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阿七
简介:迟墨从来没有想过,她喜欢的人会选择去当居士,还好居士不用六根清净,否则她那颗蠢蠢欲动的爱心,岂不是永远也无法见到天日?
01 就算和他在山洞里待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早上五点,天边不过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白,迟墨就被枕边铃声大作的手机闹醒,她痛苦呻吟,抱着被子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赖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穿衣服。
如今已经是深冬,即便是沿海南方,气温也低至十度以下,迟墨头脑混沌地摸下床洗漱,推开门跨到屋外,立刻被扑面的冷风吹得东倒西歪。
不过天冷归冷,山里的景色还是不可多得的,放眼望去树影扶疏斑驳,烟雾缭绕下的远山茫茫,清晨的鸟鸣和湿寒的露水衬得空谷幽静,空气清新得出奇。
迟墨靠在门边发了一会儿呆,好不容易清明的眼底眼看又有昏睡的趋势,林从恒就从对面的屋子走了出来。同样是才睡醒,他却整洁干净,晨曦的微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晕出瑰丽的浅金色,衬得他气质越发出挑,即便是穿着随意的运动套装,看起来也比她强了无数个等级。
饶是她看了那张脸二十五个年头,和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还是会有心脏被击穿的错觉。
迟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对林从恒绽开一抹笑容:“早、早上好。”
林从恒并未察觉她的羞怯,热情地对她挥挥手,迈开长腿走到院子里做热身运动,准备之后的晨跑:“昨晚睡得习惯吗?”
迟墨忙走到他身边回答:“习惯,习惯。”
“不觉得无聊?这里都没有网络。”
两人相距不过一米,寒风送来他身上温热的气息,迟墨傻笑着:“不无聊,一点都不无聊。”
只要有他在,就算在山洞里待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这里位于南方正一教,是道学起源地之一。迟墨一直以为道士不过是武侠小说里虚构出来的半仙,没想到时至今日,还真的有居士和道长存在。而她之所以会在这里,全都是为了林从恒。
她和他青梅竹马,从小时候开始,迟墨就觉得林从恒是个怪胎,脑子里不论何时都充斥着稀奇古怪的想法,大学念完工商管理毕业,他更是一声不吭地报考了道学专业研究生,家里人痛骂他胡作非为,林从恒无奈之下只好投奔迟墨。
当时迟墨得知事情原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疯了吗?学那种东西做什么?何韵真的伤你这么重?”
何韵是林从恒交往两年的女朋友,在大学毕业时和林从恒分手,前往国外发展。
“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就算没关系,那你以后怎样,不想再吃肉结婚了吗?”
林从恒拖着行李箱挤到迟墨那间狭小的公寓里:“道学和佛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出家人忌荤腥,北方全真教需要茹素,正一道学者却是不用的。我们学道的告诫世人一心向善,若是没了七情六欲,还怎么教人家有善恶之分?”
他说得头头是道,迟墨却无暇顾及,她快而狠地抓住重点:“总之你还是能吃肉,能结婚生子的,对不对?”
林从恒眉峰一挑:“肉能吃,婚也可以结,不过……这和你有关系吗?”
迟墨被噎住,努力镇定地回答:“当、当然,你要是不结婚,岂不是要一辈子赖在我这里?我才不要。”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其实巴不得林从恒一直缠住她。
在电话里答应林家二老会劝说林从恒回心转意之后,迟墨就收留了这么个大活人。她庆幸林从恒脑子没有彻底坏掉去出家当和尚,否则她心里的那只爱情鸟还不要被无情扼死?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分手的。
这么多年了,她对他无微不至,体贴关心,早就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她对他心怀鬼胎,只有他当局者迷。
可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了近三年,迟墨还是没能把心意说出口,她太看重林从恒,所以不敢贸然行事,免得他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林从恒悟性极高,颇受研究导师的青睐,他皈依拜师,法名为慧逸居士,还经常和道长外出四处讲学。迟墨习惯了他隔三岔五地消失,可那天下班回家,迟墨却在餐桌上发现了林从恒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他动身前往正一教洗涤心灵,让她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餐。
这何止是晚餐不用等,一个不留神,她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和他吃晚餐了!
