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桃花
【简介】她以好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却是一步步破坏他未婚妻的形象,扮演一个备受欺辱的灰姑娘,不想机关算尽都没能阻止他爱上那个联姻的未婚妻。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他的未婚妻主动提出交换身份成全她和他。她以为从此人生完美,不料是走了一个陷进中……
1、
“我的女朋友是舒清宛,我不会娶她之外的任何女人。”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柏然跪下去悄无声息,雪白的绒毛几乎将他的膝盖淹没。他向祖母表明心迹,态度坚决。
他的女朋友舒清宛是精明干练的女孩子,穿职业套装,垂手候在一旁,紧张接受这个大家族家长的审视。
她不会获得认同。柏家是名门望族,往上无论多少代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到如今子孙从政从商,根基深厚,门户观念更是根深蒂固。
果然老太太面无表情道:“与朱家的联姻势在必行。六月初八是好日子,你准备做新郎就可以。”
她从头到尾没有看舒清宛一眼。
也难怪,清宛父亲是出租车司机,母亲是环卫工人,这样的家世根本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回去的路上,柏然埋怨她:“我早说你出的馊主意行不通。老太太听到风声一早将你祖宗十八代摸清楚,就连我都知道你没有一处她看得上。”
清宛笑道:“去你的,朋友一场才替你出谋划策。是谁天天叫嚷无人权无自由?是谁不甘心婚姻变成交易?是谁嫌朱家大小姐端庄又贤淑?”
她和柏然演了一场戏企图改变老太太的心意,可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柏然更加绝望:“那位朱颜大小姐是奇葩。毕业于新娘学校,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种学校。我和她通邮件,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她同我一起摆脱买卖婚姻。她回我八个大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清宛幸灾乐祸:“受过专业训练,保管婚后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整条街便只听得到柏然的哀号了。
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建筑,清宛勾起嘴角笑,却是侧着脸,在柏然看不到的角度。
她在巷子口从柏然的车里下来。巷子窄,再往里四个轮子进不去。
“再见。”柏然和她道别。
他永远不知道,每一次,直到他的车子远去,再也看不见,清宛才转身。
她一直在心中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答案永远是千丈沟壑。
没有路灯,她只能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照明。凹凸不平的地面、随意丢弃的垃圾、臭水沟、乱吠的狗,像照妖镜下的世界,清宛生活在这片区域。
她租在地下室,不足十平方米,冬天似冰窖,夏天如蒸笼。除去床和衣橱,再无其他家具,也容不下其他家具。
柏然曾经想参观她住的地方,考究的意大利皮鞋刚刚踏入巷口就改变了主意。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含着金汤匙出生,不需要努力便什么都有了。急急钻营如她,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那些东西。
清宛接了一盆冷水洗漱,清澈的水面映出残妆的面孔。她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允许柏然结婚,这个男人是她的。
睡觉前清宛打开笔记本。
邮箱里有来自柏然的新邮件:朱小姐,女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希望你掌握自己的命运。
柏然从来没有怀疑过朱颜的邮箱地址是否正确。这是清宛千辛万苦打听到的,又怎么会出错呢?
