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心
(北京市社科院城市问题研究所,北京 100101)
人口迁居:背景、模型及研究方向
齐 心
(北京市社科院城市问题研究所,北京 100101)
文章介绍了国内外城市人口迁居的一般趋势,并基于人口迁居在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上的深刻影响说明了迁居研究的意义。由于迁居是个体与环境互动的产物,进而提出了一个结合个体因素和社会结构因素的迁居决策过程模型,并指明了进一步深入开展人口迁居研究的努力方向。
迁居;背景;模型;研究方向
YOUQINHUANG和F.FREDERICDENG利用1994年对中国大陆20个城市、4073个样本(符合分析需要的样本数是3724个)的调查数据,采用重复测量回归模型(Repeat Measures Regression),重构了中国城市的历史迁居率(参见图1)。他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迁居率随时间而变的轨迹是一条宽扁的V型曲线。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年度迁居率相对较高,约在9%-11%之间。随后逐渐降低至20世纪60年代末期和70年代初期的不足6%。20世纪70年代末期,迁居率快速地由1973年的5.7%上升到1980年的8.0%。其后一直保持增长态势,在调查时点前的1993年达到9.9%。
20世纪70年代以前,中国城市较低的人口迁居率主要与住房制度、就业制度和住房供给等因素相关。新中国成立以后,逐步形成了住房的福利分配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住房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公有化,并由政府或企事业单位统一分配。由于住房不是商品,不能自由买卖,只能被动地等待单位分配,因而主动的迁居需求被严重压抑。职业的变动是引发迁居的常见原因之一,但由于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职工与工作单位之间存在强烈的人身依附关系和事实上的终身雇佣制,这种类型的迁居也并不常见。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长期实行“生产第一”的指导思想,住房投资在国民生产总值中所占的份额很小,住宅建设严重滞后。这种住房链源头的供给不足,导致迁居的链式反应难以发生。
图1 重构的中国城市历史迁居率(Huang et al.,2006)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住房投资不断加大,住宅建设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传统的单位制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濒于解体,个人相对独立于单位,获得了更大的择业自由。1988年启动的城镇住房制度改革逐步深化,重新赋予了住房商品的属性,城市居民可以根据自己的支付能力用货币从住宅市场上自由地购买或租赁自己需要的住宅。随着收入水平的快速提高,城市居民改善居住条件的愿望也更加迫切,推动城市迁居率持续走高的动因由外部限制因素的不断减少转变为内部需求的逐步增长。
按照一般规律,在城市化发展初期,城市人口的变迁主要是人口从非城市化地区进入城市地区;当城市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时,则以城市内的移动为主,即迁居过程。目前,在我国的一些特大城市中,人口的市内移居正在逐渐成为人口迁移的主要部分。以广州市为例,1980年~1992年年均迁居率为4.6%;1992年~2000年年均迁居率为6.7%,1998年最高,为9.2%,而区域间的迁移率在此期间仅为2.1%。说明进入1990年以后,广州迁居率增加,并在人口总迁移中占据主导地位。
图2 美国1岁以上人口的迁移率
资料来源:美国人口普查局网站
当城市化发展到高级阶段,人口的迁移与迁居又会呈现不同的特征。从世界一些发达国家或地区的经验来看,在达到一定高度后,人口迁移率,特别是迁居率将转为逐渐下降的趋势。根据美国“当期人口调查”(Current Population Survey,CPS) 提供的年度迁移率的数据,自有调查数据以来的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1947年以来),美国人口迁移率呈现逐步下降的长期趋势,由20世纪50年代的20%左右,下降到目前的不足13%。国内总迁移率由郡内迁居率和郡间迁移率两项组成。其中,郡内迁居是美国国内人口迁移的主体部分,但其下降趋势也尤其明显。由于郡间迁移率长期保持在6%-7%之间,因此可以说,总迁移率的下降主要是由迁居率的下降引起的。
人口迁居将在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上都产生深刻的影响。从微观层面来看,迁居将影响个体的住房状况、社会流动、身心健康、社会资本、人力资本、生活方式、婚姻家庭乃至政治行为。从宏观的层面来看,迁居与城市的空间结构、人口分布、产业布局、社区变迁、住房、交通、就业等方方面面密切相关。因此,加强对于城市内部人口迁居的研究,对于提升城市居民的居住水平和居住满意度,优化城市人口分布及空间结构,促进房地产市场的健康发展,减少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城市问题,都有重要的理论及现实意义。
