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学者们历来对《说文解字》“读若”的研究很重视,但分歧也一直存在。本文就各家对“读若”字与被释字之间关系的不同观点进行梳理,大致分为四类:“纯语音关系”“形义关系”“语音兼形义关系”“语音关系为主,形义关系为辅”。
关键词:《说文解字》“读若”字 被释字
《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读若”是全书惟一的注音体例,也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现象。大徐本《说文解字》中明确标以“读若”的条目共779条,“读若”用语有“读若某”“读若某同”“读与某同”“一曰读若某”“又读若某”,及“或读若某”等多种形式。关于其性质和作用的研究有很多,“读若”只是单纯的注音,还是和被释字有形义方面的联系,或者是其他的关系,这些都需要我们进一步探究。“读若”问题是重要的,又是复杂的,所以历代文字学家、音韵学家、训诂学家及《说文》的研究者们都对它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各家观点不同,至今仍未有统一的答案。基于以前学者对《说文》“读若”的大量研究,本文将“读若”字和被释字之间的关系主要分四大类,并一一罗列前人的研究。
一、纯语音关系
这一派的学者们认为《说文》“读若”只是一种单纯的直音方法。最早提出这一看法的为南北朝时的音韵学家颜之推。《颜氏家训·音辞篇》:“郑玄注六经,高诱解《吕览》《淮南》,许慎造《说文》,刘熙制《释名》,始有譬况,假借以证字音耳,而古语与今殊别,期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加以外言,内言,急言,徐言,读若之类,益使人疑。”颜之推将“读若”与古代常用的注音术语放置一起,也将其看成注音。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凡言‘读若者,皆拟其音也。凡传注言‘读为者,皆易其字也。注经必兼兹二者,故有‘读为、有‘读若。‘读为亦言‘读曰,‘读若亦言‘读如。字书但言其本字本音,故有‘读若而无‘读为也。‘读为‘读若之分,唐人作正义已不能知,‘为与‘若两字,注中时有讹乱。”段玉裁指出,“读若”皆为“拟其音”。“读若”和“读如”相同。只是注音和字的形义没有任何关系。
蒋善国《说文解字讲稿》:“‘读若(读若某)和‘读同(读与某同)这是直音的办法之一”,“‘读若‘读同完全为注音之用。”现代学者钟如雄在《说文解字论纲》中也谈到,“读若”是许慎有意选择的一种纯注音方式,这种注音法被他称之为‘读若式正音法,简称‘读若正音法”。
二、形义关系
这派学者认为《说文》中的“读若”都是为通字而作,表明被释字与“读若”字在形义上存在某种关系。清代钱大昕与段玉裁的观点恰好相反。他在《潜研堂文集》中指出:“许氏所云‘读若,所云‘读与某同,皆古书假借例,不特寓其音,即可通其字,音同而义亦随之。”他认为《说文》的“读若”全部是“假借”字。被释字和“读若”字之间是同音同义关系。
严章福秉承钱大昕的观点,他在《说文校议议序》中进一步说“许书言‘读若某‘读与某同,或言‘读若某某之某,皆谓假借,无关音切。”
三、语音兼形义关系
此派综合了前两种观点,认为《说文》“读若”和被释字之间既有纯语音关系也有形义关系。清代王筠在《说文释例》卷十一中说:“注家之例,云‘读若者明其音也,云‘读为者注其字也。《说文》无‘读为者,逐字为音,与说经不同也。然有第明其音者,有兼明假借者,不可一概论也。”王筠指出了《说文》的“读若”分为指音和指义两种。
张行孚在《说文发疑》中写的两篇《说文“读若”例》,具体而全面地对“读若”问题进行了探讨。他认为:“《说文》‘读若实可为经典假借之例,与经典‘读若但拟其音者不同。钱大昕所谓许氏所云‘读若,所云‘读与某同皆古书假借之例。不特寓其音,即可通其字。音同而义亦随之。”叶德辉曰:“‘读若‘读为‘读与某同,比拟其音,或比拟其义。”
四、语音关系为主,形义关系为辅
20世纪50年代以来,多数学者从客观的角度,重审前人对《说文》“读若”的研究。他们从实际出发,更全面、深刻地指出《说文》“读若”以标注语音为主,联系形义为辅。
陆志韦在《说文“读若”音订》中指出:“盖假借、明音,二者本不背道而驰。明音者,许君之本旨。古者依声托物,凡字之音同者皆可为假借”,“假借者非许君之本义,许君初不欲寓假借于‘读若,随音释字,假借在所不免耳。”他认为,《说文》“读若”的目的是明音。关于形义方面的联系只是一种偶然性。
陆宗达、王宁在《训诂与训诂学》中,对《说文》“读若”做了一个全面的分析。他们认为明音是首要作用,同时在选用“读若”字的时候,尽量选择与被释字之间有形义关系的。一方面,陆、王二人从训诂学的角度看,认为许慎所作《说文》,必定要解经传经。另一方面,从许慎作《说文》追求汉字形、音、义的统一,追求与经典用字的联系的角度来看,许慎一定会将“读若”作为一个联接点。