看来柏然一直没有放弃说服朱颜。
但他似乎没有搞清楚,他需要说服的对象不是朱颜,而是他的祖母。强势的老太太一手操控子孙婚姻,若有违逆,杀无赦。
清宛回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已经可以想象柏然读邮件时的表情。老太太喜欢朱颜不要紧,只要柏然不喜欢,以他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2、
那将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即使尚未到来,也已经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婚纱镶足九十九颗碎钻,量身定做,世上仅此一件。”
“迎娶车队够开一场豪华车展。”
“司仪是综艺节目主持人。”
统统是羡慕口吻,没有忌妒。因为这两个人无论家世、相貌、学识皆是完美匹配。时尚杂志登出柏然和朱颜的合照,宛如金童玉女。
只有舒清宛知道这是合成照片。
她的脸上浮现出嘲弄的表情。对面的同事替她惋惜:“听说柏家允许观礼,喜金人人有份。可惜清宛你在那之前要调往澳洲公干。”
“是啊,非常不巧。”清宛意味深长。她真的非常期待现场观礼,亲眼见证那场新郎不会出现的婚礼,亲眼看那位傲慢的老太太如何收拾残局。
清宛永远不会忘记她的无视,那是比轻视更大的侮辱。
六月初八,柏然不负众望,逃婚。
清宛策划逃跑路线,安排资金囤积,选定落脚国家——正是她申请公干的澳洲。
柏朱两家鸡飞狗跳,新闻铺天盖地。
最镇定的是新娘朱颜,奢华婚纱尚未换下,已在媒体面前表明决心:“我会等他回来。”
太平洋彼端的电视机前,舒清宛第一次见到鲜活的朱颜。
象牙塔中的公主,有一张不谙世事的脸,眉宇间找不出一丝生活的烟火。
柏然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五秒:“比照片中的端庄贤淑讨人喜欢。”
是啊,讨男人的喜欢。临危不乱,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一看即是出身良好的温室花朵。清宛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一般的年纪,已在残酷社会撞得头破血流。柏然曾经形容她是脱缰的野马,难以驯服。
所以他大概从未想过驯服她。
“昔年鲁迅不满家中安排的婚事,妻子娶进门后一辈子没有同房。那个叫朱安的小脚女子一生伺候公婆,没有改嫁。”
清宛露出整齐的牙齿,笑意盈盈:“猜猜这位朱小姐等你多久?”
柏然头皮发麻,啪地摁掉电视。
他的手指干净纤长,比女孩子的还秀气,抓住遥控器的时候有一种黑白分明的视觉冲击。清宛起初便是被这双手吸引。endprint
她和他的相识缘于她拾到他的钱包,完璧归赵。所以柏然对清宛的最初印象是——拾金不昧。
实际上清宛并不是那样的人。钱包中有柏然的身份证,她知道这个人以及他身后的财富,令女子趋之若鹜。
她未能免俗。
她觊觎柏然的家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他是有名的纨绔子弟,除了上班什么都做。
清宛恰恰相反,她受生活所累,除去上班什么都不做。
她不觉得他玩物丧志,不觉得他不务正业,他是清宛的向往,是支撑清宛在残酷社会继续拼搏的动力。
看着他,清宛就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柏然在她心中就只是柏然,一个剥去华丽外衣没有光环的柏然。
或许是那次爬山,他义无反顾地背起扭伤脚的她走了十几公里的路。或许是那次在海里潜水,他把唯一的氧气罩戴在她脸上。或许是那次夜里飙车,她在他身后加油,恍惚产生时光停滞的错觉。
自小,清宛便目标明确,这次也不例外。
她要柏然和她在一起,只能和她在一起。
但清宛掩饰得极好。
即使同住澳洲公寓的两室一厅,也不敢流露分毫。柏然应付过太多女子,有双毒辣的火眼金睛。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3、
朱颜的名字倒是时常出现在国内的娱乐周刊上。
她俨然柏家媳妇,替柏然尽孝,老太太跟前承欢膝下,逢年过节礼数周到。
老太太不止一次在人前夸她:“朱颜是我最得意的孙媳妇。”柏家上下没有一人敢说她名不正言不顺。媒体戏称她是二十一世纪的贞洁烈女。
清宛亦是羡慕她的,一个好的家世抵过一切。如果她有这样的家世,早早就会去告诉柏然:“柏然,我喜欢你。”可是骄傲的清宛极度自卑,只能用卑劣的手段铲除异己。
她选择清晨将周刊上的内容念给柏然听,让朱颜的名字破坏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起初,他亦是听到这个名字就皱眉,尖酸刻薄将其评论一番才罢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柏然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并认真倾听关于朱颜的动向。有一天他问:“朱颜做什么工作?听说是古董鉴赏家,新娘学校毕业怕是谣传。”
她不动声色地取消了娱乐周刊的订阅,但柏然有其他关注渠道。甚至有些消息清宛是从他的口中得知。
“她不与异性约会,私人时间极少,但凡有空便陪着祖母。”
“祖母夜里心脏病发作,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异常。”
清宛的心一天天沉下去,那个朱颜到底有何魅力,隔着千山万水也将他迷惑?