迁居行为的复杂性决定了很难用几个甚至一两个因素对其进行简单的概括,必须将迁居行为视为一个“过程”加以理解,才能反映其所包含的大部分复杂性。多数时候迁居并非被动的行为,而是理性的行动者主动选择的结果,因而从个体的决策过程角度可以更好地理解迁居过程。然而,这一决策过程必然受到社会结构因素的限制,是个体与环境互动的产物。因此,只有将二者结合在一起,才能获得关于迁居完整的图像。总结关于迁居已有的研究成果,我们提出了如图3所示的迁居决策概念模型,说明了迁居决策的过程以及相关的影响因素,作为我们开展实证研究和解释研究发现的指导性框架。
图3 迁居决策过程的概念模型
整个迁居过程可以划分为“产生迁居意愿”和“进行住房选择”两个阶段。
在第一个阶段中,家庭的住房需求及预期与其现有住房状况之间的相对落差引发了居住不满意、压力或失衡等负面反应,打破了原有的平稳的居住状态。当这种不满意、压力或失衡超出一定范围时,家庭就会产生迁居的愿望。家庭的住房需求及预期受家庭的生命周期、生活方式、社会经济状况等因素的影响。现有住房状况则包括住宅本身的属性和邻里环境两方面,所有这些因素及其变动情况都会影响不满意、压力或失衡的程度。家庭产生迁居愿望后,即进入第二个阶段。家庭会进入住房市场进行搜寻和评估,以确定区位及具体的新住宅。如果说第一阶段迁居意愿的产生主要是基于家庭自身的需求和状况,那么第二阶段的住房选择则更多地受到一些客观因素的限制,包括迁居成本和以住房市场状况为主的宏观结构因素。正是这些限制因素的存在,导致很多有迁居意愿的家庭并没有实际迁居行为的发生。家庭经过一番搜寻后,一种可能是找到了合适的新住房,发生了实际的迁居行为,消除了原有的住房需求及预期与住房实际状况之间的紧张状况,重新达到了居住平衡的状态。另外一种可能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新住房,此时家庭又有几种选择。一种是主动压抑自己的需求、降低预期,另一种是通过改造、装修等手段改善现有住房的居住条件,这两种方式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不满意、压力或失衡的程度。当然,家庭也可能不得不选择不作为的方式,令存在内在压力的居住状态持续下去。
目前我国正处于快速城市化的过程中,大量人口由农村地区迁往城市地区。随着人口城市化程度趋于高位,人口迁移现象将更多地表现为市域范围内的人口迁居,相应地,人口迁居研究所受到的关注度和重要性也会相应提升。为了深化这一领域的研究,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做出努力:
人口迁居将在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上都产生深刻的影响。从微观层面来看,迁居将影响个人的社会流动、身心健康、社会资本、生活方式乃至政治行为。从宏观的层面来看,迁居可能影响到人口的空间分布,造成人口郊区化和内城空洞化等现象。迁居还可能影响到城市社区的生成和发育。迁居引起居住位置的变化,从而加剧或者延缓空间错配(职住分离)问题。从国内现有的研究看,还远未涉及这些领域,空白点很多。
最小研究单元越小,所得到的结论可能更为精确、更有意义。目前,国内的迁居研究最小分析单位最低只能到市内的区县层次上。如果调查表的设计能够更符合研究的需要,将为人口迁居研究提供最高空间分辨率的数据来源。
无论从宏观还是微观方面,迁居研究都有加强的余地。关于迁居决策的研究成果虽然众多,但仍然有创新的空间,比如关于迁居的多人决策问题。在宏观方面,则应该着重各种宏观因素,特别是制度因素对迁居的影响作用。此外,还要引入最新的理论和研究方法,将微观因素和宏观因素统合在一起进行研究。
从人的角度看,迁居是同一个人在不同住房之间的转移;从住房的角度看,迁居则是同一所住房中不同人的流动。在住宅市场上,当住宅达成交易之前,家户必须在各可能之住宅替选方案中进行选择,此称之为家户“住宅选择”。然而,同一住宅亦可能面临来自不同家户之竞价,并由出价最高者获得,此称之为住宅之“家户竞争”。由此可见,迁居研究存在两种不同的研究视角,犹如一个硬币的两面。目前从住房角度出发的迁居研究还相对较少。
迁居无疑是一种理性选择的决策过程,但这一过程却不可能不受到各种社会、文化、心理因素的影响。迁居产生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既有经济效益、空间布局这些容易衡量的方面,也有身心健康、生活质量、社会公平这些不易衡量的方面。因此,对于人口迁居这样一种复杂的人口动态现象,质性的研究方法有时候反而能获得更多的洞见。
迁居本身从产生迁居意愿到发生实际迁居是一个可能持续较长时间的过程,人口迁居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也有其随时间而演变的轨迹。现有的迁居研究主要是针对最后一次迁居或者某一时期内(例如5年内)的迁居,但实际上在最后一次迁居之前或某一时期内被调查者可能发生了多次迁居,形成了一条迁居链。更进一步讲,我们可以研究一个人一生的住房及居住地点的变化,即个人的住房生涯。
随着富裕程度的提高,城市居民中拥有第二住宅的比例会越来越高。据调查,2002年时北京居民当中拥有第二住宅的比例已经达23.7%。不过当时第二住宅主要不是用于自住,而是用于出租和出借。但从发展趋势看,居民将更加关注第二住宅的自住功能,满足因为旅游、度假或其他原因而产生的临时居住需求。此种改变居住地点的行为达不到迁居的标准,因为没有伴随常住地点的转移,但所起的作用却与迁居类似,因而值得关注。
除了流动人口的迁居问题外,还有青年的迁居问题。《蚁族》一书的作者发现,居住在海淀区唐家岭的年轻白领们大都在几年后迁往他处,老年人的迁居则与他们的养老安排密切相关。我们的研究发现,社会阶层地位高者迁居距离较长,暗示不同社会阶层地位的迁居模式可能存在差别,而这可能涉及居住公平这样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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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2)7-00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