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毛泽东二元论的嬗变

2013-04-11 15:30刘里立
山东工会论坛 2013年3期
关键词:一元论二元论唯心主义

刘里立

(济南大学政管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青年毛泽东二元论的嬗变

刘里立

(济南大学政管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青年毛泽东以“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为标志提出了二元论命题,这一度使他偏离了正确的历史观,导致了无法排解的理论上的困惑和矛盾,同时也为他实现二元论的嬗变、唯物史观的确立提供了契机。“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二元论命题的提出是青年毛泽东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个进步,是他从唯心主义过渡到唯物主义的中间环节。借“五四”运动的“有力冲击”,青年毛泽东最终超越了心物二元论,使他的自然观和历史观得到统一,从而成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青年毛泽东;二元论;唯物主义;唯心主义

毛泽东成为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经历了一个过程。1917—1918年间,青年毛泽东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以“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为标志提出了二元论命题,这一度使他偏离了正确的历史观,导致了无法排解的理论上的困惑和矛盾。“五四”运动以后,借“五四”运动的“有力冲击”,青年毛泽东最终超越了心物二元论,使他的自然观和历史观得到统一,从而成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一、“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二元论的提出

“精神不灭,物质不灭”是青年毛泽东在1917—1918年间《〈伦理学原理〉批注》中提出的思想,这是一个二元论命题。

同其他二元论的基本特征一样,青年毛泽东的心物二元论也是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产物,主张世界有两大本原:一是物质本原,一是精神本原。青年毛泽东用“精神不灭,物质不灭”的观点来说明人的生死,说明事物现象的变化,说明国家、民族、人类社会乃至宇宙的生灭成毁,表明了在这一阶段他对人生、世界的根本看法,其中表现出明显的二元论特点。

首先,青年毛泽东用“精神不灭,物质不灭”观点来说明人的生死问题,得出精神物质不生不灭、人亦不生不死的二元论结论。青年毛泽东说:“一人生死之言,本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为基础(精神物质非绝对相离之二物,其实即一物也,二者乃共存者也)”[1](P199),人的生死是精神和物质聚散的结果,人的生死并不绝对分立,为什么呢?因为人死后“正应脱离此世界而到别种世界去经验。”[1](P195)青年毛泽东认为在此岸世界精神与物质分立并列,在彼岸世界精神也可以脱离物质而独立存在,这就是“精神不灭,物质不灭”。

其次,青年毛泽东用“精神不灭,物质不灭”来解释各种现象的变化以及国家、民族、人类社会乃至宇宙的生灭成毁。“国家有灭亡,及国家现象之变化,土地未灭亡,人民未天亡也。国家有变化,乃国家日新之机,社会进化所必要也。……国家如此,民族亦然,人类亦然。”[1](P200-201)青年毛泽东一方面看到了世上各种现象之间都是普遍联系且相互转化的,承认自然界中的丰富的辨证法,另一方面又否定事物的质变,否定事物的质的稳定性,否定事物现象之间的根本区别,从而陷入了相对主义;他一方面由于尚未获得科学的社会历史观和宇宙观而不能正确认识和说明国家、民族和社会的本质及其发展变化,另一方面又表达了力图摧毁旧国家、旧社会,建立新国家、新社会的社会进化观点。

凡此种种的辩证法和形而上学交织并存的矛盾观点,都是青年毛泽东“精神不灭,物质不灭”命题的产物,是这个二元论命题的必然结论。既然认为精神和物质不生不灭,从来就有,二者共存,互不决定,互不派生,那么,精神是物质长期发展产物的唯物主义一元论和物质是精神所派生的唯心主义一元论就都被否定了。在物质和精神究竟谁是本原这一哲学基本问题上,以“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为理论基点,青年毛泽东正动摇于唯物主义一元论和唯心主义一元论之间,表现出明显的二元论特点。他还不能正确理解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他对世界本原的认识还是模糊的,唯此,才导致了上述自然观和历史观的脱节和对立。