终于有一天柏然告诉她:“逃婚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至少我应该和她共同面对,合力解决问题。”
她笑得十分勉强:“你决定的事我全力支持。”冥冥之中清宛有种预感,他这一回去,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澳洲的街头,阳光从五指间漏下,迷了清宛的眼。红灯灭,绿灯亮。绿灯灭,红灯亮,她的掌心起了细密的汗珠,迈开的步伐犹如灌了铅。
那辆保时捷撞上来的时候,时刻保持警惕的她轻巧侧身,堪堪被保险杠钩住衣服。急刹声中,清宛倒在车轮前。
应该死不了吧?她望着湛蓝的天空笑。
清宛的伤并不严重,脸上擦破皮,手臂瘀青,小腿轻微骨折,为了慎重起见,留院观察三天。
“延误了你的航班,真不好意思。”她在澳洲无亲无故,柏然是唯一的朋友。
他低头慢慢削一只苹果,中间果皮断了好几次,乱七八糟落了一地。终于他抬起头,身着正装衬得面孔多了几分严肃。以为他要将她训斥一番,谁知柏然叹了口气,决定道:“反正你这边的工作快结束了,我等你一起回去。”
清宛如释重负,她成功了。即使伤口隐隐作痛,想着也是值得的。
夜里她醒过来一次,柏然不在陪护的小床上。他环胸立在窗口,宽大的窗帘随风舞动,几乎将他淹没其中。清宛第一次在柏然身上看到孤寂,他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这样忧愁?那是第一次,清宛觉得,也许她并不了解柏然。
4、
归国的旅程并不顺利。
机场的拖地机经过时忽然失灵,喷了柏然和清宛一身水。两人的行李皆以托运,没有更换的衣物。机场的负责人员不停地道歉,安排他们换上工作人员的制服。一式的白色衬衣,清宛和柏然站在镜子前宛如情侣装代言人。
柏然显然对着这种档次的布料看不上眼,一路碎碎念抱怨个没完。她知晓他对服饰的挑剔程度,连袜子都是手工纯棉,抵得上普通人小半个月的工资。
清宛忍不住嘲讽:“如果你觉得光着膀子更好,不妨把衬衫脱下。”
他这才住了嘴,怏怏地看着窗外或浓或淡的云雾。
他似乎是上了脾气,一直不曾开口。下了飞机,也不等清宛,自顾走在前头。清宛跟不上,一时没注意,脚下跌了跟头。
狭窄通道里,她有些狼狈地仰起头。柏然已经听到动静,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他朝她伸出手。她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手掌,不知能否将她拉起就不放开?清宛微微扯动嘴角,刚刚把手递过去,便有此起彼伏的咔嚓声响起。
闪烁的镁光灯,兴奋的记者,本就拥挤的大厅水泄不通。
“柏先生半年前的逃婚是否因为这位小姐?”
“这次两人携手归来是否已说服家中长辈?”
“柏家与朱家的联姻是否再无回转余地?”
记者们需要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柏然一只手遮脸一只手拉紧清宛,面无表情疾步离开。外面有车候着,柏然狠狠关上门,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开车。”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生于豪门的他最讨厌捕风捉影的媒体。更何况,同时现身,一模一样的衬衫,牵手,这些断章取义的画面足够杜撰一段狗血的三角恋。
清宛注视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记者,轻轻揉着瘀青的膝盖,在气氛紧张的车厢中小心翼翼。endprint
柏然这才注意到她受了伤:“疼不疼?”
