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社会正义共识的实现机制和特征

2011-04-01 15:03王文东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1年7期
关键词:灌输教化共识

王文东

(天水师范学院经管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论古代社会正义共识的实现机制和特征

王文东

(天水师范学院经管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从本质上看,共识是近代社会利益分化和文化多元化的结果,也就是说,没有分化也就没有共识可言。在古代社会,尽管没有社会多元化、差异化基础上的共识,没有自由、自觉、主动的交往共识,但仍存在着自上而下的意识形态高度统一和整合的共识,共识以一种逼迫的路径嵌入在社会的秩序建制中。共识机制体现为权威建制和意识形态霸权。

正义;共识;机制

从价值分化的形态角度讲,共识本身是近代社会利益分化和文化多元化的结果,也就是说,没有分化也就没有共识可言。在古代社会,尽管没有社会多元化基础上的共识,但仍存在着自上而下的意识形态高度统一和整合的共识,共识以一种逼迫的路径嵌入在社会的秩序建制中,没有自由、自觉、主动的交往共识,只有权威建制和意识形态霸权的共识。

一、论古代社会正义共识的实现机制

(一)古代社会正义观是价值垄断下的一种共识

在神话世界中,神就是宇宙正义的体现。在神话世界观中,正义表现出魅惑化的特性,宗教信仰主宰着人们的正义观念。如西方的《伊里亚特》和《奥德赛》及其他带有神话色彩的著作、以及大众的日常话语、正义概念的起源及运用等都体现神的印记。

在前现代社会的理性世界观时期,先验理性主导着那个时代的正义观念。如阿那克西曼德关于“万物按照时间的秩序,为它们彼此间的不正义而互相补偿”的宇宙论正义观、赫拉克利特关于“正义就是斗争”的秩序正义观、毕达哥拉斯的“四是四种元素,也是正义”的和谐正义观以及柏拉图的正义就是人的灵魂的三个部分理智、欲望和激情和三种美德智慧、节制和勇敢之间各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的综合正义观等,都体现了古希腊时期对正义的理性论证。在中国古代社会,道家倡导的以“道”为核心的正义观,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法家的“法治规则”,也是理性正义观的体现。

在古代魅惑化社会,正义概念蕴含着“神学目的论”、“宇宙论”和“本体论”的强烈色彩,不仅仅表达了人世间的秩序,而且是各种德性存在的“理由”和“根据”,这种倾向一度主导着传统社会人们内在的秩序和判断是非及利益分配的观念,“正义成为宇宙的法则”和“城邦的本质”。这是一个被外在必然性主导了的具有传统“神圣魅力”的正义观念时代。

古代社会由于生产力不发达,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极其低下,人们生活在自然必然性和社会制度的双重压制之中,在现实上无法摆脱自然和社会加之于他们的恐惧,他们便幻想出神魔之类的超自然神灵,以此来告慰自己的心灵。统治阶级也借超自然神灵来强化统治的合法性,给统治秩序披上不可侵犯的神圣外衣。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天子”、“天命”、“天帝”观念,还是西方的上帝、神及其在人间的代表——君主,其意图都在于赋予统治秩序以合法性。君权的取得、传承、巩固都是在神圣的谕召下实现的,并且在政治伦理的教化与灌输中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一套以神圣权力为载体的政治正义秩序,如何得到臣民的普遍认同呢?这是通过意识形态的教化、灌输体系来实现的。

(二)意识形态的灌输和独尊是古代社会惯用的一种获取社会共识的手段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1]98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往往把有利于自己统治的制度说成是正义的价值规范,但是在统治阶级内部形成的这种所谓的正义观念并不一定能被臣民所接受和认可,因此,为了保证统治的合法、持久、稳定,统治阶级便采取一系列手段来强化臣民对其宣扬的“正义”统治的认同。这些手段包括意识形态控制、宣传、教化和独尊等。它拒斥价值多元化,力求在有利于统治者的价值观念上实现“家天下”的局面。在历史上,意识形态控制曾出现过暴力和非暴力的方式。《国语·邵公谏厉王弭谤》中记载,周厉王暴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自此以后,“诽谤妖言”就逐步成为一种罪名被历代统治者所沿用。焚书坑儒、文字狱等就是通过暴力方式实现意识形态控制的典型形式。非暴力方式则是通过以德化民,使民众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统治阶级的价值观念。古代社会的意识形态控制还通过考试制度来实现。公元前2000年的中国统治者就开始以“考”、“察”、“比”、“试”等方式选拔人才,汉代用“对策”和“孝廉”选“贤良”,隋朝正式用制度化的科举考试选拔人才。通过考试形式把有识之士的思想价值观念笼络到统治者的价值轨道上来,为统治阶级服务。