二、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中间环节——二元论的嬗变

“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二元论思想的提出并非纯粹的偶然,它是毛泽东早年思想发展的内在必然。

1917年夏以前,青年毛泽东的世界观基本上是唯心主义一元论,这可以从《讲堂录》笔记和1916年写给黎锦熙的两封信中清楚地看出来。在《讲堂录》中,在论及心与物、灵魂与肉体、精神与物质的关系问题时,他轻视物质,推崇精神,视精神为本源。他说:小我是“一个之我,肉体之我”,而“大我”是“宇宙之我,精神之我”,理想是“事实之母”。[1](P589)显然,这种观点颠倒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在1916年的《致黎锦熙信》中,他又提出:“世界之外有本体,血肉虽死,心灵不死”,[1](P60)把不死的心灵看成是世界的本体。

既然“宇宙真理”是世界本源,那么由谁来认识它、掌握它以救天下呢?毛泽东说:圣人。圣人怎样探得“大本大源”?毛泽东认为:“必先研究哲学、伦理学,以其所得真理”,早年的毛泽东在哲学、伦理学的王国里艰难地探索着。

1917年秋,青年毛泽东在杨昌济的伦理学课上看到了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并作了认真研读,还写下了万余字的《〈伦理学原理〉批注》。此间,青年毛泽东极端地夸大个体的精神力量,构建了他的“精神之个人主义”,出台了他的自我实现说,陷入了不可自拔的唯心主义历史观。同时,受《伦理学原理》一书中某些唯物主义思想的启发,青年毛泽东提高了对物质的地位和作用的认识,把原来从属于精神的物质,提高到与精神相并列的地位,并继而形成了他的“精神不灭,物质不灭”的二元论思想。这样是不是就解决问题了?没有。毛泽东说:“我是极高之人,又是极卑之人。”[1](P270)“极高”是指追求独立不羁;“极卑”是指我终究又“一毫不能跳出此自我以外之世界。”[1](P271)这反映出“五四”前后青年毛泽东在世界观上的矛盾和困惑,而这矛盾和困惑就根源于他的心物二元论。

综观青年毛泽东思想发展的过程可以看出,《伦理学原理》对他提出“精神不灭,物质不灭”的思想起到了强烈的激化作用,激活了他早年原本就存在的、隐藏在占主导地位的唯心主义世界观下面的朴素的唯物主义因素。正如毛泽东在1950年周世钊归还《〈伦理学原理〉批注》时,曾解释过他当时下功夫钻研《伦理学原理》的原因:这本书的道理也不那么正确,它不是纯粹的唯物论,而是心物二元论,只因那时学的都是唯心论,所以一旦接触一点唯物论的东西,就觉得很新颖,很有道理,就越读越有趣味。正是在这本书的唯物主义观点影响下,毛泽东思想中原有的唯物主义因素得到了丰富和发展,但终归是长期耳濡目染于唯心主义,所以生长着的唯物主义因素还不足以强大到冲破唯心主义束缚而占据主导地位的程度。于是二元论思想产生了。

尽管有无法排解的理论上的困惑,但二元论思想毕竟是对毛泽东原有的唯心主义一元论的否定,注入其中的更多新鲜活力的唯物主义因素为他进一步转向彻底的唯物主义准备了内在条件。“精神不灭”是对原有的唯心主义思想的概括,而“物质不灭”则是唯物主义的新生力量,二者的并列必然产生矛盾和困惑,因为二者在本原问题上是根本不可能并列共存的。勇于探索、不断进取的青年毛泽东不会永远停留在二元论的内在矛盾中,相反,这会激发他更加深入地研究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并且,青年毛泽东始终把改造社会、匡济民族作为理论探索的出发点,这会使他思想中的积极方面随着时代的前进逐步占据主导地位,一旦接触到更多的唯物主义思想,毛泽东便会跨越过去,扬弃二元论,转为彻底的唯物论。由此可见,“精神不灭,物质不灭”二元论命题的提出是青年毛泽东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个进步,是他从唯心主义过渡到唯物主义的中间环节。

