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父子与台湾阿里山特大火案

汪幸福

十余年来，每当台湾有重要选举，国民党的党产问题就遭人诟病，也是岛上的反对党——民进党和台湾团结联盟穷追猛打的一大问题，使国民党及其领导人颇为难堪，有口难辩。

国民党经营党营事业由来已久。按照国民党的说法，他们办党营事业的目的是维护其庞大的党务机构的开支，以免动用“国库” 资金。高峰时期，国民党的党产达数百亿元。据曾参与经营党营事业的一位国民党高官透露，表面上，国民党的主要领导人，包括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不怎么过问党营事业和党产，实际上党营事业中的重大事项都是主要领导人拍板的，其内情十分机密，一般人无从知晓。20世纪90年代，长期研究国民党的一位台湾学者在其著作中毫不客气地指出：国民党的庞大党产，看起来是正当经营，细细一察，其党营事业机构及下属企业实际上是以权经营，巧取豪夺，黑幕重重，而且手段卑劣，臭名昭著。

1967年11月，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秘密指使其下属在闻名中外的台湾风景区阿里山放火烧毁大批民房，就是一起党营机构与民争利、侵害群众利益的典型事件。

一

阿里山风景优美，日本及东南亚各国慕名到此游览的观光客接踵而至。因而，在此经商的许多台湾企业每年在这棵四季常青的“摇钱树”上赚得盆满钵满，国民党的党营机构在此设立的一些经营单位虽然起步较晚，也获利甚丰。

国民党虽然在阿里山赚了不少钱，他们仍不满足，还想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扩大经营，再图大利。由于阿里山附近的居民抢先垄断了热闹地段的旅馆、饭店和小商品市场，国民党的党营机构想在此找一理想的地盘扩张党营企业，却因无人愿让，一直未如愿。

到了60年代中期，国民党党营机构准备在阿里山建一批高级宾馆和商场，但因无理想的地盘，计划中的宾馆、商场迟迟无法动工。为此，负责国民党党营机构的高官沈家铭受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及蒋氏父子的多次批评。

有一天，台湾省林务局局长沈家铭向蒋氏父子汇报党营事业的进展时，蒋介石问起阿里山扩大经营的事情有何进展，沈告知其他方面的经营都做得很好，唯盖宾馆、商场的事情还未落实。

蒋介石听了很不高兴：“为何还没有大进展？”

沈家铭说：“老百姓不愿搬迁。”

蒋经国马上插话说：“那些小棚小店不拆，景区的环境难以改善，也有碍观瞻，与山上的美景很不协调。由公家在那里盖几栋漂亮房子，可大大改变阿里山旅游景点的面貌，两全其美嘛！”

沈家铭说：“难度非常大，我们也很头痛。要不，就采取强制手段，逼迫他们搬迁？”

蒋介石当即指示沈家铭，这事拖的时间太长了，不能再拖，有利可图的事要人让出来肯定不那么容易，为了党国 ，不能太迁就那些人，必要时要采取特殊手段。

至于具体用什么手段，蒋氏父子没说，但沈家铭心里明白，老蒋说的“特殊手段”，小蒋说的“硬措施”，就是用强制办法，将盘踞在国民党看中的阿里山黄金地段的商家弄走。他兴奋又坚定地向蒋氏父子表示：“坚决执行蒋总裁的指示！”

沈家铭离开时，蒋介石还告诉沈，他立即电示嘉义县国民党党部，要求地方配合行动。

沈家铭回去后，将蒋氏父子的意见向几个心腹作了传达，他们都认为，有了蒋总裁的指示，国民党的党营机构就可在阿里山风景区大干一场，再没必要缩手缩脚。

随后，他们又连开了几天会，密谋了几套强占阿里山黄金地段的行动方案。

二

国民党深知，强行要老百姓迁出阿里山，在道理上总是有点说不过去，先尽量用软办法，把劝说语气加重一些，使各商家感到国民党中央及其领导人这次下了很大的决心，不搬不行。

于是，沈家铭亲自出面联络一些经营第三产业的国民党人，借口“政府”要在阿里山搞重要建设，出动一批党工和军警上山动员经营旅馆业和旅游商品的人搬迁。这批党工和军警听说这次行动是蒋介石指示的，非常卖力，在山上劝说各商家要识大体，顾大局，为国民党中央分忧解难。哪知，他们走一家受一处气，商人们异口同声地强烈反对搬迁。因而，国民党的这次强劝又没有得逞。

