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军,周少磊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金融学院,湖北武汉430074;2.中国建设银行 河北省分行,河北 石家庄050021)
近年来,投资产业结构失衡与消费需求增长缓慢制约了我国经济社会的持续健康发展。为此,“十二五”规划提出了“调整优化投资结构” 和“建立扩大消费需求长效机制”的重要发展战略。但从现有文献看,国内学者的大部分研究要么是孤立地分析投资结构调整与消费需求增长两者中的一个问题,要么是论证投资与消费之间的总量比例是否适度,而未就两者的关联机制展开深入细致的结构分析。显然,作为影响宏观经济波动与经济增长的重要变量,投资产业结构与消费之间必然存在一定的逻辑关系。本文拟从短期、中期、长期三个角度对投资产业结构调整影响消费增长的需求效应、价格效应与供给效应进行探讨,以期为理论与实务界提供研究这一问题的结构视角及政策借鉴。
根据凯恩斯(1936)的乘数理论,投资会增加投资要素所有者的收入,由于消费是收入的增函数,投资要素所有者会增加消费,消费又进一步增加消费品供应者的收入,收入又进一步提高消费,如此等等,即在投资启动的作用下,收入与消费之间存在循环累积效应。从这一机制可以看出,投资对收入的乘数效应决定于边际消费倾向的大小。虽然凯恩斯在其《通向繁荣之路》这本早期著作中阐述了收入分配结构会影响边际消费倾向,但在《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中讨论投资乘数时,却令人不解地忽略了收入分配对边际消费倾向大小的影响,只进行总量分析而没有引入收入分配这一变量进行结构分析,尽管他在此书的最后部分提出了收入均等化的政策主张以解决有效需求不足问题。因此, 在凯恩斯的乘数分析中, 实际上暗含地假定了无论投资起于何种产业, 获取初始投资收入的消费者具有相同的收入水平进而具有相同的边际消费倾向与消费结构。与此理论相关联, 凯恩斯的消费函数只表明了现期消费与现期收入的变动关系, 忽略了收入的暂时变化与持久变化对消费影响的差异, 从而被称为“绝对收入假说”。
Miyazawa 和Masegi(1963)把凯恩斯的消费函数与列昂剔夫的投入产出传导机制相结合,分析了不同的投资产业结构对消费具有不同的影响。Bate 和Weeks(1989)同样放宽了凯恩斯总量乘数模型的隐含假定,把居民部门加入到投入产出模型中,由于他们用居民的边际消费倾向建模,实际上也内在地假定了不同的部门具有不同的边际消费倾向。国内学者刘起运(2004)、任泽平(2007,2009)运用结构式乘数模型结合中国的数据指出了不同的投资产业结构对应不同的乘数进而对消费产生不同的影响。
如果将结构分析纳入到凯恩斯的乘数理论之中,投资产业结构影响消费增长的机制为:投资产业结构不同,提供初始投资要素的所有者(消费者)不同,不同的要素所有者(消费者)具有不同的初始财富与收入水平,进而导致不同的消费结构与边际消费倾向,这会引致获取下一轮收入的消费者类型及其消费结构与边际消费倾向也不尽相同,依次类推以下各轮次,导致消费增长与收入增长不同。这一机制的关键要点在于,当投资产业结构不同时,在投资乘数发挥作用的链条上会出现不同的消费者,而不同的消费者由于收入状况的差异具有不同的边际消费倾向,因此,不同的投资产业结构会导致不同的消费总量及消费结构,即产生投资产业结构影响消费的需求效应。由这一效应可以看出,如果投资乘数发挥作用的链条上出现的低收入消费者较多,则总体边际消费倾向将变大,从而消费总量与收入总量将增加更多。其政策含义是,投资产业结构应尽量向传导链条长、各链条节点获取收入的消费者收入水平较低的产业倾斜。
