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忧伤

2013-06-25 21:17江曼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生命意义张抗抗生存状态

江曼

摘 要:张抗抗小说《何以解忧》以知青为个体的生命存在,悲悯地关怀了社会底层民众的迷惘、无助、无所适从的生存状态,在其现实主义的外表之下具有深刻的存在主义哲学意味。

何以解忧?作者诱中之导,从悲观到超越,在无处安放之中拷问了生命意义。

关键词:张抗抗 何以解忧 生存状态 存在主义 生命意义

张抗抗的小说《何以解忧》以冷峻、沉重而出忧伤,思考与入世相混杂,捕捉个体生命存在的同时,深刻地洞悉了在社会历史进程中民众的生存困境,显现出了张抗抗对人类存在的关怀以及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探求。因此,通过对这篇小说的存在主义解读,能够更深入地阐释这部作品的文化内涵和价值取向

一、洞见人生的荒诞境况

在《何以解忧》这篇小说中涉及到的三位主要人物分别是:知青陆德、底层人物老鹞以及薛二,张抗抗将三位人物安放在混乱的文革中,进而在混乱环境中展现种种荒诞之处,追问生存和死亡的本相的同时,也暗示出了作者对于不合理的社会现象的质疑和批判。

荒诞不仅仅是取决于人,它同时也取决于世界。老鹞在困难时期,偷了几个红薯,被判刑三年送到北大荒服刑,而老家的亲人都饿死了,由此留在了北大荒。薛二同样是在困难时期,一路要饭到了北大荒,同样是留在了北大荒,而陆德属于知青下乡来到了北大荒。因此,三人皆是由于生命在残酷的外压背景下,发生了离奇、荒诞的事件。首先,薛二的哑巴媳妇原本是贤惠,健康的女子,却突然间得了所谓的“魔症”,成了瘫子。在哑巴媳妇健康时,为薛二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脑瘫一个痴呆,个头不见长,饭量还挺大。作者在小说中描写了这样一些畸形、怪诞的人物,以及发生在这些人物身上或者周围那些离奇、荒诞的事情不仅是世界,连人自身也可以引发出荒诞感。酒鬼老鹞和薛二的关系最为密切,属于相依为命的交情,按照薛二的说法是:这日子难那,要不是有老鹞和他做伴儿,他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个啥意思。同样,对于老鹞来说也是如此。然而,货真价实的结果恰恰是老鹞杀了薛二,这是一种一反常态的、非理性的荒诞行为。究其原因是生命在外界和内心的沉重抗击之下,人们通常会扭曲自我的价值判断变得无所适从,从而引发了人类的荒唐行为以及荒诞的死亡。其次,知青陆德从天生遗传性晕酒到百喝不醉的饮酒过程本省就是一种荒谬离奇的事情。酒鬼老鹞的脸上平日里总是藏着洗不净的烦恼,酒醉时却是如冰似的光溜。而陆德一次次的体验皆是为了想要感受老鹞的这种快乐,而酒鬼老鹞和薛二的关系也是依赖着的喝酒。三人在弥漫悲剧色彩的世界里,试图通过酒醉遗忘悲伤去寻找缺失的快乐,只是老鹞和薛二在感受脱离现实世界的时候,事件推向了极端发生了荒诞性的悲剧,而陆德却至始至终也没有感受到他寻找的快乐。在小说《何以解忧》中,贯穿全篇的是“酒”,何以解忧,作者诱中设导,酒入愁肠,仍是惘惘。即使是带着醉意的酒水也不是医治的药方,举杯消愁愁更愁,它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那么,真正的良药是什么?无药化解是真,只要你还没死,它就总会存在,这是一种恒久的,无处安放的状态。至此,作者对于生命之忧进行了具有独创性和启发性的体认与阐发。

