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黎
(宿州学院音乐学院 安徽宿州 234000)
庐隐原名黄英,1899年出生于福建省闽侯县。在“五四”时期的文坛上,她是一位引人注目的女性作家。1921年,文学研究会在北京成立时,她是参加成立大会的唯一一位女性,她较早地开始了文学创作。纵观她短暂的一生,从1921年在《小说月报》上发表处女作《一个著作家》到1934年去世为止,她以独特的角度和深切体验,为新文学留下了大量小说作品,同时也奠定了自己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关于庐隐小说的研究起步较早,20世纪20、30年代就出现了较多的评述文章,如1923年3月10日《小说月报》署名方卓的文章。该文作者对庐隐小说《彷徨》从思想上到艺术上给与简短评价,他认为:“全文只用一个秋心做主人,由他一个人的烦恼,通信、找事、训课各种工作,便把中国现代教育届的情形和盘托出来了,这是何等经济的文学手段”,同时,他指出该文在艺术上“只有秋心一个人,可以说是一种独语”。[1](P46)1923年12月10日,《小说月报》署名音奇的文章认为,作者《丽石的日记》“以简明的笔触,把复杂的事情,复杂的思潮在这短小的字里行间表现出来”,文章也指出了小说的缺点“首尾两段虽然简单得好,然而这样写下去,似乎要减少读者寻味的兴趣。”[1](P63)最初的这些评论都是以读后感形式出现,而且谈论的只是庐隐单篇小说,但是评论者已经注意到这位女性作家的风格特点,并对她的创作给予了肯定性评价。
由于庐隐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而她的那些篇幅众多的小说和散文,解放以后也冲来没有得到过再版的机会,再加之后来文学上“左”的思潮的影响,她的姓名和作品,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被人们淡忘了。这一时期的庐隐研究进入到一个低潮期。
这一时期,关于庐隐创作的论述,没有单篇论文发表,只在文学史中有一些零星介绍。在刘绶松的《中国新文学史初稿》中,关于庐隐的论述仅寥寥数语,指出她的小说创作反映了时代面貌以及青年的苦闷。唐弢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用了相对较多的篇幅对庐隐的文学创作作了简单的介绍,同时指出她的创作生活领域狭窄,由于自身经历和叔本华厌世哲学的影响,使她的小说带上了悲观厌世的色彩。而同期林志浩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认为他的作品中具有反封建的意味。
事实上,有关庐隐研究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由于庐隐的早逝,其小说创作的研究也逐渐降温,由于建国以后以至文革时期文学环境的影响,庐隐小说研究也随之停滞下来。新时期以来,庐隐研究逐渐获得了人们的重视,研究角度更加新颖,呈现问题也更加深刻,取得了一系列比较有价值的学术成果。
20世纪80年代初期,由于长期以来庐隐被忽视的状况,人们几乎忘记了庐隐作为一个在“五四”时期与冰心齐名的作家的存在。1982年2月,北京师范大学出版了肖凤的《庐隐传》,这是有关庐隐生平的第一部详细传记,除介绍了她生平外,对她的作品也作了扼要评介。这本传记的出版开始引起人们对庐隐的注意,渐渐揭开了新时期庐隐研究的序幕。
较早地关注庐隐小说的论文是夏中华的《庐隐小说创作论略》。该文简要地论述了庐隐小说创作的思想内容,指出其小说创作的现实主义特色,肯定了庐隐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王家伦的《庐隐简论》,论述了庐隐小说创作在思想内容上侧重于对社会和人生的探索,艺术上浓厚的自叙传色彩和凄婉动人的风格。沈其茜的《一位曾被人们冷落了的女作家——庐隐》“庐隐继承了五四新文学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2]。这些论文尽管较为全面地论述了庐隐的小说创作情况,但是仍然没有突破前期已有的框架。
(一)女性主义视角与庐隐小说研究。新时期以来,随着国外女性主义批评方法的引入,庐隐的小说研究也走向了深化,不再单纯地从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角度,展现其小说创作在五四时期的时代精神。而是从男女两性的差别和歧异出发,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和体验透视其小说内外隐藏的深层因素。
这方面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是1989年孟悦、戴锦华的专著《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这是中国第一部系统运用女性主义立场研究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史的专著。该书对庐隐的文学创作进行了详细论述,认为庐隐的小说创作呈现了“五四时代新女性的命题:男权的社会结构/女儿的生存方式”[3](P46)。这种全新的视角,突破了以往关于庐隐小说的评述模式,展现了一个长期被忽视或者被有意回避的话题,为后来的庐隐研究开辟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沿着这一思路,刘思谦的《娜拉言说——中国现代女作家的心路历程》一书,从女性心理和女性体验的角度,展现了现代女作家在当时复杂语境中的内心挣扎与灵魂喊叫。该书结合庐隐的生平与创作,揭示出其内心苦闷与孤独的性别根源。
