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计划

2013-04-29 00:44吕娅南
辽河 2013年9期
关键词:刘江警官

吕娅南

已到中年的刘江清楚地知道实现幸福的目标只是梦想,因为妻子沙玲是个悍妇,她让刘江的脖子和胳膊常带着血痕。这些年,他们不像夫妻,更像仇人,懦弱的刘江根本没有颠覆生活现状的胆略。

刘江越来越沉默了。

他八十年代末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的机械制造专业,进了一家中型国企,后来,单位改制,倒闭,失业,漂泊打工,家里家外的不顺心,身心疲惫,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极度自卑,常常郁闷,周围的人极少看到他的笑容,但他内心丰富,他用臆想构建心理平衡,谁说阿Q精神一无是处呢。

饭桌上,沙玲在咀嚼的间隙,滔滔不绝地数落刘江,拿筷子指着“窝囊废”,痛斥刘江的无能。

“你活得什么劲儿,生意做不成,钱赚不来,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刘江睨一眼沙玲翕动的嘴巴,没吭声。在想,“这女人真烦,说不定出门就被车撞死,或者遭遇横祸。”有了恶毒的念头,沙玲的唠叨也就充耳不闻了。

“嫁你这种男人倒八辈子霉了,穷一辈子。”沙玲继续挑衅,拿筷子在饭桌上梆梆敲着。刘江不理会,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在脑海里勾画起活生生的沙玲成为一具尸体的样子,很可怕吧,想最初亲友们来家里慰问的场景,他必须是悲痛欲绝的样子,像祥林嫂似的诉说夫妻的恩爱,一遍又一遍,偶尔说到动情处,让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过些日子,他以鳏夫的身份会吸引众多的媒人,去和形形色色的女人约会,半老的徐娘,相貌端庄的少妇,风情万种的女郎,不管富有还是贫穷,一定要选性格温柔善良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绩优股,只是没遇上牛市罢了,四十五岁,大学本科学历,一米七八的身高,应该是抢手货,关键是没钱,没发财的原因是怀才不遇,他认为发财的机会没到。沙玲的倒霉之日,就是刘江的出头之时,他心里特别厌恨沙玲,他找到一个男人被挫败倍受压抑后的一个释放口。

沙玲长得很美,有点西方式的,凸鼻凹眼,当年弄得刘江神魂颠倒。谈恋爱时虽然不算温和柔顺,但也还通情达理,护校畢业后进了市医院妇产科当护士,十几年的工作阅历让她变得凶悍、冷酷,刘江想可能是工作强度大,紧张劳累,让沙玲变成这样。有时,沙玲在家里骂得不过瘾时,拿着扫把、拖布,甚至举着菜刀打过来,刘江尽量避免冲突升级,躲着她。久而久之,沙玲养成习惯,有时会手嘴并用,肢体冲突越加频繁,刘江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被折磨的快疯了,他是爱面子的人,怕别人知道自家烽烟叠起,就采取忍让政策,沙玲则一日日嚣张起来。对刘江如此,对刘江的父母更是如此,自从六年前母亲被沙玲骂出门去,沙玲就断绝了和婆家的来往。她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争强好胜,上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数学成绩考了第三名,她将考第一的男孩子抽了俩耳光,因为嫉妒。坦率地说,她很能干,工作家务干得风风火火,处理的井井有条,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医院,人到中年,混个护士长,手下几个护士被她呼来喝去,使唤得滴溜溜转,这无形中强化了她的权势意识,在家里也就水到渠成的管制起刘江,随着刘江在事业上的失意,沙玲颐指气使的淫威渐渐气盛起来。沙玲的两个朋友,李杏嫁了高干子弟,当年的公子成了市地税局局长,姜雪的丈夫在京城读博后留学加拿大,她去那里当了全职太太。这些年,沙玲不主动提她们,偶尔她们和她联系,每一次都成了刺激。暗地里,她常常拿自己和她们比较,觉得当年自己的各方面都比她俩强,现在成了最差的,心里越发气不过。与她们交流后的那几天沙玲都不会高兴。婚后,刚过完蜜月,刘江就发现她具备强烈的上进心。她对政治的进步很敏感,尤其是对周围亲友的升迁表示出极度艳羡。她说:“这个社会,你要建立人脉关系,知道怎么和上级相处,才会有进步的机会,这不难,小学生都知道拉选票当班长,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我认为不会是问题。”

刘江试过。他是学工科的,脑子里是抽象的概念、图形、硬邦邦的机械,不善与人打交道,和领导的交往,只停留在会场上相见,平常见面点头示意的水平,那种感情和心理的距离是拉不近的。与领导单独相处,不知道说什么。有一次,在厕所门口见到厂长,厂长问:

“小刘啊,现在忙什么产品呢?”