02 他离开了,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迟墨毕业后考到电视台做记者,林从恒离开后,迟墨成天围着组长转,好说歹说终于是让他点头答应她去正一教做访问。多数现代人对道教的理解还停留在迷信的层面上,电台做一档节目解说,也不是没有必要。
带上两个摄影师,迟墨收拾好行李,便动身前往正一教。她在山里摸了老半天,才找到林从恒所在的道观。来之前台里已经和道观道长通过电话,也取得了道长的允许,踏进观门,迟墨和两位同事向前来迎接的两位道长弯腰行礼,再一抬眼,林从恒就出现在她面前。
大半个月没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反倒是她因为担心他而瘦了一大圈。
林从恒笑着对她挥手:“难为你找到这里。”
迟墨猝不及防地见到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咬牙切齿地冲上去捶他:“说走就走,你到底把我那里当什么?酒店还要check out的!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这么大的人了,你以后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为所欲为?!看别人为你揪心你很得意是不是?!”
她气呼呼地落着泪,林从恒不知所措地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
小时候她胖乎乎的,成绩还不太好,在学校里总是被欺负,可是不论怎样被戏弄,她都没有流过泪,这下陡然见到她痛哭流涕,林从恒难免心疼,可他哄了半天,她还是哭个不停,他被逼无奈,便威胁她说:“你再哭,我就和你绝交。”
迟墨在他怀里颤了一颤,愤愤然地止住哭泣。
“你不能换一招吗?!”
林从恒笑得很欠揍:“这招还有用,我干吗要换?”endprint
他是看穿了她放不开他,才会无所顾忌地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她。
“多大点事啊,就哭成这样,我不是给你留字条了吗?哪里是不声不响。”
带她去住宿期间,林从恒都在漫不经心地解释,迟墨蹲在地上整理衣物,听他这么说,心口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
怎么不是大事呢?他离开了,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了。
晚上吃完饭,迟墨和同事聊完隔天的工作安排,就回房休息。她和林从恒的房间隔着方形院落遥遥相望,透过窗上的剪影,她能看到他正在桌旁读书。就这么盘腿坐在床边看到林从恒熄灯,迟墨才反应过来,慌忙躺下,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不论如何,一定要说出心意。
否则,她就永远被困在原地。
隔天正式进入采访阶段,迟墨翻出之前做好的功课,准备好的问题逐个请教道长们,为了更加全面地了解道观中的日常生活和习作,迟墨几乎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跟在道长身后,都没空和林从恒单独相处,更别提告白了。
这处山谷人烟稀少,道观四周都是未曾被现代文明摧毁过的天然植被,迟墨晕晕乎乎地被道长带领着在其中转悠,还听他偶尔蹦出两句古文,艰难地理解其中深意。
午餐后她坐在屋里整理这几天的资料,房门就被人敲了敲,她头也不抬地喊:“请进。”
古老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对方应声而入,而后她面前就出现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嫩绿的花芽在热水中翻腾舒展,迟墨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林从恒那干净微笑的脸裹挟着花香冲进她眼中,她心跳一滞,呆滞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是同事来找她商量工作。
“看你忙得脚不沾地,给你送点茶来。”林从恒笑了笑,“还真没想到,你工作起来的样子,还蛮养眼的。”
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在氤氲的热气中发现她温润的侧脸,心脏都柔软下来。
他随意地抚上她的发顶,对方的热度源源地传递过来直击心脏,迟墨紧张地攥紧双手,咬了咬牙,猛地站起身来:“我……我有话对你说!”
她控制不住地拔高音量,脸颊红得能滴血,林从恒疑惑地和她对视,许久,扑哧笑出声来:“你好像煮熟了的虾。”
“别开玩笑!我真的有……”迟墨气急败坏地拧他。
她是认真的,林从恒隐约察觉到什么,缓缓收了笑。
一时间,室内气氛紧绷,迟墨深吸了口气,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林从恒,鼓足了勇气要告白,可“喜欢”那两个字已经滚到喉头,摄影师却突然闯了进来:“迟墨,刚刚发现有个外景拍得不好,我们……”
说了一半,他才发觉气氛不妥,见迟墨垂头丧气,他干笑道:“那个……没、没事,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他就扭头离开。
迟墨茫然地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勇气都像被针戳了的气球一样,刺的一下,泄光了。
03 她所拥有的,不过是他的友谊
去拍摄外景的一路上迟墨都冷着脸,摄影师被甩了几个白眼,不停地求饶:“抱歉抱歉,是我闯入的时间不对。”
迟墨叹了口气:“算了,就算你没来,我恐怕也不敢说。”
她考虑得太多了,可爱情却是自私的,她想要在其中找到个平衡点,的确太难。
迟墨心不在焉地工作,在湖边介绍山中水清鱼多时,一个不留神栽进水里,冰凉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迟墨在水中沉浮了好一会儿,才被两名摄影师七手八脚地拖上来,直接往道观里扛。
两人大呼小叫地引来不少学徒,林从恒听见喊声,放下毛笔推开木门,便看见迟墨被送到隔壁的房间里,他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见迟墨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着烤着取暖器,忙取来干毛巾帮她擦头发:“怎么回事?”
