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时期端明殿学士的出身及选任、迁转

2014-03-21 08:27李云根
安顺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冯道侍郎中书

李云根

(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五代时期的政治形势纷繁复杂,其复杂性除了政治动乱、政权更替频繁等现象外,在政治制度方面也出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新情况。其一就是五代时期从后唐开始,枢密使的权力越来越大,权侔人主,甚至有时皇帝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于是,出现这样一种现象:枢密使的权重侵夺了相权、威胁皇权,皇帝私人顾问集团扩大,频频派内职承担各种差遣,这样不但限制了宰相的权力,更重要的是,皇帝对内臣顾问的信任,起到了限制枢密使权力的作用。在五代特殊的政治局势下,对皇权构成威胁的不是宰相,而是内外职兼具的枢密使。五代时期继承唐代的传统,继续设置了翰林学士。除此之外,又新设了枢密直学士和端明殿学士,这样端明殿学士及枢密直学士就和翰林学士一起,成为皇帝的私人代表和顾问参谋,从而成为皇帝制约宰相特别是枢密使权力的两颗棋子。五代时期,在枢密直学士、翰林学士、端明殿学士这三者之中,端明殿学士地位最高,权势最重。它的设置标志着我国古代殿阁学士制度的诞生,对后世的影响很大。那么,初创时期的端明殿学士的出身以及选任、迁转情况如何呢?

一、端明殿学士的出身和选任

据笔者统计,五代时期 (后梁至后周),共有60人次先后充任过翰林学士,有14人次充任过端明殿学士。端明殿学士的主要来源是翰林学士 (8人);其次是枢密直学士(3人),其中李崧和殷鹏在充任翰林学士前也曾充任过枢密直学士,如果把他们也算进去的话,那就有5人了;另外三人既不是来源于枢密直学士也不是翰林学士。

“后唐天成元年五月,敕翰林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冯道,翰林学士、中书舍人赵凤,俱以本官充端明殿学士,非旧号也。……二年正月,敕:‘端明殿学士宜令班在翰林学士上,今后如有转改,仍只于翰林学士内选任。’”[1]端明殿学士创置之时,首任端明殿学士是冯道和赵凤,此前两人均是翰林学士。端明殿学士职在近密,且地位较高,故不轻易授人。因此,在端明殿学士设置的第二年就明确规定 “今后如有转改,仍只于翰林学士内选任”。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端明殿学士的设置与翰林学士有一定的渊源关系。担任过端明殿学士的14人中,有8人曾经是翰林学士,其中有四人是进士出身,占50%。另外非进士出身的刘昫、赵凤、冯道、李崧四人据史载,也都是当时有名的文学之士。“昫为人美风仪,与其兄暄、弟皞,皆以好学知名于燕、薊之间”[2];“昫神采秀拔,文学优瞻,与兄晅、弟皥,俱有乡曲之誉”[3];“赵凤,幽州人也,少以儒学知名”[4];“道少纯厚,好学能文,不耻恶衣食,负米奉亲之外,唯以披诵吟讽为事”[5];“崧幼而聪敏,十余岁能文,家人奇之。”[6]这四人虽未经科举,但因文采出众而被辟为霸府僚佐,最后荣登 “玉堂”。自唐以来,不管是进士出身还是著名的文学之士,入选翰林学士是要经过考试的。五代虽然政局不稳,但这项制度却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对此,有史料为证,后唐长兴元年 (公元930年)二月,翰林学士刘昫奏:“臣伏见本院旧例,学士入院,除中书舍人即不试,余官皆先试麻制、答蕃、披答各一道,诗、赋各一道,号曰五题。所试并于当日内了,便具呈纳。从前虽有召试之名,而无考校之实,每遇召试新学士日,或有援者,皆预出五题,潜令宿构,无援者即日起草,罕能成功。去留皆系于梯媒,得失尽归于偏党。今后凡本院召试新学士,欲请权停试诗、赋,只试麻制答,共三道,仍请内赐题目,兼定字数,付本院召试。”[7]此奏得到皇帝允许。由于以前在翰林学士的入院考试中存在作弊现象,后唐翰林学士刘昫提出改革方案,说明在五代时翰林学士入院需要考试的制度在后唐以前就已经施行。刘昫的改革,废除了不切实际的诗赋,把考试重点放在了有针对性的草诏能力上,有利于选拔有真材实学的优秀人才入院,以更好地充当皇帝的辅弼。翰林学士素质的提高也必然推动端明殿学士素质的提高,因为五代时期端明殿学士的来源主要是翰林学士。