刘江在脸上挤出一点笑,说了句:“数据模具改造。”

然后是无言。旁边的生产科小严忙不迭地与厂长搭腔:

“厂长,您最近气色好啊,有什么喜事?哎呀,厂长,您都忙出白发啦,看,看,看,这儿呢!”边说边在厂长的肩头拈到一根白头发,举到厂长的眼前,然后陪厂长出了门。

刘江看着领导的后脑勺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

刘江在人际交往上,一直没有起色,工作业绩也是平平。整整二十年,没有荣誉称号,没有受过表扬,没有升迁,什么也没有,沙玲先是忿忿不平,后是同情,接着就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就是厌恶和鄙夷了,她认为刘江的本科知识早就在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时代落伍了,他不再是人才,而且他的情商很低,注定被这个社会淘汰,刘江的下岗验证了她的结论。在沙玲的心里,刘江的无能是不能容忍的,尤其是一个男人,当年嫁给他的时候,社会上的大学生凤毛麟角,她错误地估计他会有光明远大的有权有势的前途,结果呢,他一如既往的几十年一贯制,越来越走下坡路,当年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每当看到他头发灰蒙蒙的,衬衫领子油灰色,沙玲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刘江这几年出去应酬的机会很少,只是偶尔同学聚会,亲友聚会,有一套黑色西装和格子呢休闲夹克足够了。沙玲的观点是,一个男人挣钱少,就要消费低。她取笑他:“业余时间闷在家里看闲书,一点效益也没有。”前些年,沙玲把所有的空闲时间放在孩子和家务上,六十平米的屋子,纤尘不染,窗户像没玻璃似的清亮,就连用过的拖布,也要漂洗得剩下清水,她的头发向来梳洗得光滑整齐,一丝不乱,在家里习惯性地拿着抹布,目光上下睃巡着寻找灰尘,刘江说她有洁僻。现在,孩子大了,去外地上了大学,沙玲也变了。在家的时间很少,经常夜不归宿,据说在加班,家里乱糟糟的,她自己愈来愈新潮了,穿着曲线分明的女装,性感凹凸有型,烫着披肩发,身上散发着来苏水和香水的混合味儿,电话异乎寻常的多,两口子难得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吵闹就是沉默,要不然就是沙玲单方面的训斥,偶尔在饭桌上对视,刘江感觉沙玲的目光闪烁迷离透着寒意,刘江的厌倦和担心愈加浓烈起来,最近,他开始怀疑她。

沙玲自己觉得,现在才是生活。可以说,自从邂逅二十年没见的高中同学程北方,她换了一种活法,冷静时,沙玲想,人生就是宿命。

那天,高中同学聚会,在富春江酒店的菊花厅,程北方最后一个到场,他第一次参加聚会,银灰色西装,高大挺拔,举手投足一派中年成功男人做派,当年的邋邋遢遢像无影无踪。当初,他隔着课桌给沙玲传过纸条,写着“春江水暖鸭先知”一类的诗句,那时沙玲是进步学生,看见一个毛头小子的情窦初开的目光,虽然心里簌簌地,外表却冷冷地,她心高气傲,一门心思考大学,特别用功,但高考败北,上了一所中专卫生学校,后来在市医院当了护士。酒桌上,大家简短介绍了各自的经历,程北方当时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学的工科专业,前七年单位效益不好,下海办公司,现在很辉煌,在同业界小有名声。沙玲笑着看她的时候,正遇上了他看她的眼神,那一刹那,沙玲心里震了一下,她明白自己陷了进去。

周日,程北方发信息约沙玲去茶园,在柔曼的乐曲里,程北方告诉沙玲他的公司有七八十人,因为业务关系,他常在上海深圳的上空飞来飞去,老婆白萌原来和他在一起打拼,因为孩子小就当了全职太太,孩子上初中住校后,白萌的空闲时间多了,就把程北方当作关注重点,常常突击检查,比如半夜两三点打电话,查他的行踪,有时不顺心,她像更年期似的歇斯底里,搞得心累,很烦,他开始在心里讨厌她,默默的。

