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考察

2011-12-05 08:02
山东社会科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根底方位词蒙古语

冯 赫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元代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考察

冯 赫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由语言接触导致的语言演变往往是在外部机制与内部机制的交互作用下发生的。元代蒙式汉语里的一些方位词具有蒙古语后置词或者格助词的特殊功能,这些特殊功能的形成,除有蒙古语影响的因素之外,也有汉语方位词自身意义与功能特点的因素;换言之,蒙式汉语之所以采用方位词来表示某种语法、语义关系,也有汉语方位词的语义、功能依据。对于元代蒙式汉语的蒙古语影响因素学界已有较多讨论,因此本文专门就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获得的内部因素进行考察。

方位词;特殊功能;语言接触;内部因素

元代是汉民族与蒙古族紧密接触的一个历史时期,因此该时期汉语的演变可能就有汉语的自身变化和受到蒙古语这种不同类型语言影响的双重因素。在形态类型上,蒙古语是黏着型、汉语是孤立型;在语序类型上,蒙古语是 SOV型、汉语是 S VO型。在元代的汉语白话语料中可以见到有受蒙古语影响痕迹的一类,尽管这类语料所体现的汉语存在着受影响的程度或者性质的差异,也可能有使用人群的限制,但都可统称为蒙式汉语。①相关语料有《元代白话碑》、《鲁斋遗书》、《孝经直解》、《元典章》、《老乞大》等;《朴通事》成书于明代,一般认为也反映元代的语言。《老乞大》据郑光《原刊〈老乞大〉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0年版;文中简称《原老》),其他据《近代汉语语法资料汇编》宋代、元代明代卷 (商务印书馆 1992年、1995年)。参看曹广顺等:《元白话特殊语言现象再研究》、祖生利:《试论元代的“汉儿言语”》,《历史语言学研究》第二辑,商务印书馆 2009年版。蒙式汉语是一种“以北方汉语为上层语言,以蒙古语为底层的皮钦语”②祖生利:《元代的蒙式汉语及其时体范畴的表达——以直译体文献的研究为中心》,《当代语言学》2007年第 1期;冯赫:《以〈元刊杂剧〉为中心的元代白话方位词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 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对于语言接触中产生的皮钦语,Heine提出的一个观点值得注意,他认为皮钦语语法的产生可以反映人类语言的语法起源与发展过程,应当受到足够的重视,而不能等同于简单的借用和简化。③Heine,B.&Tania.K.World Lexicon of Grammaticaliza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

在元代蒙式汉语里,汉语方位词具有蒙古语后置关系词 (后置词或格助词)的功能,不排除是蒙汉语言接触的后果,④余志鸿:《元代汉语中的后置词系统》,《民族语文》1992年第 3期。祖生利:《元代白话碑文中方位词的格标记作用》,《语言研究》2001年第 4期;《元代直译体文献中的原因后置词“上 /上头”》,《语言研究》2004年第 1期;《元代的蒙式汉语及其时体范畴的表达》,《当代语言学》2007年第 1期。冯赫:《元刊杂剧与蒙式汉语方位词“上”特殊功能研究》,《古汉语研究》2010年第 3期。而由语言接触导致的演变往往是在外部机制与内部机制的交互作用下发生的。⑤Thomas E.Payne.Exploring Language Structure:A Student’s Guid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学界此前从蒙古语影响的角度对蒙式汉语进行过不少卓有成效的研究,本文则是从汉语的角度着眼,考察汉语方位词为什么能在蒙式汉语里用来表示一些特殊的语法关系,试图说明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获得或者说形成的内部因素。如果这种因素或机制的确存在,那么我们就不能把蒙式汉语的一些特殊语法现象等同于对蒙古语的变相借用(汉语方位词、蒙古语语法功能),而是一种语言接触过程中的语法化。①吴福祥:《关于语言接触引发的演变》,《民族语文》2007年第 2期。我们还认为,Fischer等人对于类型学视角下语法化研究存在的问题的提醒,也值得作为研究语言接触引发的演变的参考:“语法化研究的真正危险在于过分强调类型学和跨语言的趋势,因而忽视了具体语言演变的实际细节和具体情况。”②Fischer,Olga,MurielNorde&Harry Perridon(eds.),Up and down the cline:The nature of grammaticalization[Typological Studies inLanguage 59].Amsterdam:John Benjamins,2004.