岁涵的论文《彷徨歧路的拓荒者——庐隐女性意识及其价值》,[4]从当时的时代语境出发,分析庐隐具有女性意识的话语姿态并展现了这种姿态的历史处境,可以说是一篇比较有深度的学术论文。
阎纯德的《试论中国女性文学的多元形态》一文,对目前学术界针对女性文学广泛采用的女性主义批评方法保持了审慎的态度。[5]这篇论文从中国文学自身的实际出发,还是比较客观地论述了女性主义和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之间的关系。
肖淑芬的《庐隐: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位女权主义作家》[6]旗帜鲜明地将庐隐的文学创作全面的界定为具有女权主义特征的个性写作,给庐隐的文学创作和文学史地位以崇高的评价。
(二)比较研究视野下的庐隐小说研究。近年来,从比较的角度对庐隐小说创作进行考察,也出现了一些比较有价值的成果。较早的是蒯瑞峰的《冰心和庐隐创作比较观》,[7]该文对两位作家的小说创作进行了比较。从总体上看,这篇论文还是比较准确地概括了庐隐和冰心创作上的异同点。
关于庐隐与其他作家的比较,如程玖的《庐隐和萧红抒情小说主题比较论》、宋剑华、杨姿的《女性悲剧命运的自我言说——庐隐、萧红、张爱玲小说创作的文本意义》、蒋明玳的《女性意识觉醒的真实写照——庐隐、丁玲女性文学创作之比较》等,这些论文从多个角度展现了庐隐文学创作的价值,更说明了进行多向度比较在庐隐研究中的可能性。
(三)庐隐小说的方法论研究。近年来,也出现了从文体角度来研究庐隐小说创作的论文。如韩国学者奉仁英的论文《庐隐的书信体和日记体小说的叙事性分析》,该文认为:“20年代书信体日记体小说完全克服了晚清新小说作家的艳情性,在叙事方式和叙事内涵两方面都创造了文学的现代性。”[8]许志英、张根柱的《生命活动的艺术结晶——论庐隐作品的情感结构与其文本形式的对应关系》一文,对庐隐小说的文本形式(日记书信体形式与诗化散文化倾向)与其心灵结构(存在和逃亡的矛盾)的对应关系作了研究和探索。在两篇文章都立足于庐隐小说的本体,做出独到而又深刻的分析,是非常可贵的。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发表在《中国现代文学丛刊》上的两篇文章,王翠艳的《女高师校园文学活动与现代女性文学的发生》与张莉的《从“女学生”到“女作家”——第一代女作家教育背景考述》。前者以20世纪20年代初中期文学刊物、妇女报刊及女高师校史资料为依托,选取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研究会与《文艺会刊》、庐隐、王世瑛、隋玉薇与文学研究会、苏雪林与《益世报·女子周刊》为个案,从学生自组文艺社团、进入新文学主流中心及介入大众传媒三个角度梳理了女高师学生的文学活动与现代女性文学发生之间的密切关联。后者以第一代女作家教育背景的考述为立足点,展现了第一代女作家浮出历史地表的过程及其原因。这两篇文章虽然都没有全面地涉及庐隐的文学创作,但是它给我们一个深刻的启示:那就是庐隐的生平经历、及其文学创作作为研究的外围因素,对于一个新的问题的揭示与引证作用。
尽管新时期以来,庐隐小说研究出现很多有价值的学术成果,使得庐隐研究走向了前所未有的深化阶段,但是目前我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关于庐隐小说的研究出现了新一轮的停滞。通过统计近年来关于庐隐的研究文章发现:庐隐的相关研究大多停留在女性视角和作品的感伤艺术风格这两个方面,尽管在写法上和表述上有所不同,但关注的焦点和解决的问题甚至是相近或相同的,研究文章在质和量上都有大幅度下降。这当然与庐隐本人的文学创作有一定关系,比如其小说创作视域的狭窄等,但也反映了研究者自身在学术研究上的某些懈怠。
具体来说,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深入思考:
首先,关于庐隐小说创作的研究,历来在政治社会学和女性主义两大阐释体系下已经比较成熟,再加上庐隐小说创作先天上的局限,因此目前对这一研究很难有实质性的推进。近几年出现的有关研究成果中也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很多论文基本上还是以往观点,只不过是换一种说法、换一种表述。可以预言,在没有出现超越政治社会学和女性主义阐释体系的情况下,这种研究上的停滞将不是短时期现象。
其次,庐隐小说并没有丧失研究价值,仍然有研究空间。以前从比较这一角度研究的文章,较多的是与现代女作家比较,可比性的取得大多是因为他们生活在同一时期,都是女性作家。如果突破这一角度,完全可以在更加广阔的空间和范围内进行比较。比如,可以打通现当代,从女性情感和女性体验这一角度,将庐隐与当代作家进行比较,透视不同历史时代女性体验的复杂性。今后对庐隐小说的研究需要转换视角,这也无形中加大了研究难度。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庐隐研究近些年在推进上有一定难度,但是作为其他研究的外围因素,还是很有价值。比如将庐隐的生平经历、及其文学创作作为论证的材料加以运用。总体来说,研究的停滞不代表停止,甚至可以说,这种停滞有可能是在为另一轮研究的高潮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