沙玲的生活状况也被程北方摸了个底朝天,两人都喝些酒,沙玲粉面桃腮,穿了件水红色连衣裙,程北方心猿意马地用别克载着沙玲去柳江宾馆开了间房,在床上,程北方说:“你是我三十多年的思恋。”沙玲笑起来,更紧地搂住程北方,贴在他耳边说:“这回跑不了啦。”她心里是虚荣的满足。“这是命,”她暗想。

这几年,地下情很顺利,因为偷偷摸摸,更有刺激性,如磁铁般的吸引力,使他们相互迷恋。当沙玲开始夜不归宿以后,刘江警觉起来,一个无钱男人的自卑让他压抑着不敢公然质问,有时憋得实在难受,他就暗地里诅咒她,盼着她意外死亡,或是构画杀她的场景。

刘江天天看小报,报上的不幸消息天天都有,他常常想,这主人公换成沙玲,就解了他心头之恨,可沙玲越来越滋润了。她注重安全、保健,在马路上从不走反道, 不闯红灯,车祸可能性很小,饮食上注意荤素搭配,平时头痛脑热都少,刘江在家里把厨房的一套切肉的、切骨头的、切生食的、切熟食的,各类刀具磨得又快又亮,磨刀时诅咒沙玲心里升起快意,可他看到沙玲时心就软了下来,勇气顿失,完不成这套程序。安眠药呢?他们睡眠一直很好,只能到街头药店购买,但他怕到时追查,这会毁了一切的。煤气泄露呢?万一被她发现,或者不成功变成植物人,非常麻烦。在沙玲不在家的夜晚,每当想到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缱绻温柔时,刘江就在心里策划方案。因为自己穷,刘江恨所有有钱的男人,暗暗的。在街上看见开着私家车兜风的男人,就想,报上天天有车祸发生,你等着吧。看见打扮光鲜的成功人士衣冠楚楚的在身边走过,就不由得想吐口痰以解心头之气,电视上出现这些人物,刘江立马换台,有时他自己都感觉不正常。不快乐就不快乐,刘江没想过离婚,财产分割,孩子抚养太麻烦,刘江是个懒人。他想,一天天,一月月,就這样吧,换个生活,说不定不如现在呢,实在过不下去再作决定。沙玲曾向法院提出离婚,坚决不放弃房产,刘江考虑自己的经济能力,在财产上分厘不让,在感情上不愿意让沙玲轻易得逞,拒绝离婚。后来,沙玲不知顾忌什么,主动撤诉了,两人若即若离地过着。周末,沙玲难得地回家了。

阳光给龟背竹的绿叶洒了一片金色,暖烘烘的,蟹爪兰的红花像一串串风铃悬挂出幽雅曼妙。刘江爱植物、爱动物,年轻时,看见一棵小草,一只小狗,都会快乐一阵子,生活沉重以后,他的欢喜心日渐减少,只是定期不定期的在阳台上给植物浇浇水。“吃饭!”沙玲很久没下厨房了,对刘江难得有温和的语气。

蘑菇炖鸡,这是她的拿手菜,满口留香,爽而不腻。她说:“刘江啊,人一辈子不容易,孩子大了,我们何苦斗来斗去呢?”刘江想,“我何时同你斗了,成天不满意的不是你吗?”他不敢说出来。沙玲接着说:“这样吧,你懂技术,别到处打零工了,你去新时代技术开发公司,那是我一个熟人开的,你如果去,他不会亏待你的。”

“能这样,当然好啦,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刘江有些受宠若惊。

“要有过程,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如果愿意,明天你就去吧!”沙玲有些犹豫,接着说:

“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他吃了鸡肉,连米饭,嘴里塞得满满的。那鸡生前无论多么强壮,都被沙玲杀头肢解后搞得烂糊糊香喷喷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时,情感里的仇恨、歹毒会淡化、消退,刘江此时只看到食物,他感激地看着老婆,然后咽了咽口水,说:“愿意愿意,太好了,没想到你挺有办法。”“他们安排你去千江湾提货,验收机器,明天下午三点来车接你。”沙玲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你别告诉别人,我总觉得什么事一说出来就不成似的,如果你改了主意,就不用去了。”她又加了一句。