迟墨费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我被石头绊倒,栽进水里……没、没关系,不是很冷……”
话还没说完,她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林从恒眉头紧皱,弯腰横抱起她:“去洗澡再说话。”
“可是……没热水吧?”
“我去烧!”
道观里有太阳能,可这天好死不死是阴天,只能靠人工烧水来帮迟墨驱散寒意,好不容易洗了个热水澡,迟墨又被林从恒抱回房间,吃了药就躺到床上被迫休养。
“睡一会儿,别乱动。”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空气都有些微的扭曲,林从恒面无表情地帮迟墨盖上两床厚厚的棉被,数落她小脑不健全。迟墨呆呆地瞅着他,不知是太热还是心跳太快,她的脸都涨红起来。
林从恒太过洒脱,不爱拘束,个性也是丢三落四,在做朋友的这么多年里,她伺候他的时间居多,少有他悉心照顾她的。除了高中时上体育课,她因为胖胖的,个性也有点闷,没有人愿意和她一组,每当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林从恒就会勉为其难地站出来和她搭伙学跳舞。
她动作笨拙,总是会踩到他,他却对目露抱歉的她笑笑说没关系。
他的笑容能让天地失色,之后每次被林从恒折磨得死去活来,她都会咬着被子想,要是高中她是个瞎子就好了,那样也不会因为一个笑容,就简简单单地丢掉心。
安静的室内有时针走动的细微声响,林从恒帮她掖好被子,怕她乱动,干脆坐在床边看书。迟墨尽量放缓呼吸,装出昏昏欲睡神志不清的样子,但左手偷偷溜出棉被,犹豫地触碰林从恒的指尖。
他像是捉摸不定的风,即便此时碰到,下一秒也会从指缝散去一样。
迟墨耳根赤红,颤抖地和他十指交扣,她不敢睁眼,但也知道此时此刻,他那双剔透的黑色眼珠,必然是疑惑地凝望着她。
“我……我喜欢你。”女孩子用尽力气憋出来的告白带着感冒时特有的鼻音。
林从恒愣了一愣,脑中混乱如麻,下意识执起她的手塞回到被子中:“你发烧了,别说胡话。”
他快步地离开,木门打开又关上,一股冷风灌入,迟墨眼睫轻颤,躲到被窝里失声痛哭。
为什么总是要撞到南墙才明白痛呢?这么多年了,但凡他对她有一丁点感觉,都能察觉到她的感情。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等他有朝一日能够回头,看看她把心双手捧上,可他一直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追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终于忍不住叫住他,可等到的,却是拒绝。endprint
意料之中的拒绝。
如今,她没收获爱情,恐怕连友情也要失去了。
这是她最害怕面对的。
04 重要的人一声不响地从生命中消失
林从恒六神无主地冲回房里,强迫自己坐回书桌前练字,可心情怎样都平静不下来。
他最讨厌束缚,当初和何韵交往已经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别人都以为是何韵甩掉了他,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最先觉得无趣的,是他。何韵出国,他失恋,迟墨担心得不行,成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就爱看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所以才一直憋着坏,没告知她实情。
他享受她的关心,喜欢和她做朋友,想她的时候她都会在,他随心所欲地来,潇潇洒洒地走,肩上没有负担,所以尤其轻松。
其实是不负责任的。
当天晚上两人隔着庭院,在各自的房间里辗转反侧,林从恒几次想起身去看看迟墨的情况,一想到要面对她眼中深邃的感情,就不由自主地怯步。
烦恼到后半夜才睡去,隔天林从恒头一次睡过了头,他是为了完成研究生论文才来道观学习,每天都刻苦认真,潜心研究道学,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俗事心神不宁。
急急忙忙地穿戴好向书房走,在路过厨房时,他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东西都拍好了,我们该走了吧?”
