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老街市风情

2012-04-29 07:42李锡文
小说林 2012年1期
关键词:三棵树马家沟沈家

太平区(现划归道外区)形成、发展与太平区窑业形成、发展同步,太平区窑业曾在哈尔滨建筑市场占有重要地位。

道光十二年(1833年),河北省迁安县人沈祥,来到太平区马家沟西畔犁铧街(黎华街)一带,在一块高燥之地搭起一间窝棚靠一张犁铧垦荒落户。

沈祥先在马家沟圈河捕鱼、捞虾,在窝棚四周种粮、种菜,自食有余便担到皇山嘴子集卖。

圈河,是马家沟的支流,流到如今二十道街、太古街、新道街交叉口一带,陡然流速放缓缠绵悱恻,河道曲折逶迤兜着圈儿转悠,好像对这块土地不依不舍。当初人们把这一带直呼“圈河”也唤做“沟子沿”。中东铁路滨绥线和一条专用线,把“圈河”夹在夹角中间,所以也曾叫“三角地”。几十年前的“沟子沿”,圈河弯弯绕、曲曲流,鱼儿逐水云中游,杨柳岸曲径通幽,数枚野杏占枝头。后来,俄国人把马家沟、秦家岗(南岗)辟为新城区,人口剧增,粪便、垃圾、污水大量排入马家沟,流入圈河渐渐变成臭水沟、臭水泡。

大约在咸丰初年(1861年)前后,沈祥的两个儿子沈万财、沈万宝开始在马家沟附近取土烧砖(青砖),一为自家建房备料,也为平整土地。

青砖出窑,质量钢钢地。一进五间的新房建成,剩余的青砖用牛车拉到香坊市场去卖,一售而空。

搂草打到兔子!哥俩儿和爹一商量索性办起了窑场,一家人撸胳膊挽裤腿玩儿命地忙活,自产自销生意红火,菜地、庄稼地里的活交给了雇工,那张犁铧挂在家门口的老榆树上,鸡鸣“当、当”作响催人奋起劳作。

沈家窑声名鹊起,沈家门前被前来购买青砖的车辆碾成一条路、压成一条街,后来(1905年)渐成街市便被叫做犁铧街。犁铧街是太平地区最早见诸文载的街市,但最早的居民点却是在骆斗屯(现先锋立交桥下的长安城小区)。

沈家的邻居,落户在现安华街南段路西的黄升,眼见沈家窑窑火兴旺有利可图,便仿而效之也开起了窑场,就叫黄升窑。

沈家窑越办越大,雇佣了几十名劳金(打工者),垒起土窑六座。于是沈家窑、黄升窑一带形成了热闹的砖市。沈家后来发迹了,盖起青砖青瓦的民宅二百多间,成为富甲一方的房地产商。

光绪十五年(1890年),闯关东的山东莱芜人刘学泰,一路向北最终来到马家沟东畔三棵树现民强街一带开荒种菜,受到沈家窑、黄升窑影响不久也就地取土、汲水点燃了窑火。

烧砖技术含量不高,资金投入少,只要吃苦耐劳肯卖力气就成。清末明初河北、山东遭受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绝产,沈、黄、刘三家的亲友背井离乡直奔关外,在沈万财、黄升、刘学泰的帮助下,十几座小土窑在现建平街一带如雨后春笋噌噌地冒了出来。赵德义、傅春华、徐学礼……一批灾民摇身一变成为窑主。这片荒地被称为北窑地。

西窑地比北窑地铺展的面积还要大,包括西树街一代的宝聚窑(也叫李家窑,窑主李学文),现三棵树大街西段的刘家窑(窑主刘金如)、迟家窑,现维也纳音乐广场东北一带的马家窑(窑主马正心),现三棵树饭店附近的几座没有留下字号的小土窑。现太平公园一带的王家窑(王氏三兄弟少礼、少孔、少孟开办)、徐家窑(窑主徐廷清)、吴家窑(窑主吴怀清)等等。还有分布于现大有坊街一代的白家窑(白玉才)、姜家窑(姜立才)、苏家窑(苏振林)、袁家窑(袁子建)、李家窑(李长春)。

东窑地是现南元二道街附近十几座土窑的统称,包括夏家窑(夏振山、夏振田)、傅家窑(傅有田),其中夏家就拥有土窑九座。

夏振山致富后特为一对儿女建起座洋楼。

这座楼在太平地区像一马平川上凸起的山头,想不抢眼夺目都不成。由于夏振山的儿女天生不会说话,所以当地人把这座洋楼叫作“哑巴楼”。哑巴儿女住在哑巴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夏振山却日以继夜地在窑场忙活!都说母爱无私,看看哑巴楼,得到的是父爱如山的注释。

