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王小鹰 文/密斯赵
文艺兵也是敢死队
芦芒出生于上海老城厢的一户平民家庭,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随母亲寄居在别人家灶披间(沪语:厨房)后面拦出的一角中。所谓的家,仅一片席般大小,塞进一张床就没有多余空间了。
家里交不起学费,奶奶把他送到一户有钱人家去当“伴读”。在这期间,芦芒对艺术萌生了最初的兴趣,艺术的精神本来就是心灵的解放和自由。十几岁开始,他就在报刊上发表画作,补贴家用。后来又寻了一份替人抄笔记、管理图书的工作,才得以免费进入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学习美术。
芦芒所挚爱的美术并不是花鸟虫鱼之类的作品,而是革命版画。当时,他阅读了《马克思传》、鲁迅编的《苏联版画》《珂罗惠支版画》等书籍,并在中共地下组织的领导下参加了抗日救亡工作。这个十八岁的青年,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
后来,经由李一氓介绍,芦芒正式参加了新四军,并于次年入党,在华中军区政治部的江淮日报社当了一名美术编辑,画了大量抗战主题的版画,根据地的老百姓都把他叫作“小胡子画家”。那时,他每天都要给日报创作一幅配合形势宣传的木刻。一到晚上,他便伏在草棚的木板上,就着豆大的油灯,画呀刻呀,直至天明。
当时根据地条件艰苦,没有照相制版设备,芦芒硬是用双手和沙子在毛石板上磨出制版设备来。
芦芒的人物素描也画得很好,尤其是陈毅将军的画像,画得惟妙惟肖。这幅画像在报上登出后,极大地鼓舞了新四军指战员和革命群众的斗志。
当时环境很艰苦,主力部队化整为零,许多文艺工作者都分散到各地方武工队去“打埋伏”。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下,芦芒从未停下过他的画笔,留下了《解放两淮重镇淮安城》等作品。
……古城门缓缓打开,老百姓箪食壶浆,欢笑着簇拥子弟兵进城。攻打淮安城时,父亲参加了“敢死队”,他和战士们一起冲锋陷阵,冒着枪林弹雨奋勇登上了淮安城头。硝烟尚未散尽,父亲顾不得抹去额上的汗珠,就坐在城头废墟上掏出画笔刷刷地画开了。
——王小鹰 《父亲的碑》
后来,芦芒先后调任新四军第三师政治部文艺股长兼鲁艺工作团美术教员、新四军纪念塔建筑委员会委员、江淮画报社总编辑、苏北和苏南军区政治部画报社社长、华东军区海军政治部画报社社长。
在漫长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芦芒有数以千计的木刻版画和诗歌发表于《江淮日报》《盐阜大众报》和《先锋》杂志上。这些画稿都被妻子王庄霄装在一个小铁盒里,仗打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碰到敌人“大扫荡”,王庄霄就把铁盒埋进地下,等敌人一走,再挖出来。
可惜后来在“文革”中,这些画稿多数被抄走,只有少部分因藏在废弃的壁炉里才得以保留至今。如今,巴掌大小的纸片已经泛黄发脆,留给世人的是一个年轻画家在硝烟中的背影。
一颗火热的心
新中国成立后,芦芒一家从部队回到上海居住。诗歌是时代精神的号角,那时的南京路上有个很长很长的诗画廊,内容每个月都会更新一次。那时候人们真心热爱工作,热爱文学,没有半点私心。20世纪50年代显然不是一个浅吟低唱的时代,因此那个时代的诗歌,每一首几乎都是滚烫的。芦芒的创作生命也是从那时开始在诗歌领域里燃烧的。
那时候的芦芒在家人眼中似乎是一个完全属于工作的人。在长女王小鹰的印象中,芦芒在家里写作的场景似乎十分“痛苦”——深更半夜还在书房赶稿是常有的事。有时他写到头痛了也不肯停笔,就用一条毛巾扎在额头上。每到吃晚饭的时候,总要等老母亲千呼万唤,他才从书房里出来。
