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章,李朝晖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戴进人物画风格探究
李明章,李朝晖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戴进(1388—1462年),字文进,号静庵,又号玉泉山人、玉泉道人,后以字行,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作为明初浙派创始人,他在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方面都有很高建树,特别是他精于人物写生,成就显著。本文拟就戴进人物画的风格进行分析,以期对全面认识戴进绘画艺术风格特色有所助益。
一
戴进的人物画一反元以来的文人重笔墨挥洒而轻造型的传统,主要师承两宋,尤其是南宋画院风格,使他的“画”朝更合乎造型艺术本性的直观感性与物质化方向的发展,更具返朴归真的绘画本真性。“戴君旧业家钱塘”,戴进的家乡杭州曾经是南宋的都城临安,院体画风曾在此地风靡一时。从元到明朝代更替,院体绘画风格在此地仍是盛行不衰。明代画院继承的仍是南宋风格,当时职业画家大多数也是取法于此,加之戴进父亲亦是画工,在家学与风气的双重熏陶下,戴进的绘画基础自然深深地扎根于院体。[1]如戴进存世人物画代表作中,最为人所熟知的《达摩六代祖师图》和《钟馗夜游图》,虽然画风一个工整一个疏放,但两幅作品都能体现出戴进深厚的传统功力。神仙鬼怪在中国传统绘画中是独立的一科,与人物鸟兽的生动写实不同,神鬼的形象来自人们的想象,而在《钟馗夜游图》中,画家则赋予这种本不存在的事物以可信的图形,更易被观者所接受。
《达摩六代祖师图》中人物画像皆工致细腻,线条平稳流畅,一丝不苟,整幅作品流露出浓重的南宋院体气息。禅宗六代祖师的形象高鼻深目、长眉广额,乃是高僧大德的容貌中特有的“梵相”;与此同时,他们的面貌也显得和蔼亲切,有世俗化的倾向,“神性”中透出“人性”,这正是宋代,尤其是南宋道释人物画造型上的显著特征。明人何良俊的《四友斋丛说》评价说:“戴文进画尊老用铁线描,间亦用兰叶描,其人物描法则蚕头鼠尾,行笔有顿跌,盖用兰叶描而稍变其法者,自是绝技。”[2]图中用以描绘人物的线条匀炼精微,有的飞动洒脱,有的劲拔圆润,确是铁线描与兰叶苗的灵活使用,使人联想到马远和李唐的人物画的韵致。虽然是早年作品,但此图已经显露出某些戴进的个人风貌,比如起笔、转折处常有明显的顿笔,线条略带方硬,行笔时速度很快,表现出强烈的节奏,使画面流露出一种跌宕的韵律感。在景物描绘上,老树虬枝,山石硬峭,枯涩的线条时断时续,别有韵味,加上淡墨皴擦渲染,清秀淡雅的设色,使景物富有层次,显得既秀润又坚实,是典型的南宋“院体”的画法,与其所表现的主题十分切合。
二
戴进出身民间,又在民间靠卖画为生。人物画的创作题材虽十分广泛,但主要是神仙道释、历史故事、名人隐士、樵夫渔父等。从见于著录的作品名称看,他的人物画以民间所喜闻乐见的寓意吉祥之题材为多,如汪珂玉《汪氏珊瑚集》著录的戴进人物画有《清净观音海月图》二轴、《三星寿意海月图》四轴、《福神真武关汉寿玉京仙子图》四轴,[3]88-89都是反映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福。传世名作《钟馗夜游图》描绘钟馗夜游山间,为人们护福祛邪魅以佑平安。画中钟馗坐在由四个小鬼抬着的舆轿上,另外两个鬼卒为之撑伞和挑行李,月色朦胧,行色匆匆。四周山石披雪,草木萧瑟,透出阵阵寒意。他把人物画得很大,居于画面中心位置,其中又特别突出钟馗探询斜视的眼睛,仿佛是在巡视和探索人间鬼怪。
此外,其人物画也是画家“劲节贞心”,不与流俗的志向的真实写照。戴进特别喜欢画钟馗,因为他刚直不阿,待人正直,肝胆相照,是中国民间传说中能打鬼驱除邪祟的神——赐福镇宅圣君,民间常挂钟馗的像赐福镇宅,跳钟馗祈福祛邪。如前所述《钟馗夜游图》,钟馗不畏荒寒,雪夜巡视和探索人间鬼怪;此外,画家也经常表现逆境中顶风冒雨奋力前行之人。《风雨归舟图》中,人物虽只是作为点景,但丝毫不影响其艺术感染力。画家成功地运用浅设色而水墨苍劲淋漓的技法,以横刮阔笔扫出狂风大雨,烟雨变幻中的远近山峦,峭立隐现。此外,以简略的线条勾画出溪桥之上顺风而归的农夫,水上顶风冒雨逆流而去的小舟。画面风雨激荡,林树摇撼,行人在山雨中急匆匆赶路的情态,描绘得形神俱肖,真实感人。联系戴进一生坎坷不平的遭遇,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不屈不挠、逆风而上的渔人正是戴进自身性格的真实写照。