统治阶级为了适应政治上大一统的需要,并与其政治、经济上的专制集权相适应,在思想观念上排斥、压制、禁锢多元,崇尚一元化思想体系的做法。秦王朝“焚书坑儒”而“独尊法术”,汉代“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这些都是通过独尊使全社会的民众在价值观念上保持高度统一和一致化认同的表现。古代社会的政治专制体制为个人意志或某一种理论思想“独霸天下”创造了天然的物质基础,也就是说,政治专制是思想观念独尊的物质前提和基础,而思想观念独尊则是政治专制的思想理论基础,二者的同谋,形成了专制社会高度一体化的统治秩序。

(三)教化是取得共识的重要方法之一

教化具有教育之意,在原始社会,长者通过口授、亲身经验或实践等方式传授生产技能和共同体价值规范以教育氏族成员就具有教化之意。进入阶级社会以后,教化不再仅仅是教育开化、启发民智之意,而更多的是剥削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专制统治,通过对百姓进行政治思想和品德教育,培养顺民以认可现有统治秩序及价值规范的手段。教化的方式具体表现为:一是通过“化民成俗”的方式实现。周公曾倡导“化民为俗”、“以礼正俗”,周代专设大司徒之职以专事教化。孔子特别强调对民众的教化,通过道德教化,以培养君子和圣人人格。中国古代各朝代都设有专司教化的机构。二是通过教育灌输意识形态文化体系来达到教化的目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长期以来占主导地位的官方意识形态就被儒家思想主导着。儒家历来强调通过灌输有利于统治阶级的道德价值观念来化约民众,《礼记·缁衣》中指出:“夫民,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论语·为政》也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儒家正是主张对民众以道德教化为根本,采用“道之以德”的教化方法,讲求“天、地、君、亲、师”的伦理秩序和“仁、义、礼、智、信”的忠恕之道。儒家把政治教化和道德教化结合起来,把国家和家庭统一起来,通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治理方略,把“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灌输到每一个人的观念和行动中,使个人在价值观上和统治阶级保持高度一致。当代新儒家余英时先生在讲到教化时就认为,在中国文化中,精英层面的大传统与民间生活小传统之间有着密切的交流互动,这是儒学得以大行其‘移风易俗’的教化作用。三是通过礼乐教化。一种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只有落实到礼仪习俗中才能真正发挥教化作用。《礼记·经解》中说:“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礼记·乐记》中也载:“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涂,其移风易俗,故先王暮其教焉。”在西方,主要是通过对宗教教义、宗教仪式、宗教信仰等的灌输和盲信来达到教化的目的,中世纪几乎全民信仰基督教就是教化最成功的范例。四是通过祭祀以教化。英国人类学家詹·乔·弗雷泽指出,神权与王权、祭祀职务与王位称号的合一,这是古代文明社会一个普遍的文化现象。天子既是“群巫之长”[2]535,又是最高的祭祀或主持人。通过层层祭祀活动,把统治阶级的伦理价值规范渗透到民众的潜意识之中,从而实现了天帝观念和祖先崇拜的统一。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正是祭祀教化的典型体现。马克斯·韦伯在论述中国的儒家和道家文化时也指出:“中国的宗教意识把用以制服鬼神的巫术性宗教仪式和为农耕民族制定的历法结合起来,并赋予它们以同等的地位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性质,换言之,它把自然法则和仪式合二为一,融于‘道’的统一性中。”[3]35

二、古代社会正义共识的特征

其一,压迫性。罗尔斯在谈到专制社会的价值认同时就指出:“只有靠压迫性地使用国家权力,人们对某一完备性宗教学说、哲学学说和道德学说的持续共享性理解才得以维持下去。”[4]38古代专制社会是一种控制型社会,它为了使价值观念和统治阶级保持高度一致,不惜使用暴力手段规训和驯服民众,包括在肉体上和精神上。福柯在批判“规训”机制时指出:“权力以符号学为工具,把‘精神’(头脑)当作可供铭写的物体表面;通过控制思想来征服肉体;把表象分析确定为肉体政治学的一个原则,这种政治学比酷刑和处决的仪式解剖学要有效得多。”[7]113国家运用规训权力,压制、驱使、驯化、引诱民众直接或间接地接受他们的统治规范。在历史中通过武断或暴力的方式灌输服从的道德,或用欺骗的方式使人们相信某些道德信条,是统治阶级惯用的伎俩。古代社会对统治阶级的价值规范的认同正是通过统治阶级借助于国家权力后盾的压迫实现的。

