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传红
乡下和城市的区分是为了研究的方便所做的一个理论假定:乡下指乡镇和村组一级的地域,城市则指县城以上的城市;乡下经济相对贫穷,城市经济则相对富裕;乡下意味着封闭的环境和单调停滞的文化生活,城市意味着开放的环境和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乡下意味着愚昧、保守、狭隘的社会性格,城市意味着理性、进步、开放的社会性格。中国当代社会曾经通过户口管理、统购统销以及在乡村实行人民公社制度和在城市实行就业保障制度将乡村和城市严格隔离,①但随着20世纪80年代中国转向改革开放政策,中国乡村社会出现了大规模从乡下向城市迁移的浪潮,我们将中国当代文学中从乡下到城市的行走者大致分为城市的过客、城市的身心分离者、城市的边缘者和城市的转换者这四种逐渐融入城市的类型。通过分析这些从乡下到城市的行走者,主要考察在这一行走过程中行走者自身性格面临的磨擦、矛盾和转型,考察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城市文化的对接、碰撞和冲突,同时也间接考察行走者的创造者——作家的社会文化心态。正如北京电影学院崔卫平教授所说:“关注行走的题材,重点是关注在行走的行为背后,人们是如何承受猛然打开的地域关联所引起的心灵和文化震荡,他们在这种震荡中是如何挣扎、如何自我理解和自我安置的,从中也折射出我们这个民族对于现代性进退迎拒的复杂心理”。②
城市的过客是指乡下的行走者由于某种原因经过城市,但并未在城市逗留很长时间,也未与城市产生密切的社会联系。城市对于乡下的行走者来说,只是他们生活的模糊背景或过眼云烟;城市对于中国当代作家来说,只是其刻画人物性格的一种手段。我们试以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中的陈奂生和陈源斌的《万家灯火》中的秋菊为例试作分析。
首先,城市的过客只是被动与城市打交道,而且呆在城市的时间不长。《陈奂生上城》中的陈奂生本来是一位乡下农民,包产到户以后,他利用农闲时间到城里去卖油绳,准备赚几块钱买顶帽子。他到城里卖油绳一般早出晚归,并没有滞留城市或到城市谋生的想法,只是一次卖完油绳以后因为发高烧在候车室里睡着了,恰好碰到县委书记要去省里开会,用汽车将他送到县招待所,才被迫在城市呆了一夜。陈源斌的《万家灯火》后来被张艺谋改编为著名电影《秋菊打官司》,秋菊本来是一位乡村农妇,只是因为她的丈夫王庆来被村长王善堂踢中要害后,躺在床上干不了活才想去城市讨一个说法。她对乡政府李公安对村长进行经济处罚的调解不满意,便两次来到县里和市里去讨说法,结果县里和市里的裁决与乡政府一样;直到秋菊第三次到市里向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后,法院才最终以轻微伤害罪将村长拘留15天。
其次,城市的过客的视野主要局限在垂直的社会关系中,未能在水平的社会网络关系层面展开。③《陈奂生上城》中的陈奂生只是因为偶然遇到县委书记,才住进县委招待所,他与县委书记之间处于有等级之分的垂直社会关系之中,即使县委书记未去省里开会,他也不可能和县委书记充分交流。他在城里卖油绳,本来可以与各种各样的城市市民打交道,但却被作者高晓声有意无意地忽略,由此产生的城乡文化的对接、冲突以至人的心理发展变化也就不可能产生。同样,《万家灯火》中的秋菊先后三次到县里和市里,但与秋菊打官司相联系的主要是县市公安局、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干部和律师,他们作为城市里的法律工作者,与秋菊构成调解者与被调解者的上下级关系。因此,秋菊虽然三次到县里和市里,但她只是处于在城市进行法律补课和法律教育的关系之中,处于城市与乡村的垂直社会等级关系之中,处于封闭的非互动的人际关系之中,并没有在城市建立以各种利益交换为基础的社会网络关系。