一、元代蒙式汉语方位词的特殊功能

本节首先选择比较典型的例子,分析、说明元代蒙式汉语方位词所具有的特殊功能。所谓特殊功能,是指与本土汉语相比来看较为特殊的语法功能,也就是汉语的方位词而具有蒙古语后置词或者格助词的功能。

1.“X+行”。在元代蒙式汉语里,方位词“行”可以用在指人的名词、代词之后 (元代蒙式汉语未见“行”用在其他名词之后的例子)。例如:

(1)吟诗罢师傅行讲书。……到晚师傅行撤签背念书。(《原老》)

(2)每日清早晨起来,到学里,师傅行受了生文书。(《原老》)

(3)奉圣旨:商量了名儿,我行再奏者。(《元代白话碑》)

(4)每日学长将那顽学生师傅行呈著。(《原老》)

“X+行”例 (1)表示行为发生当对和面对的对象,具有对象介词短语“当着 /对着 +X”的功能,“师傅行讲书”即“当着 /面对着师傅讲书”,也可以看做“在师傅面前讲书”;例 (2)在主语位置,这类“行”被认为有主格标记功能;例 (3)、(4)表示动作对象,“X+行”具有对象介词短语“向 +X”的功能,“我行再奏”即“向我再奏”,“师傅行呈著”即“向师傅呈著”。在蒙式汉语里,“行”的特殊功能与“上”有部分重叠,见下文。③江蓝生:《后置词“行”考辨》,《语文研究》1998年第 1期。

2.“X+上”。在元代蒙式汉语里,方位词“上”可以用在处所名词或者指人的名词、代词之后,表示处所、对象、领属、原因等。例如:

(1)这间壁肉案上买猪肉去。(《原老》)

(2)做满月,老娘上赏银子、段匹。……那一日,老娘上又赏。(《朴通事》)

(3)你也不买便罢,钱是你上有,物在我根底,你为甚麽骂人?(《朴通事》)

(4)那厮高丽地面来的宰相们上做牙子,那狗骨头知他那里去诓惑人东西。(《朴通事》)

(5)俺汉儿人上学文书来的上头,些小汉儿言语省的有。(《原老》)

(6)你是姑舅弟兄,谁是舅舅上孩儿?谁是姑姑上孩儿?(《原老》)

(7)马儿年和尚与先生每对证,佛修嬴 (赢)了先生每上头,将一十七个先生每剃了头发,交做了和尚。

(《元代白话碑》)

(8)俺家里称了一百一十斤,恁这称大的上头,折了十斤也。(《原老》)

“X+上”例 (1)表处所 (目的地),近似介词结构“到 +X”的功能,“这间壁肉案上 (买猪肉去)”相当于“去 /到这间壁肉案 (买猪肉去)”;例 (2)、(3)在主语位置,“上”被看做有主语标记的功能;例 (4)表受益对象,“X+上”有介词结构“为 /给 +X”的功能,“那厮高丽地面来的宰相们上做牙子”即“给那厮高丽地面来的宰相们做牙子”;例 (5)表示跟从的对象,“汉儿人上学文书来”即“跟从汉儿人学文书来”;例 (6)表领属,“X

+上”有“的”字结构的功能,“舅舅上孩儿 /姑姑上孩儿”即“舅舅的孩儿 /姑姑的孩儿”;例 (7)、(8)“X的 +上头”表原因,有表因介词结构的功能,如“恁这称 (秤)大的上头”即“因为恁这称 (秤)大”。

3.“X+里”。在元代蒙式汉语里,方位词“里”可以用在处所词、指物名词以及抽象的事件名词等之后,表示处所、依凭、方式、范围等。例如:

(1)恁高丽田地里将甚么行货来?(《原老》)

(2)车子水里去可,水里行不得,舡里载著有。(《原老》)

(3)体例里买主管税,卖主管牙。(《原老》)

