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离合词的离析构式研究

摘 要：离合词是汉语中值得注意的语法现象。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对离合词进行了广泛的研究。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构式语法的角度来论证离合词的离析结构属于构式。此外，本文重点分析了离析构式的分类、离析成分的语义指向及其具体表现，最后对离析构式的整体性质进行了研究。

关键词：离合词 构式语法 离析构式

离合词是汉语中值得注意的语法现象。首先，离合词的数量比较大。其次，离合词能离能合，用法特殊，横跨词法和句法两个范畴。第三，离合词使用频率比较高。因此，离合词问题自1957年陆志伟先生在《汉语的构词法》中提出来以后，引起了重视。此后，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对离合词进行了广泛的研究。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构式语法的角度对离合词的离析形式做进一步的研究。

一、关于构式语法

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mmar）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分析语法，它是由Goldberg（1995）和Paul Kay（1995）提出的。Goldberg（1995）对构式的定义为：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且C的形式或意义的某些方面不能从C的构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也就是说，构式本身具有独立的形式和意义，其形式或意义是无法完全从组成成分和其他构式中推导出来的，具有不可推导性。

构式语法学者认为，句法并非是完全自主性的，而是和其他层次相互联系互相制约的。构式是语言中的基本单位，是语法、语义和语用的结合体，构式形式和内容之间存在着规约联系。不同的形式具有不同的语义和话语功能。从认知的角度讲，一个构式就是一个完整的认知图式、一个完形，构式的整体大于部分之和，整体形式和功能不等于各组成部分的简单相加。

离合词离析形式的意义具有整体性，也就是说离析结构的意义不是其组成部分意义的简单加合，符合构式语法中构式的特征，我们把离合词的离析形式叫作离析构式。

二、离析构式的分类

现代汉语离合词的离析形式分为五种构式：

（一）所有格宾语构式

（1）他们帮了我的忙。

在“帮我的忙”中，“我”实际是“帮忙”的宾语——“帮忙我”。

（二）属格施事构式

（2）你跳你的舞。

在“跳你的舞”中，“你”实际上是“跳舞”的施事——“你跳舞”。

（三）事件量化的构式

（3）他吹了一天的牛。

动量词“一天的”处于定语位置。这里，“吹牛”这个事件已经被“一天”量化，限定了“吹牛”这一事件的范围。

（四）役使构式

（4）这句话伤了她的心。

“伤了她的心”具有使役的意义，即“使她伤心了”。

（五）套合构式

在现代汉语中，上述四种构式经常交织在一起出现的。

1.事件量化与所有格宾语套合

（5）他们帮了我一天的忙。

例（5）就是一个涉及事件量化与所有格宾语结构套合的构式，谓语“帮”因为动名化置于动名短语下，因此动量词“一天的”处于定语位置。“一天的忙”是一个涉及事件量化的构式，除此之外，“帮了我一天的忙”这个事件包含了事件所有格宾语。

2.事件量化与属格施事套合

（6）她需要站整天的台，而他则睡整天的觉。

这是一个事件量化与属格施事套合构式的并列表达，动量词“整天的”均处于定语位置，“整天的台”和“整天的觉”同样是一组涉及事件量化的构式，“整天的”限定了“站台”与“睡觉”的时间量。

3.事件量化与役使套合

（7）他吃过她一次亏。

这是一个事件量化与役使结构套合的构式。“她”使“他”吃过一次亏。

三、离析成分分析

（一）动词性成分后缀

1.离析成分为“着”“了”“过”

（8）小王正在跟朋友说着话。

表示动作或状态的离合词能带动态助词“着”，以强调动作正在进行或状态正在持续。

（9）他洗了澡，高兴得很。

助词“了”一般用来表示实际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完成。因此当强调事情的完成时，离合词要带“了”。值得注意的是“了”在一般情况下必须粘附于动词性成分之后。

（10）我注意过这个问题。

离合词带助词“过”，表示动作或状态已经成为过去或将要成为过去。

2.离析成分为动词性补语

（11）我暗暗发下誓：一定要努力学习。

（12）你签好字就出发。

“下”和“好”为动词性补充成分，用来补充说明动作“发”、“签”的状态或结果。

（二）名词性成分前缀

1.离析成分为名词前定语

（13）我们整天就生活在大海边，沾大海的光。

（14）县委副书记说：“李荣才在告共产党的状。”

“大海”“共产党”均为名词的定语成分，修饰名词。

2.离析成分为名词前数量词

（15）他们说要鞠三个躬。

（16）她准备讲一个小时的话。

“三个”和“一个小时”充当名词的数量结构，修饰名词。

3.离析成分为名词前指示代词

（17）你赶紧办那些事。

（18）你别给我丢那个脸。

“那些”、“那个”为指示代词，修饰名词。

（三）动词性成分和名词性成分同时扩展

（19）他们请他帮了两个小时的忙。

（20）小华吃过他们的大亏。

“了”“过”和“两个小时”“他们的大”分别修饰动词性成分“帮”“吃”和名词性成分“忙”“亏”，从而动词性成分和名词性成分同时扩展。

四、离析成分的语义指向

在离析构式中，插入成分不再限制和描写后面的中心语，而是指向句中的其它成分，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语义指向主语成分