三
戴进特别善于把人物放在特定的环境中进行刻画,通过与人物性格相适应的背景来深化人物性格,情景交融,令人回味无穷。《钟馗夜游图》中用方折的顿挫的线条勾写出钟馗的凛凛威风以及小鬼们的狰狞面目,四周山石披雪,草木萧瑟,很好表现出了山间夜巡的阴森可怖气氛,补景和所绘人物浑然一体,给人留下强烈艺术感染力。《达摩六代祖师图》卷中所描绘的景物无不经过精心选择,那奔泻的泉流,虬曲的古松,深邃的岩穴,宁静的远山,葱郁的翠竹,构成了一个静谧、清幽的境界。这仿佛就是禅家的“清凉净地”。“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的禅僧们不是喜欢通过自然的万物去参悟禅机吗?“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尽是法身。”画家正是借这些景物象征禅师们彻悟后与自然融为一体,无生无灭的禅境。
《月下眠舟图》题材虽单纯,然以小见大,意味隽永,从中更能体味戴进人物画图式结构与艺术语言之精妙。本画采用了经典的马远式的边角构图法,表现了一位老年渔人在月下芦苇丛中泊舟而眠的情景。画面由前景和远景构成,省略了中景作浩淼无垠的江面。前景亦即画面主景包括渔舟和一丛芦苇,集中在画面的左下角,而与之对应的一大片留白的右上角形成虚实相半的对角线构图,远山用淡墨渲染而成,由左向右缓缓下斜。寻着被风吹向右边的弯曲的芦苇枝条所构成的半圆形图中就可以找到正在舟中酣睡的渔人,并且随着苇枝所指的方向将人的视线引向右上方的一轮明月,在画面上形成另一条对角线。至此一副清新隽永、意味深长的画面完成了:渔人侧卧舟中,头下枕着蓑衣,神态安详恬静。他须发蓬松,双目闭合,嘴角紧抿,似乎梦见了什么趣事,显得意味深长;船蓬上插着钓竿,使人联想到渔人在烟波浩淼的江上放舟垂钓的自在生活情景。背景表现了渔人四周广袤的江面,把观者引入一个清幽的境界。江面泛起鱼鳞般的微波,挺立的芦苇被风吹得轻轻摇摆,使人感到秋风萧瑟,渔船仿佛也在这瑟瑟秋风中微微摇晃,给这静谧的秋夜增加了一丝动感,更衬托出秋天的气息。画中人物形象简练而不失鲜明,景色清幽而富于感情色彩,两者相得益彰,像一首清新凝练的小诗,令人玩味不已。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一七载张靖之题戴文进《西湖景》中有诗云“泛泛轻舟泊钓矶,芦花吹雪梦将飞,莫教一枕黄昏雨,直待邯郸觉后归”,[3]147意境上的不谋而合实是令人惊叹。
四
戴进的人物画一反元以来的文人重笔墨挥洒而轻造型的传统,主要师承两宋,尤其是南宋画院风格;选择深受民间欢迎的吉祥寓意题材,表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福,并且善于把人物放在特定的环境中进行刻画,通过与人物性格相适应的背景来深化人物性格,使他的画朝更合乎造型艺术本性的直观感性与物质化方向的发展,更具归真反朴的绘画本真性。作为职业画家,戴进并不像后来的一些文人画家那样,以文学的意境代替绘画本身的意境,忽视绘画造型艺术的特长及笔墨形式与内容表达的辨证关系。相反的,坚实的绘画技能是他意境创造的客观基础。然而他又不同于画工画,他的作品重视意境的创造,立足现实生活,充分发挥绘画本身的优长,使作品内容得之于笔墨之内,“笔精墨妙”,以“写”代“描”,并能使用笔墨来“寓其意”,“抒其情”,却又不使形式全然游离于内容。内容与形式恰到好处的结合,使其绘画暗含了一份静谧的魅力。
[1]陈芳妹.戴进研究[M].台北:台北故宫博物院故宫丛刊编辑委员会,1982:10.
[2]潘运告.明代画论[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2:29.
[3]单国强.戴进[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1996.
责任编校 刘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