刘江坐在餐桌边,心里有些诧异,他知道沙玲干什么都喜欢鬼鬼祟祟的。但是她这几年对自己的轻蔑、冷淡,每次见面的争吵,今天怎么一扫而光?这事有些蹊跷,他暗想。沙玲也四十岁了,这个年龄应该懂道理了,他安慰自己。

刘江还是有些忐忑,担心享用一顿美餐后肠胃失调,最近一年已出现两次饭后上吐下泻的情况了,他自己归结的原因是暴饮暴食,他提醒自己少吃些。

天上的云红得似在滴血,刘江驾着一叶小舟漂在玉泉河茫茫水雾里,小船摇摆着,一波又一波的浪哗哗地打过来,他紧张,身上湿乎乎的,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飘过来,似一座冰山,拼力摇动木桨,小船却笔直地向冰山撞了过去,“啊……”惊醒后,窗外一片夜色,一身冷汗的刘江脑子里闪过的词是:“覆舟?灾难?冰山?”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向来对占卜解梦嗤之以鼻,调整睡姿,拉拉被子,继续睡吧。下午两点半,电话响了,沙玲告诉他,程北方的车在门外等他,坐在方向盘后面的是个儒雅的白面男子,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平头黑面阔脸的青年男子。

“刘江吧,今天去千江湾,老板在那儿等你。”白脸的声音不太流畅,一个人的声音与他的思维是相关的。“听说你们公司很成功,老板有经营才能啊。”刘江是从报纸上知道程北方的,老实说,他并不知道老婆的第三者,他一直怀疑沙玲同她单位的领导相好,所以在心里对程北方没有介意。

“摸爬滚打地熬呗。”白脸面无表情。

“你贵姓?”刘江问道。

“姓叶,树叶的叶。”

刘江在侧面打量,估摸这人三十四、五的样子。窗外的街道、楼房、汽车哗哗地闪过,车上了国道,稻田、一小格一小格的菜地,绿油油的,郁郁葱葱的小山,松树林,妖冶的木槿花,转换着。平头黑脸的男子一言不发,无声中带着杀气,他冷冷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刘江心里纳闷,他今天干什么呢,挣口饭吗?很神秘的样子,这时,他有种被困的感觉。天色开始暗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车子行驶在乡间的沙土山道上,明显颠簸起来,路两边是茂密的灌木丛,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成为一幅长长的剪影,蕴涵着莫测的诡异。刘江感觉到一阵阴森恐怖。车突然停了下来,白脸嘟囔着:“底盘被擦了,他妈的,路真难走。”微弱的灯光里,刘江看到白脸说话时看了平头一眼。

门开了,山里的风带着凉意飕飕地拍打在脸上。这里真是僻静的地方,周围只有风吹灌木的沙沙声。白脸和平头跳了下去。白脸说:“底盘坏了,影响刹车。”

“有手电吗,我来看看。”刘江跨出车门,那一瞬间,陌生、黑暗让他心里浮起一丝恐惧。“我原来……”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头部一阵剧痛,粘稠湿热的液体漫溢着,所有的思维都停止了,本能地侧过脑袋,看见光头正拿着一个长长的金属扳手再次向自己砸过来。一片黑暗里,他觉得自己飞了,向闪着明亮光芒的天宇飞去。

白脸和光头确信事情办利落了,掉头回城。这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是邀功领赏的资本。十万元对潦倒漂泊的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白脸犯了致命的错误,太急于离开现场,疏漏了一个环节。预先设定的情节是将现场所有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开路。由于急于求成,有些匆忙,只重于清理作案工具,拿走了刘江的手机,忽略了他的衣服内侧口袋,想到这儿,他感到恐惧。