此类插入成分多为形容词，它们大都表示人的神情、表情、心理、态度以及对人评价等。因此，这些成分在语义上多指向占据句子主语位置的施事者。如：

（21）从此再也不办事，不能赔这份窝囊钱！

（22）只要他们啥也不知道，自己就能睡个安生觉了。

上例“窝囊”“安生”是表示人的一种心理状态，是动作的施事认为在做这件事时可能会有的一种心理感受。

（二）语义指向前面的动词性成分

此类插入成分为副词，它们是说话人为实现减弱主观意义、增强客观意义这一语用目的而使用的句法手段，在语义上指向前面的动词性成分，插入成分可以提到动词成分的前面直接修饰动词。如：

（23）林慧挨了一顿狠批。

上例中的“狠”在变换式中位于状语位置时主观意味比较强，而在原式中位于定语位置时，主观意味减弱，陈述客观事实的意味增强。

（三）语义指向整个述宾结构

此类形式定语可为数量词、名词、代词和动词（短语）及命题。这类定语在语义上均与述宾结构发生联系，表示整个事件所涉及的数量、对象以及原因等因素以及实现这一事件所运用的工具、手段等。可以把插入成分用一介词提前，组成介宾结构修饰后面整个的述宾结构。如：

（24）他喜欢洗几毛钱的澡。

（25）真不知道是生活欠了她的债，还是她欠了生活的债？

（26）我猜测就是他在背后捣你的鬼。

（27）他向校长道迟到的歉，但他又说那不是他的罪过，是火车的罪过。

（28）男人还是怄自己低老婆一等的气，总是打不起精神。

例（24）中的“几毛钱”为数量短语，表示“洗澡”这一事件所用的费用的数量；例（25）、例（26）“生活”“你”分别为名词和代词，表示“欠债”和“捣鬼”这些事情的对象；例（27）、例（28）中的“迟到”和“自己低老婆一等”为动词短语和命题，表示主语产生“道歉”以及“怄气”这些行为的原因。

从以上对插入成分的语义指向分析可以看出，插入成分与它的直接成分没有关系，而是与句子的主语或谓语部分产生联系。指向主语的插入成分也是间接地与句中的谓语动词产生联系，因为主语的情状也是由于主语受谓语所引发的整个事件而带来的。因此，插入成分实际上是与整个述宾结构有着紧密的语义上的联系的。

（四）语义指向动作的插入成分

（29）我们见过面了。

（30）他正睡着觉。

（31）我们 12 点下的课。

（32）这件事，我丢尽了脸。

（33）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动宾式离合词的两个语素之间，插入的语言成分语义指向动作，则可以用动态助词“着”“了”和“过”来表示动作行为的状态。如例（29）和例（30）分别用“过”和“着”表示已经完成的动作和正在发生的动作；例（31）则是在动宾式离合词“下课”之间插入助词“的”，表示动作已经发生；例（32）中“丢尽了脸”插入的是结果补语。另外，有些扩展形式有否定形式，也是语义指向动作的，如例（33）中的“帮不上忙”，还有“唱不了歌”“理不成发”等。

（五）语义指向支配对象的插入成分

（34）吃眼前亏 帮张三的忙。

（35）操那个心 帮他忙 安什么心。

（36）照张相 放半天假 吃点饭。

（37）见过一次面 唱了一夜的歌。

（38）吃大亏 受那么大气。

动宾式离合词两个语素之间插入的成分如果语义指向支配对象，那么这个插入成分可以是名词或者是名词所有格形式，如例（34）中插入成分“眼前”和“张三的”分别就是修饰支配对象“亏”和“忙”的；如例（35）所示，插入成分可以是代词，包括指示代词、人称代词和疑问代词；如例（36）中插入成分为量词“张”“天”和“点”；如例（37）中插入成分可为数量补语和时量补语，但在插入数量或时量补语时，要和“过”或“了”同时使用来表明动作完成的状态，如“吃过/了一次亏”；如例（38）中，插入成分还可以为形容词或这么、那么+形容词，形容词“大”和“那么大”修饰支配对象“亏”和“气”。

