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迪思·赖特诗歌的澳洲风景书写

2013-08-15 00:44毕宙嫔
关键词:新英格兰赖特澳洲

毕宙嫔,吴 起

(1.南京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2.苏州建设交通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基础部,江苏 苏州 215104)

澳大利亚著名诗人朱迪思·赖特(Judith Wright,1915~2000)的《澳洲的双重情结》(Preoccupations in Australian Poetry,1966)是澳大利亚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文学论著。赖特在书中指出,由于澳洲白人的欧洲意识和新大陆之间存在剧烈的冲突,诗人不能客观地描述新大陆;欧裔白人的流放心理造成澳大利亚风物在文学作品中要么缺场,要么敌对可怕,要么贫瘠荒芜。[1]xi-xxii那么,作为第五代移民的赖特本人又是如何看待澳洲新大陆的?她有没有与澳洲土地实现和解呢?通过分析赖特对一生中不同阶段居住过的三个地方的表征及其对三个风格迥异的花园的态度,笔者发现出身于重视英国文化传统家庭的她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从一开始的矛盾,到逐渐融入新环境,欣赏新大陆的美丽,歌颂具有浓郁澳洲本土气息的风物。

一、新英格兰高地

《流动的意象》(The Moving Image,1946)是赖特的第一部诗集,主要以她的家乡新英格兰高地为创作背景。起初,赖特主观上将澳大利亚视作希望之乡,但客观上她身上也暴露出潜在的矛盾。发表于1944年、收录于《流动的意象》的《兄弟姐妹》(“Brothers and Sisters”)展示了澳大利亚丛林的蛮荒瘴疬。定居者很难一次性伐林清地,因为“幼苗狡猾地发了芽;每一天/灌木都向前迈进一步,等待着时机”(“The saplings sprouted slyly;day by day/the bush moved one step closer,wondering when”)。[2]18丛林顽强地抵制新住民的定居,“令人畏惧却不令人崇敬”。[3]465

但是,二战促使赖特对澳洲产生新的认识。她从小在新英格兰农村长大,对乡间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有着惊人的了解和难以忘怀的情感。赖特于1942年回故乡阿米黛尔时,她看到“火车爬上山脚,灰霾和桉树雾气笼罩着受旱灾的景色,我发现自己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这就是‘我的国家’。这片群山,这些山谷不是我的,而就是我。日本侵略对它们的威胁就如同对我的威胁……不管我是否有其他血统,这就是我所了解、所热爱的国家。”[4]158

South of my day's circle,part of my blood's country,/rises that tableland,high delicate outline/of bony slopes wincing under the winter./low trees blue- leaved and olive, outcropping granite /clean,lean,hungry country.[2]20

我曾度过岁月的南方,我血脉相连的国家的一部分,/高原耸立,嶙峋斜坡那高远而精致的轮廓/在冬季里不再傲然/蓝色和橄榄色的矮树,还有那显露的花岗岩/纯净,萧疏,饥饿的国家。

《我南方的岁月》(“South of My Days”)是赖特移居布里斯班之后,回顾在新英格兰地区渡过的岁月而创作的。赖特说她想要表达的是那片故土对她的意义,尽管它奇异的美似乎很少有人会觉得是美。[4]175R.F.布里森登(R.F.Brissenden)认为这首诗以新英格兰为创作背景就表明赖特已经完全接受澳大利亚。[5]41-42但是,珍妮·科恩(Jenny Kohn)指出这首诗还是表现出了风景的不宜人居,“饥饿的国家”要吃人,给人以澳洲文学中寻常可见的恐惧感。[6]119赖特在主观上已经认同澳洲风景,但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她无意识中固有的偏见,不过,在大多数人还不能接受澳洲风景的20世纪40年代,这首诗表达了对土地的热爱,其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

总的来说,新英格兰对赖特而言是个美丽的地方:“山坡、树木、溪流和整个小山谷是我很喜爱的地方”。[4]54新英格兰的树倚在路边,它的河流“由白色山泉汇入/是腼腆的鸟儿的宠儿,还有铃鸟/它的叫声就像落下的水声”(“fed by white mountain springs/beloved of the shy bird,the bellbird/whose cry is like falling water”)。[2]6祖母的花园则是新英格兰旖旎风光的缩影:

Flowers of red silk and purple velvet grew/under the humming may-tree;the huge pine/made night across the grass,where the black snake/went whispering in its coils;and moving sunlight drew/copper fingers through the apple-trees./Warm is the light the summer day refines,/and warm is she,whom life has made secure./Walking slow along her garden ways,/a bee grown old at summer’s end,she dips/and drinks that honey.[2]35-36

红色丝绸或紫色天鹅绒般的鲜花/在沙沙的五月树下开过;/巨大的松树使草地成荫,/树荫下蛇儿盘作一团低语着;/波动的阳光透过苹果树洒下铜色的手指。/温暖是夏日的精华,/温暖如她,安居乐业。/漫步在她的花园小径,/一只蜜蜂在仲夏衰老,/它在舔舐着花蜜。

在如此爽朗的气候中,诗歌中的“她”沐浴着阳光,徜徉于花园,可以欣赏色彩鲜艳的花朵,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听到山楂树发出的婆娑声和黑蛇发出的嘶嘶声。她的生活富足而休闲。诗歌结尾用了蜜蜂和蜂蜜的意象,仿佛在说这里就是牛奶蜂蜜之地。

需要指出的是,新英格兰的秀丽在很大程度是源于对英格兰风物的模仿。对于早期殖民者来说,欧式花园是隔在家宅和被视为陌生敌对环境之间的缓冲带,既是物理层面的,也是心理层面的。殖民地早期的花园是按照英国模式建造的。为了培育花园,新英格兰人会铲除原来所有的一切花草,取而代之种上欧洲的玫瑰、飞燕草、牵牛花,并用铁丝网和针叶树篱笆围起。虽然赖特对欧式花园和新英格兰人看不到本土环境美丽的无能持矛盾态度,她自己也喜爱园艺,试图将存在于想象空间的花园变成真正的风景。四岁时,她已在居住地Wallamumbi农场建造了自己的第一座花园,当然也是欧式的。

二、塔姆伯林山区

尽管赖特欣赏欧式花园,但她并没有像许多新英格兰人那样沉湎于英国风景,1943年来到布里斯班时,也能看到“另一种美丽”。[4]175她喜欢那里更加温暖的和风,更加茂密的森林,更绿更蓝的高山和大海,以及颜色艳丽的鲜花。“火黄的玉桂树(cassias)和紫红的叶子花(bougainvillea)”。[7]105

塔姆伯林山区(Mount Tamborine,距离布里斯班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是新英格兰之外第一个“在赖特内心占有分量的地方”。[8]991946年,赖特和杰克·麦金尼(Jack McKinney)住到这里时,他们爱上了这片热带雨林,[4]239但是他们发现大部分当地居民并没有这种情感。赖特回忆道,“对这些森林的敌视仍然存在,因为大多数的早期定居者后裔为了求得耕种和居住的地方,年轻时的大部分时光都在与这片森林斗争”。[9]108

赖特的女儿梅瑞迪斯·麦金尼(Meredith McKinney)称,赖特切身体验了坦姆伯林苍翠繁茂的自然世界;[10]4这个时期的她创作了关于热带雨林、植物、花卉和鸟类的诗歌。《澳洲喜鹊》(“Currawong”)[2]164是赖特写给一只生命力顽强的澳洲喜鹊的。这只喜鹊年幼时就由赖特饲养,即使会飞时也不愿离开。

The currawong has shallow eyes—/bold shallow buttons of yellow glass/that see all round his sleek black skull./Small birds sit quiet when he flies;/mothers of nestlings cry Alas!/He is a gangster,his wife’s a moll.//But I remember long ago/(a child beside the seldom sea)/the currawongs as wild as night/quarrelling,talking,crying so,/in the scarlet-tufted coral-tree;/and past them that blue stretch of light,