事实上,《陈奂生上城》和《万家灯火》的作者高晓声和陈源斌都是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乡土作家,他们的作品中出现城市,并非要突出城市文化对人的改造,而是通过城市这一背景来刻画人物的性格。高晓声作为一个表现农民生活见长的作家,他在小说中所设置的城市环境,只有县城里最高级的招待所和漂亮的女服务员,其目的是为了在对比中表现解放后长期的城乡分割所造成的城乡二元对立,是为了映照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封闭狭隘,是为了刻画陈奂生一种自我安慰自我心理平衡的“阿Q精神”。陈源斌的《万家灯火》中虽然表现了城市人令秋菊眼花缭乱的衣着打扮,表现了秋菊在城市坐车被骗,还表现了秋菊面对城里的律师同意代理她的诉讼的茫然,但这只是为了衬托秋菊的封闭老实,而秋菊上县里和市里打官司则是为了突出她的执著和通情达理的主导性格:执著表现为不顾怀孕的身体和花费金钱,多次到县里和市里去讨说法;通情达理表现为虽然到县里和市里告村长,但是她并没有忘记村长在她难产时连夜送她到医院的恩情。但是陈源斌只是将秋菊的执著和通情达理的性格作为中国传统农村妇女的优秀品质来呈现,而非要表现城市对她的性格的影响。
虽然都市小说占据中国传统小说的主流,但在中国当代文学中,由于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原因,中国当代文学较长时期内表现出文艺为政治服务的倾向,表现出为新生的社会主义政权提供依据和为中国革命提供精神动力的倾向,在这种文艺创作的社会大背景下,作为新中国政权基础的“农村包围城市”的乡村便长期成为中国当代作家关注和创作的重心,而城市则被简化为资产阶级的腐朽之地和小资产阶级情调而被人为抑制。④中国当代文学中大部分作家对城市的忽略,一方面说明他们在社会大背景影响下对城市腐蚀性的敏锐警觉,另一方面也揭示出他们由于各种原因对城市的陌生隔膜。因此,他们作品中的城市往往只是以社会背景的方式简略提及,被当作乡下生活的陪衬;只是当作中国传统城市单一的政治功能而被简化,未能与中国乡下生活建立紧密多样的联系。
城市的身心分离者是指行走者虽然从乡村到城市生活了较长时间,但其心理状态却始终停留在乡下,其性格只是当代作家所设想的传统伦理道德的代表。中国当代一批“农裔城籍”作家出身在农村,⑤但他们却通过上学、招工、参军等各种途径进入城市生活,他们的创作也表现出对乡村和城市生活的双重关注。如贾平凹的创作经历了从乡下题材向城市题材的过渡,路遥则是中国“城乡交叉地带”最早的关注者和思考者。⑥这一批“农裔城籍”作家先后塑造了一些城市的身心分离者形象,我们试以贾平凹的《浮躁》和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为例来讨论。
首先,城市的身心分离者具备一定的条件并在城市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浮躁》中的金狗虽然出身在白石寨城的乡下,但他在部队里做过通讯干事,后来被保送到州城报社做记者,所写的关于农村困难户温饱问题的调查纪实被《人民日报》编发在内参上,后来又下派到白石寨记者站做驻站记者。与金狗来往的有报社同仁、县委书记、地委书记和其他官员,有公司的老板和企业家,还有关系密切的城市人石华夫妇。《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同样出身于农村,但他受过高中教育,他在本村的民办教师的岗位被排挤出来之后,主动来到城市重新寻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到黄原城做工作繁重劳累的建筑工人,坚持不打退堂鼓;后来为了转为正式工人,他又到条件恶劣生活艰苦的铜城煤矿去做煤矿工人。从金狗和孙少平的工作和身份来看,他们都已较长时间在城市里生活和发展。
但是,城市的身心分离者虽然较长时期生活在城市,可是他们并没有与城市建立广泛复杂的社会网络关系,仍然在城市的社会网络关系中处于某种孤立和“悬浮”状态。金狗作为州城报社和驻白石寨记者站记者,虽然在城市交往颇多,并一度成为州城和县城的名人,但金狗来往联系最多的还是从小在乡下一起生活的朋友小水、福运和雷大空等人:当福运和大空的河运生意没有货源时,帮助他们联系货源;当大空因为砍了镇委书记田中正的脚趾头被抓进公安局,出面使其得到释放;当大空办公司做买空卖空的生意时,多次劝导其要遵纪守法;当小水在担心他的婚事时,却在小水的丈夫福运出事后和小水结婚。孙少平虽然已在黄原城和铜城煤矿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但由于建筑工人和煤矿工人大多数是从各地涌进城市的打工者,因此很难构成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城市市民群体。他虽然与家住黄原城而且父亲是地区专员的高中同学田晓霞建立了恋爱关系,而且两人也利用周末相会、看电影和散步,但他们的交往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联系,并没有由于恋爱关系的建立而延伸出更为复杂的社会网络关系。
