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足球成绩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

郭 烨 许陈生

一、引言

足球是世界第一大运动。国际足联2006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全球共有2.65亿人踢足球，加上足球裁判员、教练员和官员，共2.7亿人直接参与足球运动，约占全世界总人口4.13%。四年一届的世界杯，更是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以2006年德国世界杯为例，总共64场比赛吸引了336万的现场观众和超过30亿的电视观众。

可以说，喜欢和参与足球运动是一个世界普遍现象。但有趣又令人困惑的是，在现代足球发展历史上，不同国家和地区的足球运动成绩却存在明显差异。自1930年第一届世界杯以来，迄今为止的19届世界杯冠军全部都由欧洲与南美洲国家夺得（表1），其他地区的球队甚至很难进入1/4决赛。即使同一地理区域，不同国家或地区的足球成绩差异同样非常大。例如，在世界杯历史上，迄今只有8个国家夺得过世界杯冠军，其中5个国家夺得次数超过1次，巴西和意大利是夺冠次数最多的两个国家，他们分获5次和4次世界杯，占到总共19届世界杯的近一半。

国际足联自1993年开始根据国际比赛胜负计算出的足球成绩积分和排名，更直观地表现了不同国家或地区足球成绩的差异。数据显示，巴西、阿根廷、意大利、德国、法国、英国、荷兰、西班牙等国家长期占据前十位，拥有持续的竞争优势，国际战绩优异；日本、韩国、土耳其、澳大利亚等原先较为落伍的国家已逐渐崛起，在国际足球竞争中崭露头角，在国际足联的排名呈上升趋势。而拥有世界人口最多的中国，虽然经济上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综合国力进入世界前列，国家也异常重视足球运动的发展，但足球成绩却令人汗颜，在国际足联的排名呈明显下降趋势（图1）。

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在现代足球发展版图上，国家或地区之间的足球成绩存在如此明显差异，是什么因素影响了足球成绩？现有研究业已表明，体育运动的国家或地区成绩差异受国家或地区宏观特定因素影响。例如，Bernard和Busse[1]、Hoffmann 等[2][3]、Hoffmann 等[4]和王宇鹏等[5]对奥运会奖牌榜的研究发现，宏观层面的经济、政治、地理、人口与文化等因素是影响国家或地区综合体育运动成绩的重要因素。但足球作为一项特定的运动项目，不同国家或地区的足球成绩又是否同样受到宏观特定因素的影响？从国内外研究来看，社会科学领域对足球运动的研究已有几十年历史。但现有研究基本都集中在职业联赛、俱乐部或球员行为等方面，关于国家足球成绩影响因素方面的实证研究较为少见。

表1 历届足球世界杯前三名（1930-2010）

本文尝试从国家宏观层面对这一问题展开多元回归实证研究，研究结论将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刻认识足球运动发展的内在规律，对于一个国家（特别是中国）实施正确的足球发展战略有着相应的指导意义。

图1 中国足球1993-2009年终世界排名

二、模型和数据

（一）国家足球成绩

要综合、准确地衡量不同国家足球成绩并非易事。1993年，国际足联开始根据各个成员过去8年在国际A级比赛战绩为基础，计算出所有成员的积分与排名。但由于这个积分系统受到国际上许多批评与指责，国际足联在2005年完善与简化了积分计算方式。新的计算方式始于2006年7月，球队积分等于当年积分加上过去三年的加权平均积分。球队每场比赛的积分由比赛的结果、比赛的重要性、对手的强弱、所在地区的重要性等四个方面决定。可见，国际足联的这个积分系统能较好地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足球的国际战绩。

本文以2006年12月国际足联成员的男子足球队积分作为国家足球成绩的衡量指标。之所以选择这一时间点的积分，主要是基于以下三点考虑：其一，这是根据国际足联新的积分系统计算得到的国家足球积分，相对而言更具科学性；其二，2006年是德国世界杯举办年，世界杯是世界最重要的足球赛事，几乎所有国家都会为之尽遣精英、竭尽全力，争取在世界杯预选赛与决赛圈的比赛中获得好的成绩；其三，从资格赛、预选赛到决赛，一届世界杯的举办需要2-3年的时间，这正是国际足联新的积分计算方式覆盖的时间范围。2006年12月，总共有197个国际足联的成员拥有有效积分，其中排名前20的球队以及中国队的积分和排名如表2所示。

表2 国际足联2006年终世界排名

（二）国家足球成绩的影响因素

1. 人口规模

一个国家或地区体育运动成绩的好坏，往往与体育人才的多寡密切相关。一般来说，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拥有更多人口的国家或地区，将可能拥有更多有天赋的足球天才，因而能在各种国际比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Bernard和Busse、Hoffmann等和王宇鹏等等人的研究证实，人口规模对奥运会奖牌分布存在显著积极影响。Houston和Wilson[6]针对足球运动的研究发现人口规模与足球成绩正相关，但Hoffmann等却发现人口规模对足球成绩没有显著影响。