南窑地位于结核防治医院一带,包括吴家窑、刘家窑。刘家窑除了烧砖也烧制鸳鸯瓦、瓦盆、瓦罐、瓦缸,夏家窑还能烧制琉璃瓦、琉璃兽(极乐寺屋脊上的琉璃制品,道台府的青砖青瓦即其烧制)。总之,那时太平桥、三棵树之间大片旷野遍布砖窑,从事窑业生产的人占当地劳动力人口的三成。

这些小土窑的形状几乎是一个模子扣出来,底座呈马蹄形所以也叫马蹄窑。占地面积一般都是三四十平方米,高度不过三四米。窑门低矮,砖砌内壁,顶部为拱形中间留有圆孔。外壁以泥土培成冢头状,设有台阶,拾级而上可至窑顶。通常烧制时间为七十二小时,每窑每次出砖一二千块而已。

清末,马家沟河西岸的沈家窑、黄升窑烧制的青砖,除了周边村屯和德克秦(现南岗)有少量需求外,主要是供给傅家甸。而马家沟河东岸砖窑生产的砖瓦则大多为阿勒楚喀城(现阿城)及周边村屯认购。1913年后滨江县城(现道外)大兴土木,青砖需求量剧增,马家沟河东西两岸的砖窑成为最大的砖瓦市。

早在1898年,犁铧街东端的马家沟河上就由沈祥的后代建了一座小桥,叫沈家桥(也称沟子沿桥)。这桥是三座独木桥并作一体,桥面铺些树枝、柴草、泥土,两岸及小河的中心用一些碎砖砌筑成桥墩构造而成,仅供一人小心通行。桥东那条道叫太平街。

居住在太平街东头的陆廷祯、刘殿元、周长发、李大白眼四户,是附近唯一没有兴办窑场的人家。他们日子过得特低调、很封闭、超神秘。虽然与犁铧街沈家窑隔河相望鸡犬相闻,却拉开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和钱有仇,还是和什么人有恨?这个问题如同他们的来历、身份,都是无人破解的谜。1898年河水暴涨沈家桥被冲毁,西去外界的通道断绝,太平街成为憋死牛的断头路。

这一变故对桥东四户似乎生死攸关,于是他们一反常态,由陆廷祯挑头发起募款,刘殿元、周长发、李大白眼,沈家、夏家、刘家、李家等窑主纷纷响应,或出钱、或出物、出工、出力,在沈家桥原址分秒必争地重新搭建起一座长三十米、宽四米砖木结构的跨河桥。这座桥就是太平的前身。

西去外界的通道重新开通后,桥东四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长长吁了口气,好像悬着的心归了位,随即恢复常态。

民国元年(1912年)春节,沟子沿桥桥东鞭炮齐鸣惊天动地。奇怪,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居然是一向静如止水的太平街!

硝烟散去,桥东四盏高高挂起的太平灯点亮了人们的好奇心——这与大年夜似乎关系不大,与欢庆太平密切相关。随后桥东传来的太平鼓声证实了这一推测。

民国元年出了两件大事,中华民国成立;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宣统退位,清政府寿终正寝。桥东的太平灯、太平鼓为何点亮、作响耐人寻味。

闯关东的人动机无外乎逃荒、避难,桥东四户定属后类。掐指算,十之八九是太平天国的遗老遗少——有人如是说。

太平天国的遗老遗少避难栖身之处,自称太平街,沟子沿桥后来叫作太平桥顺理成章。比较望文生义说——祝福通行顺利,居家平安——有文化;比较书生乘车出谜说——贴近时代背景。但史实价值与好多传说相当。

1908年太平桥隶属阿城县第三区,1913年归滨江县管辖。另外,1908年之前太平地区与傅家甸(道外)和阿勒楚喀城之间尚未形成马路,马家沟河又是“天堑”,人行艰辛车辆不通。1908年架设沟子沿桥后,才形成一条通道。