波德莱尔认为现实人生是“在令人厌倦的沙漠里有一片恐怖的绿洲”,这是他经过对现实世界的探索后得出的结论,他揭露了世界的残酷、人生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这也印证了在张抗抗笔下的《何以解忧》。作品撷取历史特殊困境,浓缩了社会民众的心态和共性,人人皆有烦恼或悲伤,生活在底层的酒鬼老鹞,薛二是如此,知识分子陆德也如此。荒谬、冷酷的处境加之生命主体的悲剧色彩,作者通过陆德,老鹞等人的荒诞行为及其经历的描写揭示个体荒诞生存的存在主义文化意味,表达出作者对人类生存荒诞的一种顿悟。事实上,也流露出作者希望人的本质与价值能够合理体现和延伸的愿望,展现了一种深沉的人文精神。

二、人与物的关系错位

作者痛陈历史特殊境遇下人的生存状态,通过激发悲悯之情达到感情的净化,启示人们自觉寻求实现个体存在及自我价值的途径,这既是作品的“荒诞”之处,也是其深刻之处。

作者参破了这个世界的苍凉,看懂了人的衰弱,小说里展示着一片真实的荒漠,在痛苦,迷惘的世界里,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寻找自我存在的认同与意义。不过,置身于社会环境中的人们是一种笼而统之的杂然共在,个体通常不是孤立地寻求其自我意义,因为在与他者的交互关系之中,他者作为一个存在的,自由的客体往往对自我构成了影响甚至是危险。所以,在小说《何以解忧》中,作者在寻求自我存在价值的同时揭露了人作为自为存在者的与自在之物之间的矛盾冲突。

作者把故事内容设定在物质匮乏的环境下,最重要的的原因是旨在说明客观物质的中介作用导致了一个动机与另一个动机之间的关系缺乏,因为个体并不是孤立地建构着自我的存在,人处在环境与关系场域中。由于知青以及连队的职工一直冷落着薛二,所以当老鹞去水利工地时,薛二才会出现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深一层来讲,外界群体的冷漠和敌意是被物所决定,而薛二其实是被物所冷落着。薛二属于社会最底层的人,物质缺乏导致生存质量之差,从而引起他在克服匮乏以满足自我的生存活动中所受到的排斥和变质。薛二与同样来自于社会底层的老鹞的关系密切,不得不说是由于彼此境况的相近,按照知青们的说法是“臭味相投”。然而,老鹞与薛二在一起寻求自我生存的实践过程中,彼此互相影响的结果是老鹞杀死的薛二,薛二的死亡结果是老鹞以死偿命,自我与他者在交互的关系中发生了悲剧性。

老鹞与薛二之间的结果说明物质的过度加介入,导致主体受制于客体,投射出身份认同的差异性,使得他们在知青群体的“他者”目光之下被冷漠和抛却,成为“物”一般的人,由此,二人欲求自我的过程转向了悲剧。而作为事件的旁观者知青陆德也不免受于客观物质环境的影响,从最初的滴酒不沾到被人灌酒,再到后来妥协于领导的压力开始了百喝不醉。从陆德戏剧性的喝酒过程中看出,外界强加于自我的消极作用,尤其是返城后的陆德在实践自我的活动中,由于客观物质的影响,受到了一种与自我相异的力量,值得一提的是,陆德变成另一个酒鬼的另一个原因是受到了老鹞酒醉的影响。因此,陆德处理自我与他者关系时并没有逃脱掉客观物质的束缚。知青陆德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凸现出了包围在人们中间的冷漠、单调和缺乏个性,从而更深地隐喻与延伸出作者对现代生活的无机品质的质疑、批评态度。

小说中,人性本真的隐退与物性的转型增厚了人与人之间隔膜,尽管作者揭露了在特殊的历史境遇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衰退变质,但她也并不是要否定自我与他者之间交流的重要性,因为老鹞和薛二两人共在时暂且消弭了自我与他者之间冲突的状态。虽然这种非冲突状态并没有持续到最后,但不可否认的一部分是两个主体之间的相互同情,相互信任,相互认识到人生的残酷。与他者的交流是自我社会生活的必要条件,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内在的意义世界,因此,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矛盾冲突,引发的不仅仅是物质与精神的困扰,更是生与死的影响。作者笔下的人物们从一种困境转到另一种困境,这种无处安放的状态,恰恰是小说《何以解忧》所要表达的。

