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凌鸿
(云南大学 人文学院 中文系,云南 昆明 650091)
徘徊在虚实之间的“我”
——庐隐《或人的悲哀》中的个人型叙述声音
舒凌鸿
(云南大学 人文学院 中文系,云南 昆明 650091)
庐隐;《或人的悲哀》;个人型叙述声音;虚构;真实
个人型叙述声音主要是以“我”表达“我”的思想、经历和故事等,是最能体现女性精神与肉体真实感受的文本。庐隐作为“五四”时期重要的女性作家,其小说主要采用了个人型叙述声音进行创作,《或人的悲哀》就是代表作之一,小说的叙述声音呈现了“情智冲突”的模糊性,文中“诗语”情感表现极具真实性,在具体事件上则体现出虚构性,而作者就徘徊在这虚实之间。《或人的悲哀》的这种写作特点,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暴露女性自我生活的一种担忧的产物,是身居传统伦理和现代伦理夹缝中个人对传统伦理的妥协,是女性作者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个人型叙述声音是美国女性主义叙事学家苏珊·S·兰瑟所提出来的,指的是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我”作为故事主人公的故事。“通过研究具体的文本形式来探讨社会身份地位与文本形式之间的交叉作用,把叙述声音的一些问题作为意识形态关键的表达形式来加以解读”①[美]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M].黄必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个人型叙述声音主要是以“我”表达“我”的思想、经历和故事等,是最能体现女性精神与肉体真实感受的文本,其形式自由,不受拘束,可以把女性真实的感受流畅地表达出来。但由于女性在男权社会的边缘地位,促使这些女性作家在选择叙事形式进行创作的时候,不得不考虑读者对女性作者的态度,这也造成女性作者对叙述声音形式的不同选择。
这种影响在“五四”时期重要的女性作家庐隐的写作中有明显的体现。庐隐是一位喜欢用书信体和日记体创作小说的女性作家。“如果我们可以说,‘五四’时代是古典主义崩溃,浪漫精神和人权运动的新生,那么庐隐便是一个时代的典型人物”②刘大杰.黄庐隐[M]//林伟民.海滨故人庐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98.。她非常喜欢用第一人称来创作小说,这些小说都带有明显的“自叙传”的色彩。在庐隐的《海滨故人》、《曼丽》、《灵海潮汐》和《玫瑰的刺》4本小说集58篇作品中,运用日记体、书信体或间插书信、日记的作品就达28篇。长篇小说《象牙戒指》夹杂了大量的日记和书信,而《归雁》则纯为日记体。正如伊恩·瓦特在《小说的兴起》中讨论理查逊的书信体小说《帕美拉》时得出的结论:书信体小说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而且在书信体小说中情感是比情节更为重要的先决条件,它们更多地关注个人与自我意识,它们通过削弱“公共的和传统的关系”,展现“个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生活”,“为个人提供了一种更自觉更具有选择性的社会生活的模式,以代替那种为个人主义所破坏了的更松散的可以说是不自觉的社会的粘合。”①伊恩·P·瓦特.小说的兴起[M].高原,董红钧,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200.庐隐小说作品所描绘的人或事,多是她自己和她的朋友的经历。只要是熟悉庐隐的人,几乎都能指出小说中某某人物是庐隐,某某人物是她的哪位朋友。她的好朋友刘大杰在读了《海滨故人》之后认为:这是庐隐的前半生的自传,露沙就是庐隐自己。苏雪林回忆庐隐时也认定《海滨故人》露沙系自指,云青、玲玉、宗莹似乎分别指她的三个好朋友②苏雪林.关于庐隐的回忆[M]//林伟民.海滨故人庐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10.。庐隐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内心感受,披露在她的作品中,因此有学者曾用三个字概括了庐隐小说的全部内容:“我,情,愁”③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52.。
