经开始。接受口译任务之后,译员会对口译中的服务对象进行建构,形成认识,会对口译的话题进行检索丰富已有的相关知识结构,[8]对口译环境进行评估,分析环境对口译中意义建构的影响,决定语言符号风格的选择等等。
译员的意义构建是在译员现有的知识框架基础上进行的。虽然译员的现有知识框架在面对外来信息的影响下会进行调整以适应新的知识构建的需要。但是,知识结构的调整毕竟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工程。知识结构调整是缓慢的,而且对信息需求量很大,只有在大量信息的刺激下才有可能发生。而在一次具体的口译活动中,译员所接触到的信息,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满足这样的条件的。
这样译员的意义建构主要是通过将接收到的信息融入已有的知识结构中去来完成的。而已有的普遍的知识结构对于具体口译工作的信息来说是概括的,过于宽泛的。它虽然可以容纳新的信息,但是对于意义的生成还是无力的。这样译员在口译之前的知识准备就尤为重要了。译员在口译工作之前的准备工作,特别是对话题的熟悉有助于译员针对口译任务的知识结构的形成。这样的知识结构才有利于译员的意义建构活动。
在口译活动开始之前,译员还可以通过与口译服务对象的接触进一步熟悉口译的内容和话题,进一步丰富译员的知识结构,以便使得译员的知识结构更加容易吸纳新的信息。一般而言,口译服务对象的知识结构会在与译员接触的过程中有所展现,从而帮助译员构建自己的知识结构,或丰富自己的知识结构。因此,译员在口译之前不仅要了解口译话题相关的知识,还要尽量与服务对象联系,获取更多的信息支持。
在口译活动开始后,译员的意义建构还要依赖于具体口译的情境。口译服务对象的身份,人数,年龄,职业,以及口译发生的环境等等因素都会对口译中译员的意义建构产生影响。在口译过程中,说话者的语言符号也会不断地对译员的知识结构产生刺激,从而激发译员的意义建构活动。当然,译员本身也要充分调动自己的知识储备和已有的知识结构进行意义的建构。
传统的口译过程理论将口译的这一阶段界定为口译的理解。虽然口译理解与口译的意义建构一样要依赖于口译发生的语境,译员的知识与经历还有说话者的语言表达等等因素,但是,口译的理解相对于口译的意义建构而言,理解要被动一些,建构要更加积极与主动一些。而且口译理解很容易会对译员产生误导,导致译员对口译中的语言表达过度依赖,成为口译中的语言转换者。而口译的意义建构这一分段则不会导致这样的误解。
口译的意义建构这一分段还正确地反映了口译中语言表达的本质。口译或交际中所用的语言并不是意义本身,而是对交际对象的激发工具,通过语言符号激发交际对象的想象和联想从而产生意义和意义的交流。而关于口译理解的阶段划分则容易让人认为意义本身就存在于语言表达之中,译员的任务就是解码语言表达,从中获取意义。
译员完成意义建构后,还要将建构的意义传达给听者。这时,译员就会开始意义的制造,为听者制造意义。传统口译理论将这一阶段界定为口译表达。但是,意义制造与口译表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意义制造的过程中,译员借助语言符号来对口译服务的对象进行信息传输,并希望通过信息传输和刺激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实现在服务对象身上的意义重建。
对于译员来说,口译中受话人的意义构建是一种重建活动。“说话人和受话人都是构建语言意义的主体。”[10]在一个理想的口译活动中,口译活动由三方组成,他们分别是口译服务的甲方,乙方和译员。我们假设甲方首先发言。则甲方通过语言符号进行意义制造,而译员进行意义构建,以重现甲方所制造的意义。然后,译员再进行意义制造重新将构建的意义制造出来传递给乙方。乙方在译员的语言符号刺激下进行意义构建。乙方所构建的意义是对译员所构建的意义的重建,而译员所构建的意义则是对甲方所制造的意义的重建。
理想的口译活动应该是让甲方所制造的意义等于译员建构的意义,等于译员制造的意义,还等于乙方建构的意义。但是,在意义的不断建构与制造过程中,意义的损失在所难免。在正常的交流中,甲乙双方的意义制造和建构之间没有任何环节,一方制造,另一方建构。所以制造的意义与建构的意义相差会相对少一些。但是,有译员加入的口译活动则不同。中间多了一个制造与构建的环节,意义的损失在所难免。
译员的加入原本是为了方便双方的交流,但是,由于意义建构和制造环节的增加,反而有可能导致双方交流的更多障碍。这就是译员有可能给交流带来的负面影响。面前,对于译员在口译交流中的负面影响研究的还不多,但是,随着人们对于口译过程认识的深入,将来人们对于口译译员的研究将不仅关注译员的积极效应也会关注译员的消极影响。无论是积极的影响还是消极的影响都是译员意义制造的一部分。