三、沉思生命意义

悲剧性的意识弥漫在《何以解忧》的作品中,故事的角色生活在一个与自己对立的、失望的世界之中体验着人生的迷惘,探寻着自我存在的出路。但是,作者的笔触并没有停留在现实的领域,而是深度开掘生命的张力,在悲观中做到了超越,在无处安放的痛苦之中拷问了生命意义。

每个人的生命选择是自由的,个体可以按照自由的选择进行自我造就。老鹞和薛二等人生存在客观处境的限制之下,但是,他们依然拥有“绝对的自由”,即“选择的自由”,他们仍能按照个人意志作出自主的选择,因此,薛二和老鹞的自由选择是向死而生;陆德的自由选择是寻找老鹞酒醉时所感受的快乐。虽然三人的选择带有无奈,悲观色彩,但毕竟是他们按照自我意愿为生活赋予个人的意义,无论所作的选择结果是好还是坏。不过,从他们的选择中可以看出,薛二的死亡选择导致老鹞失去了生命的自由;酒鬼老鹞的酒醉自由又影响着知青陆德的饮酒选择。所以,既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那么,每个人的自由就可能影响到他人的自由,人的存在同他人的选择以及为自己的选择则是分不开的。

尽管人有选择的自由,并且按照自己的选择去实践,但是选择的沉重性恰恰在于人类必须承担选择后的结果。责任,每个人都无法躲避,于卡夫卡所言:“人只因承担责任才是自由的。这是生活的真谛。”作者有意把人物的选择逆向而为,用死亡质询活着的意义,悲剧色彩的结果正是说明一个人自主选择行动的沉重性,充盈着沉思意识。薛二选择死亡,以此来避开这个世界的荒谬,他完全有这么做的自由,但是这种逃避是他可以避免的唯一的苦难。薛二死后的表情依然如他活着的时候,“像是要坠到地底下去的疲倦与沉重,连熟睡与死亡,都没能让他解脱。”薛二死前所想的是“上天”,而此时却是“坠到地下”,"上"与"下"的强烈对比,说明薛二的选择并非如他所愿,反倒是令自己唯一的朋友老鹞杀死以命偿命,然后留下了瘫痪的妻子和一个脑瘫一个痴呆的两个儿子在世上受苦而没有人照顾。在选择的实践过程中,老鹞的行为也承担了严重的后果,后果不仅是内疚,更是死亡。知青陆德看似没有什么后果可言,实则他也在承担着自我的选择,陆德选择挽回名誉,保住工作,才开始了他的饮酒生涯,这也是一种承担的责任。

作者通过生命重量的承担教导了读者要学会选择,学会正确的选择,而不是非理性地死亡选择。生命时而脆弱,时而强大,世间每个人的结局毫无例外是死亡,精神与肉体的死亡是一个人潜在的态势,人只能生活一世不会拥有第二世的可能,因此,生活的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生活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找到什么真相,生命中最美也最锐利的辩证,是投身万物中感受每一次的深爱与释怀,体会着浮生未歇。张抗抗用死亡的悲剧力量渗透和折射出了人生的矛盾冲突,深沉而凝重的生命意识引发了人类向上的自觉性。何以解忧?作者已经给出了答案:无药可解,无处安放,不过,人的自身本是抗体,生命的存在就是一种昂贵的完美,是需要用体验完成它的意义,而不是在生命之外去寻找。

在小说《何以解忧》中,张抗抗超越了故事浅层次表象,她以荒诞来批判和反思历史境遇中的社会现象,对个体存在的思考的同时透彻地审视了群体的生存状态,强调人的生存价值,表现出了深刻的生命哲学内涵,促使读者思考生命的价值以及人作为人的本质。

参考文献:

[1] 萨特.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 ,周煦良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2] 萨特. 辩证理性批判 [M] , 林骧华等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04

[3] 张抗抗. 鸟善走还是善飞张抗抗近年中短篇小说[M] , 上海文艺出版社,200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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