要致富,先修路。可以说,沟子沿桥的架设,跨越的不仅是马家沟河,而是榛莽初开和高碳两个时代。

太平地区马家沟河东、西两岸砖窑还有几个共同特点:其一,大多是家庭窑,也有打小股子合伙经营。家里人老少齐上阵量力而行,人手不够有请亲友帮工。一座土窑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便可搞定;其二,烧窑是笨重手工劳动,没有工装清一色光着膀子赤脚冲锋陷阵,烈日暴晒、窑温炙烤、汗水和泥,浑身油黑发亮,入秋后必然脱掉一层皮;其三,窑主主掌取土、配料、和泥、脱坯、晾晒、入窑、点火、看火、封窑、沏水、出窑、直到售砖的全过程,同时也参加全过程劳动。窑主与雇工并无严格分工,同吃、同住、同劳动地位平等,在经济上对雇工有轻微的剥削,也就是多分俩儿钱而已;其四,砖窑生产有鲜明的季节性,每年冻土开化“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动工,最后一队雁阵向南飞去时,一些窑工纷纷追随着头雁高亢嘹亮的召唤声,踏上回家的旅途。于是热火朝天的窑地便陷入冷清与孤寂。

伴随着一座座砖窑的崛起,上世纪初沟子沿桥附近出现了一个季节性、独具特色的集市。前来买砖的车辆满载而来的是秫秸、包米荄、柳条、柴草,出售的对象就是窑场,满载而归的是一车车砖瓦。同时,一个劳动力、手推车、畜力车市场;一个拥有大车店、伙食铺、牛肉、牛杂碎摊、杂货摊、瓜果摊、茶摊的街市也应运而生——太平街。牛肉、牛杂碎摊卖的货,来自打牛房。打牛房位于现大有坊街西端马家沟河东岸。

民国七年(1918年),太平桥、三棵树窑地发生了革命似的变化——异军突起,一座几十米高的烟囱拔地而起刺破蓝天;一座半现代化的砖窑复兴窑业公司开工投产。复兴窑彻底颠覆了窑场传统的管理模式、工艺流程、生产方式:砖窑采用青砖砌筑,窑室宽敞多设窑门;砖坯入窑、成品砖出窑由传输带完成,生产过程流水作业,这种窑俗称转盘窑;工种细划,各司其职,按劳动强度、技术含量取酬;利用煤炭取替柴火;管理人员脱离生产一线,窑股只负责投资不参与生产坐享其成按股分利。复兴窑业公司的员工最多时达到五百多人,鼎盛时期日产红砖七万块左右。至今保存完好的道外巴洛克建筑,凡采用红砖的楼房,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出自该窑。不难想象太平桥、三棵树窑市当初是多么火爆,车辚辚马萧萧,摩肩接踵人海如潮……

三棵树属太平桥地域,但在本市的名气排行榜上平起平坐,闻名九州的则是三棵树。

原因很简单,三棵树是哈尔滨往来各地列车的始发站、终点站。论资历,三棵树也是老大。不拿金代的阿勒锦村压人,只比近代,太平桥的首户河北省迁安县人沈祥是道光十二年(1833年)迁入;而三棵树第一人陆某举家落户的时间是乾隆九年(1745年)。相差八十八年,隔着好几辈呢。陆某和沈祥是纯乡亲,都是河北迁安人,指不定还存在姻亲关系。

陆某当年落户的地儿是条黄土岗,他把房子建在三棵鼎立的老榆树下。头一年春天,陆家只靠大如铜钱的榆树钱充饥果腹。夏日似火,筋疲力倦的老陆握着锄头背靠大树在榆荫下小憩。数九寒冬,三顶树冠遮天蔽日地撑着,大雪从未封过家门。三个老榆树,对陆家呵护备至。

许多年后,陆家的周围有了好多邻居,形成了村落。有长者取名陆家屯,老陆断然不从,坚称之为三棵树。上世纪二十年代,三棵老榆树倒下啦,人们好想把它搀扶起来,可是它太大、太高、太重啦,也许是太累就是想下岗、退休呢。对了,三棵老榆树长眠之处就在原塑料五厂附近。

