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健君
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被苏珊·桑塔格称为“欧洲最后一个自由知识分子”,他的一生可以说是“未完成的”一生:1892年7月15日出生于德国柏林的犹太富商家庭,自小生活优裕,但从未摆脱孤独与疏离;上学时期,博览群书,但很少能坚持听完一节课,也不参加考试;热衷于“青年文化运动”的演讲,但基本不看一眼听众;获得博士学位后,希望得到一个稳定的职业,但始终未能如愿,以至成为一个“职业”的游荡者;作为一个犹太人,满怀弥赛亚情结,却远离犹太复国运动;接受马克思主义,却不为“正统”的马克思主义接受;甚至他的婚姻也是未完成的;最后,为免遭纳粹的迫害,在1940年9月26日,在法国—西班牙边境小镇波港(Portbou)留下意味深长的未完成之路……
在20世纪人类思想天幕的“星丛”中,本雅明大概是最为独特的一颗,汉娜·阿伦特曾这样介绍其身份的独特性:“他博学多闻,但不是学者;他所涉题目包括文本的诠释,但不是语文学家;他不甚倾心于宗教却热衷于神学以及文本至上的神学诠释方式;但他不是神学家;对《圣经》也无偏好;他天生是作家,但他最大的雄心是写一部完全用引语写成的著作;他是第一个翻译普鲁斯特(与法朗兹·赫塞尔合作)和圣约翰·帕斯(St.-John Perse)的德国人,此前还翻译了波德莱尔的《巴黎的景致》,但他绝不是翻译家;他写书评,写论述在世和过世作家的文章,但他绝不是文学批评家;他写了一部论德国巴洛克戏剧的著作,留下一部未完成的19世纪法国的浩大研究,但他不是历史学家,不是文学或别的什么史家。我将力求说明他诗意的思考,但他既不是诗人也不是哲学家。”①之所以引出这段广为流传的评介,只因这一切在《拱廊街》中都得到充分的体现。
19世纪是欧洲资本主义的“黄金时代”。在本雅明看来,巴黎是19世纪的首都,而拱廊街又是巴黎的“首都”:资本主义的一切秘密都“隐藏”在那些数不胜数的玻璃橱窗之中,一切繁荣的景象都“微缩”在五光十色的高大拱廊之下。大都市—拱廊街是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产物,或者说是发达资本主义本质特征——商品拜物教——的集中表现。对自己所属的阶级自小就有些格格不入的本雅明对此早有体认,特别是1925年5月他结识了俄国共产党人、女导演阿丝娅·拉西斯,9月阅读了布洛赫向他推荐的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以后,他的那种批判性体认就有了马克思主义的性质。
“拱廊街研究”计划的一个直接诱因是本雅明在1927年旅居巴黎时,读到法国作家超现实主义作家路易·阿拉贡的小说《巴黎的乡下人》(1926)而产生的。1925年“巴黎歌剧院拱廊”被拆毁,曾经辉煌的建筑变成废墟,这件事刺激了阿拉贡,写出了这个小说。作品通过对在曾经奢华而现已破败的巴黎歌剧院、拱廊街以及酒馆、公园等地方游荡的乡下人的仔细描绘,把那种漫无目的、单调贫乏日常生活与“无限”、“未知”、“神秘”、“神话”等感知、想象结合起来,呈现出衰落的奢华、贫困的华丽的撼人景象,让本雅明产生了一种激动不已的阅读体验,并从中获得启发:以巴黎拱廊街作为现代大都市的象征,来洞穿资本主义这个现代神话,并反思现代性魔力下大众的生存与希望。
经过与阿多诺、霍克海默等人的反复沟通,包括他与肖勒姆等友人的通信,本雅明把“拱廊街研究”计划确定为:通过对19世纪巴黎的社会生活的历史文化景观的辩证考察与研究,写出一部“唯物主义文化史”,“把19世纪看作是原初史的最初形式。”揭示“19世纪的虚华达到其临界点”的各种都市面相,以便“找到一种能把人们从19世纪唤醒的方式”。②因此,本雅明虽然参照了阿拉贡,但是明显不同,他认为阿拉贡仍停留在梦幻世界里,还有许多含糊不清的高谈阔论的印象主义的神话成分;而他关注的是要找到觉醒的星丛,是要把神话消解到历史的空间中去,这只能通过唤醒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尚不自觉的意识来实现。③本雅明强调从“当下”来关注“过去”,从“现在”来研究“历史”,即他所处的20世纪的“末世”(大萧条、法西斯主义等)是如何产生于19世纪的“盛世”的,19世纪的因素是如何遗留到现在的,而且要从空间体验的维度来探索这个历史的变化。
