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阿专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南京 210093)
论谭嗣同“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
于阿专
(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南京 210093)
谭嗣同的《仁学》堪称近代中国伦理思想史的“旋风”。在这本巨著中,谭嗣同在吸取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融合了西方先进的自然科学知识以及佛教精华,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这一精神成为当时社会民族资产阶级伦理思想两面性的真实写照,对封建纲常礼教给予了无情的抨击,同时也唤醒了当时追求革命的诸多知识分子对中国黑暗社会以及当时革命任务的清晰认识,从而对当时革命形势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仁学》;崇仁;斥礼;批判精神;谭嗣同
谭嗣同,戊戌变法时期著名的资产阶级思想家。面对甲午中日战争中清政府的惨败,毅然要求变法维新,并积极探求西方真理,终于在1896-1897年间完成了其代表作《仁学》的写作。它也成为了中国近代伦理思想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仁学》,顾名思义,贯穿其中的思想核心就是“仁”。在谭嗣同看来,仁是儒家伦理思想的精髓,礼虽“依仁而著”,却发展成了与“仁”大相径庭的伦常观念:“其究也,可以至于大不仁,则泥于体魄之为害大矣哉”。[1]312于是,仁与礼的冲突就构成了《仁学》的重要思想主题。
谭嗣同在对仁学进行界说时就明确地点出了其“崇仁斥礼”思想的理论来源,即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中先哲圣贤思想精华的基础上,注重从宗教中吸取养料,将中西文化融会贯通,大有海纳百川之势。
(一)谭嗣同的“崇仁”观
仁,是先秦儒家的核心观念。孔子论仁,“克己复礼为仁”。但是他的学说过分强调人的道德自律,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人的个性需求与解放,成为了维护封建专制统治的有效屏障。谭嗣同打破了传统儒家对“仁”的定义,注重吸取儒家以外的思想精华,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仁学”体系。
1.从“以太说”的宇宙观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责任感。张载的“气一元论”学说无疑为谭嗣同的“以太说”宇宙观奠定了理论基调,而真正促使他完成这一观念的另一个重要来源是西学。谭嗣同于1896年“北游访学”到达上海时接触了“以太”这一概念,并吸收到《仁学》中去。他从哲学的角度提出了“以太说”,回答了宇宙的构成问题:“通法界,虚空界,众生界,有至大精微,无所不胶粘,不贯洽,不管络而充满一物焉。目不得而色,耳不得而声,鼻不得而臭味,无以名之,名之曰‘以太’”[1]293。这里的“以太”就近似于“气”,明显彰显着其承袭张载所宣扬的“气一元论”倾向。同时,他还强调了“以太”所具有的生命性和精神性,“以太也,电也,粗浅之具也,借其名以质心力”[1]291,正是凭借这些特性,“以太”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但个体却是孤立存在的,这种孤立与阻隔破坏了宇宙原始的和谐,因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成为个体义不容辞的责任。
2.“仁以通为第一义”的平等观。1883年,谭嗣同开始研读《墨子》,墨子提倡的无差等“兼爱”思想为谭嗣同“斥礼”以提倡平等观提供了理论渊源。1896年,在结束了“北游访学”之后,谭嗣同落脚南京,“闭户养心读书,冥探孔佛之精奥”[1]543,并师从当时影响颇大的佛学家杨仁山,受其深邃的佛学信仰的感染,开始了对佛教思想的重视研究。佛教重视“众生平等”。谭嗣同继承发展了这一圆融无碍的理论,提倡整个社会就是始终贯通“仁”的平等社会。谭嗣同突破了孔子以“礼”释“仁”的传统学说,取而代之以“通”释“仁”,并提出了“仁以通为第一义”的著名论断:“平等者,致一之谓也。一则通矣,通则仁矣”。[1]293“通”作为仁的前提条件和判断标准,也是达致“仁”的一种较高层次的境界。
(二)谭嗣同的“斥礼”观
在孔子看来,“礼”是完善道德的必备因素,也是衡量“仁”所达到境界的重要标尺。谭嗣同则在吸纳儒家以外思想精华的基础上形成了其独到的“斥礼”精神,认为“礼”已经成为“仁”的障碍,并在《仁学》中对“礼”进行了全面的批判,而尤以批判礼的核心——三纲最为激烈。
从“仁”的角度出发,谭嗣同认为“君臣一伦”的罪恶根源在于不平等。为阐释这一不平等,他提出了“民本君末”的思想:“因有民而有君;君末也,民本也”。[1]339与此同时,谭嗣同还对“忠”这一封建伦理规范进行了强有力的批判。在他看来,“忠”理应具有对等性,既包括臣对君的“忠诚”,又包括君对臣的“责任”。可是在现实中“君臣一伦”的涵义已经演变成了臣对君单向的责任和绝对的服从义务,这就违背了“仁”的精神,造成了社会的隔阂和闭塞。同样以“仁”为出发点,谭嗣同驳斥了传统上“父子之名真以为天之所合”的错误性,并借以发挥《庄子》的“相忘为上,孝为次焉”的理论。认为父子关系如同君臣关系一般,并不是神圣、永久不变的:“子为天之子,父亦为天之子,父非人所得而袭取也,平等也”。[1]348而在对“夫为妻纲”的批判上,谭嗣同主要是建立在个人亲身体验的基础上。1859年其父为官纳妾之后,逐渐疏落了谭嗣同的生母。而在生母去世之后,庶母对其更是百般凌虐,这让他很早就体会到了封建家庭伦常的罪恶。因而他在《仁学》中明确提出了男女平等的观念:“男女同为天地之菁英,同有无量之盛德大业,平等相均”。[1]304在此基础上,他还看到了强制包办婚姻的社会危害性,这种行为显然是与“仁”所倡导的精神背道而驰。由此谭嗣同提出了婚姻自由的主张,试图解放妇女,扭转这种封建家庭伦常的男女不平等的局面。
谭嗣同的“崇仁斥礼”观念从理论层面上颠覆了封建礼教的存在合理性,意在通过倡导个体自由的绝对性、平等的广泛性以达到“仁”的境界来黜斥传统封建纲常礼教的束缚,实质上是对我国传统社会价值建构体系的批判。
(一)“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是谭嗣同对我国以封建君主专制为基础的群体本位价值体系的怀疑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社会群体作为价值主体,是一切价值的基点。个体的存在只是为了适应群体的需求,美其名曰“群体”本位。实质上却是君主打着“利群”主义的幌子,以天的名义来压抑人性,使得个体生存的自由选择遭到扼杀,个体的潜能也无从发挥出来。谭嗣同批判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民贵君轻”思想以及西方“天赋人权”观念的精华,对“君臣一伦”进行了猛烈的抨击。通过阐发自己“民本君末”的思想指出了君民平等的合理性,彻底颠覆了自古以来的“君权神授”观念。