(4)黄土少些个,拣着那乏煤一打里和着干不的。(《朴通事》)

(5)今后勾当里不委付呵怎生?(《元典章》)

以上的“X+里”可以认为均具有相应的介词结构的功能,表示动作的源点、处所、工具以及动作的依凭(依据、按照)、动作的方式、动作涉及的范围:“恁高丽田地里 ”,相当于“从恁高丽田地 (地面)”;“舡里 (载著)”,相当于“在舡里 (载著)”,但是也可理解为“用舡 (载著)”;“体例里 (买主管税,卖主管牙)”,相当于“依据 /按照体例 (买主管税,卖主管牙)”;“勾当里 (不委付)”,相当于“在勾当方面 (不委付)”。例 (4)“一打里 (和着)”表示动作的方式,也具有“以 /用 /按照某种方式 (和着)”的意思。

4.“X+根底 /根前”。“根底 /根前”是同义方位词。在元代蒙式汉语里,方位词“根底 /根前”主要用在指人名词、代词之后表示对象。例如:

(1)又那姓陈的令史每的头儿,那杀了的人的笔体根底学着……(《元典章》)

(2)明日病疴了时,太医根底重重的酬谢也。(《原老》)

(3)母亲根底爱的心,官里根底敬的心,这两件儿父亲根底都有着。(《孝经直解》)

(4)俺商量得,这张千户根底敲了,他的家缘断没了。(《元典章》)

(5)恁这等惯做买卖的人,我一等不惯的人根底多有过瞒有。(《原老》)

(6)一处做一心,这吴县令根底谎告着呵。(《元典章》)

(7)宣慰司每根底,城子里村子里达鲁花赤每根底,官人每根底,祁真人为头先生每根底宣谕的圣旨……(《元代白话碑》)

(8)这张千户,姓赵的禁子根底与了三定钞肚皮。(《元典章》)

(9)你谁根底学文书来?(《原老》)

以上“X+根底 /根前 (+VP)”都可以解释为表示 X是动作的对象,但具体的语法意义又呈现多样化:例(1)X是学着的对象,例(2)X是酬谢的对象,例 (3)X是爱敬的对象,但也可看做相当于介词短语“对 +X(+VP)”的功能;例 (4)X是动作敲、打的对象,相当于“VP+X”动宾结构的功能;例 (5)表示对 X存在某种行为,相当于介词短语“对 /对于 +X(+VP)”的功能;例 (6)表示动作行为向 X发出,具有介词短语“对 /向

+X(+VP)”的功能。例 (7)表示动作为 X发出,有介词短语“为 /给 +X(+VP)”的功能,这个例子是四个“X+根底”共同和一个动词短语 VP(“宣谕”)组合,“根底”相当于介词“给 /对”或纯粹对象标记,但这不合汉语规则,应视为蒙汉接触形成的句法不和谐现象。例 (8)VP是给予动词,X是给予对象;例 (9)表示跟从的对象,具有介词短语“跟 /跟着 +X(+VP)”的功能。①冯 赫:《元刊杂剧方位词特殊功能研究》(载《山东社会科学》2010年第 4期)一文曾对主要体现“本土汉语”的元刊杂剧有关方位词的功能演变进行过探讨,可供与蒙式汉语的相关问题进行比较。

二、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

在上文分析了蒙式汉语方位词特殊功能的基础上,下面再来考察有关方位词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所谓内部因素,也就是从汉语的角度着眼,考察方位词为什么能够在蒙式汉语里用来表示一些特殊的语法关系。

