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丰 云
多媒体时代的大学课堂
● 丰 云
多媒体教学是否意味着大学教学的革新与进步,对于大学生形成独立、深入的思考是否有所裨益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尤其对于人文学科而言,语言文字承载的思想、价值观念是很难简单地被图片和文字摘要所传达清楚的。以视频观看取代阅读,让信息的趣味性取代了信息的深刻性,默认并漠视学生对阅读的放弃是危险的。在信息泛滥、思想匮乏的时代,教师要从图像化的多媒体教学回归到引导学生展开对文本的深度阅读,培养学生摆脱对权威、对媒体的信息迷信,敢于质疑,并在质疑之后能够展开坚实的论证,最终形成自己独立的判断。在摆脱图像化教学的同时,更应注重对学生书面表达能力的培养。教师的教学应固守严谨。在娱乐至死的时代,大学教育不能丧失其精英趣味。
图像化;深度阅读;书面表达;精英趣味
作为现代化的后发国家,我们在获取和使用最新的科技成果方面,几乎与先进的西方国家是同步的。因此,我们的文化在改革开放后受到的技术冲击相对来讲比早一步进入现代化的西方国家更为巨大。似乎在一夜之间,我们就进入了电子文化的时代。这种突变使得社会生活的每一个层面都不可避免地受到相应的冲击,随之发生各种改变。大学作为与新技术、新知识联结最紧密的社会单元之一,可以说处在这种改变的最前沿。大学课堂中正在越来越多地呈现出令教师们惶惑、无奈的变象。面对这些变象,如何应对才能胜任自己的角色、完成自己的工作、跟上时代的步伐,这是无数大学教师的苦恼。
近年来,随着教学条件的改善,很多课程都开始在多媒体教室中进行,教师们为此制作了大量的课件。于是,课堂上,图文并茂的幻灯片代替了传统的板书,各类视频资料越来越多地充当着教学的辅助材料。课堂变得轻松了、有趣了。这种改变作为教学改革的经验出现在大量的教育、教学研究论文中,无形中也促使更多的课程采用这种方式进行。能否使用多媒体教学也已经成为许多大学考评教师的一项指标。那么,多媒体教学真的就意味着大学教学的革新与进步吗?这种改变是否调动了大学生的学习兴趣、促进了大学生对知识的掌握?对于大学生形成独立、深入的思考又是否有所裨益呢?
如今的大学生是在电子文化的浸染中成长的,他们所习惯的知识接受方式是趣味性胜过知识性的图像与声像的综合使用。对于传统的由文字构建的知识、文化信息,他们明显缺少接受的耐心。因为真正的深度阅读并非是快捷、轻松、有趣的活动,它常常是漫长、严肃而艰苦的。但对于人文学科而言,语言文字承载的思想、价值观念是很难简单地被漂亮夺目的图片和简略的文字摘要所传达清楚的。而“接受信息的方式与感知现实和诠释现实的方式密切相关”[1]。阅读、尤其是伴随思考和提问的深度阅读,曾是学习者形成和完善自己的感受力和判断力的最佳方式,因为阅读者需要不时地停下来凝神冥想,消化他们从文字中获得的信息。
著名学者赵毅衡先生在数年前已经就西方文化和教育中的 “Dumbing Down”现象展开过讨论,指出:“当代文化的商业化图像化简单化,负面越来越大,而且随着全球化经济,恶果漫向整个世界。”[2]意在提醒正在飞速发展的中国商业文化关注这种 “往下笨”的文化生态问题。美国学者Nicholas·G.Carr在The Atlantic Monthly上发表过一篇尖锐的文章Is Google Making Us Stupid?(《Google 把我们变蠢? 》),对于以Google为代表的搜索引擎正在逐步控制人们寻找信息和解读信息的方法感到强烈的担忧,对网络导致的效率和即时至上的阅读方式将削弱人们的深入阅读能力感到担忧。他认为互联网对人的认知能力,尤其是专注力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很多习惯于使用网络搜寻信息的人变得无法进行深度阅读,无法较长时间地专注于文本。网络的信息传播方式已经开始塑造人们的思考方式、思考过程,网络把人的专注和沉思的能力切成了碎片。网络正在把人变成广阔而浅薄的“薄饼人”。斯文·伯克茨在《读书的挽歌》中也有过类似的喟叹,“在这个时代,我们在体验着一种认识深度的损失——即是说本质深度的损失。对事物之间内在的天然联系的认识与纵向意识密切相关。这种认识的极端即是曾被作为智慧的东西。智慧是不仅仅要了解事实,而且要认识到人类本性及生命过程真谛。但是,由于我们已被数据淹没,受制于控制数据的各种技术,因此,我们已不再按照这些更为广泛,也必定更为笼统的概念去思考问题。在这个偏颇的时代,我们生活在数据的专制之下,因此,我们不敢冒昧地宣称已理解这些问题。事实上,我们面对下述这些曾经意味深长的术语时会感到窘迫——真理、意义、灵魂、命运……”[3]
