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梁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北魏是鲜卑拓跋部建立的政权。在强盛的奴隶制引领下,鲜卑拓跋部凭借其精通骑射的民族习性和强大的骑兵优势,建立了北魏政权,但伴随军事征服而来的落后的经济、政治制度,仍占据北魏政权的主导地位。孝文帝拓跋宏即位后,北魏初年积累的各种社会矛盾,引发了北魏政权严重的统治危机,因此,改革被提上了历史进程。
太和年间,孝文帝颁布了一系列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等方面的有关改革措施,史称孝文改制。
整顿吏治,实行俸禄制和三长制。太和八年(公元484年),孝文帝 “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周礼》有食禄之典,二汉著受禄俸之秩。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先朝因循,未遑厘改,朕永鉴四方,求民之瘼,夙兴昧旦,至于忧勤,故宪章旧典,始班俸禄”[1](P153~154)。关于官员俸禄,诏令明确规定:“户增调三匹,二斛九斗榖,以为官司之禄,增调外帛二匹。”[1](P154)此外,为严惩污吏,孝文帝下诏:“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1](P154)太和十年(公元486年),孝文帝采纳了陇西大族李冲的建议,废除宗主督护,行三长制。
颁行均田制和定额租调制。太和九年(公元485年),孝文帝采纳赵郡大族李安世的建议,颁布均田令,规定:“诸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妇人二十亩,奴婢依良丁;牛一头受田三十亩,限止四牛,所受之田率信之,三易之田再倍之,以供耕作及还受之盈缩。”[2](P1646)太和十年,孝文帝在均田制的基础上,颁布定额租调制,规定:“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民年十五以上未娶者,四人出一夫一妇之调。奴任耕,婢任织者,八口当为娶者四。耕牛二十头,当奴婢八,其麻布之乡,一夫一妇布一匹,下至牛以此为降。”[1](P1182)
迁都洛阳,移风易俗。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八月,孝文帝迁都洛阳。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下诏“革衣服之制”,令鲜卑人改穿汉服。同时,为消除各民族之间语言交流的隔阂,太和十九年(公元495年),孝文帝下诏:“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2](P1192),“不得以北俗之语言于朝廷,若有违者,免所居官”[1](P177)。太和十九年(公元495 年)下诏“定姓族”,改拓跋氏为元氏,改鲜卑贵族为八大姓:穆、陆、贺、刘、楼、于、嵇、尉。此外,孝文帝还大力提倡胡汉通婚,并率先纳汉族大族之女为嫔妃。
尊孔复儒,兴复礼乐。孝文帝即位之初,即诏曰:“尼父禀达圣之姿,体生知量,穷理尽性,道光四海……自今以后有祭孔子庙,制用酒脯而已,不听妇女合杂,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违制论。其公家有事,自如常礼,牺牲粢盛,务尽丰洁,临事致敬,令肃如此。牧司之官明纠不法,使禁令必行。”[1](P136)迁都洛阳之后,孝文帝“诏改长尺大斗,依《周礼》之制,颁行天下”[1](P182),并亲赴曲阜祭祀孔庙。
自汉末三国大分裂以来,少数民族先后在中原建立了本民族的政权,而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后,中国历史发展的主流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这一时期,中国历史贯穿着两条主线,一是实现少数民族的封建化,即将中原地区汉族先进的生产生活方式推广到落后的少数民族之中,以促进少数民族的社会进步;二是加速民族融合,源自先秦以来的夷夏之别,使民族矛盾一直比较尖锐,民族冲突时有发生,显然,紧张的民族关系将不利于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为此,这一时期的另一历史任务便是缓和民族关系,促进民族融合。
在这两大历史潮流的驱使下,以孝文帝为首的北魏革新集团力行汉化。俸禄制的颁行,限制了拓跋部贵族对平民百姓的肆意盘剥,打击了不法官吏的横征暴敛,使北魏前期以来吏治混乱的局面得到改善。均田制和定额租调制的推广,以法律的形式,确认了受田者对土地的占有和使用权,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促进了北方社会经济的发展,为民族融合奠定了物质基础。均田制推动了拓跋部由游牧民族向农耕民族的转型,在经济上完成了拓跋部和北魏的封建化,又较好地处理了汉族与各少数民族之间的经济纠纷,缓和了民族矛盾。定额租调制的实行,使胡汉民族在赋役负担上较为公平,促进了民族关系的改善。
尊孔复儒、兴复礼乐的举措,既推动了少数民族在文化上的进步,又使魏晋以来纷繁复杂的社会思潮在儒学重尊后得到了统一。这也是拓跋部贵族统治经验成熟的重要标志。三长制的实行,既保证了均田制的深入贯彻实施,又使各族人民在地缘上开始杂居,各民族间往来也日渐频繁,民族间的隔阂随之消弭。“禁胡服,断北语”的实行,使胡汉民族在语言、形象上的差异逐渐消失。改汉姓,定姓族,则凸显了拓跋部对汉文化的认可。经过30余年的融合,在共同民族文化的驱使下,民族融合已为历史发展之必然。因此,孝文改制是一场顺应历史潮流的社会改革。
魏晋之际,少数民族纷纷入主中原。当少数民族占据统治地位后,就开始表现出一种军事上的优越感与文化上的自卑感并存的矛盾心理。在处理这一矛盾的过程中,多数统治者选择了汉化,而汉化的当务之急是追求正统,追求正统的先导则是学习儒家文化。通过儒家文化的学习,少数民族能产生对汉文化的认同,而在文化认同的驱使下,便能产生民族认同,因此,汉化的实质就是民族融合。这一时期,许多少数民族统治者都不同程度地推行了汉化,如后赵石勒、前燕慕容皝、前秦苻坚等,拓跋部也不例外。孝文改制顺应了这一时期民族融合的历史发展潮流,并将北朝民族融合推向了历史的高潮。自十六国以来至孝文改制前后的180余年间,北方的各少数民族正是沿着这一历史规律发展的,也是在这一历史规律的支配下,拓跋部被彻底征服了。孝文改制,为这一历史进程做了深刻的总结。
孝文帝积极进取的改革精神,为北方民族大融合注入了一剂强心剂。改制前的北魏社会,汉化虽早已开始,但还不够深入,表现为拓跋部保守贵族的力量仍非常强大,各民族之间矛盾尖锐。改制后,北魏打破了前期汉化只停留于政治、经济层面的局面,开启了汉化改制向思想文化领域的迈进。改制引发了保守势力的反抗,孝文帝亲自带兵镇压了太子元恂叛乱,并废黜了太子。孝文帝积极进取的改革精神,是这一时期民族大融合得以实现的重要保证。孝文帝与时俱进、身体力行的精神,为我国的民族融合树立了榜样。改制得以深入推行,与孝文帝本人的汉化造诣是密切相关的。孝文帝自幼熟读儒家经典,深谙儒家文化。亲政后,孝文帝更是“雅好读书,手不释卷”,“及躬总大政,一日万机,十许年间,曾不暇给”[1](P182)。孝文帝躬亲实践的精神,是引领鲜卑拓跋部和其他少数民族汉化的一面旗帜。孝文帝以其远见卓识,顺应封建化和民族大融合的历史潮流,推动了本族封建化及民族融合。此后,历代中国的少数民族统治者都不同程度地效法孝文改制,不断为中华民族注入了新的血液。
[1] 魏收.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 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