那只澳洲喜鹊有浅色的眼睛/像黄色玻璃中轮廓清晰的浅纽扣/他可以环视到其黑亮头壳。/当他飞离时,雏鸟静静地坐着;/雌鸟守在巢中啼鸣!/他是强盗,而他的妻子是女贼。//但是我记得很久以前/(一个儿童在塞奥勒木海边)/澳洲喜鹊如黑夜般的狂野/在猩红色珊瑚树里/争吵,高谈,哭喊……/掠过他们的是一缕蓝色的光,

隔行押韵、双元音和长元音的大量使用令诗歌读起来朗朗上口,呼应了诗歌的最后一句:“大胆、残忍和悦耳的鸟”(bold,cruel and melodious bird)。通过对澳洲喜鹊拟人化的描写,使得它具有与人相似的行为和言语方式,变得不再那么奇怪和陌生。赖特形象生动的描写“改变了诗人和读者对这种澳大利亚特有鸟类的认识”。[11]90

《鸟》(Birds,1962)和《五种感官》(Five Senses,1963)都是赖特居住在塔姆伯林创作的诗集。在《五种感官》的《森林》(Forest)一诗中,赖特向读者呈现的是近似伊甸园般的动人图景,环境优美、森林茂盛,生机盎然,给人以心旷神怡的美妙感觉!与之相对,不少澳大利亚作家表达了对灌木丛的昏暗阴沉以及对无处不在的桉树的单调(drab,monotony)的抱怨。一直到1939年,被德文德拉·科利(Devendra Kohli)称为“内在流放的顶级诗人”[12]56的 A.D.霍普在《澳大利亚》(“Australia”)还写着:“一个树之国,单调的绿荒凉的灰/这就是现代战争制服上的颜色”(“A nation of trees,drab green and desolate grey/In the uniform of modern wars”)。[13]133赖特却被澳洲的森林深深吸引,这些森林在她的笔下生动多姿,充满生命气息。

When first I knew this forest,/its flowers were strange./Their different forms and faces/changed with the seasons'change.//White violets smudged with purple,/the wild-ginger spray,/groundorchids smalland single/haunted my day.//The thick-fleshed Murray-lily,//Flame - tree’s bright blood,/and where the creek runs shallow,/the cunjevoi’s green hood.[2]185-186

当我刚认识这一座森林,它那些花朵真使我惊诧。/它们不同的形体和面孔/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镶上紫色的白色紫罗兰,/野生生姜的小小的花枝,/地上又小又孤独的兰花,/使得我整个白天都入迷;//还有厚实的紫红色百合,/凤凰树上面鲜红的花瓣,/和小溪浅浅流过的地方/孔杰沃伊的碧绿的树冠。(邹绛译)

在诗中,赖特以其敏锐的观察力、卓越的表现力为读者呈上一幅五颜六色的百花图,白色,紫色,蓝色,绿色,正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喜欢故意忽略韵律”[14]7的赖特,在这首诗中通过使用头韵、尾韵力求呈现形式的优美,以期用优美的形式与自然美景相匹配。

赖特还会把看到的美景记录下来,通过书信的方式与朋友分享喜悦。当赖特看到漫山盛开的凤凰木或驱车看到“一大片紫色的鲜花”时就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把美景付诸文字,致信给凯思琳·麦克阿瑟(Kathleen McArthur):“大概是五十朵我见过的最大最鲜艳的喇叭花(bugles)。它们长在桉树下,周围是同样巨大而鲜艳的蓝铃花(hare-bells)和矢车菊(bachelor’s buttons)。芳草亦未歇,又是一年繁花似锦。”维罗妮卡·布雷迪(Veronica Brady)认为“黄色或白色的花丛,蓝色的草海桐(dampiera),粉色的波罗尼(boronia),深紫色的爱丽丝(irises)”能给两人带来快乐,[7]180尽管这些花在当时还很不受重视,因为它们“看上去不像新农庄公园里的鲜花,也不像荷兰的郁金香花坛”。赖特并没有用英国的眼光看待澳大利亚的本土植物,相反,对它们怀有浓厚的兴趣,不吝溢美之词。