投资产业结构通过价格变化对消费产生影响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奥地利学派的迂回生产理论。哈耶克把迂回生产理论与魏克赛尔的自然利率理论相结合并加以发展建立了著名的中立货币理论。哈耶克在其《物价与生产》(1931)这部著作中指出,在静态之下,经济有一定的生产结构,生产结构变动,经济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动。如果生产结构的变动是由于消费者的自愿增加或减少储蓄所导致,货币对经济的影响便是中立的,只是迂回生产程度的纵向延伸或收缩。如果这种生产结构的变动不是由于消费者自愿增加或减少储蓄而是银行膨胀信用的结果,货币对经济便失去了中立性而成为扰乱经济的主要原因。哈耶克用“哈耶克三角”分析了中间产品与消费品两者之间结构的变动机制,其中暗含了投资产业结构对消费的影响:由货币供给所导致的物价水平变化并不是体现在各种商品价格的同比例变化,而是体现在生产迂回程度的变化,这种变化在改变资本结构的同时,影响了消费品的可获取性,这里的资本结构显然与投资结构只是表述方式的差异而无本质区别。
结合我国的投资实践,货币政策从而货币供给量的变动与投资的变动几乎如影随形。根据以上分析,当投资流向的产业所导致的货币供给增加越多时,则货币的非中立性便越强,投资品与消费品的价格比例失衡也就越严重,由此投资产业结构调整对消费的影响也就越强烈。具体到投资结构调整对消费影响的方向与大小,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一般来说,投资流向的产业越接近上游,短期内消费品生产下降越多,其价格上涨也就越快,因而降低消费需求。但问题并非如此简单,随着投资要素提供者收入的增加,必然提高其对消费品的购买力,消费品的价格将上涨更快,从而诱使投资产业结构向接近消费品产业的下游进行转移,初始投资的上游产业将过剩,消费品生产与需求增加。上游产业的过剩导致其生产要素提供者的收入进而消费需求下降,消费品的生产将受到需求的制约,从而出现生产与消费的双重萎缩。在考虑货币扩张与收缩的情形下,以上传导过程基本符合我国经济周期的特征:货币投放、投资过热、消费过热、紧缩货币、总需求不足、再次货币投放,依次循环。
由此可见,投资产业结构调整影响消费的价格效应为:不同的投资产业结构会引致不同的货币投放,从而使原材料及非直接消费工业品与消费品的价格比发生不同的变化,这种价格比的不同变化对企业生产行为及消费者储蓄与消费意愿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导致消费的周期性波动,进而不利于消费的平稳增长。同时,因为价格水平及相对价格的变化有一定的收入再分配效应,这也势必会对消费产生影响,其影响路径为:进入实体经济的新增货币,要经过错综复杂的生产结构,象蜂蜜而不是水一样的在整个经济中慢慢扩散。在货币扩张期,先得到货币的人将获得资本品价格上涨所带来的超额利润,而在货币紧缩期,最先失去贷款资格的人将受损。一般而言,最先得到货币的经济主体收入水平相对较高,最先失去贷款资格的人收入水平相对较低,由于边际消费倾向的作用在总体上会对消费总量产生不利影响,即在整个经济周期中,经济过热时期的消费增加小于经济萎缩时期的消费减少。
因此, 在投资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 应避免大量的货币投放, 尽量保持货币中性, 让市场机制自发调整投资与消费及各投资产业结构的比例。另外,应侧重投资于供给与需求相对稳定,价格变动相对较小的部门,从而消除由价格水平及相对价格变动对消费产生的不利影响, 促进消费平稳增长。
如果说结构式乘数所表示的需求效应是凯恩斯投资理论的深化,那么投资的供给效应则是对凯恩斯投资理论的进一步拓展,其标志是哈罗德—多马模型与新古典增长模型的建立,即凯恩斯投资理论的长期化与动态化。
哈罗德—多马模型表明,在储蓄率既定的情况下,产出的增加取决于资本产出比。当一个产业部门资本存量较少时,资本产出比较低,随着投资的不断进行,资本存量不断增加,由于资本边际效率递减规律的作用,资本产出比不断上升,从而投资效率下降。在具体的投资实践中,各个部门的资本存量及属性不同,其资本产出比也不相同,既定的投资数量会在动态上提供不同的产出,不同的产出会导致不同的收入进而影响消费水平。