太平桥、三棵树窑地形成不久,在顾乡屯何家沟地亩桥以西一片窑地上,义和、福昌、同兴、裕东、成昌、福兴等等砖厂层出不穷。

起初生产的也是青砖、青瓦、瓦盆。

二十年代初,一条铁路专用线一直铺设到了顾乡屯。同时由俄国人开办的,使用德国霍夫曼式制砖机,日产红砖两万块的大型制砖厂在顾乡屯开办。这两家砖厂归中东铁路建设局所有,所生产的红砖全部用于中东铁路建设局附属设施的建筑:华俄道胜银行(省工商联合会)、中东铁路公司招待所(龙门大夏贵宾楼)、中东铁路中央电话局(南岗银行街31号)、中东铁路中央图书馆(耀景街66号)铁路医院、铁路局理事事务室(现红军街38号楼)、铁路俱乐部(哈铁文化宫)、铁路技术学校(西大直街66号)、铁路局官员和职工住宅等一大批,以欧陆风格为基调的古典主义、歌特式、文艺复兴、巴洛克艺术风格的建筑,异彩纷呈、绚丽多姿。此外,可以说城建初期使用的红砖一半以上出自顾乡屯窑地窑工之手。索菲亚教堂、马迭尔宾馆……一砖一瓦都渗透着窑工们的血汗。“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的情况似乎被施以魔咒,成为亘古不变的怪圈。谁,何时才能破解魔咒?反正现如今,想凭在砖厂打工挣来的血汗钱,买一套两室一厅还是梦。窑工十分辛苦,贡献非常之大。义和团运动时,窑工们曾攻占过中东铁路制砖厂及该厂厂长库兹涅佐夫的宅院。

窑工们的血汗也曾为反抗外寇而挥洒,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抗争一定还意味着什么,破解魔咒?

卖油女水抹头,见惯不怪。一张纸片印成花里胡哨的图片,可以雇鬼来推磨,也是因为施了魔咒变成钱的缘故。魔咒会破解的,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

“距今约三百万年(新生代第四纪更新世)的哈尔滨,四季如春,核树常青,奇花异草满山遍野,珍禽奇鸟漫天翱翔,稀兽怪豸或怒吼山林或纵横莽泽……”这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一个犀牛头骨化石,以它特有的方式为我们所做的描述。在专家们看来,化石无异于电脑的ROM——只读存储器,而他们可以从中解读历史存储的所有秘密。

民国十八年(1930年)5月,松花江刚跑完冰排,万物骚动。顾乡屯地下暗流涌动,地面生机勃勃的一个傍晚,在北上坎窑地卖劳搏大(俄语ΡАБОТА工作,与打工一词相近)的白班工友们下工了,其中一个小老爷们儿,正兴匆匆地朝大南头的家里奔。正是冻人不冻水的时节,小老爷们儿却浑身热气腾腾,像刚出窑的红砖。好些半大孩子在他身前身后欢蹦乱跳地缠着,像群唧唧喳喳的家雀。七嘴八舌、七手八爪都是冲着他怀抱的那块磨盘大的怪石。“家去,摸你娘、吃你娘奶子去!”小老爷们儿生怕这群孩子惹是生非,装横。“嘟,嘟,嘟——”响起一阵警哨声。家雀们这才一哄而散,扬起漫天的尘土,留下半趟街的叫喊声:“牤子媳妇山东妞儿,三寸金莲大腚垂,扭搭扭搭颤巍巍。”牤子,是他的名字吗?没准儿。

天光大亮撞鬼——啊,呸!牤子脚下生风。

“慢着——”一个警狗子拦住去路,“啥宝贝?啥来路?”啥宝贝,不清楚。反正物以稀为贵;啥来路,土里挖得。警狗子用警棍敲了敲,说:“有点像……不介,不像个牛头骨;死沉、梆硬的八成就是块石头,啊?”牤子首肯,“嗯哪。”警狗子脸一沉,狮吼:“给我抱警署去!”

牤子抱到警署去的那块怪石,后来被博物馆拉走了。经鉴定是“生活在新生代第四纪更新世的,完整的犀牛头骨化石”。后来博物馆曾邀请牤子前去参观。“俺没鞋。”牤子说,其实他懒得去看——白天下窑地忙活,夜里上炕忙活——没闲工夫;何况,那玩意他抠了半天,抱了半天毛也没捞着,憋气!

冬去春来,到了民国十九年,还是跑冰排的时节。5月19日牤子正在家里犯愁——人勤地不懒,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没承想她那对白胖滚圆的奶子,中看不中用。没几天,大胖小子就饿成了一把柴火。在啼哭声间隙,牤子听见敲门声。一般人都是叫门,敲门不同寻常。

果然,来的是生人,“我是博物馆的阿涅尔特,这位是我的同事鲁卡什金。我们……”不速之客的自我介绍被啼哭声打断。“不认识。”牤子边说边关门,门扇被一听炼乳掩住了,接着是一包红糖。那扇破门无力抗拒救命的诱惑把牤子出卖了,“啥事,说。”“化石出土的现场……”“何家沟地亩桥那一溜。”牤子边说边接过炼乳、红糖,抽身关上了门。阿涅尔特耸耸肩,鲁卡什金摊摊双手,然后俩人到地亩桥去挖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

