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豆腐
大龄男青年杜维谷相亲时居然被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电了一下,然后一切都开始不正常了。什么?他的绳子里住着一个能感知物体心声的女人!那个叫做“红绳”的女人不仅大大咧咧地住进了他的家,赶走了他的前女友,还试图染指他这个优质男青年。对此杜维谷明明是很排斥的,什么时候又开始……被驯服了呢?
【一】
杜维谷最近越发觉得,自己手腕上那条红绳有问题。
明明睡觉前把它解下来搁在床头,第二天一睁眼它却堪堪地趴在自己胸口;明明洗澡前把它解下来放在衣服堆里,一转头却看到它静静地躺在浴缸的洗手台上。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杜维谷觉得这件事细想起来实在让人汗毛倒竖。他甚至违背了多年来对马克思的信仰跑去乡下的神算子那儿算究竟,留了一把白胡子的老道笑得一脸诡异。
“年轻人,这是月老手上的红绳啊。它一定能帮你找到好姻缘的,嘿嘿!”
“……”
好姻缘?他的好姻缘早就到爪哇国去了!
杜维谷在心里冷笑一阵,解掉腕上的红绳,随手便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中午是和相亲对象的例行吃饭,对方是个小学老师,话不多,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感觉很舒服。杜维谷被家里无穷无尽的相亲宴弄得烦了,这才和她确定下来。算一算,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约会了。
“陈老师,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你对我的感觉怎么样?”
坐在对面的女人在他定定的注视里,白皙的脸一点一点地红透了。
就这样吧。
家里催婚催得一天比一天急,杜维谷开始觉得厌了,想要安定下来。他飞快地把掠过脑海的某个身影抹掉,搁在餐桌上的手慢慢握紧。按照肥皂剧里的剧情,这时候男主角该吻女主角了。
他拉开椅子起身,身体前倾着慢慢向对面的人靠近。那女人猜到他的意图,也害羞夹杂期待地闭上眼……两个人的嘴唇只差一寸,杜维谷的左手手腕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电流蹿过的酥麻。他皱着眉扫了一眼,整个人触电一般僵在原地。
那条被他丢掉的红绳,正好端端地系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他明明已经把它丢掉了!杜维谷猛然缩回手,相亲对象半天没等到意料中的亲吻,不解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满脸阴沉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手腕。
“杜……杜先生……”
杜维谷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约吧。”
他几乎是用飞的一路飙车到神算子那里,面对着对方不解的眼神,他怒气冲冲地撩起袖子给他看手腕上那条红绳:“上次我走了之后明明已经把它丢掉了,为什么现在又会重新戴在我手上!”
“这个嘛,”老道了然,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它不想走,你是赶不走它的。”
“不想?”杜维谷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你是说这条绳子还有自己的意志,还分‘想和‘不想?你干吗不直接跟我说它是个妖精变的算了!”
“咦,你都知道了?”
“……”杜维谷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我不想再戴着这个东西了。我要把它永远、永远地取下来,现在,马上!”
“这个我确实做不了主,”老道士眯了眯眼睛,“不如你亲自和它谈?”
“……”
老道用一根银针挑破杜维谷的手指,将涌出来的血挤了一滴在红绳上。杜维谷用一种看神经病的心情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可手腕又分明感觉到那条红绳在浸到血之后发起热来。
“这样就好了。”
老道士笑呵呵地出声,而他话音乍落,杜维谷的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二十来岁、笑吟吟的女人。
【二】
道堂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杜维谷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了二十四年,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猎奇的事情。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怪异地抽搐着,恨不得这只是一个噩梦,他能够马上醒过来。
“小谷!”
红衣服的女人率先打破僵持,她欢呼一声连跳了两步扑进杜维谷怀里:“啊啊啊,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啊,小谷!”
这真的不是梦。杜维谷被她撞得回过神来,绷着脸用一根手指抵着对方的额头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体一米远:“不要碰我。”
热情被冷水迎头浇熄,红绳变出的女人撇着嘴,委委屈屈地看向他。
“你……到底是谁?”
“我是红绳啊,”那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视线里的热烈像要烧起来,“这几年你不是一直都把我戴在手上吗!”
眼看着她还有再扑上来的趋势,杜维谷警戒地后退一步,皱起眉:“你在耍我吗?你们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摄像机藏在哪儿?”
“非也非也,”老道士又捋了把自己的胡子,“世间万物皆有灵,如果老道没猜错的话,你手上的红绳很可能是被无意开启了灵智,化成人形。”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杜维谷黑着脸解下手腕上的红绳扔在那女人脚边,“东西你拿回去,不要再来缠着我!”
“呜——”
“停!”杜维谷走了两步,顿住,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红衣服女人还想跟上,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不要再、跟着我。”
“好吧。”委委屈屈地停住,那女人撇着嘴看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转身对着一旁笑眯眯的老道士鞠了个躬,重新嗖的一声钻回了红绳里。
“你们这是什么奇葩的创意!”
杜维谷压着心中的怒火将手里的文件用力地摔在桌上,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杜总监虽然平时严苛一点,但从来都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我们的产品是钻戒,钻戒的特点是什么?贵!稀有!持久!谁让你们把这些怪力乱神的元素加进来的,啊?”
真是要疯了!早上才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红绳吓了一通,下午回到办公室,下属们交上来的设计方案里,居然把藏在戒指中的爱灵作为主线。谁来跟他解释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他们难道不是社会主义旗帜下爱党爱祖国的唯物主义好人民吗!endprint
一通训一直训到散会,杜维谷一个人留在宽敞的会议室平息自己的怒火,视线无意间落到搁在桌面的手上——那条被他扔下的红绳,居然又在那里了。
“……”真是够了!