这样的意义制造是在译员意义建构的基础上进行的。没有意义建构就没有意义制造。所以建构是前提,而制造是建构的目的。因为,译员进行意义建构的目的是为他者服务而不是为自己服务。这样的意义建构本身也不符合意义建构的常态。通常意义建构的目的是服务于建构者本人,而且建构是意义流通的终点。但是,在口译环境下,意义建构是意义制造的前提。
译员的意义制造同时又服务于服务对象的意义建构活动。因此,译员会有意识地从服务对象的角度出发,思考服务对象可能的意义建构。并针对这一意义建构进行意义制造。这样译员就会从服务对象的阅历,所处情境和需要出发,进行意义制造活动。这样译员对服务对象的知识结构的认识就会影响到译员的意义制造。译员的意义制造只有建立在对口译服务对象意义建构的认识基础之上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口译的意义制造阶段的划分更加准确地反映了口译的实质。传统上,这一阶段被看作是口译表达。口译表达的观念认为意义可以通过语言进行客观的表达,意义可以承载于语言之中。而事实上,语言并不能承载意义,语言表达最多不过是意义产生的引路人,或者导火索,激发器。所以,意义并没有被表达,它只能被暗示,被语言激发。意义的发生还要依赖于听者的建构活动。
口译语言表达的阶段划分对应的是口译中听者对语言的理解与解读。而口译意义制造的阶段划分对应的则是口译中听者的意义建构。准确来说,意义制造应该是对意义的激发过程。在口译的意义制造阶段,译员通过语言来制造出已经建构的意义。这里的意义制造并不是将意义重新制造出来,因为意义是无法用语言来进行承载的,意义存在于语言符号之外。[9]译员的意义制造是利用语言的和非语言的手段在口译服务对象身上实现意义重新构建的过程。
口译译员将在意义建构过程中获取的意义根据口译服务对象的情况重新将意义在听者的身上激发出来的过程就是意义制造过程。译员的意义制造是服务于口译对象的意义建构这一消费活动的。而意义的建构是在语言符号的激发之下发生的。没有译员使用语言符号的激发就不会有口译所服务的听者的意义建构活动。
虽然意义无法真正的制造出来,但是,译员在口译的过程中,还是必须从意义制造的角度出发,将意义当作产品生产出来以便给口译服务的对象进行消费。所以,意义制造的使用与其说反映了这一阶段口译的实质倒不如说反映了这一阶段对口译工作的要求。译员在完成口译意义建构以后,必须尽量的将口译中的意义通过语言表达呈现给口译服务的对象以方便口译服务对象的意义建构活动。
意义制造是在服务对象身上将意义制造出来。是使意义产生的意思。而不是严格的生产之意。所以,在意义制造的过程中,译员所关注的是意义制造这一行为的效果,是意义制造在口译服务对象身上产生的效果。只有口译服务对象的意义建构成功了,口译的意义制造才是成功的。这是口译新的阶段划分与传统口译阶段划分的又一区别。
传统口译阶段划分将意义制造阶段定义为口译表达,或意义的表达。意义的表达假设意义可以独立于口译服务对象而存在。而口译意义制造则认为口译中的意义并不能脱离口译服务对象存在,它只能通过对口译服务对象的影响而产生。不同的口译服务对象需要不同的意义制造方法。而口译表达将意义看成客观存在,就无需针对不同的口译服务对象采取不同的口译表达,这与口译实践的情况并不相吻合。
在口译实践中,译员往往会根据口译服务对象的不同采取不同的口译表达策略。如果意义客观存在,而且可以用语言进行承载,那么译员就不需要根据服务对象的变化采用不同的口译表达策略了。在口译表达的内容上也不需要做任何调整。但是,因为意义是口译服务对象主观建构的产物,而口译译员的工作则是在口译服务对象身上制造意义,使意义产生。这样,译员就不得不考虑口译服务对象之间的差异,并根据这一差异使用恰当的语言符号引导激发口译服务对象的意义构建了。
口译本质上是意义的口译。在进行口译时,离不开对意义的构建与制造。意义的构建是译员对原语所传达的意义的构建。译员在进行意义构建时,将通过语言接收到的信息不断融入译员已有的知识结构中去,并产生意义或者根据信息的输入,调整自己已有的知识结构,为新的认识奠定基础。这样口译的第一阶段首先是译员在语言符号的激发下,结合具体的情境,和译员已有的知识进行新的知识或意义的建构。
译员在完成意义构建后还要通过语言激发译员所服务的对象进行意义构建。译员和服务对象之间知识结构不同,服务对象的意义建构与译员的意义建构也会不同。译员为了能让服务对象能和自己建构出大致相同的意义,就必须在语言使用上采取一定的策略,使用恰当的语言符号,以激发服务对象在不同的知识结构上建构出相同的意义。译员的语言表达过程就是针对服务对象的意义制造过程。
将口译过程分为意义建构与制造两个阶段与传统的口译理解与表达相比意义更加深刻,更能揭示口译活动的本质,加深对口译的认识,指导口译实践。它让译员在口译过程中彻底摆脱了对原语和译语的关注,将重心放在了意义和交流上。意义的构建和制造考虑到了译者,和口译服务双方三者的文化,个体差异及情境因素,真实的反应了口译交流的实际情况,必将对口译教学和实践产生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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