一旦把增长模型与弗里德曼(1956)关于消费理论的持久收入假说相结合,便可以更好地理解投资产业结构变化影响消费增长的长期供给效应。持久收入假说的核心观点是,人们的消费水平主要不是同他的现期收入有关,而是与其可预期的未来收入即“持久收入”有关,也就是说,一个消费者是从他可以支配和预期得到的全部收入的角度来安排现期消费的。显然,由投资产业结构所导致的资本产出比的不同会影响到人们获取收入的能力进而影响现期消费。如果投资流向的产业使人们对未来的收入预期得到更大程度的改善,则现期消费水平将会相应提高。尤其是这种投资产业结构能使低收入者未来的收入预期得到改善时,由于低收入者的边际消费倾向较高,消费水平相对来说在长期将获得较快的增长。
另外,根据莫迪利安尼(1954)的生命周期假说及预防性储蓄理论(Zeldes,1984;Deaton,1991;Carroll,2000),消费者未来的财产状况及支出是否确定会影响其消费水平。显然,如果消费者从一生的角度来安排自己的消费,未来的财产及支出的不确定性构成了影响消费的重要变量。在不确定条件下,消费者会更加谨慎的消费,以应对未来的不时之需。如果投资结构有利于人们减少未来及退休之后的支出或使人们现在或未来的财产状况得到改善,则会提升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例如,对教育、医疗的投资会使人们预期到自己及子女人力资本将得到提高以及人力资本的维护费用将下降,从而增加消费。
因此,投资产业结构的供给效应可以表述为:投资产业结构一方面通过资本产出比的不同影响收入进而影响消费水平。更为重要的是,不同的投资产业结构在动态上改变人们对未来收入、财产状况及其支出的不确定性,从而影响消费水平。其政策含义是,投资产业结构应尽量避免重复建设,提高投资效率,降低资本产出比;投资产业结构应尽量提升低收入群体的财产状况与获取收入的能力,进而在动态上提高总体边际消费倾向;投资产业结构应注重向改善民生的产业倾斜,通过这种倾斜使人们形成预防性支出减少的预期来增加消费。
本文只是粗略地探讨了投资产业结构对消费增长的需求效应、价格效应与供给效应,从另一个角度来划分,也可以视为短期效应、中期效应与长期效应。不可否认,投资产业结构影响消费增长的效应还有很多,即使是这三种效应,它们之间也不是相互独立的,而是存在某种程度的关联。另外,投资产业结构必然与投资主体结构存在密切的联系,因为一定投资结构是由特定投资主体的行为导致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投资主体结构是原因,投资产业结构是结果。如果从投资主体结构来研究这一问题可能会发现我国投资产业结构不利于消费增长的的深层次原因。当然,对投资产业结构调整促进消费增长的影响机制进行有效探讨,会有助于我们认识投资主体结构存在的问题,通过调整投资主体结构与规范投资主体行为来实现投资产业结构的优化与建立消费增长的长效机制。事实上,投资产业结构与投资区域结构及投资资金来源结构也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本文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是,不能单纯从总量角度来探讨从投资与消费的关系,对这一问题必须进行结构分析,因为总量是问题的表象,结构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限于篇幅及研究视角,本文也未对消费对投资产业结构的影响机制作出分析,显然,两者之间关联并非是单向,而是相互影响的,这只能另文进行探讨。
[1] 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M] .商务印书馆,1999.
[2] 哈耶克.物价与生产[M]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