庐隐小说《或人的悲哀》发表于1922年,是庐隐确立其“五四”新文学地位的一篇重要作品。这部作品的结构与当时在青年中影响很大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颇为相似。这部作品由亚侠写给女性朋友K的10封信组成,向朋友倾诉了自己以多愁多病之身在爱情和追寻人生意义过程中的烦恼。她从北京到东京再回到杭州,到处寻找而一无所获,始终感受到“人间虚伪得可怕”和“人类的利己心”。在小说最后,以她的表妹从杭州寄给K的一封信结束,这封信说亚侠已经“跳湖心死了”。小说通篇充满了亚侠个人的厌世和悲观情绪,她在四处寻找人生意义,却毫无结果。小说主人公在“情智冲突”矛盾心理影响下,最终走向了“游戏人间”的人生态度。
在小说《或人的悲哀》中非常突出的一点是小说叙述者亚侠常常不停地讨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最后都将原因归结于情智的激烈冲突和矛盾,只有“游戏人间”才是唯一出路。小说共有两封信集中的谈到了情智冲突:
心印昨天有信来,说她现在十分苦闷,知(智)与情常常起剧烈的战争!知战胜了,便要沉入不得究竟的苦海,永劫难回!情战胜了,便要沉沦情的苦海,也是永劫不回!(亚侠十一月三日)我一生的事情,平常得很!没什么可记,但是我精神上起的变化,却十分剧烈;我幼年的时候,天真烂漫,不知痛苦。到了16岁以后,我的智情都十分发达起来。我中学卒业以后,我要到西洋去留学,因为种种关系,做不到,我要投身作革命党,也被家庭阻止,这时我深尝苦痛的滋味!
但是这些磨折,尚不足以苦我!最不幸的,是接二连三,把我陷入感情的漩涡,使我欲罢不能!这时一方,又被知识苦缠着;要探求人生的究竟,花费了不知多少心血,也求不到答案!这时的心,彷徨到了极点了!不免想到世界既是找不出究竟来,人间又有什么真的价值呢!努力奋斗,又有什么结果呢?并且人生除了死,没有更比较大的事情,我既不怕死,还有什么事不可作呢!……唉!这时的我,几乎深陷堕落之海了!……(亚侠表妹附书。一月九日)④庐隐.或人的悲哀[M]//庐隐代表作.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11,15-16.
小说中在多处提到了智情的冲突,但是却无法找到女主人公所谓智情冲突的证据。唯一的是两个男性对亚侠的争风吃醋,导致亚侠看透了“人类的利己心”,看透了“人间实在是虚伪得可怕”。女性叙述者所谓的“情”在一般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个人的情欲,而“智”可以理解为理智和知识。理智和情欲虽然具有一定的冲突,但是也并非完全无法调和。为何在庐隐的小说文本中,二者一定是一种二元对立的关系?在文本中,也找不到证据来支持情智冲突,虽然人物明确地提出了“情”与“智”的不可调和性,但参照小说内容就显得十分模糊。
在小说中还特别提到了亚侠以及其他女性有“游戏人间”想法。游戏人间的做法在小说最后一篇日记里也谈到:“于是我便实行游戏人间的主义,第一次就失败了!接二连三的,失败了五六次!唯逸因我而死!叔和因我而病!我何尝游戏人间?只被人间游戏了我!”①庐隐.或人的悲哀[M]//庐隐代表作.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16.小说并未给女性游戏人间的做法一个好的结局,不付出真心的爱情游戏,虽然不会直接伤害自己,却伤害了别人,最终也让女性自己遭受良心的谴责。
在庐隐小说中,“所谓‘情’就是‘五四’时期新觉醒的人的情感要求;所谓‘智’就是传统社会无所不在的道德束缚”②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59.。这种所谓的“智”,对女性而言,实际上不仅仅是普遍意义上人的理智、道德等,也包括了女性对社会文化氛围的理性感知,这里的智象征了女性投入爱情时所面临的无数难题:包办婚姻的限制、男性的不可靠、社会舆论的压力等。这些知识女性们必须在众多异性围绕之中,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与异性发生恋情才算是对智性的坚持。因此,庐隐小说“在其潜文本中,所谓理智显然是那个基本上缺席的父的呈现:是父的名、父的法的内在化,是已然完形的新的象征秩序中隐抑了女性欲望与自由的编码”③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1.。