为此,从1926年最初萌动关于“拱廊街”的研究设想以来到1940年这差不多十四年里,本雅明搜集并写下了视野广阔、眼光独到、内容庞杂、数量巨大的观察速记、引文摘录、思想片段和分析研究,涉及到哲学、政治、经济、文学、艺术、宗教、时尚、心理、建筑、装饰、工业等许多领域,其研究方案也几经变动,这个变动又源自他的思想立场的变化。在本雅明一生的著述中,还没有其它任何一个研究对象被他给予过如此长时间的关注,这表明他对“拱廊街研究”有着一个极为宏大的设计,值得他为之付出“半生”学术生涯。本雅明在1930年写给肖勒姆的信中明确表示《拱廊街》“是我的全部斗争和全部思想的舞台”。④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他此后所有著作的中心、主题、出发点和方法论大都像涟漪一样围绕着此书而层层展开,阿多诺称这部书“是本雅明勾画现代性史前史脉络的第一部作品”。⑤值得注意的是,本雅明开始关注“拱廊街”的时候正是他对马克思主义产生兴趣,并在1926年12月到1927年1月的莫斯科之行对这种兴趣大大增强了以后,才真正开始着手的。因此,这部本雅明终身都未完成的著作留下了他思想转型的所有印迹,以至于阿多诺曾说:“事实上,作为整体的拱廊街计划几乎不可能被重建。”⑥《拱廊街》的“未完成性”及其独特写法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迷宫般的文本世界。
任何一个阅读《拱廊街》的人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极为陌生的文本形式,甚至颠覆了通常对“著作”的认识。说它是著作,但它不仅未完成,而且还仅仅只是排列有序的“原生态”材料;说它是手稿,而其中的篇章(如关于波德莱尔的部分内容)又以完成的专论形式发表出来,并产生了很大影响。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个独一无二、自成一体的文本。但也许正是这种未完成的、独特的文本形式可能“意外”地实现了本雅明最想写成的一部书的愿望。我们可以通过以下三个关键词来读解这个奇特的文本。
引文作品:
阿伦特曾提到本雅明最想写一部以引文构成的作品,《拱廊街》差不多就是这样一本书,引文占据了本书的绝大部分篇幅,阿伦特写道:“自歌德论文以后,引文占据了本雅明著作的中心位置,使他的写作与各色学术著作迥然不同。学术著作中引语的功能是为论点提供论证,因而可以稳妥地搁置于‘注解’部分。本雅明对此根本不理会。在进行德国悲剧的研究时,他夸耀拥有一个‘安排得整齐有序的600多则语录的集成’。如他后来的笔记,这集成并不旨在便利写作此项研究的文摘的累积,而是构成了著作的主要部分,写作则等而下之。”⑦本雅明之所以有此想法和做法,一是在他看来以引文的方式打破原文的上下文关系,重新组合,让引文相互阐释,从而产生新的意义,这不仅有助于消除时下泛滥的弄虚作假的研究恶习,还有利于清除主观联想、移情会意的阅读习惯。这是本雅明对陈旧的学院学术体制的抵抗。二是建构即拆毁,资本主义的丰碑在竖立起来之前就已崩塌,一地残垣,这是《拱廊街》要表达的一个主要意思,我们可以把这种引文作品看作是本雅明的这个体认的文本形式。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就是(按1999年哈佛英译版)由各种引文、片段而组成的上千页的巨著,它以时间为序、以字母大小写为编号的方式,把那些“原生材料”归类整理为36个卷宗,每个卷宗又以一个或几个关键词为小标题,把相应的引文片段归属其中。本雅明把这种文本形式称为“语言与思想的深层的钻孔探察”,阿伦特则形象地称之为“深海采珠”。
“星丛”观念:
这个基本上以种种各自独立、又整体有序的片段组成的书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文本图景,而这个图景我们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理解为:它“意外”地体现了本雅明的“星丛”观念。这一概念始于本雅明的《德国悲剧的起源》序言:“一部杰作要么创建文类,要么废除文类;完美无缺的著作则既创建又废除。”⑧理性传统以同一性来统摄差异对象,确立起了一套严格的上下秩序的等级关系,本雅明就以这种非同一性的“星丛”观念来废除那个等级序列,并创建一种新的文本图景来作为真理的显现方式。在《论语言本身与人的语言》等文中也有这样的认识。所谓“星丛”,乃是本雅明对“思想碎片”的一种隐喻说法,碎片散落,但又共存于书,恰如夜空星丛,彼此独立,又和谐运作,并认为这才是构成真理之要素。此外,本雅明一直想做的就是让理论建构形象显现,强调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应以牺牲“形象直观”为代价,它应当比编年史更丰富生动,且具备整体性。
辩证意象:
在本雅明看来表达“星丛”观念的最好方法就是“辩证意象”,在《拱廊街》笔记中,本雅明谈到展示19世纪的历史文化时认为:辩证意象“这并不是过去阐明了现在或现在阐明了过去,而是,意象是这样一种东西:在意象中,曾经(das Gewesene)与当下(das Jetzt)在一闪现中聚合成了一个星丛表征。换言之,意象即定格的辩证法,因为虽然现在与过去的关系是一种纯粹时间和延续的关系,但曾经与当下的关系却是辩证的:不是时间性质的而是形象比喻性质的,是突然显现的意象。只有辩证意象才是真正历史的(即不是陈旧的)意象;能够得到这种意象的地方是在语言中。”⑨就是说既要展示大量的文化片段的意象,又要把它们直接地拼贴在一起,把上层建筑和物质基础直接相连接,“星丛”式地展示19世纪的文化景观。阿多诺、霍克海默批评本雅明的这种辩证法抽去了至关重要的“中介性”因素而远离了历史唯物主义。但本雅明认为恰恰是这种方法才可以从内部打破文化历史的连续、进步的梦幻意识,只有辩证意象才是历史觉醒的工具。
总之,《拱廊街》的那些引文、片段、笔记、格言就像一个一个的文字画面,星罗棋布,意象丛生。因此,他强调《拱廊街》“这个项目的方法:文学蒙太奇。我不评述,只是展示”。⑩
阅读是一种经历,阅读未完成的著作,特别阅读是“原生态”面貌的著作就更可能产生一种历险的性质或探险的好奇。《拱廊街》本雅明思想的集散地,这构成了本雅明历史哲学的认识论的焦点和方法论的切入点,也构成了本雅明现代性批评理论施展才华的场所。
主要内容:
从《拱廊街》的研究提纲来看,本雅明准备写六章:分别是“傅立叶或拱廊”、“达盖尔或全景画”、“格兰维尔或世界博览会”、“路易·菲利普或居室”“、波德莱尔或巴黎街道”“、奥斯曼或街垒”。其中,较为详细的是他对波德莱尔的讨论,共有两篇:《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时期的巴黎》(1938)和《波德莱尔的几个主题》(1939)。前四章展示巴黎由现代技术营造出来的各种梦幻空间,大至公共性的拱廊街、博览会,小至私人性的家居装饰、卧房设计,无不打上千姿百态的乌托邦印记,其中拱廊街最典型,作为新近工业发明的奢侈品,是商品拜物教的朝圣之地,人们在此享受着对自己的异化和对他人的异化,而有关无产阶级的所有问题都不在关心和考虑之中。如果说“在每一个时代都憧憬着下一个时代的梦幻景象中,后者融合进了前者的因素”⑪的话,那么,越是彰显梦幻帝国的风格,也就越是孕育着无产阶级的因素。所以,提纲的后两章,专门揭示巴黎的精神矛盾,即奢华的拱廊变成街垒的战场。资产阶级的宏伟规划,早在建立之初,就已然开始崩塌,渐成废墟。