“不疼。”她垂下头,晶莹的眸子掩映在浓密的睫毛下。清宛没有说谎,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毫无意外地,第二天的各大报刊头条是“柏氏继承人与女友情侣装甜蜜现身”。清宛喜欢那张柏然将她拉起的照片,抓拍的侧面有溢于言表的关怀。
柏然第一个打来电话:“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第二个打来电话的,是清宛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朱家大小姐,柏然的未婚妻,朱颜。这女子的声音亦是娇滴滴的楚楚可人,即使风口浪尖上言语也不失礼数。
朱颜约她见面。
咖啡厅是清宛选的,她不喜欢被动。她将自己精心打扮,处处用心却又不着痕迹。
可是比不过。
朱颜只是坐在那里,衬衣绸裤,不施粉黛,已优雅到极致。清宛注意到她喝咖啡的姿势,是书上讲的皇家礼仪。清宛自惭形秽,不由得攥紧杯子。
“舒小姐是柏然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朱颜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微笑道,“柏然和我解释过机场的误会,也说了你帮他逃婚的事,我愿意和你们一起解决这些麻烦。”
清宛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知道朱颜时常留宿柏家,免不了和柏然碰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和她已经化敌为友。她想象朱颜和柏然彻夜长谈的情形,心中五味杂陈。
“柏然最大的麻烦……”清宛欲言又止,她擅长这类表演,眼睑微垂,似是不好意思。
“是我这个他不愿意娶进门的未婚妻。”朱颜也不恼,起身为清宛添咖啡。
褐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清宛手指微动,咖啡杯哗地落在她的膝盖上。是滚烫的苦咖啡,她能感觉到丝袜下的肌肤迅速红炙,疼痛沿着大腿经脉传遍全身。
5、
“清宛!”
时间刚刚好,柏然每天下午茶的咖啡厅,他推门而入的刹那见证了恍若朱颜不小心打翻咖啡的一幕。
清宛整张脸皱到一起,仍然道:“没关系,朱小姐不是故意的。”
朱颜看了她一眼,落落大方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我送你去医院。”柏然迟疑了一下,回头问,“朱颜,要一起吗?”
在车上,朱颜和柏然聊起股市的走向,欧洲各国的风情,房地产经纪,公司管理等等。清宛坐在后面,双手交叠,像一个被遗忘的学生。
舒清宛,你输得一塌糊涂。她自嘲地扯动嘴角。
及至处理完烫伤送她回家,朱颜一直在车上。但朱颜没有走进那个巷子,柏然嘱咐她在车里等着。或许柏然也觉得,像朱颜这样的公主与这里格格不入。
“清宛,你的薪水不低吧?”环顾恶劣的居住环境,富家公子忍不住质疑。
是啦,这里甚至不及他家的卫生间大。清宛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她笑得十分自然:“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我随便将就一下就行,左右不过是睡觉的地方。”
他的目光一寸寸沿着老旧的墙壁流转:“清宛,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四目相对,柏然眼中情绪复杂,涌动了太多清宛无法理解的波光。
她扑哧笑道:“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上大学算不算困难?”她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轻描淡写,“普通人家皆是这样的生活,不值得大惊小怪。”顿了下,偷觑他的神色,清宛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朱小姐会像电视剧中那样甩我一张百万支票,结果她甩我咖啡。”
柏然马上说:“朱颜不是那种人。”目光触及她腿上的烫伤,又道,“我想她是不小心。”
清宛不甚在意:“你倒是了解她。”
“她是真心想同我解决联姻上的问题。我们计划一起看电影,放一点风给记者,这样他们就不会死盯着你了。”
清宛眨了眨眼睛:“这个主意不错,商量好看什么没有?”
“她喜欢看《动物世界》的纪录片,倒是和我志同道合。”柏然的语速不疾不徐,像在宣布重大事件。清宛认真看着他,他用更慎重的口吻说,“我想过了,我这样的家世,婚姻恐怕永远无法自主。我虽然任性,却也不想闹得家无宁日。朱颜,她,我想尝试着接受她。至少,我不算讨厌她。”
清宛感觉自己的声音像被过滤器抽丝剥茧,只剩下虚无缥缈的一层:“从前你坚持的爱情呢?结婚对象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的决心呢?”