三、青年毛泽东唯物史观的确立——二元论的归宿

青年毛泽东心物二元论的唯物主义倾向主要表现在自然观方面,而其中的唯心主义倾向则表现在历史观方面。二元论的通病,是一旦进入社会历史领域,便作出唯心的解释,青年毛泽东也不例外,所以他的理论困惑也正在于此。只有在社会历史领域中也坚持了唯物主义,即坚持了唯物史观,才能使自然观和历史观真正地统一起来,才能彻底地解决精神和物质的关系问题,才能最终为心物二元论找到出路。

“五四”运动以后,青年毛泽东开始走向唯物史观。

“五四”运动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一个伟大转折。在这场运动中,人民群众尤其是工人阶级显示出了蕴藏已久的社会改造力量,这对包括青年毛泽东在内的知识分子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极大的震动。1919年7月,毛泽东在他主编的《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中尖锐地提出了两个问题:世界什么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五四”前,他正是在这两个问题上陷入了唯心史观。然而这一次,青年毛泽东对这两个问题的响亮回答是:吃饭的问题最大!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对这一回答尽管没有作周密的理论论证,但却显示出青年毛泽东由唯心史观向唯物史观转变的端倪。

青年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发表的最重要的文章,是长篇论文《民众的大联合》,连载于第二期至第四期。在这篇文章中,他第一次公开赞颂了俄国十月革命及其影响,并认为革命的胜利在于民众的联合,但他没有把这民众的大联合放置在阶级社会中。如果他认识到民众联合是一种阶级的联合,民众联合与强权者联合的对立是阶级对立,此对立源于旧社会的经济制度,那么,他就会明白这两种联合并不是“同类”,他们之间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非施以暴力不足以解决。

使青年毛泽东最终抛弃资产阶级“人性论”、抛弃改良主义的是他的“呼声革命”实践的失败。“新村”梦想夭折了,“湖南自治运动”破产了,这使青年毛泽东重归冷静的思考。1920年11月25日,他在给新民学会会员向警予的信中说,我们要另造环境。如何另造环境?在同一天给罗章龙的信中,毛泽东说,我们要有主义,就像要竖起一面旗帜。

实践的失败,事实的教训,终于使他摆脱了对社会改良道路的最后一点幻想。就在这时,毛泽东收到了蔡和森、萧子升来自法国的两封来信,向他汇报新民学会会员蒙达尔尼会议上就“改造中国与世界”道路问题的两派争论意见,其一是蔡和森的激烈派,其一是萧子升的温和派。萧子升倾向于无政府(无强权)普鲁东式之新式革命”,[2](P137)蔡和森在信中则明确表示中国必须走社会主义道路,蔡和森说:“我认为先要组织党——共产党。”[2](P130)

经过深思熟虑,青年毛泽东于12月1日给蔡和森、萧子升以及在法会友写了回信,对他们的不同意见作出了明确的判断和选择:“我于子升、和笙(李维汉)二兄的主张,不表同意。而于和森的主张,表示深切的赞同。”因为温和改良的法子,实属“理论上说得通,事实上做不到。”“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2](P148)这是他从无情的实际生活中得出的结论。萧子升随后于1920年12月底回国,带来蔡和森的另一封长信。蔡和森信中详细阐述了成立共产党及其国际组织的必要性,主张“旗鼓鲜明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2](P131)毛泽东于1921年1月21日复一短信说:“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你这一封信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2](P162-163)这表明,此时的青年毛泽东已经鲜明地确立了他对唯物史观的信仰。

青年毛泽东趋归唯物史观,这为他跨越带给他矛盾和困惑的心物二元论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平台。藉此,青年毛泽东终于走出了二元论的迷茫,结束了在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的摇摆,最终趋归唯物主义一元论,成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1]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5.

[2]新民学会资料[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责任编辑:王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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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153(2013)03—0167—03

2013-04-08

刘里立(1970-),女,辽宁辽阳人,硕士,济南大学政管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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