从《拱廊街》的36个卷宗来看,根据本雅明的搜集分类和后人的整理编排,我们可以通过如下标题看到一个几乎是对19世纪巴黎生活的全景式扫描的宏大架构:A、拱廊街,时新服饰商店,店员;B、时尚;C、古老的巴黎,地下墓穴,破坏,巴黎的衰落;D、沉闷,周而复始;E、奥斯曼化,街垒战;F、钢铁建筑;G、各种展示,广告,格兰维尔;H、收藏家;I、居室,痕迹;J、波德莱尔;K、梦幻城市与梦幻屋舍,未来之梦,人类学的虚无主义,荣格;L、梦幻住宅,展览馆,室内喷泉;M、游手好闲者;N、知识论,进步论;O、卖淫,赌博;P、巴黎的街道;Q、回转全景;R、镜子;S、绘画,绘画,青春艺术风格,创新;T、各种照明;U、圣西门,铁路;V、密谋,手工艺行会;W、傅立叶;X、马克思;Y、照相术;Z、玩偶,机器人;a、社会运动;b、杜米埃;c、……d、文学史,雨果;e、……f、……g、股票交易所,商业;h、……i、复制技术,石印术;k、公社;l、塞纳河;m、闲散游情;n、……o、……p、人类学唯物主义,宗派史;q、综合功课学校。⑫
其中,本雅明认为“N”部分是整个《拱廊街》研究计划的哲学认识论和方法论,具有特殊地位,可作为理解《拱廊街》的钥匙。本雅明所处的时代尽显资本主义末世乱象,历史动荡,城市变废墟,繁华如梦幻,信仰被撕裂,经济危机与文化危机同时发作,资本主义纯粹同一性的神话遭到瓦解。本雅明把批判的目光追溯到启蒙以来的理性传统。他《未来哲学论纲》(1918)就认为:就哲学传统的总体结构而言,那种原初的、当下的、赤裸裸的经验概念从来不曾以某种具有独立价值的时空意义而展现在哲学家们面前,人类生命经验被缩减至意义的最低点、最小值。在传统形而上学中,知识和经验分离,自由与经验绝缘。因此,他主张新的未来的形而上学必须设法寻求一种能够建构起一个纯粹的、体系化的经验连续体的方法,使经验的意义真正能够被确认。⑬“本雅明旨在创造一种涵盖经验整体的哲学,他力求使经验哲学化,使之成为真理的经验。由于这种广阔的抱负,他与当时占支配地位的新康德主义哲学分道扬镳,而使自己的研究与文学结盟”。⑭正是这种结盟,本雅明才认为是巴尔扎克第一个说到资产阶级废墟,而最先让我们看到废墟的是超现实主义。
所选三个部分的批评逻辑:
阿伦特说本雅明曾决心以左翼文人身份做一个“德国最伟大的批评家”。的确,他做到了。
时尚:
人们总是把时尚理解为“现在”、“新颖”、“新奇”。在时尚面前,人们总是表现得很兴奋、丧失记忆。但本雅明却看到了时尚的古老性,看到了时尚的秘密在于化时间为当下,化永恒为瞬间,消除过去和未来,极力鼓吹现在,不断以各种技术的方式给现在翻新,不断以新的刺激来满足现在的需要,如时装、自行车、拱廊街、歌剧院等等。19世纪的“进步”风暴把人吹向背对着的未来。时尚往往意味着购买新颖的服饰或生活方式,从中来获得自我确认和自我满足。所以“我买,故我在”。但时尚的背后是对从众心理的利用和个体差异的整合,其实质是对个人的同一性建构,即对个体主体性的隐性掠夺与操纵,在人和物的关系当中,以新颖之物来掩盖人在现实中的真正缺失,所以“我买,故我不在”。所以,本雅明才会说:“形式越完美,反讽意识和奴化意图都会更强烈。”“用巴尔扎克的碑文来揭示地狱的瞬时性再恰当不过了:它显示了死亡当时何以被忽视,缘何被时尚所嘲弄。”以新的时尚代替旧的时尚,不过是同一性的循环,了无新意,如同地狱里的灾难再怎么样花样翻新,也还是灾难。“我们第一次发现正是在这个最狂热和想象力匮乏的世纪,社会的共同理想已被悄无声息而又坚不可摧的时尚星云湮灭。时尚是超现实主义的前身——不,应是它的永恒代表。”时尚是商品拜物教的表现。
梦幻城市与梦幻屋舍、未来之梦、人类学的虚无主义、荣格:
觉醒和沉睡是本雅明读解历史时常用的一对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的概念,就如同尼采的日神和酒神,不过,本雅明大多是在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特别是荣格)的意义上来使用的。在本雅明的概念谱系中,沉睡意味着无意识、集体主义、物质基础,而觉醒意味着意识、个人主义、上层建筑。本雅明一方面强调要从集体无意识的角度来理解19世纪巴黎的拱廊街、时尚、广告、建筑和政治,商品拜物教已成为19世纪的集体无意识;另一方面要从个人的感觉经验或自我意识的层面上来理解集体的社会历史的变革,集体的目的要通过个人的意识来获得体认。这仍是本雅明“辩证意象”的不同表达,意欲从内在层面来认识外在社会的变化,这有其深刻、细致的一面。但问题也同时暴露出来,对这种观点阿多诺在给本雅明的信中从两个方面提出批评:一是从社会过程看,现代的人的物化完全不是远古的集体无意识的原因,而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从内在去解释容易把历史问题永恒化。二是从心理学来看,集体意识容易把个人的注意力从真正的客观性上转移开去,在一个沉浸与梦境的集体中,阶级之间的差异被抹杀掉了。