赖特在自己的住处“虾脊兰”(Calanthe,生长于坦姆伯林的一种本地兰花)也建造了花园。与祖母的花园不同,她的花园是本地植物和引进植物的混合体:桉树、白千层属植物(paperbark)、红瓶子刷树(bottle brush)等本地植物边上是杜鹃、橡树、铅笔松和鳄梨等欧洲植物。赖特在信中是这么描述她的花园的:“雨后的高山看上去很秀丽,树木枝繁叶茂,而这个花园真像一个梦。我刚种下黛西·卡普林(Daisy Cuplin)送给我的报春花(欧洲植物)种子,我的昆士亚(kunzea,澳洲原生植物)长得又高又美……”。

赖特对其花园的描述让读者相信,澳大利亚拥有肥沃的土壤,而不是贫瘠荒芜的流放之地。她的花园也是菜园,不仅产量很高,还时常给她带来惊喜。赖特写信告诉凯思琳·麦克阿瑟,“这些年,所有的种子我都是随意种在花园里,然后完全忘了。它们突然成长起来,让我一头雾水。它们是什么,它们会长多高,我要它们干什么?那个芫荽盆,我现在能记起有人给了我种子,我还说了谢谢、说我想要它们上年头了,然后我把那些种子随便一放,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现在盆周围,这些充满活力的我珍爱的芫荽正在茁壮成长”。卡蒂·霍尔姆斯(Katie Holmes)揣测,这个事件也是诗篇《种子》(“The Seed”)的灵感来源。

That seed I took from a low branch/of a rain-forest tree/wore a red fruit like an apple/that might have poisoned me;//but I set and watered it,/waited day by day./Nothing seemed to come of it./I threw the soil away.//Now in the garden where it fell,/quite against my plan,/spring up a thing as stray,as fierce, /as tall as a grown man.[2]332

我从热带雨林一棵树的低矮的丛枝/采下的种子/有苹果一样的果实/果实可能使我中毒//但是,我种了它,浇灌着,/等待着,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东西出土/我把盆中土壤丢弃//事与愿违/如今在土壤曾经掉落花园的地方/迅速成长起宛若一位成年男子那样/孤零、狂野、高大的树木。

从热带雨林采摘的芫荽种子在澳洲的土地上生机盎然、迅猛成长。赖特此时的家庭花园总的来说还是她自己劳动和想象结合的产物,她“试图通过种植孔杰沃伊百合(cunjevoi lilies),本土树种、蕨类、兰花等把花园改造成小型的热带雨林”。[15]129这个花园由她修剪照料,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与天然的热带雨林还是相去甚远的。赖特成长于定居者主动改造土地的环境中,她也有“将她的手指介入土壤”的需要。[9]123正如菲奥娜·卡普(Fiona Capp)所说,“虽然赖特看到人类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荒野、尤其是破坏环境时的愚蠢,但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摆脱在自己私人风景上留下标志的欲望”。[9]123

三、布雷德伍德

1974年,赖特在离堪培拉不远的布雷德伍德(Braidwood)买了一块地,取名“边缘”(Edge),随后她从塔姆伯林山区迁居到那里。“边缘”的气候与她的故乡接近,比昆士兰寒冷、艰苦,但她爱上了它:“土地如此秀丽,我无法相信我得到了它……所有铁矿石英岩石和各种各样的野花。许多的袋鼠(roos)和大袋鼠(wallaroos)在房子附近吃草,还有鸟类。我上次还在清澈透明的河里游了泳……谁会在意地狱凛冽的寒风呢?”[15]285

最后一部诗集《虚幻的寓所》(Phantom Dwelling,1985)的创作灵感来自于这片有着幽灵般桉树、低铜荒地、花岗岩点缀、地面布满废弃金矿的风景(Capp 175)。诗集题目取自17世纪日本诗人松尾芭蕉(Matsuo Basho)①松尾芭蕉居住在京都东面的琵琶湖畔(Lake Biwa)的杂草丛生、废弃的窝棚内。窝棚的名字就叫“虚幻的寓所”(the Hut of the Phantom Dwelling)。如同梭罗和荣格,他也一直沉思四季和自然的变化。的诗句:“我们最终都生活在虚幻的寓所,难道不是吗?”(And yet we all in the end live,do we not,in a phantom dwelling?)[16]28雪莉 · 沃克 (Shirley Walker) 指出,赖特在这部诗集中开始转向一种新的诗学理念,即更大程度地敬畏自然,抽离人类思想投射,聚焦自然物体本身。[17]33在一组题为《边缘札记》(Notes at Edge)的诗中,赖特采用模仿的形式表现澳大利亚山海林泉、花鸟虫兽的品质特性。《紫色竹节虫》(Violet Stick - insects)[2]416是其中的一首。