金狗和孙少平之所以作为城市的身心分离者,是因为贾平凹和路遥只是将他们设想为中国某种传统伦理道德的代表。《浮躁》中的金狗是聪明、能干、机敏、正义、忠贞和良心等传统伦理道德的代表:他敢于揭露中国改革开放中出现的不正之风,善于利用各级官员之间的矛盾警诫具有官僚作风的官员,出谋划策帮助朋友福运和大空的河运经营,经常思考中国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和不断自我反省,对小时的恋人小水充满内疚始终恋恋不忘。孙少平的勤劳、善良、责任、正直、忠诚等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品质的体现:他在打工时的吃苦耐劳,在分家后的承担家庭责任,在读书时从洪水中救同学侯玉英的奋不顾身,对背叛他的恋人郝红梅偷供销社的手帕所表现的宽宏大量,对包工头欺侮小女孩的仗义直言,对田晓霞的感情忠贞不二。但由于贾平凹和路遥在一定程度上只是将金狗和孙少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高尚品质的代表,金狗和孙少平的性格反而显得相对扁平:金狗和孙少平由于身心分离,缺少了城市人生的曲折起伏和城市人际关系的复杂变化,从而失去了人物的心理和性格的成长过程,结果金狗和孙少平的身心分离使他们失去了从乡下人向城市人的转变可能,失去了人物性格的丰富复杂,性格流于浅表单一。
作为“农裔城籍”作家的代表,贾平凹和路遥在中国当代作家中具有某种典型性。他们对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张扬,有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巨大历史惯性的因素,有中国当代社会环境突出歌颂农民的的持续影响,也有作家本人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哺育而产生的感情回馈的有意识无意识心理。但不管怎样,这种对传统伦理道德单向度的张扬可能在对城市的身心分离者单纯美好的想象中,失去了向人性深度开拓的可能;在对传统文化的“乌托邦”理想中,缺少了从封闭走向开放,从理想走向现实的阔大胸襟。
城市的边缘者是指从乡下到城市的打工者虽然已来到城市,从生活和工作的事实来看已生活在城市,但并未被城市完全接纳,而是处于城市的边缘地位:就其所处的社会环境来说是受到城市人的歧视和误解,就其所从事的工作来说是繁重、劳累和低贱,就其所处的社会地位来说是处于城市社会的底层。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从乡下行走到城市的打工者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引起了越来越多当代作家的重视和关注,成为一批当代作家写作的重要题材。以尤凤伟的《泥鳅》和刘庆邦的《到城里去》、《家园何处》等小说为例来进行分析。
首先,城市的边缘者的生活环境恶劣。《泥鳅》中的国端、小解、王玉城、蔡毅江四个打工者虽然在城里给楼里的住户搬家,却只能挤在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平房里。《到城里去》中的老二杨成方和老乡租住在北京郊区的一间小棚子里,地铺上铺着又脏又烂的被子。《家园何处》中的民工建筑队虽然给城市盖着楼房,可他们却挤在一排为民工建筑的简易平房里,每间房充塞着十多个人。其次是指城市边缘者所处的社会环境恶劣,在社会和工作中受到城市人的歧视,蔡毅江在搬运家具的货车上挤破了睾丸,被紧急送到城市的医院里,可是医院里的大夫却视若无睹,蔡毅江的老板对他弃置不顾。《家园何处》中的打工者晚上无所事事,便到马路边看过往的城市人,可是城市的年轻女人避之唯恐不及,城市喝多了酒的小伙子骂他们土老帽。