到了1967年，国民党和沈家铭又花重金请出一些在政治上倾向于国民党的知名度较高的社会“贤达”“名流”到阿里山各商家去“解释”“疏导”，劝说各商家将地盘让给公营单位。这些名人得了国民党的好处，自然乐意用他们那三寸不烂之舌为国民党效劳。

在山上的头几天，他们分成多个小组轮番到各商家劝说，并一再向各商家强调，公家要在此地办大事业，各商家要以小服大，不要使党国为难。搬迁的一切损失和费用由公家负责承担，不用私人花一分钱。

在此经营多年的一些商家，已通过内线得知国民党的党营机构要在阿里山大力创办党营事业，其计划是建立三个大型观光饭店和一百三十三家小饭店、旅馆及商场，他们认为国民党党营机构在此兴建如此多的旅馆和商店，将使在这里经营多年的民众失业或迁徙他地，便没有理会“贤达”“名流”们的劝导。

有一天，一个国民党“立法委员” 与一个所谓的“社会贤达” 向一经营旅店的林姓老板强劝时，“贤达”因话说得太重惹恼了林姓商人，林姓商人舀出一瓢喂猪的潲水，怒气冲冲地对“贤达” 说：“我在这里守法经营了十几年，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向政府交的税费也未少一分，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我们养的？我们已知道，你们来这里说这说那的真正目的是要占我们的地盘盖大旅馆，我郑重地告诉你们：这里的所有商家不会迁走的！你们赶快走，不然，我把潲水泼在你们身上！”

国民党派来的两个说客被林姓商人弄得狼狈不堪，国民党的计谋再一次失败。

三

“贤达”“名流” 强劝失败，沈家铭恼羞成怒。他认为，这些商家很贱，敬酒不吃就让他们吃罚酒。他要让作梗的商家得不到好处，甚至要他们家破人亡。

经过几天的苦思，他和幕僚们想出一条毒辣的计谋——秘密纵火。他们要用这种方法，将阿里山黄金地段的商人全部赶走。

1967年11月9日夜，沈家铭等人组织一帮国民党党工和军警，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阿里山，潜藏在各商家的房前屋后。凌晨两点，他们乘商家们熟睡之际，突然将黄金地段上的八十三家木造房屋一起点燃，然后溜之乎也。一时间，阿里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喊声、哭声一片。不到一小时，八十三家商家的房屋和财物俱化为灰烬。各商家在火灾中的损失，难以计数。

国民党纵火后，又感到这件事做得太不光彩。为封住民众和舆论界的口，他们一面派人四处造谣说这次火灾是一商家防火不周引起的，一面下令不准在这次火灾中烧掉房屋的商家在原地建造房子。各受灾商家不服，纷纷找台湾当局说理。由于国民党已在火灾的第二天向各级党部通了气，尽管灾民不停地向上投诉，却没有一个部门、一个官员理会灾民们的申诉。受灾商人有话无处说，有理无处申，只有将痛苦埋在心里。

不义之事有人做，也必然有人鸣不平。

知道这次火灾内情的台湾嘉义县无党籍议员吴铭辉咽不下这口气，他公开在县议会说：“国民党官僚们如此心黑，蒋氏父子这样不顾人民死活，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却没有人揭发。灾民大多是老实做生意的商人，往上面跑也只提个人的诉求，却不敢公开此事的内幕。我不怕国民党打击报复，我来揭发！为老百姓说公道话即使坐几年牢，我也心甘情愿！”

1967年12月初，吴铭辉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劝阻，公开在嘉义举行记者会说：“据了解，11月9日发生在阿里山的特大火案，是国民党蓄意纵的火，并不是失火！”接着，他将知道的内情和盘托出。他还说，他这次站出来为阿里山灾民打抱不平，不是出风头，也不是为了个人，而是向社会控诉国民党黑心官吏沈家铭等人与民争利、抢夺风景区黄金地段、放火烧民房的罪行，并强烈要求政府立即派人到阿里山调查这次大火案的内幕，严厉惩治火案的幕后黑手，并向火案的受害者道歉，赔偿一切损失。