“自己喜欢的人……”柏然透过小小的窗口望出去,显然逼仄的空间欣赏不到风景,然而他却像看到了极好的景色,嘴角悄然勾起。可只是一瞬间,清宛几乎以为那转瞬即逝的一抹笑是错觉。
因为他喃喃说:“喜欢一个人,是很痛苦的……”
这一刻,这是一个她不了解的柏然,他偶尔流露的伤痛让清宛心悸。
6、
第二天清宛买到新鲜出炉的报纸。
黑色大标赫然是“柏氏继承人的平民女友揭秘”。
弟弟妹妹借钱上大学,母亲在路边捡垃圾,父亲谦卑地替客人搬行李,乡下破旧的瓦房,生活不能自理的奶奶,清宛不为人知的过往通通曝光。
这些事情,她昨天刚刚和柏然说起过。不为博取同情,只是想让他知道,脱缰的野马来自怎样的家庭。不然他恐怕以为,世上的女子皆该像朱颜那般无忧无虑。
把报纸丢进垃圾箱,清宛挺起胸膛,她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
手机上有来自柏然的十八个未接电话,还在持续增加中。她冷冷地笑,手机调成静音,视而不见。
没想到柏然在公司里等她。因着身份的非比寻常,大堂经理亲自端来茶水伺候。清宛目不斜视地从他跟前经过,他拽住她的腕子低声道:“和我谈一谈。”
“谈什么?”清宛没有给他好脸色,“挖掘我更多的过去吗?柏然,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那样的人。请你告诉我,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你若是觉得我碍了你的路,我立马滚得远远的。”
他知道她在气头上,但他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呛过,一时脸色不善:“你别冤枉我,我没有出卖你。”endprint
“昨天刚刚和你讲过的这些事情隔天就上了报纸,不是你又是谁?当时屋子里有第三个人吗?难道外面有人在偷听吗?”
清宛的声音戛然而止,柏然眉头拧起,显然也想到了那个可能。受他嘱咐留在车上的朱颜,真的一步没有离开吗?
清宛疲惫地挥手:“算了,反正你认定她是善良的公主。我家里穷是事实,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不想再继续讨论。你们好好相处,向她强调我只是你的朋友好吗?”
她走进电梯,渐渐合上的门隙中,是柏然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们还会去看电影吗?电梯的光滑镜面映出上扬的嘴角。以柏然火暴的性子,朱颜这个黑锅背定了。
是的,黑锅。清宛自导自演,收视颇丰。
公司大堂人来人往,不少人目睹了她和柏然的争吵。一个是无权无势家境微寒的小职员,一个是家财万贯一手遮天的掌上明珠,清宛相信众人动摇了朱颜的品性。
她是弱势的一方,是无法和权贵抗衡的平民。
7、
从电影院走出来的两个人谈笑风生,赫然是柏然和朱颜。絮絮飘落的雪花中,朱颜侧头听柏然说着什么,相视而笑,仿佛已形成牢不可破的默契。
柏然甚至张开双臂抱了抱朱颜。
没有人怀疑他们不是情侣。
不远处的清宛颓然后退,脊背抵上冰凉的水泥柱。没有用了,她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即使柏然觉得朱颜有心机有心眼也愿意包容她原谅她。
他已经爱上了朱颜。
清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没有开灯,即使开灯,她的世界也不会亮了。
柏然在午夜十二点给她打电话,语气愉悦:“清宛,朱颜找到那个调查你背景的记者了,朱颜给了他一笔钱,也和几个报社打过招呼,明天之后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报道了。”
那边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他们约会至此时。清宛含含糊糊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清宛掐断电话,借着月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一只残破的蜘蛛网摇摇欲坠。
忽然她惊起。
怎么会冒出一个调查她背景的记者?那些过往明明是她交给一个要好的记者朋友,一如回国当天,她通知那位记者朋友。
看来这个朱颜,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清宛刚刚有此念头,朱颜便将其打消。
她来找清宛,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踩过脏乱不堪的巷子,脸上不曾流露半分嫌恶。清宛忍不住佩服她,因为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不想走进来。
“你喜欢柏然对吗?”
朱颜的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清宛还来不及否认,她已经继续石破天惊:“实际上我不喜欢柏然。”
清宛脱口而出:“那你无怨无悔地等他半年?”
朱颜调皮一笑:“我的婚姻想来由不得自己,不是柏然也会是其他人。与其折腾,不如装个痴情女子,一心一意在柏然这棵树上吊死。清宛,我的梦想很简单,嫁个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的男人让家里长辈满意,全心全意研究我挚爱的古董,两不干涉。我以为柏然是这样的人,至少他逃婚了,谁知道……”
她愧疚地望着清宛。清宛轻声接下去:“没想到他爱上了你。”
朱颜垂下头,下一秒抬起头,坚定地说:“清宛,你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她忍不住嘲讽:“柏然爱的又不是我。”
“如果你是我呢?如果你就是朱颜呢?清宛,你愿意成为朱家大小姐和柏然在一起吗?”朱颜眼光热切,“我愿意用我的全部换取成为一个自由的你。清宛,两全其美,各取所需。”
如果柏然没有爱上朱颜,清宛压根不会考虑这个荒唐的建议。
可是现在,朱颜的话是她听过的最甜蜜的诱惑。朱家大小姐,朱家的掌上明珠,朱门的唯一继承人,还有,柏然的爱。
她不由问:“我们如何交换身份?”