其次,城市的边缘者在城市处于社会生活的底层。徐德明在《乡下人进城》中将乡下人在城里的生活空间概括为垃圾生活、杂工生活、民工生活、小买卖生活和女“性”生活,⑦这正是城市边缘者生活的高度概括。《泥鳅》中的打工仔国端、小解、王玉城、蔡毅江在城市的搬运公司作搬运工,他们从事的工作都是临时的,劳累、单调而且缺少保障。后来他们辞去搬运工之后,国端做了富婆们的面首,小解去给一家餐饮连锁店杀羊,王玉城到郊区一家养鸡场去干活。打工妹则凭借年轻为城市提供“性”服务:寇兰、小周、小齐、小侯等一批打工妹先后来到城市,她们或主动或被动,或为自己或为生活,或明或暗地靠出卖自己的青春和肉体生活。《家园何处》中的少女婷因为父母双亡,寄住在三哥家里呆不下去,只有到城市靠自己的身体去谋生。而且,城市的边缘者在城市往往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中国当代社会中城市的边缘者已引起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教育学家、文化学家和社会管理者的重视,著名社会学家陆学艺在《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认为,当代中国社会十大阶层中最末三个阶层是产业工人阶层、农业劳动者阶层以及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⑧城市的边缘者从其出身农村来说处于农业劳动者阶层,从其在城市的地位来说与产业工人阶层以及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接近;因此,城市的边缘者实际处于中国当代社会阶层的最末阶层。中国当代作家对城市边缘者的写作已成为他们创作题材的重要方面,这种对城市边缘者多角度多层次的描绘已成为城市边缘者生活的重要记录;刻画了一批鲜活生动富有生活气息和时代气息的人物性格,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增添了新的人物形象;在描绘城市边缘者的生活和刻画他们的人物性格时,还对他们的命运和未来对于中国现代化转型过程所蕴涵的意义进行了思考。它标志着当代作家在不断变化的中国当代社会发挥着社会和历史的认知作用,表现出当代作家的良知及与当下生活对话的能力。
城市的转换者是指行走者不仅较长时间生活在城市,而且在与城市全方位的交往中已经城市化,已经变成或者在一定程度上变成城市人;但在这过程中,城市的转换者身处从乡下人到城市人的行为方式、处事态度和思维方式的转变,又面临爱情的多难选择和性格的多面性等现代性的困境。试选取路遥的《人生》高加林和邵丽的《我的生活质量》王祈隆进行分析。
首先,从乡下到城市的转换者凭借自己的高势能文化已在城市立足。忻平在《在上海发现历史——现代化进程中的上海人及其社会生活》中认为:现代教育、大众媒介和现代科层制度是塑造现代人的三个基本条件,其中现代教育又构成现代人的基础。⑨对于从乡村走入城市的转换者来说,他们受过良好的现代人文教育和科技教育,在某一领域有一定的特长和优势,具有相对城市人来说的高势能文化。高加林虽然出生在陕北农村,但在县里读过高中,后来通过叔父的关系被借调到县里做了通讯干事,因为在地区和省报写了不少通讯报道而成为县里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王祈隆虽然出身在豫东农村,但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武汉的华中大学;毕业后他从阳城地区农业学校的教师一直做到新源县农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农业局副局长、文清县县长、县委书记和地级市阳城市的市长。其次,城市的转换者已在城市建立各种各样的社会网络关系。高加林在县里做通讯干事,与做宣传工作的其他通讯员渐渐熟悉,在工作中与县乡一些干部建立了联系,更重要的是与过去中学时的女同学黄亚萍建立了恋爱关系。王祈隆则在华中大学读书时,结识了宋大伟、冯佳、刘圆圆、马秀秀等;在工作中先后与上上下下的关系如文清县县委书记胡大庆、副县长马东和阳城市委书记宋文举关系融洽;在个人感情方面与曾经的女友黄小凤、女大学生李青苹和北京老专家的孙女安妮一度过从甚密。