A landscape ofleaves, oblique,/curved to the tension of light;/and among them he and she,/one a leaning twig/one a gnawed thin - bellied leaf.//Eating,they hang/still,or rock with the wind,/one with the branch that moves./Any shadow might be a beak,/but as twig or leaf they are safe./Yet he planes on a downward swing/ unfolding a brilliant wing—/a fearless violet flash/to centre that grey and green.

阳光下的树叶倾斜,/富有曲线/在他和她之间/一根倾斜的细枝/一片纤瘦的树叶//啄食,静静地悬挂,/或随风摇摆/随着树枝晃动//任何黑影都可能是鸟喙/化作树枝或树叶就安全/他向下俯冲/舒展华丽的翅膀/无所畏惧地煽动紫色翅膀/消失于灰绿色之中。

紫色竹叶虫是澳大利亚一种特有的昆虫。通过观察,赖特将这对竹节虫的形状、颜色、行动等以诗意的笔触细腻地描述出来。在赖特的笔下,竹节虫散发出蓬勃的生机,自得其乐,充分展示自足性。他伪装成“一根倾斜的细枝”(a leaning twig),而她伪装成“一片纤瘦的树叶”(a gnawed thin-bellied leaf),隐藏在一簇倾斜的树叶中(许多澳大利亚植物与倾斜地生长,接受最少程度的阳光辐射,达到节水的效果)。他们要么倒挂在树枝上就餐,要么随风摆动。阴影中的鸟嘴暗示有猎食他们的鸟类,但是巧妙的伪装置他们于安全状态。然后,他突然向下俯冲,张开明亮艳丽的翅膀,在天空划过一道奇妙的紫光,消失于灰绿色的背景之中。

赖特满心欢喜地观察并接受澳大利亚的自然本色。她逐渐地放弃培植花园,因为园艺暗含着操控支配,换句话说,她逐步地摆脱了征服者的心理。祖母的花园再美,也只是英国风景的复制,是欧洲文明在新大陆的缔造。郁郁葱葱的“虾脊兰”花园也是帝国风景的一部分。基于这样的认识,赖特在“边缘”建造自己的第三个花园时采取了任其发展的态度,而此时的她坚信澳大利亚“这片土地本身就是花园”。[18]10正如卡普所说,“欧式的培植花园与更加广阔、更加野性的本土环境之间的张力是所有澳大利亚人都经历的”,[9]55而赖特也不例外。

四、结语

赖特的诗歌主要以新英格兰、塔姆伯林和布雷德伍德这三个地方为创作背景。赖特不像那些把澳大利亚看成流放之地的作家那样要么对澳洲景物视而不见,要么把它描写成神秘可怕、怪异阴郁、单调丑陋、蛮荒贫瘠的异类。她热情讴歌具有浓郁澳洲本土气息的风物,促使人们看到澳洲的美丽。她早期作品中表征的新英格兰高地既可怕又奇美,中期作品中描绘的坦姆柏林热带雨林鸟语花香,生气黯然。到了后期,她细致入微地用临摹的形式再现澳洲的自然物候。从赖特对三个地方的不同表征可以看出,她在完全接受澳洲土地之前,也曾有些抵触新环境。正如赖特本人所说,“移居的欧洲人与他的新国度之间的内在矛盾以多种形式存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每个澳大利亚作家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这种矛盾”。[1]xiv且不论这个观点是否有些绝对①赖特家境显赫,家庭比较亲英。有些澳大利亚土生土长的作家身上是否存有流放感值得进一步推敲。,但至少她本人内心不无此种矛盾的情绪。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正如维罗妮卡·布雷迪所指出的,赖特作品的景物描写改变了澳大利亚的写作传统。[19]14的确,赖特笔下呈现的澳大利亚扭转了人们认为澳大利亚的动植物不如欧洲的动植物的看法,反拨了亚当·戈登认为“澳洲是块花不香、鸟不语的大陆”[20]4的观点。大至山川河岳,小至花鸟虫鱼,都成了她描摹的对象,寄托了她对澳洲的深厚感情。