2. 收入水平

Houston和Wilson认为，足球是一项休闲运动，具有正常商品的特性。在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国家，随着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将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参与（消费）足球运动。而且国家可以为足球运动提供更好的基础设施、更先进的训练场所和设备，为青少年和足球运动员提供更科学的饮食营养、更完善的医疗康复技术、更多金额的物质奖励刺激和聘请更优秀的专业教练指导。但Hoffmann等指出，与赛车、赛马等运动相比，足球是资本密集度较低的一项运动，从贫寒到富有，几乎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机会参与足球运动。的确，如贝利、马拉多纳、罗纳尔多等许多世界超级巨星，都出身贫寒，而他们却带领自己国家的球队获得辉煌的成绩。同时，随着收入水平的上升，人们将有更多文体休闲活动和选择，如电子游戏、音乐，这有可能会分散对足球运动的偏好与资源投入。现有对奥运会与足球运动的研究已经从经验上证实，收入水平有助于提高体育运动成绩，但这种影响存在边际递减效应（Bernard和Busse；Houston和Wilson）。这意味着收入水平与国家足球成绩可能存在二次曲线关系。

3. 青少年培训

青少年足球是一国足球运动发展的基石和源头，要搞好足球就必须搞好青少年足球后备人才的培养。可以说，良好的青少年足球培训体系是一国足球成功的保证，是提高一国足球整体水平的基础。欧洲世界足球强队以及日本等足球新兴国家的足球发展，无不依赖于其完整的青少年培训系统。因此，要提高一国足球的国际战绩，对于完善的青少年培训，如何强调都是不为过的。

4. 加入国际足联的时间

国际足联成立于1904年，目前是世界最大的国际组织之一，共有6个联盟、208个成员。国际足联最重要的使命是在全世界推广与发展足球运动，通过组织各种比赛，提高各国足球运动发展水平。加入国际足联的时间越早，意味着这个国家的人们可能越喜欢足球运动。在国际足联的领导下，也将获得更多的国际比赛机会，通过比赛交流，学习足球强国的技战术，积累比赛经验，锻炼本国球队，提高足球成绩。

5. 主办世界杯

通过主办世界杯有可能激发一个国家对足球运动的热情，让更多的人了解、喜欢并参与足球运动，从而提高国家足球成绩。世界杯是世界最重要的体育比赛之一，举办世界杯对于主办国的足球普及、政府对足球的重视、足球基础设施建设以及足球文化的积淀等都有很大的意义，带来国家、社会对足球这个项目更多的关注，夯实足球的基础，引领更多的年轻人投入这个项目。世界上有不少这样成功的例子，例如1986年世界主办国墨西哥借助主办世界杯，国内的足球水平迅速提升，一直处于世界强队之列；1994年举办过美国世界杯后，美国足球开始高速发展，在日韩世界杯上美国甚至闯入八强。

6. 地理环境

一个国家的地理条件也许会对体育运动成绩产生重要影响。对于足球这样一个户外运动来说尤其如此，过高或过低的气温都不利于足球运动的开展，因此会影响国家足球运动的成绩。Hoffmann等的研究表明，气温是影响奥运会成绩的重要因素，最适宜的气温是14摄氏度。Hoffmann等对足球成绩的研究也得到同样的结论。但Torgler则发现，气温对一个国家在世界杯的历史战绩影响不显著。

（三）回归模型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设定如下回归模型对国家足球成绩的影响因素进行实证检验：

其中，Performance是国际足联各个成员2006年终积分，本文取对数值以降低样本方差。Pop是人口规模，用2006年终人口总数的对数值表示。Income是收入水平，用2006年人均GDP的对数值表示。本文同时纳入收入水平的平方项进行回归，以揭示收入水平与足球成绩之间是否存在二次曲线关系。Temp是年平均气温，单位为华氏度，反映不同国家或地区的自然环境，以各个国家首都的平均气温表示。Ywc是青少年培训变量，本文用各个国家在U-20世界杯的出线次数表示，出线次数越多表明这个国家的青少年培训系统越完善，越能为成年国家足球队输送人才。U-20世界杯从1977年开始举办，每两年举办一次。Year是加入国际足联的时间长短。Host是虚拟变量，表示是否主办过世界杯，主办过则取值为1，否则为0。不同区域联盟之间，足球水平差异较大，组织与管理水平也存在明显差异，因此虽然各个区域联盟会各自组织区域性国际比赛，但这对于联盟成员足球成绩的提高作用有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本文加入各个国家所在区域联盟的虚拟变量（Conf），国际足联目前共有6个区域联盟，在回归模型中将纳入其中的5个。

以上变量中，人口规模与收入水平数据均取自Penn World Tables（PWT），平均气温数据取自气候数据库网站（www.weatherbase.com），其余变量的数据均取自国际足联 官方网站。

本文以国际足联成员为研究对象。但需要说明的是，在208个国际足联成员中，2006年12月只有197个成员拥有有效积分。另外，由于PWT数据库只提供了英国（UK）的整体数据，未提供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这四个成员国的具体数据，考虑到英格兰是英国最重要成员国，因此本文用英格兰的积分作为英国足球成绩的替代。在剔除其余无法找到数据的样本后，本文最后分析的有效样本为175个。