《资治通鉴》载:“帝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能尽通,乃奏称:‘臣徒以忠实之心事陛下,得典枢机,今事粗能晓知,至于古事,非臣所及。愿仿前朝侍讲、侍读、近代直崇政、枢密院,选文学之臣与之共事,以备应对。’乃置端明殿学士。”另据记载:“梁改枢密院为崇政院,因置直崇政院。唐庄宗复旧名,遂改为枢密院直学士。”[8]近代直崇政、枢密院即崇政院学士或枢密直学士,可见端明殿学士在设置时与枢密院直学士也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故孔循始议置端明殿学士二人。……盖枢密院职事官也。本朝枢密院官既备,学士之职浸废,然犹会食枢密使厅”[9];“……始置端明殿学士,……食于其院”[10],可见,端明殿学士在五代时期乃枢密院职事官。到了宋代,端明殿学士、枢密直学士虽然脱离了枢密院,但仍然保留着会食于枢密使厅的习惯。同样作为枢密院职事官的枢密直学士容易转迁为端明殿学士也就不足为怪了。枢密使自唐朝设置以来,到五代时其权力空前膨胀,并一步步向外朝官转化。枢密使严重削弱相权,“宰相受成命,行制敕,讲典故,治文事而已”[11],甚至 “权侔人主”[12]。随着枢密使权力的逐步加强,枢密直学士的权力与地位也逐步提高。史载:“故事,直学士职虽清,而承领文书,参掌庶务,与判官无异。”[13]后唐明宗以前,枢密直学士只是事务性的官员,在决策中并不能发挥作用。明宗时,安重诲权重,“时圭以受知于重诲,重诲奏令圭与同列阎至俱升殿侍立,以备顾问,明宗可之。”[14]这时起,枢密直学士便有了同端明殿学士一起 “备顾问”的职责。后来,枢密直学士可宿于禁中,每月向史馆录送诏书奏对,参预国事谋议等。随着枢密直学士的权力和地位的不断提高,端明殿学士往往就直接从枢密直学士中选任。从前表可知,吕琦、李专美、颜衎就属于这种情况,另外,殷鹏、李崧也曾充任过枢密直学士,后由枢密直学士擢升为翰林学士、端明殿学士。此三人中,颜衎出身于进士,吕琦、李专美虽非进士出身,却也自幼苦读,以文入仕。史云:吕琦“年弱冠,以家门过祸,邈无所依,乃励志勤学,多游于汾、晋之间”[15],史书描写李专美 “祖正范,尚书库部郎中。专美少笃学”[15]。可见,此两人虽非进士出身,然而也是当时有名的文学之士。

五代端明殿学士除了出身于翰林学士和枢密直学士外,还有其他的情况。还包括三个人:韩昭裔、冯玉、王朴。后唐末帝李从珂因兵变得位,为了巩固政权,大肆封赏旧人,“凤翔节度判官韩昭裔为左谏议大夫,充端明殿学士”[16]。这样韩昭裔由节度判官直接充任端明殿学士,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王朴系进士出身,本为后周世宗镇澶州时的节度掌书记,因而知于世宗。“世宗即位,迁比部郎中,献平边策,……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岁中,迁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17]后周世宗是五代时期一位难得的英明君主,即位之后就致力于国家统一,王朴献平边策,正合帝意,于是得到飞速的升迁,由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直接迁任为端明殿学士。此二人转迁端明殿学士速度之快,除了曾为帝王的幕僚这样一个优越的条件外,其实两人均有一定的真才实学。后晋时期的冯玉充任端明殿学士的速度更快,那么他凭的是什么呢?从前表来看,冯玉既不是进士出身,也未曾任过后晋出帝或权臣的幕僚、既不是枢密直学士,也非翰林学士。史载;“晋出帝纳玉妹为后,玉以后戚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倾之,玉出为颖州团练使,拜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迁枢密使、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18]冯玉因为与皇帝是 “亲旧”关系,而得以充任端明殿学士,而且后来权兼将相。不过,这种情况属于少数。

以上我们分析了端明殿学士的出身和选任,其出身主要是进士及当时的文学之士,而端明殿学士设立之初所规定的 “只于翰林学士内选任”的制度并没有一以贯之,只是在后唐明宗朝得到实行,明宗时的端明殿学士冯道、赵凤、刘昫、李崧均曾充任过翰林学士。原因应该是后唐明宗在位时间较长,有7年多,这在五代算是较久的;再就是明宗是一位很想有一番作为,在五代算是较有识见的皇帝,在他统治时期,出现了短暂的所谓 “小康之局”;加上这项制度初创,故能较好的实行。但时隔不长,到后唐废帝 (即末帝)时,这个规定即遭到了破坏,韩昭裔、李专美、吕琦先后均非由翰林学士而充任端明殿学士。有了先例,后晋、后周时再出现此种情况就不足为怪了。到了宋代特别是其前期,端明殿学士只于翰林学士内选任这项制度就更加规范了。“端明殿学士,五代、后唐时置,国朝尤以为贵,多以翰林学士兼之。其不以翰苑兼职及换职者,百年间才两人,特拜程戡、王素是也。”[19]北宋前期的这一做法应该是沿袭五代之故事,但执行得更严格。

