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哲学问题

2011-05-30 14:28梁瑶
新民周刊 2011年49期
关键词:第二性生育哲学

梁瑶

正如在当下中国,之所以会有“剩女”的话题,正是因為社会上普遍存在着“女人在婚姻中是幸福的”价值前设,却完全没有人关注“女人自由的权利”,即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生育或者不生育的权利,而她只有在拥有这种自由的时候,才有进一步探讨幸福的可能。

1971年,“文革”闹了五年,没有画展, 《第二性》是一部关于女人的书,作者西蒙娜·德·波伏瓦(Simone de Beauvoir)试图在上下两册百万字的篇幅里,讨论“关于女人的问题”。她在前言里写道:“我们要提出这个问题——什么是女人”、“另一个问题,整部历史是怎么开始的”,以及“一个人在女性的条件下将如何自我实现?” 用时下嘲弄哲学的说法,她确实是想讨论“女人是谁?女人从哪儿来?女人向哪儿去?”三个哲学的根本问题。

若要回答关于女人的哲学问题,就不可能规避关于男人的历史问题。波伏瓦也在前言里颇为无奈地写道:“作为一个男人的事实没有特殊性。”这句话不难理解,譬如我们从没听说过“男作家”、“男市长”之类的称法,作为一个男人的事实,是不需要去特意论证的,是不证自明的——他们拥有绝对的、不需言说的身份特权。而这种特权以及随之带来的属于男人的傲慢,也曾使得属于智力精英阶层的波伏瓦本人深受困扰,面对在与男人的争论中,受到“您这样理解,因为您是一个女人”的类似于宽宥的开脱,她只能说:“我这样理解,因为事实如此。”

千百年来,在人类社会历史的共识中,“女人”的概念是相较于“男人”而言的,而吊诡的是,“男人”并不需要相较于“女人”确定并区别开来。波伏瓦认为,这不是一个电池正负两级的问题,也不是生物学上阴阳二性的问题,而是“第一性”与“第二性”的问题。男人是第一性,是主体、是绝对;女人是第二性,是“他者”。这种将女人放置于“第二性”的从属地位的现实,在波伏瓦看来, 是不公平的。成书之始,波伏瓦在写给美国作家阿尔格伦的一封信中说道:“《第二性》(Le deuxième sexe)这个标题在法语中意味深长。因为人们总是把同性恋者称为第三性,言下之意是把女人作为第二性,而不是与男人平起平坐的同类。”

其实,在波伏瓦这封信的潜台词里,她已经大胆回答了关于“女人是谁”的问题——“女人是与男人平起平坐的同类”。这一说法在如今看似口号般平常,其中却自有深意。这是一种继承自启蒙精神的观点,并以人权宣言的方式提出:“人人生而平等,因此,女人与男人也应该生而平等。”

关于“女人从哪里来”的问题,波伏瓦给出她在当时惊世骇俗的结论,这也是她整本书中最精彩的部分——“女人不是生来就是女人,而是被后天造就成了女人。” 波伏瓦在《第二性》的I卷《命运》中,通过生物学、历史唯物学和精神分析学层面的论证,找到了当今男女不平等的历史原因。她认为,在人类历史上,私有制出现后,男性为保证世袭财产能够在父系范围内继承,把女人当作生产继承人的工具,这是导致女性地位下降的主要原因。到了现代社会,女人已成为漫长男权历史中被规训出的一种人,她们被赋予“娇柔可爱”、“安于现状”、“忠于家庭”的各种性格特质。这些性格特质通常被认为是女人的天性,但在波伏瓦看来,这些所谓的“天性”其实是被塑造出来的,而不是女人生来就有的。

那么,女人将去往何处?在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关于“幸福和自由”的哲学辩论。正如在当下中国,之所以会有“剩女”的话题,正是因为社会上普遍存在着“女人在婚姻中是幸福的”价值前设,却完全没有人关注“女人自由的权利”,即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生育或者不生育的权利,而她只有在拥有这种自由的时候,才有进一步探讨幸福的可能。在《第二性》的II卷,波伏瓦从存在主义的哲学理论出发,研究女人在出生、青春期、恋爱、结婚、生育到衰老各个阶段,以及在农妇、女工、妓女、明星或知识分子等各个阶层中的真实处境,探讨女性独立可能的出路。

《第二性》出版于1949年,而当今中国的女性,已经拥有了她们的祖母、母亲那一代难以想象的自由:受教育、自由恋爱、工作的权利,然而,她们仍然要面对就业与升职上的性别歧视,家庭财产分配与经济地位的不平等,以及在“适龄”时必须选择婚姻和生育的社会舆论。这使得中国女性被包围在不劳而获的诱惑中,也逐步失去经济独立和精神自由。

波伏瓦本人在70年代接受采访时说:“从总体上看,今天的女性处境比我当初写书的时候还要糟糕。我在写书的时候,抱着一个热切的愿望,希望女性处境即将发生深刻的变化,这也是我曾说过的,我希望这本书有朝一日会过时。” 然而,在当今中国,这本书不仅没有过时,反而显得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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