朱颜笑道:“整容。”
8、
三个月后,携手同游欧洲各国的朱颜和舒清宛归来。
朱颜走进房间,纤长的手指一一抚过真皮沙发、阿拉伯挂毯、水晶摆台、梳妆镜前随意丢放的珠宝、公主床以及衣帽间数不清的四季服饰。她站到窗口,偌大的庭院繁花似锦,敞开的车库停满跑车,还有来来往往穿制服的佣人。
朱颜笑了,她已知道自己终于和柏然站到同一个起跑线上,她终于成为一个足够和他匹配的女人。
明天,她将到朱氏集团上班,成为这个集团最年轻的总经理。她放弃对古董的热爱,摇身一变成为接替父母事业的乖女儿。
“朱颜?”
柏然敲门而入,他的脸上挂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幸福笑容。她垂手立在窗边,等这个爱她的男子将她揽入怀中。
他看着她,和她一起分享他的幸福:“朱颜你知道吗?清宛向我表白了。她说她一开始看上的是我的家世,后来爱上的是我这个人。她说一想到我要和你结婚就心疼得恨不得死去。她说想花三个月的时间将我忘记,谁知越是两不相见越是痛苦不堪。她说要和我私奔,即使老太太取消我的继承权,即使我一无所有,她也愿意和我在一起。”
“朱颜,我没想到会等到这一天。我爱清宛,可我知道她觊觎的是我的钱,她和外面那些一心想嫁入豪门的女子没有两样。但是怎么办,我就是爱上她了。她失意的时候,她受伤的时候,我多想拥抱她,哪怕只是拨动她的发丝,触碰她的脸颊。可我不能,我不能允许自己被一个攀龙附凤的女子俘虏。我压抑着内心的渴望,一次次远远看着她,几乎发疯。”
“直到认识你朱颜。我发现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我尝试着和你交往,想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忘记清宛。可是你的目光太锐利,你一眼看出我喜欢清宛,知道我任何时候都是心不在焉。你不知道我和清宛之间有什么问题,但你愿意做我的幌子稳住家中局势,直至我将这混乱的情感理清。”
“朱颜你预言的没有错,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些年,我装成不喜欢她装得太辛苦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每个人,我爱舒清宛。”
“朱颜……你没事吧……”
她扶着墙壁在床边坐下,脸色苍白:“没事,时差没有调整过来,休息得不够。”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怪我太高兴语无伦次说了这么多。”
柏然离开,房间静得可怕,朱颜听见自己的呼吸像濒临死亡边缘的困兽。
她走出去透气,佣人在花园的藤椅上摆上软垫,又沏了热茶端来点心,恭恭敬敬退下。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是舒清宛在对面坐下。
朱颜声音嘶哑:“原来我一步一步走进的是你的陷阱。”
清宛勾唇笑,志得意满:“知道我为什么无怨无悔等着柏然吗?因为我爱他,三年前在一场拍卖会上见过他之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我爱了他三年,我以为我有机会的。直到有一次我跟踪他的时候,发现他偷偷跟着你。我看着他凝望你的背影,他眼里的痛苦和挣扎,我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好计谋。”
清宛站起来,环顾四周:“你不亏,你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哈哈,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别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她偏偏当成宝……”
她嘲讽的声音和得意的背影渐渐远去。
朱颜掩面,泪水至指缝间渗出。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终其一生,无忧的生活再也无法令她展颜。
她终于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柏然。他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宁愿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也绝不向一个自己喜欢的却另有所图的女子妥协。
如果早一点,她有勇气告诉他,她喜欢的只是他,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勇气早已被千疮百孔的生活埋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