三、实证结果与讨论

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本文得到的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回归模型的（调整）R平方值和F检验值都较为理想，说明本文的计量模型是合适的，并具有相当解释能力。

根据表3的回归结果，在未纳入区域虚拟变量时，人口规模（Pop）的系数虽然为正，但统计不显著（回归1和回归3）。而在纳入区域虚拟变量后，人口规模的系数仍然为正，并且满足5%显著水平（回归2和回归4）。这一结果说明，总体上人口数量越多的国家，足球成绩越好。

在所有回归方程中，收入水平（Income）的系数均为正，且通过5%显著程度检验。这说明收入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提升国家足球的国际战绩。同时纳入收入水平的平方项以后，无论是否控制区域固定因素，收入水平的平方项系数均显著为负（回归3和回归4）。这一结果表明收入水平与国家足球成绩的关系呈显著倒U型曲线关系。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时，随着收入水平的上升，宏观层面将能够提供更好的足球训练场地、训练器材和设备等训练条件，个人层面也将有更好的条件参与足球运动，相应的国家足球成绩会有提升。但随着收入水平的进一步提高到一定拐点以后，由于人们的文体选择更加多样，收入水平对足球成绩的边际效应递减。

表3 回归结果（OLS）

在所有回归方程中，以参加U-20世界杯的次数衡量的青少年培训变量（Ywc）其系数均为正，且满足1%的强显著水平检验。这说明良好的青少年足球培训确实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取得优异成绩的基础保障。要想在国际足球竞争中具有持续竞争优势，必须要建立健全青少年足球培训体系。

加入国际足联的时间（Year）的系数在未控制区域变量时显著为正（回归1和回归3），但当控制区域固定因素后，这一变量的影响不再显著（回归2和回归4）。本文认为，存在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国际足联最初就是由欧洲国家倡导成立的，因此当控制区域特定因素后，加入国际足联的时间对国家足球成绩的影响变得不再显著就不难理解了。而这正说明，加入国际足联这一大家庭对于提高本国足球成绩是有显著作用的。

有趣的是，在所有回归模型中，主办世界杯（Host）这一变量均未能通过10%显著程度检验，这说明是否主办世界杯对于提高国家足球成绩用处不大。这一结果从侧面说明，国家足球成绩的提升有其内在规律，试图通过举办世界杯这样的大型活动来促进一国足球发展的想法可能是不切实际的。

另外，气温（Temp）在所有回归模型中都显著为负，说明总体上气温这一自然条件对国家足球成绩确实有影响，气温过高的地区，不利于开展足球运动，国家足球成绩相对较差。

四、结束语

本文以男子足球队在国际足联的积分作为足球成绩的衡量，对影响国家足球成绩的因素进行了实证分析。研究发现：人口数量越多的国家，越有可能取得好的足球成绩；良好的青少年培训，是国家足球取得优异成绩的基础保证；人们的收入水平与足球成绩成倒U型二次曲线关系，即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有助于国家足球成绩的提升，但这种影响存在边际递减效应；加入国际足联时间越早的国家，足球的国际战绩相应越好；年平均气温与国家足球成绩成负相关关系；主办世界杯对国家足球成绩并无明显益处。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国家足球运动发展有其内在规律，受人口、经济、青少年培训等多种因素共同影响。

根据以上结论，本文认为，要提高中国足球竞技水平，必须要尊重足球运动发展的内在规律性。我国有庞大的人口数量，经济实力正日益提升，这为我国足球运动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但我国薄弱的青少年足球培训体系是导致我国足球成绩落后的硬伤。青少年足球人口的数量和质量是决定一国足球水平和发展前景的主要因素，如何在未来结合我国国情建立科学的青少年足球培训体系，这是发展我国足球运动、提高我国足球国际战绩的核心和关键所在。

[1]Bernard, A. and Busse, M. (2000). Who wins the Olympic Games: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medal totals[EB/OL].NBER Working Paper, NO. W7998.

[2]Hoffmann, R., Ging, L. C. and Ramasamy, B. (2002a). Public policy and Olympic success [J].Applied Economics Letters,9, 545-548.

[3]Hoffmann, R., Ging, L. C. & Ramasamy, B. (2002b). The socio-economic determinants of international soccer performance [J].Journal of Applied Economics,Vol. 5, No. 2:253-272.

[4]Hoffmann, R., Ging, L. C. and Ramasamy, B. (2004). Olympic success and ASEAN countries: Economic analysis and policy implications [J].Journal of Sports Economics,5,262-276.

[5]王宇鹏,许健,张媛媛.奥运会奖牌榜影响因素的实证分析[J].统计研究,2008,25(10): 57-62.

[6]Houston, R. G. & Wilson, D. P. (2002). Income, leisure and prof i ciency: An economic study of football performance [J].Applied Economics Letters,9: 939-943.

[7]Leeds, E. M. & Leeds, M. A. (2007). International soccer success and national institutions [EB/OL]. AIES Working Paper, No. 07-02.

[8]Torgler. B. (2004). Historical excellence in football world cup tournaments: Empirical evidence with data from 1930-2002 [EB/OL]. CREMA Working Paper, No.20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