过了半个月,6月2日阿涅尔特和鲁卡什金又来了,茅草屋门前牤子抱拳相迎。阿涅尔特指点着鲁卡什金捧着的一箱炼乳说:“你到现场去挖,两天的报酬是一听……”牤子抓起一听,转身进屋,旋即扛着把铁锹出门便奔地亩桥。

窑地在地亩桥以北的何家沟,两岸的取土量很大,挖的千疮百孔。牤子在地亩桥以南选了块地儿,开挖。他诚实卖力,也老有运气,这一天挖出个野牛头骨化石。第二天,喜出望外的阿涅尔特和鲁卡什金用马车拉来一顶帐篷和一些红肠、罐头、面包还有一罐鲜牛奶。他们送给孩子两样小玩具,请求在牤子家院安营扎寨。牤子媳妇自告奋勇负责后勤供给,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哈尔滨顾乡屯古生物考古小分队”成立了。接下来的几天,考古小分队收获颇丰。阿涅尔特和鲁卡什金渐感专业能力不支,于是便请求文化厅出面,特邀国家地质调查所派专家前来指导。

7月18日,年仅29岁,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地质系的尹赞勋博士,奉命赶到哈尔滨主持发掘工作。为加快进度,他要求增加民工,延长工时。牤子找来十个棒劳力,但他坚决反对早起晚归。理由是地亩桥一带土匪活动猖獗,劳搏大卖力不卖命。尹赞勋博士只好取消了披星戴月的计划。7月21日挖掘工作重新开始。博士指定了六个垂直发掘地点,牤子把十个劳力分成五组排列在地亩桥以南的何家沟右岸,他自己则在桥东、沟南的何家沟支流沿岸单干,说是不为逞能只图多份劳金。

如果单干的结果没挖出一个水牛头骨化石的话,人们也就不会想起“凡事不过三,过三无凡事”的古训;不会对他“只图多份劳金”的单干行为想入非非。人们不包括尹赞勋,博士笑言:“假如,牤子先生能够发掘出一具完整的披毛犀骨架,那才神呢。”

挖掘工作到八月末结束,历时四十天。之后,尹赞勋博士发表了题为《哈尔滨附近第四纪哺乳动物化石群发现》的发掘报告。报告本次发掘出土食肉动物、啮齿类、蹄类及长鼻目等十九种古动物化石。本次发掘和研究成果,引起国内外考古和地质界高度重视。迄后在哈尔滨开展的一系列的发掘活动,都是以此为基础进行的。尹赞勋博士、阿涅尔特和鲁卡什金甚至顾乡屯的名字蜚声中外。按照惯例,牤子和民工们的姓名、表现,报告中忽略不计。

1933年还是跑冰排的时节,日本人志良信夫找到了牤子的家。俩人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似乎话不投机,志良信夫便告辞了。第二天又来了几个日本兵,不过牤子那件破草房已经换了主人。“牤牛,什么地方的干活?”“一家人朝那边走,转眼就不见了。”新房主回答。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无穷的想象力变成了:“一家人变成三头牛,转眼就不见了。”无论传说有多少版本,结论一致——牤子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志良信夫把牤子失踪的事,向“满蒙学术调查研究团”负责人德永中康作了汇报。德永中康叹道:“中国人不合作,苦力的统统地找俄侨的干活吧。”德永中康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理工博士,奉日本政府之命勘察满洲地下资源,为开发利用当急先锋。德永中康却把考古当做首要项目,匪夷所思。1933年6月15日,志良信夫划拉了二百五十名民夫(全苏侨阵容),在德永中康指定的六十个挖掘点(地亩桥以南,何家沟两岸低洼地带),开始挖掘。历时两周,出土了三件角器、五件石器、五十件骨器及一些古生物化石。挖掘活动暂停,进入整理和考证阶段。

没有牛头甚至任何古动物化石出土,这一结果着实让顾乡屯的老百姓兴奋不已。牤子家那条小胡同,原本没有名字,突然神名远扬牛气冲天——“牤子巷”。

作者简介:李锡文,1947年出生于哈尔滨,1967年哈尔滨商业中等技术学校毕业后在商店做美工,2007年退休于哈尔滨制氧机厂,高级经济师职称。陆续发表中、短篇小说、话剧剧本各一部,与人合作翻译出版日本文学作品五十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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