迟墨一行人来取景,组长只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前迟墨死皮赖脸地在电话里求,已经拖延了三天。
林从恒顿住脚步,透过窗口的缝隙向里面看去,迟墨正百无聊赖地喝着粥,点头说:“好啊,你们去收拾东西。”
“你身体没关系吗?”
“小感冒而已,我会那么简单就被打倒吗?”
他们担心的不是感冒,而是感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嘲笑她哭肿的眼皮。
叹了口气,两人回房收拾东西,林从恒慢了半拍没能躲开,在门口和两人撞个正着。迟墨就在后面擤鼻涕,两人四目相对,都别扭地移开视线。两名摄影师心领神会地不打扰他们,笑了声便走了开去,林从恒顿了两秒,低声说:“昨天,你……”
迟墨指尖一颤,不等他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看你怕的,你以为我真的在对你告白吗?昨天我是清醒的!”
她笑得夸张,脸颊上还有病态的嫣红,指着他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怎么可能嘛,我们是好朋友啊。昨天那招只是我想帮叔叔阿姨把你拐回去,要是你手忙脚乱神志不清被我牵着鼻子走,叔叔阿姨不就不用担心了?没想到你没中招,反而让我丢了脸。”
“真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林从恒努力从中分辨真假,心口不知怎么的有些钝痛。
“当然是真的了!你就当没听过吧,我想的方法太丢脸了。”迟墨干笑两声,推着林从恒,“你是要去书房吧?刚刚道长还来骂你偷懒了呢,快去吧。”
他走了两步,反手握住她:“那你呢?你们要回去了?”
“工作做完了当然要回去。”迟墨笑了笑,艰难地从他掌中抽出手指,眼眶有些烫,“你记得回家。”
“……”
“当居士就罢了,千万……别出家啊。”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眼泪汪汪地如此叮嘱他,林从恒点头应下,目视她逆着晨曦的雾霭缓步离开,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跟着流失了。
迟墨回去后就没再联系过林从恒,他在山中写论文、做修行,道长见他魂不守舍,不由得沉声劝他:“既然心有牵挂,何不下山去?你总是逃避,不敢承担,这怎么能行?”
道长不过两三句话就戳破他的心结,林从恒顿了下,答道:“我和迟墨只是朋友。”
道长笑道:“我提到过迟小姐吗?”
林从恒噎了半晌:“修行结束,论文也写得差不多了,道长,我还是先回学校好了。”
他在道长睿智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城市里,一下火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掏出好久没用的手机,给迟墨拨了一通电话,可透过听筒传过来的却是关机提示。
“没电了吗?”迟墨从不会漏接他的电话,简直是随叫随到。
林从恒皱了皱眉,搭车来到迟墨的公寓,锲而不舍地敲了半个钟头的门,几年下来学道修成的平和心境差点被崩碎,对面的邻居才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
“敲敲敲,敲什么敲!明显没有人嘛!”
林从恒忙问:“迟墨人呢?”
对方定睛一看,认出林从恒来:“哦,你不是那个离家出走的负心汉吗?”
被人误会也无所谓,他现在只想知道迟墨在哪里。
“她人呢?”
对方没好气地撇撇嘴:“她出国啦,都走了一个多月了。”
原来重要的人一声不响地从生命中消失,那种感觉是这么的可怕。
05 他不能总是逃避
四月,草长莺飞的天气,春光大好,林从恒却是晦涩难当。
听说迟墨出了国,林从恒第一个念头就是去追,等反应过来,他才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去追什么?迟墨胡诌的告白理由分明是骗人的,她一走了之,他没有情感链条的束缚,也不用被愧疚捆绑,不该乐得轻松吗?
可他就是气迟墨不告而别!
惊慌失措地赶到迟家,林从恒才打听到原来迟墨不是出国游学,而是有采访任务。她一个女孩子,自告奋勇地接下徒步旅行的采访,路费并不充裕,还要提防坏人近身,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林从恒心疼她,几乎每天都去迟家守着,终于在一个晚上等到了迟墨发来的视频邀请。
透过电脑屏幕,他看到她晒黑了的皮肤,瘦得几乎一折就能断的腕骨,嘴唇都干裂了。她没有突然变漂亮,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心跳乱了一拍。
被她的眼睛注视着,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地对视许久,林从恒才干巴巴地说:“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做难民吗?”