他马上想到,这是借刀杀人,他只要和光头拿上钱,雷厉风行地消失在茫茫人海,又有谁会认识他们呢?提起来的心,很快又放下来了。

太阳再次升起,一个放羊的老农在距离千江湾五公里的山道上发现了一具被车轮碾过的血肉模糊的男尸,报了警。警方勘查了现场,认定头部致命伤是钝器所为,死于谋杀。死者的面部遭到严重破坏,在死者内衣口袋里,有一个薄薄的票夹,几十元钱,一张身份证,名字是劉江,夹层里有一张女人的两寸相片,用墨水笔画一副铜钱状的眼镜,嘴唇抹成猩红色,从挽着的发髻看,这女人还算标致,收拾得挺时髦。一个男人带着女人的相片,而且是这样一张乱涂乱画的带着某种意味的相片,情人?老婆?这个恶作剧弥漫着不满的情绪。

在殡仪馆,对着那个爱过厌过的躯体,沙玲用汪洋恣肆的眼泪倾诉内心的复杂。其实,对刘江下手前,她有过犹豫,但一想到以后与程北方的幸福,很果断地安排了行动。现在,她明白,自己的表演牵连着自己的性命,陪她来的姐姐沙维和从老家赶来的刘江的哥哥刘海默默地看着她,大个子警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二十分钟后,大个子警官把沙玲带进了休息室。

“你最后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早晨,我上班时,他在吃早餐。”

“知道他昨天干什么去了?和谁在一起?”

“不知道。”沙玲认为这是避开危险的回答,刘江昨天的行踪,除了她和程北方,应该没人知道,她心里有些忐忑。

“他在哪儿工作?”

“现在无业,打散工。”她让眼睛闪着泪花,哽咽着说:“我这是什么命啊,这几天,我就心慌慌的。”

“你早有预感?”

“我只是担心,希望早点破案。”

“你经常关心他吗?”

“什么意思?”

“我指的通常的妻子对丈夫的生活、工作、思想?”

“和一般夫妻一样。”

“他有仇人吗?”

“应该没有。”

“朋友呢?”

“这几年来往少,电话打打。”

“你有异性朋友吗?”

“这和本案有关系吗?”沙玲心虚又不耐烦。

“案子没搞清前,所有的未知数都不能排除。”

“有,很多。”

“我指的关系比较亲密的。”

“这样的朋友有很多,起码六七个呢,同学、同事、发小。”

“怀疑我?”沙玲转守为攻,她觉得自己的定力已经在经受考验了。“历行调查。”大个子警官的目光锐利,语调平缓。

确切地说,沙玲的不安是与警官谈话后开始的。她不知道警方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掌握了什么,刘江活着,她烦恼,刘江死了,她又多了恐惧,期待的幸福更加遥遥无期了。这些天,上班、下班、买菜、烧饭,毫不知情的姐姐沙维住在家里陪她、劝她,沙维怕她经受不了打击,开导她坚强一些,她觉得自己做戏水平还行。程北方像失踪了似的,音讯全无,“这不是好兆头,”沙玲暗想。日子在煎熬里过着。

沙玲第二次见到高个子警官时,是二十天之后。

“你认识程北方吗?”

“认识,一个企业家。”

“极亲密的企业家。”警官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斜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沙玲的声音尖利起来。

“我说的太直白,很抱歉,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希望你说出真话。”

“你说到程北方,为什么不去问他。”

“你放心,该问的我们都会问的,现在是向你了解情况。”警官的脸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我没话可说。”沙玲的心开始不安起来。

“你应该明白,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结果不一样。”警官话里有话。

沙玲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瓦解。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很明白,你装作对刘江的行踪一无所知的样子,其实你知道刘江去千江湾,你联系的工作,可你不知道刘江告诉了别人。”

“我不想说什么。”沙玲故作镇静。

“事实已经发生了,你说和不说自己选择,你是不在现场,但不等于你不是幕后策划者。”警官振振有词。

沙玲的脸变得煞白,身上的冷汗一阵阵的。

“没想到吧?一个修车工发现奥迪车底盘和车杠上的血迹,报了警。我们找到了肇事车辆,自然就找到了程北方,你不奇怪吧?”警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句句像重锤似的击打着沙玲的神经。

“刘江坐在程北方的车上,也不能说明被程北方杀了,程北方在车上吗?”沙玲抓住一根稻草,狡辩着。

“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警官拿来一张打印纸,沙玲清楚地看见下面手写的签名是“叶浩”,那张熟悉的白脸在眼前晃着,“这个笨蛋!”沙玲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世间的债务,注定是要偿还的。”沙玲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

此刻,“因果报应”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

(责任编辑/李亚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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