处于青春年华的年轻女性是很难抗拒情爱的诱惑,因此,在边缘游走,游戏人间就成为了这些女性不得已的选择。如果她们不顾一切投入爱情,结果往往会遭到男性的欺骗,正如《蓝田的忏悔录》中蓝田一次又一次轻信了男性,导致了自己最后的悲惨结局。从这个意义上也证明了在庐隐所处的时代,对男性与女性不一样的评价标准:女性“一失足成千古恨”,而男性则可以“不讲贞操的,同时可以狡兔三窟式的讲恋爱。这是社会予他们的特权,他们乐得东食西宿的”④庐隐.或人的悲哀[M]//庐隐代表作.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125.。这些女性们既需要“通过一种自我囚禁、自我否定,遵从于男权社会的规定:纯洁、洁身自好、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更体现为“一种弱者的侵犯性行为。它凭借对女性自身欲望的否定,完成了对男性欲望的否定与拒绝”⑤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2.。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凸显了在旧伦理和新文化夹缝中生存的新女性们的悲哀。庐隐在《或人的悲哀》中,虽然表层文本一再谈到处于新文化感召之下的新式青年们,要不停地追求人生意义。但女性个人型叙述声音更为突出的是呈现女性在新旧文化夹缝中的痛苦与矛盾。这种“情智冲突”并不能真正找到切实的相冲突的证据,更无法说明情智冲突“游戏人间”的原因,具有明显的虚构性。但通过对个人型叙述声音的分析,并结合作者其他文本的情况分析,可以说明这种虚构性的“情智冲突”就是在尚未开化的“五四”时代,小说呈现了这些女性身处多重压迫下的犹疑而矛盾的心态,身处其中的女性作者,也同样无法超越时代,而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我。
在“五四”初期,中国文坛还秉持“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的粗糙的文学语言观⑥胡适.建设的文学革命论[J].新青年,1918,4(4).。“五四”中期小说家们开始强调文学语言自身的美感价值,追求一种有弹性的适合于叙事、更适合于写景抒情的又雅又俗的小说语言。正因为这种颇具表现力的小说语言的配合,好多带抒情色彩的“五四”小说才看起来“全是些流畅的散文”①阿英《夜航集》中《郭沫若》一文云:“他的小说,实际上,全都是些极流畅的散文”。。
庐隐创作中,日记、书信体小说占据创作的大部分篇目,杨义称其为“日记书信体专家”②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253.。庐隐对日记书信体小说形式的偏爱,与庐隐对情感表达的强烈追求是紧密相关的。与情节性强的性格小说相比,日记书信体小说对作家理性和智性的因素要求不高,不需要作者精心细致的去安排故事的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不需要顾忌人物性格形象是否多样而丰满,只要作者拥有奔涌而出的强烈情感、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和一定的文学写作修养,就可以完成这样的作品。其中,个人型叙述声音的小说促使情感情绪瞬间体验的表达成为最为容易也最为连贯的表达方式。
庐隐的小说既有小说的情节,又兼具了散文诗歌的特点。在庐隐小说中,诗歌无论旧体、新体,常常置入小说,渲染人物的情感又诗化人物所处的环境。庐隐在小说《归雁》里说:“凄苦的命运是一首美丽的诗,我不愿从这首诗里逃出来,而变成一篇平淡的散文呢。”③庐隐.海滨故人:归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222.这里她是用诗来比喻她的理想,而现实是一篇淡而无味的散文。所以她宁愿在她的诗里自我陶醉,她想逃离现实,沉入理想家园。因此,在她的小说中,诗词活用的地方众多。不论古今诗体,只要是应和了她当时的心境,她就活用过来,放在了她的小说里,表达她那或悲或哀或愁的心声。小说中的这些诗歌或古或今,形式变化不一。不仅呼应了小说人物情绪的变化过程,同时也是庐隐情感喷发的结果,是小说浪漫化倾向的重要标志。在小说《或人的悲哀》中,不仅运用大量诗歌表达自己的情感,同时她不是将写作重点放在现实生活所发生事件细致描写上,而是放在这些事件在人物心中所激起的心理反应和情绪变化上。小说重点抒写的是女性叙述者个人在人生中遇到的种种琐事而引发的无限愁怨。庐隐其他的小说中,叙述声音也依然具有情绪性和诗意化的特征。
来自个人日常生活的丰富性,为个人型叙述声音的小说提供无限的情感触发点。而这种对小说抒情功能的强调,一方面源于对中国文学抒情传统的继承,另一方面则“潜藏着传统文人抒情惯性中病态的、顾影自怜的情调复活的可能。郁达夫小说有着柔弱的传统文人心态,而庐隐的意境多脱不了旧诗词的痕迹就是例证”④张克.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日记体小说[J].天中学刊,2002,17(1):58-61.。有论者也认为庐隐小说的“结构欠精密细张,这因她虽未出个什么诗集,但她的为人与心情,颇似一个诗人,诗人的文笔,美则美矣;情感,富则富矣”⑤四郎(李唯建).关于庐隐女士[M]//林伟民.海滨故人庐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78.。而庐隐自己也一贯秉持“表现我自己的生命而创作”的观点⑥庐隐.文学家的使命[M]//庐隐代表作.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216.。