芦芒当时任创作委员会诗歌组的组长,所以必须深入工厂体验生活,每天都得泡在工厂里。在上海第一棉纺织厂和上海第一钢铁厂体验生活期间,他创作了《钢城虎将》等文学作品。在定稿前,他总是反复念给厂里的工人听,征求他们的意见。后来去崇明围垦的那段日子,芦芒甚至好几个月都不回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一头扎进河南省兰考县采访焦裕禄去了。
诗歌在那个时代是与社会变革、政治风云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有一次为了支持多米尼加争取独立,群众上街游行,沿街还搭了许多台子。芦芒性格率真单纯,待人挚诚仁厚、热情如火,所以此类活动中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游行开始的时候,他噌一下就跳上了台,用一口宁波加上海腔的普通话,大声朗诵自己创作的支持亚非拉人民争取独立的诗歌。
也许对于五六十年代的诗歌作品,很多人并不抱以肯定的态度,认为有点假大空的成分,可是诗歌创作最需要原始的冲动和激情,正如《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一歌中所唱的:“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赤胆忠心为人民……”芦芒等那个时代的诗人、那种饱满的创作激情,在彼时彼刻,是真实的。
父亲一生曾出版九部诗集,《红旗在城市上空卷动》《上海,上海,向前,向前!》《奔腾的马蹄》等等。从这些诗集的名字便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激情。父亲的诗不是悠闲恬静的、田园式的,而是动态的、战斗的、奔放的;是气势磅礴、热情洋溢、大声疾呼的;不是供人们关在屋子里慢条斯理地低吟的,而是给人们在大庭广众面前高声朗诵的。
——王小鹰 《父亲的碑》
以《哥德巴赫猜想》蜚声文坛的徐迟先生是芦芒的挚友,他读了芦芒的第一本诗集《东海之歌》后,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当诗人开始学习写诗的时候,他在生活的源泉里是泡得周身渗透了生命之琼浆似的,洒向稿笺都是诗,他是活生生的生活本身,就像生活本身在创作一样……”
在创作之余,芦芒还结识了一群工人朋友,培养了一批“工人诗人”,使成日面对锅炉的工人们也燃起了对文学的热情。
那时,上海第一钢铁厂工人俱乐部盛行举办赛诗会。俱乐部在厂里的大礼堂举办赛诗会时,礼堂里挤满了人,坐着的,还有站着的。工人们一个接一个上台朗诵自己创作的诗,字里行间对机器的那种细腻又火热的爱,令人赞叹。芦芒是赛诗会评委中最充满激情的一个,哪怕是只有一两句一两个词用得好,他也会站起来为作者大声叫好,并鼓励他们将创作的劲头永远保留下去。
赛诗会之后,芦芒还把他那群工人朋友带回家里继续讨论诗歌。他家的客厅又小又暗,白天也得开灯,但每天总有一群人挤在里头,热烈地讨论文学。到了饭点,就随便弄几个菜凑合一顿,接着聊。后来,那群工人中有不少出版了自己的诗集,甚至加入了作协,彻底改行,全身心投入文学中。
当时有一位年轻的诗人叫欣原,他在蒙受冤屈的逆境中锲而不舍地写出了一部五千行的长篇叙事诗《金刚山》,很想请他尊敬的芦芒老师指教。怎奈芦芒此时已被关在五七干校的“牛棚”里进行劳改。后来这部书稿几经辗转到芦芒手中后,他彻夜通读,并利用每月回上海探亲的日子,将欣原和另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志愿军炮兵师长约到家中,对诗稿逐字逐句进行分析推敲,提出了具体的修改意见。这件事情被岁月掩埋,无人知晓。直到1988年《金刚山》终于出版问世,欣原在《文艺报》上发表纪念芦芒的文章,芦芒家人看到后,才知道曾有这样一个故事,而此时,芦芒已经辞世九年了。