波德莱尔:
在《拱廊街》中,波德莱尔是本雅明谈得最多的、最精彩的部分,也是他与各种朋友探讨最多的。从批评逻辑上讲,涉及到两个基本问题:一是批评结构,本雅明在《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1935),包括三个部分:波西米亚人,闲逛者,现代主义。第一部分:作为讽喻家的波德莱尔,提出问题(正题);第二部分,提供解答这个问题所需的材料,波德莱尔的不足(反题);第三部分,分别给予解答,着重肯定波德莱尔的成就(合题)。二是批评主旨,主要在第三部分完整地予以阐释,本雅明认为这个主旨也是《拱廊街》的原初基本主题:新颖与一成不变的辩证关系,主旨在“新颖”(新奇)这个概念里显现出来,而这正是波德莱尔独创性的核心。(见1938年9月28日,本雅明致霍克海默的信)这个看似很具辩证法模样的版本遭到霍、阿二人的严厉批评,恰恰是不够辩证。既缺少中介性,又缺少理论的穿透力。1939年本雅明在批评结构上修改以后,以《论波德莱尔的几个主题》一文获得了社会研究所的肯定。其基本的主旨仍然是对“现代性”悖论问题的深刻思考。“重要的是波德莱尔的现代不仅表现为一个新纪元的开端,而且表现为这一新纪元借以迅速转变古物的力量。在所有和现代性有关的关系中,它和古物的关系是决定性的。因此,波德莱尔证实了有关雨果的一点:‘宿命在一定程度上引领雨果将古颂和古代悲剧转变为我们所知道的诗歌和戏剧。’”通过波德莱尔,本雅明确立起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风格的、政治斗争的“文学批评地形学”。
①⑦[德]瓦尔特·本雅明《启迪:本雅明文选》,汉娜·阿伦特编,张旭东、王斑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年,第 23—24,65 页。
②[德]罗尔夫·魏格豪斯《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及政治影响》,孟登迎、赵文、刘凯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63页。
③Walter Benjamin:The Arcades project.1999 by the 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ard College.p.458.
④⑫⑭刘北成《本雅明思想肖像》,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 188,188—190页,前言第 2页。
⑤⑥[英]戴维·弗里斯《现代性的碎片:齐美尔、克拉考尔和本雅明作品中的现代性理论》,卢晖临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257,253页。
⑧⑨⑩郭军《本雅明:卡巴拉传统中的阐释学》,见汪民安主编《生产》第一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 400,315,312 页。
⑪[德]瓦尔特·本雅明《巴黎,19 世纪的首都》,刘北成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页。
⑬[德]瓦尔特·本雅明《未来哲学论纲》,见《写作与救赎——本雅明文选》,李茂增、苏仲乐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9年,第20—26页。
⑮“N”部分已译成中文,可参见汪民安主编《生产》第一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