但城市的转换者在从乡下走进城市后,却又面临一种现代性的困境。其一,转换者在爱情的多难选择方面感到心理的矛盾和痛苦。城市使乡下社会赖以运转的首属关系退居次要关系,⑩传统的伦理道德加于个人身上的影响减弱,而且由受过现代教育组成的城市人更加注重情感生活的质量,当他们面对着多重的感情选择,会深深感到心理的矛盾和痛苦。高加林选择巧珍更符合传统道德,但却让自己的感情难以接受;选择黄亚萍更让自己中意,但抛弃巧珍却不得不承受道德的谴责。因此,高加林始终在巧珍和黄亚萍的二难选择中进行心灵的搏斗。王祈隆则自称是一个“没有爱过女人的男人”。他在阳城地区农校做教师时,被已婚之妇许彩霞勾引而与她结婚;他与黄小凤一段时间秘密来往,但时过境迁只能成为过去关系的追忆;他与李青苹在一起体验到青春的激情和活力,但他不会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回他过去的青春;他感到安妮是他“生命中惟一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女人”,但又感到作为一个乡下人的自卑而与她隔着永恒的距离。
其二,转换者在“第二次社会化”的过程中性格变得具有多面性。“第一次社会化”是指某地域社会文化在人的性格中的奠定、拓展和深化的同质过程,“第二次社会化”是指从乡下到城市的行走者在城市中所经历的社会心态、价值观念、责任义务等性格的转换。⑪对于从乡下到城市的转换者来说,其性格除了经历“第一次社会化”外,还必须经历性格艰难转型的“第二次社会化”,从而使人的性格变得具有多面性。高加林难忘巧珍对他的初恋,因为这是他在生活落魄时的患难真情;但是也追求黄亚萍的现代爱情,因为这代表着他对爱情和生活的理想;他选择黄亚萍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忘记巧珍,他断绝与黄亚萍的关系也不意味着他一定会与巧珍结婚。王祈隆虽然一路顺风做到阳城地区市长,但却有一种阴差阳错的感觉:他只是偶然被后来做农业局长的肖明远邀请参加家宴才被安排做办公室主任,只是通过一次调查研究受重视被任命为文清县的代县长,只是恰逢中央选拔年轻有文凭的干部才被任命为阳城市长。而且王祈隆的心理总是在自负和自卑中挣扎:他为在上大学时在阳城火车站坐了一夜而自卑,可是他又为现在做了阳城市长自得;他为在读大学时曾经弄坏汉川饭店的水龙头受到盘问而自愧,可做了阳城市长又回到汉川饭店以调戏女大堂经理自傲;他与黄小凤、李青苹等小城女性来往感到自信,可是遇到北京高雅漂亮的安妮却又深感自卑。
美国社会学家帕克在谈到城市与人性的关系时,精辟的指出:“每个人都会在城市环境中找到一个最适合的道德气候,使自己的欲求得到满足。”更重要的是,“城市把人性中过度的善与恶都展示出来。”⑫中国当代社会的现代化和城市化正一路高歌猛进,现代化使城市越来越丰富多彩变幻多姿,城市化使城市涌进一批批从乡下到城市的行走者,使城市与乡村生活的对比变得更加醒目对立,使穿越于城乡的行走者的人性得到更充分更丰富的展开。我们有理由相信,面对异彩纷呈变化多样的行走者题材,中国当代作家会为城市文学的发展繁荣奉献出更多更精彩的作品。
①刘应杰《中国城乡关系与中国农民工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64。
②崔卫平《中国电影中的现代性议题》[N],北京,经济观察报,2007年8月6日。
③蔡禾主编《城市社会学:理论与视野》[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3,124。
④杨宏海《当代都市独有的精神风韵——与白桦的对话》[Z],http://bbs.mzsky.cc/viewtopic.phpt=17968.2011年7月27日。
⑤李星《论“农裔城籍”作家的心理世界》[J],沈阳,当代作家评论,1989年第2期。
⑥李建军等编选《路遥评论集》[A],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142。
⑦徐德明《乡下人进城》[N],北京,文艺报,2006年12月28日。
⑧陆学艺等《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9。
⑨⑪忻平《从上海发现历史——现代化进程中的上海人及其社会生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210,203。
⑩[美]戴维·波普诺著,刘云德等译《社会学》[M](上),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304。
⑫[美]帕克等著,宋俊岭等译《城市社会学》[Z],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