五六十年代也是芦芒歌词创作的高峰期。《护士日记》《女篮五号》等影视作品的主题曲都出自他的笔下。其中广为流传的是电影《铁道游击队》的主题歌《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当时,小说《铁道游击队》的作者、山东作家刘知侠听说导演赵明要把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就极力推荐芦芒来写主题歌。芦芒对微山湖的落日以及战士的内心世界都有着极美极细腻的描述,原句充满了画面感,后经他人的编辑加工,便有了如今老百姓耳熟能详的歌词——“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逆境中的文学梦
1967年的一天,芦芒的长女王小鹰正在同学家,突然两个妹妹哭哭啼啼地找了过来,说家被抄了。王小鹰急匆匆回家一看,家里的箱子柜子都被贴了封条,年迈的奶奶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出来。见此情景,二十岁的小鹰悲愤交加,和造反派大吵了一架,说:“我们的生活费都在柜子里,你叫我们一家老小怎么活?”造反派才不情愿地从柜子里拿了二十块钱给她。
作为重点隔离审查的对象,芦芒被关进了作协的阁楼里,开始没完没了地写检讨和挨批斗。妻子王庄霄因为是上海市长宁区的区委副书记,也被列入“走资派”名单,区内各条战线的批斗名单上都少不了她。她不敢回家,躲在一个老干部家中避风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准许回家的那天,芦芒背着一领草席,从巨鹿路的作协一步一步走向他位于瑞金路上的家。刚走到长乐路,见女儿们站在路口等着他,而还是“走资派”的妻子却连迎接丈夫回家的资格也没有。
芦芒走到家门口,看见大字报从楼上贴到了楼下,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之后,家里时不时会接到匿名电话痛骂芦芒夫妇。这样的屈辱是这一家人心中永远的伤痛。
不久,造反派出了本名叫《革命风雷》的集子,让被打倒的作家们上街叫卖。无奈之中,芦芒带上长女小鹰和四女小花,上街去卖。父女仨一上街,就被路人侧目而视,他们又急又窘,只好躲在淮海路国泰电影院的楼梯上,无所适从。
亏得诗人闻捷就在附近。他是个性格十分爽朗的人,他自己被摊派的那一摞书早就卖完了,看到芦芒父女这番情境,便乐呵呵地说:“来来来,我来帮你们叫卖!”不一会儿,便把书读完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风趣开朗的人,却在“文革”结束后的某天,突然打开煤气自杀身亡。
“文革”刚开始的时候,芦芒的五个女儿还是“红五类”和革命后代,长女小鹰还被推选为首批赴京接受毛主席检阅的代表。可等小鹰串联结束回到上海,几天工夫就变成了“黑七类”的狗崽子,家门口被贴上揭发她父亲母亲是“走资派”的大字报。再后来,王小鹰的父母都被隔离审查了。紧接着,知识青年都要上山下乡去了。
高中毕业,王小鹰报名去安徽黄山茶岭农场当了知青。临走前,小鹰偷偷带了几本宝贝闲书。虽然她出发之前家里的书柜都被红卫兵贴了封条,可玻璃推拉门还是可以移动的,她便将封条轻轻揭开,取了书后又用面粉做成糨糊将封条原样粘住,就这样成功地“偷”了一本《唐宋诗词百首浅译》。
芦芒知道后,也从书柜里“偷”了一本书给女儿,那本书是他省吃俭用在旧货摊上淘到的清版的《梅花图册》,一共二十四帧。他自己留了十二帧,其余十二帧给小鹰带去黄山。
提到“偷书”这桩事,不觉让人感叹,这对父女作家对书的迷恋简直如出一辙。小鹰小学五年级那年,看了越剧《红楼梦》后,对原著萌发了极大的好奇心,便溜进父亲的书房,偷了本《红楼梦》出来看,没想到一看就看上了瘾,“偷书”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她甚至趁父亲出差的时候把同学带进书房里。从汤显祖、关汉卿的剧作到《收获》杂志,还有不计其数的世界名著,小鹰看得不亦乐乎。而芦芒当然知道女儿的“作为”,他没揭穿她,是默许她以阅读为乐。
