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独特的历史观回避人物身份的可能性

2013-04-29 00:44姚冬梅
西江月·中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可能性日常生活恒定

姚冬梅

【摘要】在王安忆的眼中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变化莫测,历史就是日常的。然而,当边缘人的日常生活已经成为常态时,这位自以为走出了主流意识形态的作家却陷进了自己设定的圈子里。不置可否,王安忆将“日常化” 的叙事策略把持得很好,然而她并没有从事物日常的状态中寻找它的真相,而是就轻避重,直接将很多有产生复杂、矛盾的可能性因素全部给埋葬了。

【关键词】历史观;日常生活;身份;可能性;恒定

王安忆从小在上海弄堂里长大,谙熟市民阶层的生活,这给她提供了理解上海另一个空间维度的可能。“我对历史也有我的看法的,我认为历史不是由事件组成的,我们现在总是特别强调事件,大的事件。我觉得事件总是从日常生活开始的,等它成为事件实际上已经从日常生活增值了。历史的变化都是日常生活里面的变化。”[1]在王安忆看来,浮光掠影的生活终究只是泡沫,琐细、日常、扎实的人生才可能使他们的生活蒸腾出这样的奇光异彩。她笔下的人物也总是远离主流意识形态,甚至有意回避现实社会的种种重大历史事件。

时代“不仅是一个时间概念,也不仅仅是由某一个社会层面在断代历史中的存在,而是一个综合概念:它由多层面的交往活动整合成为由同一规范贯穿的历史总体结构。”[2]正是在这种多样性的存在之下,另一维度相对独立的民间价值系统才成为可能,即“日常生活”。王安忆认为男性是从大处着眼看世界,女性则比较流连于较为具体的人与事。西蒙·德·波伏娃也曾经指出:“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在这个程度上来说妇女是不负责任的。她们不必像伟大的艺术家们那样去为这个世界承担责任。她们不以任何激进的方式和这个世界抗辩。”[3]这也就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考历史的可能——不同于男人世界的宏大叙事,而是一种边缘化的日常生活化的解读。

很多评论者为王安忆创作中的“日常生活”叫好,在某种程度上还成了其写作的内核。如李泓所说,“王安忆在意的是时代风云的底色和历史变故的根基。旁人看重的是主流历史的凝重宏大,她看重的是民间市井的细密韧劲。”[4]《长恨歌》、《流逝》、《好婆与李同志》等等,王安忆将日常生活中人的习性、情趣、爱好演绎得精彩纷呈。他们在政治空间的狭缝里争取着个人逼仄的生活空间,韧性地发展。可是当很多部这样的小说呈现在读者的视野下,当边缘人的日常生活已经成为常态时,这位自以为走出了主流意识形态的作家却陷进了自己设定的圈子里。

王安忆固守着她所理解的生活本质,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变化莫测,可生活的内里却依旧。显而易见,王安忆精心构筑的长篇力作《长恨歌》,就是对她这种重视日常生活的创作理念的积极践行。

历史变迁也只是遥远的“传闻”。1949年解放军进入上海,王安忆为了让王琦瑶与这一重大历史纤尘不染,好像担心她知道这一历史会烙上什么痕迹似的,她将王琦瑶安排到了远离都市甚至几乎与世隔绝的江南小镇邬桥,与其说是让她去调节心情不如说是帮她绕过大上海这一非常时期的社会状况。“邬桥这种地方,是专门供作避乱的……动乱过去,旧事也缅怀尽了,整顿整顿,再出发去开天辟地。”[5]王安忆就像守护婴儿般呵护着她的人物,不让她的生活历史有任何的复杂性。于是王琦瑶的记忆中自然就没有了上海改天换地的那一幕。她也就有理由在回到上海后继续住进平安里,掩耳盗铃地将她在旧上海的个性延续。