此外,王力的《古代汉语》,郭锡良《古代汉语》及其作品都把《说文》“读若”的注音功能放在首位。
综合前人所述,在关于《说文》“读若”字和被释字形义关系方面,主要用“读若”来说明以下几种关系:
(一)说明古音假借
假借字分为“本有其字,据声借字”的通假,还有“本无其字,依声托事”的假借。这里说的是“本有其字”的假借,即古音通假。
《说文·肉部》:“月九熟肉酱也。从肉九声。读若旧”。“旧”字在《说文·隹部》中训为“鸱旧”,是一种鸟的名称。“月九”为熟肉酱,乃久制而成,引申为“陈旧”义,此引申义就借用“旧”来表达,“月九”被“旧”借用后,本字“月九”不被常用而废弃,使用了假借的“旧”字。
《说文·攴部》:“度攵,闭也。从攴度声。读若杜。”“杜”字在《说文·木部》:“杜,甘棠也。从木土声。”《尚书·费誓》:“杜乃获,念攵乃井。”孔传:“获,捕兽机楹,当杜塞也。”唐·陆德明释文:“杜,本又作度攵。”《释文》:“杜,本又作度攵。”《国语·晋语》:“谗言益起,狐突杜门不出。”《文选·张衡〈西京赋〉》:“结百里,杜蹊塞。”薛综注:“迒,道也;蹊,径也。皆以网杜塞之也。”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亦曰:“杜行而度攵废矣。”《汉语大词典》云:度攵,后通作杜。可见,以上之“杜”有“堵塞、封闭”之义,为“度攵”之通假。
(二)说明古今关系
古今字主要是指那些读音相同,形体相似,产生时间有先后的字。
例如“迁”字,《说文·辵部》:“迁,进也。从辵干声。读若干。”《说文·干部》:“干,犯也。”“干”的本义是“盾”。《礼论·乐论》:“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郑玄注:“干,持盾也。”其引申义“犯也”即“进犯、追求”义。《论语·为政》:“子张学干禄。”《集解》:“干,求也。”《左传·文公四年》:“其敢干大典以自取戾乎?”注:“干,犯也。”此外,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干求字当作。”桂馥的《说文解字义证》中云:“进也者,经典借干字。”《说文解字》中用“读若”说明了干和迁为古今字。
再如,《说文·走部》中:“ ,半步也。从走圭声。读若跬。”“”和“跬”便是一组古今字。
(三)说明同源关系
同源词主要是指那些读音相同或是相近,意义来源于同一处并且相通。
《说文·玉部》中说:“玤,石之次玉者,以为系璧。从玉丰声。读若《诗》曰‘瓜瓞菶菶一曰若蛤蚌。”《说文·口部》说:“唪,大笑也。从口丰声。读若《诗》曰‘爪瓞菶菶。”玤、蚌、唪皆从丰得声。《说文·艹部》:“菶,草盛。从艹丰声。”《说文·虫部》:“蚌,蜃属。从虫丰声。”如许慎所引《诗》“爪瓞菶菶”,《毛诗》写作“瓜瓞唪唪”。可见,“玤、唪、菶、蚌”为同源字。
(四)说明异体关系
异体字主要是指那些形体不同,但读音和意义相同的字。
《说文·夰部》:“奡,嫚也,从百从夰亦声。《虞书》曰:‘若丹朱奡读若傲。”段注:“奡与傲音义皆同,傲者昂头,故从首。”《经典释文》注:“傲字又作奡”。可以看出“傲”和“奡”是用“读若”标释的异体字。
根据前文的介绍,我们可以了解到《说文》“读若”的性质是多元的,历史上纯粹的“注音”和“通字”都有其片面性,但是《说文》中的“读若”主要用来注音却是事实。以注音为主线,加以形义方面的联系为辅线,相信《说文》“读若”的研究对今后古文字的研究会有一定的帮助。
参考文献:
[1]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冯玉涛.说文解字“读若”作用类考[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
会科学版),1996, (3).
[3]蒋善国.说文解字讲稿[M].北京:语文出版社,1988.
[4]陆志韦.说文“读若”音订[J].燕京学报,1946,(30).
[5]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M].上海:上海书店,1983.
[6]王立.谈说文解字中的“读若”[J].外交学院学报,1999,(2).
[7]王筠.说文释例卷十一[M].北京:中国书店,1983.
[8]严章福.说文校议议序[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
[9]钟如雄.说文解字论纲[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张瑜 辽宁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116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