园艺不仅是一项体力活动,也是培育土地的一种方式。通过分析赖特三个居住地的三座花园的培植方式可以发现,赖特本人也经历了从钟情于新英格兰的欧式花园,到致力于将塔姆伯林的花园打造成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再到放弃园艺、满心欣赏布雷德伍德的原始旷野之美这样一系列的变化。这种变化表明赖特逐渐放弃了将个人的主观意志强加于荒野,转而学会了更大程度地敬畏自然本身,也反映了她与新大陆的逐渐融合。

[1]Wright,Judith.Preoccupations in Australian Poetry.Melbourne:OUP,1966.

[2]Wright,Judith.Collected Poems:1942-1985.Sydney: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1994.

[3]Strauss,Jennifer.“Inscribing the Tree in the Poetry of Judith Wright.”Ed.Hena Maes- Jelinek,Maes- Jelinek,Gordon Collier and Geoffrey V.DavisA Talent(ed)Digger:Creations,Cameos,and Essays in Honour of Anna Rutherford.Amsterdam:Rodopi,1996.465-470.

[4]Wright,Judith.Half a Lifetime.Melbourne:The Text Publishing Company,1999.

[5]Brissenden,R.F.“The Poetry of Judith Wright.”Ed.A.K.Thomson.Critical Essays on Judith Wright.Brisbane:Jacaranda Press Pty Ltd,1968.39-50.

[6]Kohn,Jenny.“Longing to Belong:Judith Wright's Poetics of Place”.Colloquy:Text Theory Critique,2006,12:114-124.

[7]Brady,Veronica.South of My Days:A Biography of Judith Wright.Sydney:HarperCollins Publishers,1998.

[8] Mulligan,Martin,and Stuart Hill.Ecological Pioneers.Cambridge:The Press Syndicate of the U of Cambridge,2001.

[9]Capp,Fiona.My Blood’s Country.Crows Nest:Allen &Unwin,2010.

[10]McKinney,Meredith.Introduction.Judith Wright.Birds:Poems by Judith Wright.Canberra:National Library of Australia,2003.

[11]Innes,C.L.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Postcolonial Literature in English.New York:Cambridge UP,2007.

[12]Kohli,Devindra.“Landscape and Poetry.”The Journal of Commonwealth Literature.1979,13(3):54-70.

[13]Wright,Judith,ed.A Book of Australian Verse.Melbourne:OUP,1956.

[14] Rowbotham,David.“The Poetry of Judith Wright.”Galmahra,1947:6-8.

[15]White,Patricia,and Meredith McKinney,eds.With Love and Fury:Selected Letters of Judith Wright.Canberra:National Library of Australia,2006.

[16]Rooney,Brigid.Literary Activists:Writer-Intellectuals and Australian Public Life.St Lucia:UQP,2009.

[17]Walker,Shirley.Vanishing Edens:Response to Australia in the Works of Mary Gilmore,Judith Wright and Dorothy Hewett.James Cook U of North Queensland,1992.

[18]Holmes,Katie.“Gardening at the‘Edge’:Judith Wright's Desert Garden,Mongarlowe,New South Wales.”3 Dec 2009 < http://www.australianhumanitiesreview.org/archive/Issue-July-2005/08Holmes.html> .

[19] Brady,Veronica.“Guardian of the Land and People.”The Australian27 June 2000:14.

[20]Robin,Libby.Nationalising Nature:Wattle Days in Australia.(8 May 2003)[18 Jul.2007].http://cres.anu.edu.au/people/wattle-day.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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