自然灾害也仅仅是他人的言说。1957年的冬天在反右派的社会大形势下,王琦瑶和毛毛娘舅以及严师母们仍然有闲情逸致围炉夜话,烤山芋、做蛋饺。紧接着的三年自然灾害理应对全国人民的生活构成了威胁,但是资本家的少爷康明逊几个月来好像也只是做一件事情:排队吃饭。说是闹饥荒,可他好像从早到晚都在吃。而王琦瑶和程先生此时的再度相遇,也是以吃为主。虽然不及以往同严师母们的下午茶和夜宵那般精致,但却是拿吃来消磨时间。无论外面的政局如何地动荡,他们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几乎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他们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继续着暧昧的故事,继续着旧上海的闲暇生活。

文革期间王琦瑶的销声匿迹。很多人都说《长恨歌》演绎了一个女性沉沉浮浮、悲欢离合的一生。文革期间,蒋丽莉得癌症死了,程先生自杀了,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却不见王琦瑶生活的一丝影子。可见,王安忆直接淡化掉了“文革“的历史背景,使王琦瑶怀着旧有的心态生活,呈现给读者的依旧是恒定的日常生活。

不可否认,王安忆将“日常化”的叙事策略把持得很好,在主题的选择、人物情节的确立等方面都刻意避免了大事件、重要人物,而选择描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这也的确是“日常化”写作的立场。但是,王安忆并没有从事物日常的状态中寻找它的真相,而是就轻避重,直接将很多有产生复杂、矛盾的可能性因素全部给埋葬了。正如李静所说的,“王安忆把这些‘日常生活的广阔时空裁剪为单一的‘物质生活的一角。对于她笔下的人物,作家不表现他们任何带有‘精神主体性的情感悲欢,不揭示任何现实历史带给他们的精神与物质生活的变故,不触及任何‘日常生活里蕴藏的丰富而复杂的内心生活和灵魂戏剧。”[6]

当然,为人物选择“日常生活”,淡化社会背景,这不足为怪,但是如果日常生活中人的多样性层面被极大地弱化了,那么作品中的人物只能是像一个钟摆一样,上好发条后,它就遵循着机械的生存准则,运转下去。

而且甚为讽刺的是:她自身所批判的创作方式,却又在积极努力地实践着。她认为,在创作小说时,“经验的局部和全部都具有自己固有的外形,形式的点与面均有自己意义的内涵。我怀疑它会突出与夸大了偶然性的事物,而取消了必然性事物。它还容易使人纠缠于细枝末节,潜心构思的精致与巧妙,使人忽略了大的悲恸与大的欢乐的情节,陶醉于趣味之中,而趣味性也是我所不要得。”[7]很难以想象,王琦瑶一生都在水深火热的社会历史里度过,立身于情比纸薄的人世中,却还能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地生活。王安忆千方百计地排斥一切外在因素,于是也就抹杀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必然事物。我们肯定王安忆在《长恨歌》中所取得的成就,惊叹她能将日常生活写得如此唯妙。但是这种所谓永恒、独立的日常生活层面实际上是滤掉了精神之维后而呈现的人的“物质形态”。并不是说将社会历史事件写入文本才是好的作品,也并不代表不写历史事件的作品就不好,只是像《长恨歌》这样的小说,本身是在一个很大的历史时代下发生的事,但是作者为了屈就或者说论证日常生活的永恒性,保持人物的常态,却有意地回避掉一切与稳定相悖的事件,使人物按照她的预设前行,抹杀了人物或者故事向其它方向发展的可能。

【参考文献】

[1]王安忆.现代生活[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5).

[2]任平.交往实践与主体际[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1999:627.

[3][法]西蒙·德·波伏娃著,张京媛主编.妇女与创造力[A].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56.

[4]李泓.构筑城市日常生活的审美形式——论王安忆的城市小说[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1(6):66.

[5]王安忆.长恨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127.

[6]李静.不冒险的旅程—王安忆小说创作的困境[J].当代作家评论,2003(1):37~38.

[7]王安忆自述[J].小说评论,2003(3):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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