互联网虽然可以在瞬间为我们提供无数的信息片段和链接,但这些片段和链接却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如果没有相应的独立判断能力,不能从多维视角思考问题,必然会陷在信息碎片的汪洋中,无从突围。因此,在海量的信息中分辨其可靠性可以说就是互联时代的求知和学习的目的和价值,也是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最应该致力之处。对于摆脱了应试教育压力的大学教师,也许最应该孜孜以求的就是教会学生这种分辨能力。这才是学生可以受益终生的。
但这种分辨能力又绝不是一种技术性的能力,它无法通过简单的示范性操作来进行传授。它需要的是教师在一段稳定时间内,以自己深厚的学识、学养,引导学生通过深度阅读一定数量的文本、多角度思考一些具体问题来逐步形成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解析能力。所以,在一个学期内,如何选取最具价值的文本,以何种方式来与学生共读和讨论,才能对学生形成这种分辨能力有所裨益,是我们大学教师应该长期思考和努力的方向。
就目前而言,首先应该是从以图像化的多媒体教学为主回归到以引导学生展开对文本的深度阅读为主,并在共同讨论之中逐步培养学生摆脱对权威、对媒体的信息迷信,敢于质疑,并在质疑之后能够展开坚实的论证,最终形成自己独立的判断。而且,长期习惯、并生活于被动的、图像化的信息接受模式之中,对于学生的语言表达和文字写作的逻辑性、严谨性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当信息触手可及时,我们不会再重视信息的价值。所以,今天的大学课堂很难见到学生渴求知识的眼光和奋笔疾书的勤奋,仅有少数几个学生会做笔记,但其目的也多半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多数学生连这点力气也不会用的,他们直接拷贝老师的课件,从中猜测可能的考点。这种现象更加敦促我们应该尽快改变授业的方式和考试的方式,强制性地让学生拿起笔来写作,表达自己的观点。大学教育的结果如果仅只停留在寻找、记忆某种具体的答案,熟练某种操作能力,而不是判断力、怀疑性养成上,其价值和意义岂非大大贬值了吗?
如今,整个社会都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运转,各种文化产品都在被动或主动地迎合人们的低俗趣味和简单轻松的精神需要,粗劣、雷人的书籍、影视作品泛滥成灾,且不断推陈出“雷”。在这种情形之下,深刻、睿智、悲悯、宽容都不再是文化产品的核心语义。这种潮流也在向大学讲堂蔓延着,“百家讲坛”式的授课风格俨然成为时尚。如果教师的讲授遵循着固有的严谨,缺少娱乐色彩,则被视为陈旧落伍。尤其在开始呈现生源紧张的一般院校,为了保住学生以及学生的学费所带来的经济利益,教师被迫向学生的趣味靠拢,迎合学生的自我放松、自我娇纵,体谅学生的就业压力等等。问题是,大学既非普通的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更不是以保育为目的的“大龄幼稚园”。在引导学生走向严格、严谨、严肃的学习之路和哄着学生开心混文凭之间,难道还需要选择吗?如果我们的大学课堂也蜕去最后的精英趣味、严谨风范,与大众文化、与全社会娱乐至死的精神相交融,高等教育的价值何在?
中国的高等教育改革和发展,是一个长年都在学者和民众间议论的话题,每当新一次的世界大学排名公布时,每当再一次的学术丑闻曝光时,每当大学生就业寒冬创出“温度”新低时,每当诺贝尔奖颁发时,每当国外的大学校长发表了对中国大学的评论时……愤激的批评就充斥在各种媒体上。然而,短暂的喧嚣过后,一切如故。作为普通的教师,我们显然很难对中国的高等教育有何种大的改变,但或许我们可以在自己的课堂上做出适当的、哪怕是微小的改进。
[1][3]斯文·伯克茨·读书的挽歌——从纸质书到电子书.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80.82.
[2]赵毅衡.很笨,更笨,极笨。还是得“往下笨”——当今文化发展的一个全球性忧虑.见《握过元首的手的手的手》,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19.
(责任编辑:何 言)
丰 云/文学博士,德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美国斯坦福大学东亚研究中心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