二、端明殿学士的迁转

五代时期端明殿学士虽然位高权重,但它和枢密直学士、翰林学士一样都没有固定的品秩,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五代时期端明殿学士主要是一种内廷职事官,和翰林学士一样是 “天子私人”。这也造成端明殿学士初居其官者,品秩悬殊,很容易产生混乱。“初如三馆例,职在官下。赵凤转侍郎,讽任圜特移职在官上,后遂为故事。”[20]五代时期处于官职分离的过渡阶段,当时人们把士大夫所担任的职事官,如谏议大夫、侍郎、给事中等等,呼之为官,而把其所担任的三馆及枢密直学士、翰林学士、端明殿学士之类的职务,称之为职。端明殿学士刚设置时,官在职上,而充任端明殿学士的人品秩不一,甚至很悬殊,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矛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宰相任圜特移其职在官上。关于此事,史书有更详细的记载:赵凤 “素与任圜善,自圜为相,颇荐进之。初,端明殿学士班在翰林学士下,而结衔又在官下。明年,凤迁礼部侍郎,因讽圜升学士于官上,又诏班在翰林学士之上。”[21]看来,升端明殿学士职在官上这件事是赵凤向任圜建议,由宰相任圜奏请并实施的,这件事在端明殿学士等殿阁学士制度发展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其影响在宋代还很大。“本朝循用其旧,而他学士则皆冠于官上,此自五代为之也。始后唐置端明殿学士,以命凤及冯道;后凤迁礼部侍郎,因恳宰相任圜升学士于官上,盖自示其贵重。故本朝观文殿大学士而下,皆以为例,亦世以职为重故尔。”[22]端明殿学士升职在官上,可以说空前地提高了端明殿学士的地位。这样,就解决了官与职不一致的问题,特别是充任端明殿学士时地位、品秩比较低的官员的尴尬局面。

端明殿学士地位尊贵,且为天子近臣,故在五代时期自端明殿学士而拜相者大有人在。在五代时期的14名端明殿学士中有7人曾经拜相,占50%,这个比例是相当高的,甚至高于当时翰林学士承旨拜相的比例。其中,冯道、赵凤、刘昫、王溥、李菘、和凝六人都是直接由此职而转迁为宰相的,特别是后唐明宗朝的四位端明殿学士先后有三人拜相。“明宗即位,雅知道所为,问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何在?重诲曰:为学士也。明宗曰: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学士,迁兵部侍郎。岁余,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23]明宗自称了解冯道,内定其为宰相,而拜相前先迁其为端明殿学士,从而使得由端明殿学士迁为宰相变得名正言顺,宰相成为端明殿学士迁转的首要之选。由端明殿学士入相,时人以此为荣。史载:“明宗素重昫而爱其风韵,迁端明殿学士。长兴三年,拜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昫诣中兴殿门谢,是日大祠不坐,昫入谢端明殿。昫自端明殿学士拜相,当时以此为荣。”[24]刘昫自端明殿学士拜相,而入谢端明殿,端明殿学士一职更加成为当时人们的一种企望。端明殿学士王溥深得后周太祖的宠爱,甚至为拜他为相而留下遗诏。“三年,加户部侍郎,改端明殿学士。周祖疾革,召学士草制,以溥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宣制毕,周祖曰:‘吾无忧矣’即日崩。”[25]据史书记载吕琦、颜衎也曾有过拜相的机会。“初,高祖谋求辅相,时宰臣李菘力荐琦于高祖,云可大用。高祖数召琦于便殿,言及当世事,甚奇之,方将倚以为相,忽遇疾而逝,人皆惜之。”[26]后晋高祖十分器重吕琦的才能,意欲拜其为相,不料,吕琦突然遇疾而亡。由此可见,吕琦是因为过早去世而没有拜相。后周太祖时,“枢密使、平卢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峻,晚节益狂躁,奏请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代范质、李谷为相,帝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论列,语浸不逊,日向中,帝尚未食,峻争之不已。帝 (按:后周太祖)曰: ‘今方寒食,俟假开,如卿所奏。’”[27]其实,后周太祖对端明殿学士颜衎还是相当信任的,曾经多次委以重要外职。后来因为王峻倒台,颜衎亦受牵连而落职守本官,从而失去了拜相的机会。

五代时期,宰相往往没有实权,只能听命于枢密使。只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才算真宰相。于是,枢密使就成为端明殿学士迁转的重要途径之一。官拜枢密使,这是五代时期的一种新现象。端明殿学士中先后有五人担任过枢密使,其中韩昭裔、王朴只担任枢密使,而冯道、李菘、冯玉都曾经宰相兼枢密。“丙午,以韩昭裔为枢密使,以庄宅使刘延朗为枢密副使,权知枢密院房暠为宣徽北院使。”[28]韩昭裔由端明殿学士一职直接擢任为枢密使。“显德三年,征淮,以朴为东京副留守。还,拜户部侍郎、枢密副使,迁枢密使。”[29]王朴以端明殿学士的身份为东京副留守,再拜枢密副使,由枢密副使拜枢密使。可见,五代时期,端明殿学士的主要迁转途径是宰相与枢密使。

[1][3][5][6][14][15][16][26](宋)薛居正等·旧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2][4][13][17][18][21][23][24][29](宋)欧阳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 ,1974.

[8][9][10][22](宋)叶梦得·石林燕语[M].北京:中华书局,1984.

[11][12][27][28](宋)司马光·资治通鉴[M].长沙:岳麓书社,1990.

[20][25](元)脱脱等·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5.

[7](宋)王溥·五代会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9](宋)欧阳修·归田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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