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川之争的戏剧性结果

刘洪波

16岁初中生杨某被刑拘，使甘肃省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官场不宁。县委书记刘长江正在接受省审计局的经济责任和机构编制审计，县公安局长白勇强已被停职。

杨某因网上就该县一起案件发帖被认定造谣，并且转发超过500次，正好合上两高关于打击网谣的司法解释。消息传出后，舆论或称质疑当地公安办案不算造谣，或称转发未超过500次，对张家川县公安局的决定表示异议。表面而言，舆论所争的是一个具体的案件，实际上关注的是两高关于网谣的释法。

两高对网谣的司法解释首次执行，竟落到一名未成年的初中生头上，对那些本来就担心执行效果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议论材料。张家川县公安局在全国率先创造“500转入刑”案例，而抓捕的是一名初中生，客观地说，算是对两高司法解释的一次抹黑。如此“高级黑”的行为，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群情震動之下，当地公安机关改变了决定，将杨某由刑事拘留改为行政拘留7天，说是“鉴于杨某系未成年人以及归案后的悔罪表现”，就像杨某未成年是刚刚被发现的一样。但此事引起的一系列效应，已经无法收回了。

这些后续效应，包括网上出现了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豪华办公大楼，出现了关于县委书记刘长江有经济问题和用人问题的报道，出现了县公安局长白勇强曾经行贿5万元的说法。这些都不是网络谣言，办公大楼的照片不是谣言，刘长江现正被审计之中，白勇强行贿5万元更曾经出现在一起腐败案件的判决书上。

建造豪华办公楼是一种奇特的行为，奇特在它被认定为一种错误，但从来没见到谁受到追责。这可以理解为什么豪华办公大楼越建越多。贫困县张家川县有豪华办公楼，也不过让人惊讶一下，甚至连惊讶也不会有，只是让人对官民之间的距离再确认一下而已。

刘长江和白勇强两个人现在遇到了麻烦，这才是作为官员的实打实的损失。这两个人的遭遇，跟陕西的杨达才厅长、江苏的周久耕局长有得一比。杨厅长在车祸现场微笑，后来被人揪住了手表，然后查下去，现在坐了牢。人们苦房价之高，周久耕当南京市江宁区的房管局长，声言不准房子卖低价，谁卖低价就查谁，于是被人揪住了“九五至尊”，查下去，也坐了牢。跟张家川县刑拘发帖初中生一样，这些都是逆忤众意激起的连锁反应。

如果杨达才不在车祸现场微笑，他现在还是厅长，没人有兴趣关心他有几块表，值多少钱，也不会被查出受贿巨款。如果周久耕不声称“查处低价房”，他局长照做，没人关心他抽什么烟，也不会被查出腐败犯罪。如果知道抓一个初中生会引起现在这样的结果，张家川的公安部门一定不会像“总算有办法治你”的样子，拿着两高刚出炉的司法解释，迅猛出手宣布刑拘初中生。那样，他们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就做得安安稳稳。

这几个人的命运，会被人暗暗地总结教训，那就是自己屁股上有屎，就千万不要当了媒体的反面主角。而屁股上没有屎的官员，比例有多少呢？官员底气不硬、装开明绅士，似乎已是一种现象，当然有“理想信念动摇”的原因，但恐怕也跟屁股上不干净有关，除了装开明绅士，跟有影响力的人士勾肩搭背，还能怎样？而且越是不干净的官员，大概越是会认为官场上人人屁股上有屎，不被查处不是因为“上头有人”就是“会做人”，于是，总结起教训来，就更是抱定不管好事坏事，不做事不得罪人，那就安全了。

民间也无须将杨达才、周久耕，以及刘长江、白勇强等人的遭遇视为监督的胜利。他们做了某件事，大家去翻他的全部底盘，发现了问题，这跟官方对不喜之人扯各种理由治罪，是一样的做法，只是反向的运用而已。这固然也确实枪挑了几个问题官员，但更多的问题官员，平安无事，安全得很。你这件事做得离谱，我翻出那件事情放倒你，这不是正常社会里的监督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