初一那年,小鹰做了人生中第一件疯狂的事——和一帮同学去报考了浙江越剧院。没想到她真的被录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大发雷霆,一状告到了班主任那里,结果小鹰自然是没去成。芦芒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就是没读过大学,当他知道女儿想弃学从艺的时候很是失望。但他没有责骂女儿——芦芒在家里的角色永远是慈父,从没有对女儿们发过火。但因为这事,小鹰从此便在学校被戴上“迷恋才子佳人”的帽子,一直到高三才入团。
王小鹰即将去黄山茶岭务农的那一天,芦芒夫妇请假从五七干校赶回家送她。怕影响女儿,他们只能送她到家门口。当时这栋四层楼房的楼梯上坐满了前来送行的同学,小鹰跨出家门的那一刻,芦芒突然大声地说了一句:“小鹰啊,你离爸爸妈妈远了,离毛主席近了!”——他是故意说给送行的人听的。如果这是诗人瞬间迸发的灵感,也许便是芦芒一生中最为无奈的一次。
到了茶岭农场,《唐宋诗词百首浅译》和《梅花图册》成了王小鹰慰藉孤独、排解忧愁的精神寄托。图册用来临摹,诗词则背得滚瓜烂熟。不过,她虽然很爱读书,但既然已经打起背包上山下乡了,便以为要一辈子在大山中采茶叶了,所以起初并没有动过写作的念头。许多作家谈起创作初衷,都会说起他们的文学梦,王小鹰却没有做过那种五光十色的梦。在农场,一天劳累下来,头挨枕头就睡,连梦都很少,更别说文学梦了。
不过文艺活动终究在王小鹰毫无意识的时候开始了——一百多个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生活在狭窄的山沟里,每天除了上山采茶伐木垦荒砍柴,没有任何娱乐。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没有文学名著,连听半导体广播都提心吊胆,生怕别人说“听敌台”。年轻人的激情需要迸发出来,于是,王小鹰和十来个志同道合的同伴自发组织起“毛泽东思想宣传小分队”,利用业余时间排练表演唱、舞蹈、对口词等节目,先在生产队演,后来给附近的村民演,再后来到场部大礼堂和当地驻扎的部队表演。
开始时,他们排练的节目只是模仿和照搬,有一段时间就是演出样板戏的片段——王小鹰就演过《红灯记》里的李铁梅。为了演好李铁梅,小鹰每天出工的路上都对着大山练嗓子。当时她没有长辫子,上台演出时同伴将自己的辫子剪了接在她的短发上,还真像那么回事。
后来,王小鹰和同伴们不满足于模仿和照搬,开始自己编节目了。他们把生产队发生的一些好人好事编成唱词,把一些应该谴责的不道德的事情编成小话剧和对口词。
就这样,王小鹰在农忙中努力过着“小文艺”的日子。她的处女作也是在那个时期发表的。那是一首名叫《茶岭女炮手》的歌,是文艺小分队集体创作的,被收进了《群众歌曲集》中。也许因为歌词是她执笔记录的,所以词作者后面署上了“王小鹰”三个字。其实这支歌是几个女伴你一句我一句凑拢来的,王小鹰至今还记得里边有一句“风梳头,雨洗脸,我们是茶林女炮手”。可惜的是这本歌曲集后来也湮没在岁月中了。
1975年的一天,一个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来到农场,说是要为该社描写知青生活的书《农场的春天》组稿,农场宣传部门的领导就推荐了王小鹰这个文艺活跃分子。
这是王小鹰头一回动笔写小说,心里没谱,写来写去,总感觉不出彩。她写信告诉父亲,芦芒回信说:“你要描写具体的形象,要专注于细节,比如劳动时那青筋暴出的手背之类。”王小鹰豁然开朗,说起来这是芦芒第一次给女儿写作上的专业指导。后来这篇名为《小牛》的小说一共改了八稿,才符合那个时代 “反映新旧势力斗争”的要求。王小鹰此时正式开始了她的文学生涯。