杜维谷暴躁地起身,一只手泄愤地砸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你……给我出来!”
红衣服的女人果然立刻亭亭玉立地站到了他面前,外加附送一张超级灿烂的笑脸。只可惜她的笑容只让杜维谷的怒火烧得更凶:“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要多大的房子,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可是……”可是人家只想和你在一起呀!
“打住,”他厌烦地伸出一只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我们开门见山地谈清楚,不要再用你神神道道的那一套理论来糊弄我。万物有灵?”杜维谷冷笑一声,手指叩了叩手下的大理石桌面,“所以你想告诉我这张桌子也有意识?”
“它有呀……”
杜维谷的动作僵住,贴在桌面上的手指猛然离开。
红衣服的女人一脸认真:“它在说,你刚才捶它捶得太痛了。”
“……”
【三】
对于杜维谷来说,家基本上已经成为公司的延续。晚上他正靠在沙发上就新的广告方案回邮件给下属,冷不丁从厨房里冒出来一颗脑袋。
“小谷呀,你家的微波炉要换了。它已经过了正常使用年限了,每天转呀转好辛苦的!”
飞快打字的手指一顿,杜维谷转头冲着声音的方向,怒瞪。
“哎呀,小谷你真可爱,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这些东西。其实他们都很可爱很贴心的,冰箱还让我告诉你,你平时吃太多速冻食品了,这样对胃不好呀!”
杜维谷决定无视她,冷哼一声扭过脸继续对着白花花的电脑荧幕。速冻食品?那种又硬又难吃的东西他才不喜欢吃,只是工作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做饭而已!
“还有呀小谷,你的笔记本电脑说,它用太久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啪的一声,薄薄的笔记本被用力合上,杜维谷怒气冲冲地走到一脸母爱的女人身边:“你!能不能不要再用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来烦我!”
“呜,我只是帮他们转达一下呀……”女人委屈,撇嘴,“还有呀,不要总是‘你你你地叫我,我有名字的呀!你可以叫我红绳、小红红、小绳绳……”
回答她的是一道怒气四溢的超大关门声。
杜维谷暴躁地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少了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四下变得异常安静。往常这样彻底的安静令他舒服,但今天……
那张软绵绵的大床在他每次躺上去的时候也会有想法吗?
床头柜上的照片一直都在关了灯之后默默地看他睡觉吗?
还有浴室里的那些洗漱用具……他洗澡的时候,那些东西就都那么一直看着吗?
“……”
在静默中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卧室的门被重新打开,杜维谷一脸崩溃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
“小谷,你轻点啦,沙发会疼的哟!”
“……你给我闭嘴!”
晚餐是红绳做的,糖醋排骨、宫保鸡丁和水煮鱼。杜维谷对着一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菜肴,感觉十分微妙:“你怎么连做饭都会?”
“你希望我会的嘛!”红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望过来的目光里溢满粉色泡泡,“我是被你的血唤醒的呀,所以我自然变成的是你心里最希望的样子呀,不管是外貌、性格还是技能。我是你的人哟!”
杜维谷依旧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如果他的血真有那么强大的效用,以前公司做体检时抽血的那些针筒和试管不都早已成精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红绳眼里的粉色泡泡被杜维谷的反应戳破,她失望地嘟起了嘴,“年前你去庸镇出差的时候,在藤壶庙里唤醒的我呀!”
杜维谷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件事,那时他去庸镇拜会退休的老师,顺道去当地据说最有灵气的藤壶庙求了支签。临走时,杜维谷被门边的倒刺划破了手,血恰好滴在手腕处戴了很多年的那条红绳上……所以从那时起,他手上的红绳就已经开始有问题了?
“不过我本来只是个灵而已,灵是没有实体的,所以这次我变成人形的模样,其实是你潜意识里一直希望的样子哦!”
他怎么可能希望有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女人缠着自己,杜维谷夹起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浓郁的香气和着酱料的辣味化开,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满足得甚至懒得去打击对面那聒噪的女人了。
“不过,小谷你喜欢的原来是这种风格的呀!”红绳从衣兜里掏出一面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五官精致却含着股世故的媚,“我以为你会喜欢天真可爱型的。”
对面吞咽的动作顿了下,杜维谷哼了一声。
“你有电话要来了。”
“……”
“真的,手机说它感受到波动的信号了!”
果然下一秒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杜维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红绳,起身走过去查看来电。
“……小谷,你怎么不接?”
红绳不解地望着杜维谷,他在看清来电的号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定定地望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连气场都变得冷淡和封闭。电话停了又响,响了又停,简直是电话那头的人在和他对峙。
红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闪烁的屏幕上有两个小字。
白芷。
【四】
啪的一声,四份简历被甩到空荡荡的办公桌上。杜维谷锁上办公室的门,走到桌边跷着腿坐下:“红绳出来。”
“嗷嗷嗷!”应声出现的女人欢快地扑向他,杜维谷伸出一根手指把她隔在安全距离之外,冲着桌上的东西抬了抬下巴:“帮我看看这些简历。”
“……”原来叫她出来不是为了谈恋爱的啊!红绳委屈地撇着嘴,还是走到桌边一份一份地翻看起来:“这一个……照片说这是P过的呀,还有墨迹……”她把手指放到四四方方的打印字上细细感应,“简历不是她做的,是很多人一起。做简历的时候大家还在笑呵呵地说,这么完善的东西不怕骗不倒筛选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