从巴赫金的“复调小说”的观念看,小说常常处于一种在结构上等同于妇女处境的被排斥的他者位置上,形成“男性化的/女性化的,史诗/小说,诗歌/小说”的二元对立。K·K·鲁文斯《女性主义文学研究引论》中认为在文学历史上女性与小说是密切相联的,“卵巢的性功能和小说艺术在人类大脑中注定有某种内在联系”⑦K·K·Ruthven.Feminist Literary Studies:An introduction[M].London and New York:Cambridges University Press,1984: 117-118.。与诗歌相比,小说创作有更大自由度,既可以写一个故事,也可以在故事里抒情。与戏剧相比,小说可以更多的表现作者的情感,而不局限于人物身份,既可以借人物之口抒发一己之思,也可以作为叙述者发言,指点人物之优劣。比起诗歌对作者的依附,以及戏剧对作者的疏离而言,小说与作者之间关系是模糊不清的。对于身处强大的男性中心主义和封建专制压迫之下的女性们,就可以充分利用小说与作者之间模棱两可的关系,一方面可以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另一方面,又可以有效疏离文本与女性作者之间的关系。苏珊·格巴也认为:“妇女作家之所以那么偏好个人抒情的形式如书信、自传、自白、日记以及游记等,恰是生活被体验为一种艺术或是说艺术被体验为一种生活的结果。”①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70.包括冰心在内,庐隐、石评梅等人个人型叙述声音文本都采用大量的诗意化陈述,正是有效利用了这种文体对女性生活呈现的有利之处,既可以抒发自己的情感,又可以避免自己与小说的过度依附,借着小说虚构套子表达自己的女性情思。
庐隐在早期的现代女性作家中是最令人瞩目的女性文学战将,茅盾称其为“五四”文学时代的“产儿”②茅盾.庐隐论[M]//林伟民.海滨故人庐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154.。认为她是在“五四”文化的召唤下的觉醒女性,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庐隐的书信体小说充分地表现了她的人物的内心生活,表现了从内心所反映的人性的复杂性。这些深入内心的自叙传方式导致了“读者更深刻地、更彻底的以这些人物自居的心理”③[美]伊恩·P·瓦特.小说的兴起[M].高原,董红均,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224.。读者不是置身于情节或情境之中,而是在虚拟的想象中与人物融为一体,作者提供了一个机会,使读者能够毫无节制地参与到虚构人物的内心世界中去。由于庐隐小说的人物“我”讲述故事的时候,常常不区分叙述者身份、性别、个性特点和说话方式,所以庐隐小说中的人物往往给人的印象是千人一面。读者也常常在这些人物身上找到庐隐生活的影子,如《或人的悲哀》中,叙述人年轻女性的身份,其中与其通信的几位同学与《海滨故人》中的几位女性都具有共同特点。而《胜利之后》中新婚不久的主妇的生活也与庐隐与第一任丈夫郭梦良结婚之后的情况相仿。
庐隐小说虽然表面上看是对个人生活感悟的一种抒写,实际上作者与“我”之间依然还是疏离的。她主要采用个人型叙述声音,来进行自我感情的宣泄,来表达“我”的感情。从形式上看,人物“我”和叙述人“我”为同一人,人物身份与作者女性身份、情感经历都有许多共同之处。因此小说会让读者感觉到小说与作者有着明显的依附关系。但是细究小说“话语”,庐隐小说中常常出现不涉及事件核心细节的写法,如《丽石的日记》只是对自我情绪的宣泄,无法从小说中构建出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而与作者本人情况相对照,就可以发现这种依附关系依然是浅层次的。庐隐的首次恋爱结婚对象是有妇之夫郭梦良,二人爱得轰轰烈烈,而郭梦良死后,庐隐又带着孩子与比自己小很多的李唯建恋爱结婚。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在现实生活中是夸张的,即使到了当代中国也不见得是一件平常之事,何况还发生在一个颇有名气的女作家身上。用庐隐的话说,在小说中她是悲伤的,而在生活中她是乐观的。对照庐隐真实生活与小说内容可以发现这种矛盾,表面是以“我”写“我”的故事,根本上还是在一定的传统文本叙述规范和社会对女性道德规范要求之下的虚构的女性写作。