父亲一直是我们的知心朋友和良师,他总是以他艺术家的诙谐而带哲理的话语鼓励我们在逆境中自尊、自爱、自立地生活,做人格高尚的人。
——王小鹰 《父亲的碑》
理想从未走远
十年浩劫终于过去,芦芒压抑了十年之久的创作热情终于有机会再次迸发,他打算为重建的抗日阵亡战士纪念塔(“文革”中被砸毁)写一首长篇叙事诗。
当年在苏北根据地的时候,芦芒曾奉张爱萍将军之命,担任淮北抗日阵亡战士纪念塔建塔委员会总设计师一职。这次重建,在设计、雕塑、浇筑、施工过程中,芦芒和工人们时而抱头痛哭,时而开怀大笑。他兴奋地承诺小鹰,说要带她去参加抗日阵亡战士纪念塔重建工程落成典礼。
而“文革”结束后的那几年也是王小鹰决心走上文学路的关键几年。在父女俩的内心,都有一种叫“理想”的星火在燃烧。
从农场回到上海后,王小鹰被分配到上海机电设计院,跟着一名工程师学数控技术。设计院在繁华外滩的一栋大楼里,可王小鹰总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
1978年恢复高考,王小鹰铁了心辞职报考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别人都说她傻,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四年后说不定还要去农村当教师。唯独芦芒赞成女儿的决定,他说:“别去管以后,至少这四年你将是多么幸福啊!”没读过大学是芦芒一辈子的遗憾,女儿们在学习的好年华去务农成为父亲心头的无奈。现在好不容易恢复高考,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弃?所以他坚决支持王小鹰。
王小鹰顺利考取华东师大后,芦芒比女儿还兴奋,千叮咛万嘱咐说:“小鹰,你千万不要着急生孩子啊!”当时,三十出头的王小鹰已经成了家。
可惜,不管是抗日阵亡战士纪念塔重建工程落成典礼,还是王小鹰后来坚持至今的文学之路,芦芒都没能看到。
1979年2月20日,芦芒在家中突发脑出血倒地。诗人离去时不曾留下一句遗言。
书案上,砚池里还蓄着他新研的一泓墨;枕头旁,他临睡前翻阅的《诗人玉屑》还不及合拢;他惯常用的那只缺损的瓷杯,新泡的茶尚有微微的余热。
——王小鹰 《父亲的碑》
时间的车轮快到可以嘲笑命运的步伐。好在在岁月的更迭中,理想永不灭。而曾经拥有过理想的人,便不枉此生。
这几年,王小鹰正在酝酿一部新的长篇小说。她打算花三年时间将其完成。王小鹰透露说,这部小说也许是她写作生涯中最后一部长篇了,小说将会是一个理想主义色彩的作品,涉及三代人。
王小鹰这一代人经历了从建立理想到理想被毁灭然后重新建立理想的过程,他们的父辈,经历过理想与现实碰撞的过程,但他们的下一辈,却离理想主义远了,更实际,更追求及时行乐。这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王小鹰的母亲在世时写过七本回忆录,因而母亲不理解当作家的女儿为什么不给父母写一本传记。但王小鹰认为,写一部虚构的小说可以把现实生活中不同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集结起来,会更有时代性。
前年,母亲因病去世了,王小鹰才意识到,自己欠着父母一个心愿。王小鹰希望将来这部长篇小说出版时,父母在九泉之下能从中读出女儿对他们的爱以及对各个时代的思考。
理想,其实从未走远。王小鹰在她的《父亲的碑》一文中深情地写道:“我们总是贪婪地汲取着父亲对我们的关爱,依赖着父亲宽厚的肩膀,只顾着自己向前走啊走啊,却没有许多时间回来陪伴父亲,跟他谈谈他的画、他的诗、他的苦恼、他的希望……父亲,将来有一天与您在天上相会,我们一定陪伴你遨游艺术的殿堂。”
(责任编辑/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