迟墨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会是他,愣了一会儿,没心没肺地弯起眉眼:“体验生活嘛,在洲际公路上免费搭车,或者做洗车兼职赚小费,昨天同行的摄影师闹肚子,我扛着摄影机走了二十公里,脚上的水泡都破了。”endprint
“活该,好好地接这个任务做什么。”
迟墨取笑他:“你不也匪夷所思地去当了道家弟子吗?和你比起来我还是……”
她突然皱了皱眉,向身后看去。林从恒疑惑道:“怎么了?”
“有声音。”迟墨撇撇嘴,“大概是错觉吧,对了,叔叔阿姨还好吗?”
林从恒向来细心,叮嘱她:“女人在外面要小心点,去看看房门锁好没有,对了,你是一个人住的……”
他话未说完,屏幕中就出现一个人高马大的欧洲青年站在迟墨身后,林从恒脸色铁青,第一个念头是质问:“你和男人住一间房?!”
“什么男人?”迟墨纳闷地向后看去,还未看清状况,就被那人一巴掌甩到地上。
电脑摔到桌下,透过晃动的镜头能看到男人将迟墨打晕后,快步在房内搜罗财物。林从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迟墨被人打劫,他双目猩红,失控地对着麦克风喊:“迟墨?迟墨!”
可她仍旧昏迷,不久后,视频一片漆黑,她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大脑被恐惧和担忧紧紧攫住,林从恒瞒着迟家二老拨通国际警察的电话,请他们尽快去案发现场,可被问到地址时,他又说不出来,等辗转从报社那里拿到地址,已经是十分钟后,林从恒忐忑地等在家中,想到最后那一幕中,迟墨红肿的脸颊,忍无可忍地冲了出去。
迟家二老在客厅看节目,并不知道迟墨出了事,见林从恒走出房间,脸色还有些不对,只以为他又没等到迟墨的联络,笑着说:“别心急,默默会联系你的,你们可是好朋友呢。”
林从恒胸口一紧,嘴里满是苦涩。
道长说得对,他不能总是逃避,人生中也不可能总是获得而没有给予,他太自私,只享受迟墨给他的,却不想回馈她。
他嫌感情麻烦,不愿承担责任,就自说自话地让迟墨停留在朋友的阶段,假装看不懂她的爱情,不是很可耻吗?最后逼得她远走异国,还出了事……
现在他只想快点飞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敞开心扉的拥抱。
06 他知道他是玩蛋了
飞机飞了十多个钟头,终于在加州落地,一下飞机,当地警方就带着林从恒往迟墨所在的医院赶,还在路上说明了迟墨的情况:“她很好,只是受了轻伤,还好隔壁的旅客听见声响及时冲了进去,否则……”
据那名旅客阐述,他进门时,歹徒正在脱迟墨的衣服。
林从恒双拳紧握,恨不得替迟墨抹掉这段记忆。
来到医院,与迟墨同行的摄影师自责道:“抱歉,我在隔壁睡得早,都没听见……对不起,害得迟墨受伤。”
“和你无关。”林从恒安慰他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冲进病房。
迟墨已经醒了,肿着半张脸靠在床上看电视,听见交谈声,早早地抻长了脖子看向门口,却怎么也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会是林从恒。
他连夜飞来,干净的面容上布满了疲倦,下巴生出青黑的胡楂,和他仙风道骨的居士身份半点都不相配。迟墨愣愣地瞅着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阿恒……”她可怜巴巴地哽咽着,“我好害怕。”
“别哭。”
“疼死了,真的……”
外国男人手劲大,被打中巴掌的那一瞬间,迟墨只觉得脑浆都在震动。
林从恒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亲吻她的发顶,哑声说:“别哭了,一切都好了,别哭了。”
他的胸膛温热,给人浓浓的安全感,迟墨哭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往后退:“对、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抱膝蜷起身子,用被单擦眼泪,林从恒好笑地看着她,正要说话,身后却响起敲门声。
林从恒向后看去,推门而入的是一名外国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有一张过分灿烂的笑脸。
“墨,你好些了吗?我特地来……”看清林从恒,他眉峰一挑,颇感兴趣地问,“这位是谁?你的男朋友吗?”