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强调应该拉开女性作者与女性作品的距离,追求“没有距离感的作者消抹”④[美]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M].黄必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23.,赋予小说更多的客观性,这是对叙事方式的一种理性斟酌,其目的仍然是要彰显女性的自我意识。孟悦和戴锦华在《浮出历史地表》中谈到庐隐,“从未写出真正的自传,从未写过自幼被母亲轻蔑所带来的母女情结,或她那不合礼教的爱情始末,以及所遭受的社会压力”⑤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22.。庐隐常常隐去关乎真实事件的情节,文本中呈现的是由这些“事”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内心焦虑。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处理小说,并不是为了强调小说的客观性。在某种意义上,这既来自女性对自我生活暴露的一种担忧,也来自现实生活中无处排遣的压力。这种压力促使作者想要表达自我,讲述自己爱情中的遭遇,为自己实际生活中不合礼教的爱情寻找合理性的依据,寻求读者的同情与认可。但是,由于个人型叙述声音与作者本人具有较强的依附性,又促使其小说存在作家个人生活被暴露的风险。因此,在庐隐小说中,叙述声音就呈现了“情智冲突”的模糊性。叙述声音重点放在人物情绪性和诗意化的表达,而忽略了小说故事事件的细节性描写,应该说也是庐隐对小说文本与作者自我之间叙述距离进行灵活调整的一种体现。庐隐小说女性叙述者与具有明显作者个人色彩的人物之间“距离感”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暴露女性自我生活的一种担忧的产物,是身居传统伦理和现代伦理夹缝中个人对传统伦理的妥协,是女性作者不得已的一种选择。
Wandering Between Reality and Fiction: Personal Narrative Voice in Lu Yin’s Some People’s Sorrow
SHU Linghong
(School of Humanities,Yunnan University,Kunming,Yunnan 650091)
personal voice;Lu Yin;Some People’s Sorrow;fiction;reality
In personal voice“I”relates“my”thoughts,experiences and stories,so this technique is often used to its best in texts intended to reveal women’s mental and physical feelings.Lu Yin,a major writer in the“Wu Si”period,wrote most of her novels in this personal voice.Some People’s Sorrowis a typical example.In this story,the narrative voice betrays an equivocacy between the“sense and sensibility conflict”.The poetic language expresses real feelings through events which are fictional,and the author strays between the real and the fictional.This is in part the result of the author’s misgivings about exposing the private female life and a compromise between traditional and modern ethics,a forced choice for a female writer of the time.
舒凌鸿,博士,讲师,研究方向:叙事学。
I206
A
1009-9506(2014)03-0018-06
2014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