吴铭辉的言论一出，社会舆论哗然，国民党相当紧张。

那时，台湾的白色恐怖仍很严重，为了将此事快速摆平，蒋介石指使掌管特工系统大权的儿子蒋经国多次召集台湾警备总司令部、警政署等特务单位的头目开秘密会议，研究制定打击吴铭辉的办法。

没过几天，国民党宣布取消吴铭辉的县议员资格，并下令嘉义县警察局秘密将吴铭辉抓进监狱。不久，嘉义地方法院根据警察局编造的多种罪名，对吴铭辉进行审判。吴铭辉虽在狱中受尽折磨，但拒不认罪。当局编造的罪证也因矛盾百出，使这个案子难以定性。

后来，吴铭辉在社会各界人士的帮助和支持下，在狱中打通关节，秘密逃了出来。为躲避警方的追捕，他东躲西藏，昼伏夜出，长期过着非人的生活。

蒋介石1975年死了，其子蒋经国掌控的司法机关仍在通缉吴铭辉。

1986年，吴铭辉感到再在台湾难以生存，决定逃离台岛，去美国另谋生路。一天，他对秘密来看他的家人说：“我躲藏了这么久，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局仍在通缉我，如果我又落入魔掌，将会判重刑不说，还要连累一大帮人。我不忍心家人和朋友为我受难。我想，在这个岛上，蒋介石集团凭借手中的权力为所欲为，人们对他们的专制独裁也没办法，他们唯一怕的就是美国佬。我想去美国，将这起火案的真相告诉全世界，让美国政府来教训国民党。”

吴铭辉的想法得到家人和朋友的大力支持，朋友还帮他制定了秘密偷渡的方案。

四

1986年5月的一天深夜，吴铭辉在家人和几名阿里山火案受灾灾民的掩护和协助下，坐船秘密逃离台湾，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美国。

吴铭辉到美国的笫三天，就举行记者会，将国民党及其高官沈家铭等人在阿里山纵火抢民众地盘的罪行全部抖搂出来。他在记者会上愤愤地说：“多年来，国民党为扩充党库，将其党营事业一扩再扩。这些党营机构及其企业凭借权势及庞大的资金，千方百计，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在台湾各地大办党营企业，侵害老百姓的利益，我今天披露的阿里山特大纵火案只是冰山一角……”

吴铭辉还借媒体告诉美国各界人士，以蒋氏父子为首的国民党到台湾后，并未吸取在大陆失败的教训，其党政军官僚们的作风仍然如在大陆一样恶劣、腐败，对待人民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一天到晚高喊三民主义，做的事情却狗彘不如，其报刊、广播上的宣传谎话连篇。美国政府及各媒体要了解真实的台岛，一定要深入民间去听去看，民间才是真实的台湾。希望美国政府和各媒体不要被国民党的谎言所欺骗……

吴铭辉的揭发，经美国各媒体报道，迅速传播全球。

吴铭辉在美国露脸并举行公开揭露国民党黑暗内幕的记者会，令台湾当局十分震惊。为了消除影响，蒋经国一面下令台湾警备总司令部追查吴是如何偷渡到美国的，一面指示国民党中央宣传部，要全力阻止台湾所有的报刊和广播报道吴铭辉在美国活动的情况。同时，台湾情报系统也电令在美国的特工设法严密监视、跟踪、骚扰吴铭辉。

尽管如此，吴铭辉后来还是设法在旧金山、洛杉矶、纽约等华人较集中的地方举行了记者会，使更多的美国人民和华人了解了台湾阿里山特大火案的真相，国民党及其火案策划者沈家铭一度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在岛内外舆论的压力下，蒋经国及国民党主管党营事业的机构不得不取消在阿里山风景区与民抢地盘建观光饭店的计划，继续让民众在山上合法经营。

对于此特大纵火案的直接责任人，蒋介石生前与蒋经国虽然在多种场合一再表示要迅速查处，依法处置，决不包庇，并在适当的时候向社会公布火案真相，实际上根本未行动，沈家铭仍然在官场逍遥自在，并不断升迁。

尽管这起震惊中外的特大纵火案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国民党中却很少有人提及此事，其官方编撰的文献资料，也鲜有此火案的记载，倒是一些民间出版社出版的有关人士的回忆录，对这起大火案有较详的记述。正是这些民间出版的文字，使后人永远记住了这件伤天害理的大事件，并探究出事件的内幕和真相。■

（责任编辑/吕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