五、离析构式的性质特征

（一）离析构式意义具有整体性

离合词与普通词一样，意义具有整体性的特点。离合词可以扩展，但离合词的构成语素在扩展、拆开使用后，不因扩展和分裂的复杂形态而改变原义，其语义并不按组合成分独立时的字面意思重新组合，扩展后的两个构成语素一般也不保留原本独立使用时的意义，显现出来的仍然是离合词的原本整体意义。也就是说，组成离合词的语素虽然已经被拆开，但它的意义必须合在一起才能正确理解，语素之间的意义联系还是非常紧密的，存在着互相依赖性，即“形”离“实”不离。如“上他的当”中的“他”和“当”之间不构成真正的修饰关系，不能按组合成分简单相加。这一点符合构式的特征，即构式本身具有独立的形式和意义，其形式或意义是无法完全从组成成分和其他构式中推导出来的，具有不可推导性。

短语扩展后在句中的意义保持构成成分的原义，仍然是构成成分意义的简单相加，即综合意义。这和离合词意义的整体性有着很大的差别，所以，离合词意义的整体性可以作为离合词区别于短语的一个方面。

（二）离析构式离析形态各不相同

离合词的离析形式是有限的，不同词类的离合词有各自不同的扩展方式，同一词类的离合词因为结构、语义等的不同也会有不同的扩展方式。但这并不是没有规律可循的，同一词类、同样的语义结构的离合词，其扩展方式是有相同之处的。比如：离析构式中可以插入助词“着”的都是可持续性动作动词，而非可持续性动作动词则不能插入“着”。不同词类的离合词有着各自不同的扩展方式和离析度。其中，动词性离合词的扩展方式最多，离析度最大，而离合词扩展方式中的大部分都可以应用到动词性离合词中去，而名词性离合词的扩展方式最少，离析度也最小，只有最简单的扩展方式。

从结构来看，动宾式离合词的扩展方式最多、最灵活，可以插入“着”“了”“过”等体的标志，还可以插入一些名词、代词等，这是因为这一类离合词的后一语素是表示对象的，是名词性成分，它给了前一语素更大的支配空间，因而插入成分可以是描述前一语素的体的标志，也可以是限定后一语素的指代标志。而动补式离合词的后一语素是对前一语素的补充说明，只能插入“得”、“不”表示可能与不可能，程度补语的离合词可以插入一部分程度副词来加强程度。同样的道理，主谓式离合词是由名词性语素和形容词性语素组成，前一语素缺乏动作性，无法对后一语素进行支配，因而插入成分只能是对后一语素进行限定、描述性的副词性成分。

从扩展以后的句法功能看，动宾式和主谓式离合词的句法功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是，动补式离合词扩展以后的句法功能却进一步加强了，可以带补语。

（三）离析构式离析程度各不相同

离合词的离析并非无规律可循。从大的方面说，离析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在两个成分之间插入其他成分，一是将两个成分位置颠倒。其中用得最多的是第一种，而具体插入什么成分则取决于前后两个语素的性质。一般来说，前一语素的动作强弱决定了该词的离析度，动作性越强，词的离析度越大，离析方式也就越灵活。而不论什么词性的离合词在离析之后，其前一语素的动词性都会增强，后一语素的描述性也会增强。

从表达上看，动词在言语交际中是一个相当活跃的成分，词的动作性越强，可支配的空间就越大，与其他词的搭配就越灵活。同样，在离合词中，前一语素的动作性越强，可支配的空间就越大，词的离析度就越大，扩展方式也就越多。动宾式的离合词如“理发”“洗澡”，它的前一语素“理”“洗”都是很常见的成词语素，可作为单音节动词运用，因而它们的动作性就极强，由它们组合的离合词的离析度也就很大，可以插入数量词表示次数，如“理几次发”。也可以插入时态助词“着”“了”“过”，表示动作的状态，如“理过发”。还可以将前后语素位置改变，如“发理完了吗？”还可以重叠前一语素，如“理理发”。而主谓式离合词的前一语素都是名词，缺乏动作性，大部分只能插入一些程度副词和“不”“没”来表示否定，如“胆大”只能扩展成“胆很大”“胆不大”等很有限的形式。

除了一部分动补结构的离合词以外，大部分现代汉语离合词都是以名词或形容词作为后一语素，而动补结构离合词的后一语素虽是动词性语素，但却是补充说明前一语素的动作状态，如：“出来”“打败”的后一语素“来”“败”都是用来说明前一语素的趋向、程度，因而也属于描述性的语素。而离合词一旦被离析，前一语素的动作性就会加强，动作性越强，越要求所支配的对象具有极高的空间性，这就使得后一语素必须有较强的描述性才能与之搭配，于是才有了离合词后一语素前加数量词、指示代词、形容词等修饰词。

综上所述，本文以离合词的离析形式——离析构式来作为研究对象，从多方面来解读离合词的离析现象，以期对研究离合词的特点及其使用的规律有所帮助。然而，离合词毕竟是一个较为复杂的问题，至于怎样判断其结构的凝固程度等问题还有待大家研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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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红 江苏如皋 如皋高等师范学校 226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