蒙式汉语里“行”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汉语“行”有“行列”义,如《吕氏春秋·辩土》:“衡行必得,纵行必术。”属于界限明确的空间范围。当起初表示方所 (属于空间范畴)的“行”用在指人名词、代词后,就表示人所在的方所;有时尽管还有方所的意义,但并不实指人所在的具体处所,而是指人的那一方或方面,这就获得或者说具有了对人的一种指示作用,处于人称名词或代词之后的“行”也就由表示处所变成一个具有回指功能的词。②江蓝生:《后置词“行”考辨》,《语文研究》1991年第 1期。如“X+行”例 (1)“师傅行 (讲书 /撤签背念书)”的“行”还具有一定的处所义,所以“师傅行”可理解为“师傅面前 /那儿”;但是,动作“讲书”、“撤签背念书”又并不是仅对着处所进行的,而是当对着人 (“师傅”)进行的,关注点在于人而不是处所,因此这时“行”的处所义虚化,获得回指性功能。又如例 (2)“师傅行受了生文书”的“师傅”是“受了生文书”的施事,与处所无关,“行”的回指性较例 (1)就更明显。按这样的解释,蒙式汉语里出现的“我行再奏者”、“每日学长将那顽学生师傅行呈著”等的“X+行”,也可以看作“X+这里 /那里 ”(“我行 ”,我这儿;“师傅行 ”,师傅那儿),但是动作“再奏 ”、“呈著 ”的对象是“师傅 ”而不是处所,因此“行”的功能实际上就是回指 X,“X+行”也就具有了类似对象介词短语“向 +X”的功能。总之,由于“X+行”的“行”基本功能是回指 X,可以解释为表示关注点在 X;又由于“X+行”在具体句子里所处的语法位置不同,从功能上看“行”就有可能被解释为表示不同语法关系或者具有格标记的功能。

蒙式汉语里“上”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上”表示在某一实体上面的位置,如《易·涣》:“风行水上,涣。”《诗·郑风·清人》:“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但是,当它用于名词后面但并不表示与人或物体有关的方位时,就变为对 X具有回指的功能;同样的道理,有些抽象的事物与空间概念缺乏联系,“上”无法指示具体的方位,于是就表示事物或事件的关注范围 (事点)等。在认为“上”指示 (回指)关注点这一基本功能的前提下,出现在蒙式汉语里的一些“上”字结构能得到一致性的解释。如“肉案上 (买猪肉去)”,并不关注方位“肉案之上”,而就是“肉案”本身,“上”变为回指,这种回指性对 X又有定指作用 (某特定的、非泛指的“肉案”);又如“老娘上 (赏银子、段匹)”、“舅舅上 (孩儿)”,这些“上 ”的基本功能在于回指,表明语义关注点在于 X,只是由于“上”字结构在句子里的角色不同,或者它所在的句子结构关系不同,“上”就有可能被解释为具有多种功能。其实,“老娘上”、“舅舅上”,甚至“汉儿人上”、“你上”,“上”用在指人名词、代词后,从意义上可以解释为回指的“那里 /那儿 /那一方”。“X+上”的 X被分析为动作行为的不同角色、或者“上”被理解为具有格标记的功能,实际上是在于句子有不同的结构关系,或者说是由于句法结构关系不同而引起不同的功能解释。

蒙式汉语中“里”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里”本来表示空间范围,上引“恁高丽田地里将甚么行货来”这类例子的“X+里”还具有方所义;它的特殊性在于“X+里”表示动作的源点、目的地以及事件发生或存在的场所,而不用相应的介词,所以说“X+里”有相应的介词结构的功能。这种功能的获得从汉语自身来看,应该与方位词的定向 >定指性质有关:当“里”用在处所或者别的名词后表示方位时,其实就是对 X空间范围的“界定”,使空间范围的无界变为有界,或者说由泛指变为定指,而定指的后果也就有可能使 X成为关注点。因此,当“X+里”表示动作、行为等的处所时,“语义关注”也就起到了介词的引介作用。当“里”用在指事 (事情,事件)的词语后,“里”的方位义更趋弱化,界定或定指功能凸显。也就是说,“X+里”表示依据、方式、范围,也与方位词“里”的界定功能有关。如“体例里 (买主管税,卖主管牙)”,其中“里”对 X也都具有某种范围的限制性 (在某种标准之内);“一打里和着干不的”,“里”也是对“一打”的界定。由于“里”对 X具有这种限制或界定性,所以“X+里”在特定的句法环境里才获得了动作的依凭、方式 (依据的方式)等的功能。蒙式汉语中“里”置于表示事物的名词后,表示动作行为或事件发生所在的方面,指示事件范围,也可以这样解释。如“勾当里不委付”,“里”是在范围上的一种限定或指示,即“X的这一方面”;又由于“X+里”处在句子状语的位置,所以又被理解为具有汉语介词结构的功能。由此可见,“里”特殊功能的获得确与它的原功能及意义有关。