林从恒警惕地眯起眼,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还未点头,就见迟墨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好朋友。”
林从恒狠狠地瞪了迟墨一眼,迟墨并未察觉,仍旧对来人笑:“介绍给你认识,吉米,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阿恒。”
吉米对林从恒笑了笑,伸出手来:“你好。”
林从恒盯着他的手掌,在迟墨的催促下敷衍地握了握:“你好,林从恒。”
“吉米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听见响动过来制伏歹徒,我现在恐怕已经完了。”
迟墨嘿嘿笑了两声,发觉林从恒全程冷脸,无趣地摸了摸鼻头。
接下来两天,林从恒寸步不离地守着迟墨,在警方结案之后,第一时间带着迟墨上了飞机,哪想到那个吉米也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还美其名曰要去中国采风。
“你对吉米友善一点好不好?要不是吉米,我的命都没有了。”
“第一时间报警的我没有功劳吗?”
“可是……明显吉米更厉害啊。”
迟墨犹豫着说完,立刻换来林从恒一个栗暴,她捂住脑门嘟囔道:“更年期啊,心情这么恶劣。”
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她明明都顺着他的意不再纠缠他,也当那告白没发生过,他怎么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两人都在生闷气,坐在一起也没话说,倒是吉米隔着走廊不停地和迟墨攀谈,用蹩脚的中文和浅显易懂的英文逗得迟墨乐不可支。林从恒气得发抖,一怒之下和迟墨强行换了座位。
他知道他是玩蛋了。
人类一旦产生过分的占有欲,会做幼稚的赌气行为,那就代表他栽了。
他厌恶被束缚,现在却觉得,如果迟墨能够回头,锲而不舍地缠住他,那该多好。
07 他不信她不回心转意
回国后迟墨忙着剪辑在国外拍摄的外景,林从恒顺利结业,有大把的时间纠缠迟墨,设定了不少计划等待实施,却不想迟墨主动找上门来。
林从恒以为她回心转意,微笑着斜靠在门边:“怎么了?找我出去吃东西?”endprint
“当然,当然,主要是请你吃东西,然后……还想请你帮帮忙。”迟墨笑了笑,忽然向一旁招招手。林从恒皱眉看向楼道,这才发现吉米居然在对他挥手:“嘿!”
林从恒沉着脸:“他来干吗?”
这人不是说去游山玩水了吗,怎么还和迟墨有瓜葛?
迟墨低眉顺眼地解释:“吉米听说你是居士,也想和你学习一点道家精髓,所以……阿恒,反正你也没什么事,教教他,好不好?”
外国友人对中国传统文化总是有着过分的热情,林从恒懂道学,会水墨画,还练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不说话的时候站在阳光下,气质出尘得简直像是穿越过来的古人。迟墨当初就是迷恋上他这些独特的地方,到现在都没缓过神。
还好现在有吉米时常找她玩闹,打岔她的伤春悲秋,她才没那么低落。
研究生毕业后林从恒留校任教,每周有一堂关于道教的文化解析课,为了报恩,迟墨努力请求林从恒,总算是逼得他松口让吉米来旁听。迟墨假公济私,每次都和吉米一起过来,还借口说吉米不认识路,她也好一睹林从恒上课时的风采。
她总是偷看林从恒,在她没发觉的时间里,林从恒却也在偷看她。吉米来回看看,了然地笑了起来。
这天下课,吉米揽住迟墨的腰便往外走,迟墨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推他:“等、等一下,你这是干什么?我、我虽然谢谢你救了我,但是……”
“嘘,别说话。”吉米暧昧地抚上她的唇,压低嗓音,“给我十秒钟。”
下课后的走廊中人流如织,迟墨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困惑地听吉米倒数,手臂就被人从后面拉住:“别和他走。”
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林从恒咬牙切齿地推开吉米,将迟墨抱进怀里:“我喜欢你。”
“……”
“别和他走,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不许移情别恋。”
他认栽了,也顾不上那些条理清晰的追求计划,最冲动才是最真实的,他在看见她和吉米走在一起时,就已经被怒火焚烧掉理智。
原来他也有着这样强烈的占有欲,只是缺少激发它的人。
他的责任心,愧疚感和爱情,都是因为迟墨,他才逐渐认清。
不少学生驻足观看,发出一声声惊呼,迟墨面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抬起头,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林从恒黑着脸:“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迟墨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来:“吉米……是半仙才对。”
十秒钟,他真的让她看到了奇迹。
吉米哈哈大笑:“多谢夸奖。”
林从恒冷冷地瞄了他一眼,抱起迟墨便往外面走,迟墨惊呼:“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
在这种到处是人的地方,她随时会被人拐走,还不如去山上,找个幽静的院落单独相处,培养感情。
他不信她不回心转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