(二)“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是谭嗣同对我国封建家庭伦常价值体系的否定
“孝”这一观念在中国源远流长,“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以及“百善孝为先”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孝”理念的精髓。孝道的许多合理性成分对协调父子关系以及社会秩序的稳定产生了积极的作用。但是,到了汉代,“孝”逐渐被定格为“父为子纲”的教条。谭嗣同认为“父为子纲”就是父亲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用以压制儿子的臆造出来的条规,因而他鼓励人们破除之,并大胆借用康有为的大同思想指出父子都是天民,父亲不得以“孝”的名义来压制儿子。晚清时期,男尊女卑观念在家庭伦常中仍牢不可摧。谭嗣同亲眼见证了封建礼俗对妇女乃至整个封建社会的摧残,站在反对“女卑”的立场之上,他试图打破传统意义上的“三从四德”对妇女的禁锢,提出男女平等的思想,开了妇女解放的先河。这样其“冲决伦常之网罗”的呐喊对以往在家庭伦常中以“孝”和“夫”为中心的理念给予了无情的批判和揭露。
(三)“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还是谭嗣同对个人主体性价值的肯定
在谭嗣同看来,由“以太”构成的和谐社会是永恒存在的,只有聚散,无所谓生死。由此,谭嗣同提出了对生死的解脱,并针对这个宇宙观领悟出了人生命的意义,强调了个人的主体性价值。在他看来,由于个体的孤立存在破坏了宇宙原始的和谐,因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成为个体义不容辞的责任,个体应当独立的、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完成对人类的拯救,使宇宙回归到原有的和谐状态中去,“好生而恶死也,可谓大惑不解者也”。[1]308此外,墨家主张的“任侠”思想也从内在激发了谭嗣同浪漫豪爽的性格,对其人生观以及价值观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使得这种观念在后来谭嗣同的生命中得到了实践。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梁等人极力劝他逃走,谭嗣同却留下了“大有行者,谁图将来;不有死者,谁鼓士气”的悲壮豪言。这种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与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就植根于他所倡导的“仁”的精神,彰显着其个人主体性价值的倡导。
谭嗣同“崇仁斥礼”的批判精神是当时社会民族资产阶级伦理思想两面性的真实写照。他对封建纲常礼教给予了无情的抨击,大力宣扬西方民主所倡导的自由、平等观念,倡导人们摆脱世俗的束缚,实现精神的绝对自由,这就体现了其伦理思想的革命性一面。但是,在具体谈到如何摧毁封建纲常礼教以实现自由平等时,谭嗣同却寄希望于将朋友一伦作为三纲五常的基点和核心,以实现人的个性解放;同时,他继承了张载“气聚”学说,强调通过“心”来发挥爱的精神,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佛学的“心力说”,直接推动其发出了“以心挽劫”的呼喊。这种无限夸大意识的观点无疑促使他走向了唯心主义的道路,阻滞了革命斗争的发展进程,彰显了其伦理思想的软弱性和妥协性的一面。
但是,这种缺陷并不能否定其在整个中国伦理思想史上的地位,谭嗣同“崇仁斥礼”观的批判精神唤醒了当时追求革命的诸多知识分子对中国黑暗社会以及当时革命任务的清晰认识,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革命派的思想源泉和宣传工具,对当时革命形势的发展以及革命党人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他那大无畏的英勇就义精神,更是深深的激发了革命派的激进精神。尽管当时谭嗣同的学问不够系统、成熟和严密,但其思想上的尖锐与激进却无人能比。因而梁启超称其《仁学》是思想界的“旋风”,其放射的万丈思想光芒,对他一生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蔡尚思,方行.谭嗣同全集[M].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1981.
On the Critical Spirit of Tan Sitong in His Assertion of Hum anity and Rejection of Rites
YU A-zhuan
(Government Management College,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93,China)
As a thunderstorm in ethical thought ofmodern Chinese history,Philosophy of Humanity by Tan Sitong is based on the good tradition of Chinese culture and also combines Buddhism and Western natural sciences and is therefore characterized by a critical spirit in the assertion of humanity and rejection of rites.The book is a reflection of the spirit of the national bourgeoisie at that time;it lashes at the feudalmoral human relations and helps intellectuals understand Chinese society and the task of the reform,pushing forward the wake of the Reform Movementof 1898.
Philosophy of Humanity;assertion of humanity;rejection of rites;critical spirit;Tan Sitong
K256
A
1008-2794(2011)07-0030-03
(责任编辑:曹阳)
2011-04-12
于阿专(1986—),女,山东青岛人,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硕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公民道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