蒙式汉语里“根底 /根前”特殊功能获得的内部因素。由以上分析可见,“根底 /根前”的特殊功能比较复杂。从其本来的意义看,“根底 /根前”是同义方位词,用在名词、代词等之后表处所,等于现代的“这儿 /那儿”。如《朴通事》:“你也不买便罢,钱是你上有,物在我根底,你为甚麽骂人?”如上文所说,假设方位词用在别的词语后又并不表方位,就引起功能上的变化,起回指的作用。如《原老》:“好行的马别人骑也,好袄子别人穿也,好媳妇别人根底去也。”“别人根底 (去)”可理解为仍有处所义,即“别人那里 /那儿 (去)”;但是也可以理解为表示跟从对象,即“跟别人 (去)”。为说明问题,再请看本土汉语的两个例子:

a.痛连心除他外谁根前说?(元刊杂剧:《诈妮子》)

b.待刚来我根前显耀他帝王的权柄。(元刊杂剧:《七里滩》)

“谁根前说”,即“谁那儿说”,实际上还是表示“对 /向 /谁说”;“我根前显耀他帝王的权柄”,即“我这儿显耀他帝王的权柄”,实际上还是表示“对 /向/我显耀他帝王的权柄”。这些例子不用介词也能够表示相应的介词结构的某种语法意义,除去句法结构的关系外,是方位词回指的作用:

A、B都是汉语语法所允许的,C是汉语语法所不允许的。比较 B和 C,就显示出方位词在“X+F(方位词)(+VP)”结构式里的作用:“X+F”等于“X+这里 /那里”,方位词指向 X,所以就对 X的角色起了一种界定作用。这种界定作用,应该就是“根底/根前”在蒙式汉语不同结构关系的句子里可以被解释为具有某种格标记功能的主因。

三、结 论

元代蒙式汉语里的方位词具有一些特殊的功能,这些功能的形成 (获得)除了受到蒙古语的影响,也还是因应了汉语方位词原有的词义与功能;也就是说,汉语方位词原有的词义与功能,是蒙式汉语里方位词的一些特殊功能形成的内部因素。方位词本来表示空间方位,可与空间及实体名词构成方位短语,在性质上具有“定向性”。如果方位词置于指人名词、代词等词语之后,不表示指人名词、代词所在的空间方位,而是指示指人名词、代词等的“这/那一方面”,这时方位词就脱离了空间范畴而具有了回指 X的功能,也因此方位词就起到了对 X的界定作用。我们曾经讨论过,在方位词不再表示方位的“X+F+VP”结构式里,X的不同语义角色就使得原来的方位词起到了某种语法关系词的作用,因此方位词也就被解释为不同功能,这跟“X+F”结构式里方位词对 X的指示性不无关系。①冯赫:《元刊杂剧方位词特殊功能研究》,《山东社会科学》2010年第 4期。因此,在元明时期受蒙古语影响较深或者与蒙文翻译有关的语料里,之所以采用方位词来表示一些特殊的语法关系,也正与汉语方位词的这一特点有关。也就是说,即使是在不同程度或不同层面受到蒙古语影响,蒙式汉语里方位词具有类似蒙古语后置的语法关系词 (后置词,Postposition;格助词)的功能,也还是因为汉语方位词具有获得这种功能的基础。这同时也表明,由语言接触导致的演变往往有外部因素与内部因素的交互作用,皮钦语特殊语法的形成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类似非接触状态下自然语言演变规律的因素或机制。另外,也正因为虽然有汉语方位词的意义、功能依据,但又是在蒙古语后置词或格助词的牵引作用下发生的变化,所以蒙式汉语里具有特殊功能的方位词的语法化路径也就难以完全用汉语内部的自然演变路径来描述。

H13

]A

1003-4145[2011]04-0114—04

2011-01-05

冯 赫,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陆晓芳 sdluxiaofa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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