其二,独断的“真理”。真理本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理性认识,但在专制社会,居于统治地位的阶级把自己的价值观念和道德体系都说成是真理,让民众无条件地去接受或认可。无论自愿与否,都被强迫性地灌输给受众。特别是那些统治阶级的代言人,把自己奉为“先知”,以君临天下的态度对待没有知识文化的民众,运用心智专制,把自己颁布的价值信念灌输于民众。马克斯·韦伯在《以学术为业》一文中就批判了那些把自己装扮成先知的知识分子,来向世界颁布神圣价值,试图向世人预言什么。新实用主义者罗蒂在《哲学与自然之境》一书中批判希腊以来的必然真理观时指出:“知识基础的概念是希腊人在知觉与认知之间类比的结果。这种类比的特点是,认识一个命题为真,就相当于被一对象促动去做某件事情。与命题相关的这个对象强行赋予命题以真理。‘必然真理’的观念正是这样一个命题的观念,人们相信它,乃是因为对象对我们的‘控制’是无法避免的。……像几何公理这类典型的必然真理不应需要证明、理由、讨论,他们的不可讨论性又如宙斯呼唤雨或海伦示意入其闺房一样。被假定为合理的(必然性),可以说,只是粗暴的(力)的一种升华形式”。[5]143罗蒂的分析表明,古希腊以来的必然真理观只是以必然大力“控制”的形式实现的,而不是在理由、讨论基础上认可的。

其三,绝对单一主体性。获得价值共识的目的不是为了民众,而是为了统治阶级的统治秩序的稳固,因而这种共识化的过程也是一个强制人、奴役人、剥夺人的自由,把人工具化的过程。强制人们接受某种统治观念和价值秩序,用以为统治阶级服务,这只是符合了极少数人的利益,确立了极少数人的主体性地位,把绝大多数人看作统治、专制的客体,社会绝大多数人不独立,成为意识形态共识异化的产物。共识本质上是平等的多元主体间共享对象的结果,然而在专制社会却成了意识形态霸权的对象。

其四,缺乏理性的公开运用。灌输和教化的共识形态,杜绝对人们理性精神的培育,人们没有权利或者无法把自己的理性公开地运用于生活实践、政治实践及其对现实的反思当中。这使得人们缺乏超越现实去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想象力,把人们局限在粗俗、无知、偏见、蒙昧、愚陋之中。在这种情况下,统治者更有利于武断地向人们灌输他们的价值观念,使民众相信他们的价值观念是唯一正确的,从而逐步使这种价值成为人们自觉的追求和人格趋向的目标。从柏拉图开始的对唯一性的追求在一定意义上就是对这种现象的哲学提升。统治阶级也害怕人们具有反思意识和批判精神而对现实提出质疑和批判。柏林说:“人,最重要的,我希望能够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思想、有意志而积极的人,是一个能够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并且能用我自己的思想和目的,来解释我为什么做这些选择的人。只要我相信这一点是真理,我就觉得自己是自由的,而如果有人强迫我认为这一点不是真理,那么,我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已经受到奴役。”[6]210柏林的这段话表达了人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重要性。不能公开运用理性还表现在对思想的控制。塞尔万也分析到:“愚蠢的暴君用铁链来束缚他的奴隶,而真正的政治家则用奴隶自己的思想锁链更有力地约束他们。正是在这种稳健的理智的基点上,他们紧紧地把握着锁链的终端。这种联系是更牢固的,因为我们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做成的,而且我们相信它是我们自愿的结果。绝望和时间能够销蚀钢铁的镣铐,但却无力破坏思想的习惯性结合,而只能变得更紧密。”[7]113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和孔乙己等人物正是这种思想控制的结果。强制性的灌输和道德控制意味着个体不能充分运用自己的判断能力和理性推理性能力,意味着主体成了被控制的他者。

很显然,正义共识是特定交往共同体中的主体在交往基础上产生的对于正义价值理解的协调与一致,它的形成机制受到交往主体、正义价值的主题结构、交往境遇等的多重影响,没有交往,多级主体间就不能形成任何共识;没有交往,人只是孤立的原子式的存在者,是简单的无声的“类”的聚合。因此,正义共识问题本质上是一个在交往实践结构中多级主体间就正义理解整合的结果,正义共识的形成问题只能是合理地被理解为交往问题,因为无论是社会结构还是主体间关系都是在交往的活动关系结构中形成的。但在古代社会由于缺乏交往的社会条件和载体,因此,调节人们行为规范的价值没有建立在主体间平等交往认同的基础上,而是通过自上而下的灌输和意识形态压迫来实现。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J].燕京学报,1936(20).

[3]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M].洪天富,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3.

[4]罗尔斯.政治自由主义[M].万俊人,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0.

[5]理查德·罗蒂.哲学与自然之境[M].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6]柏林.两种自由概念[M]//刘军宁.市场逻辑和国家观念.北京:三联书店,1995.

[7]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On Implementation Mechanism of the Consensus of Justice of the Ancient Society

WANG Wen-dong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Social Administration,TianshuiNormal University,Tianshui 741001,China)

Consensus itself is the result ofmodern social benefit differentiation and culture diversification,namely, ifwhere there is no differentiation,there is no consensus.In the ancient society,despite the absence of social diversity and differentiation,and the lack of free,conscious and initiative consensus,the unification-based and integrated consensus with a top-down ideology still exists,it is embedded with a forced path.Consensus embodies as a authoritative system and ideological hegemony.

Just;consensus;mechanism

B151

A

1008-2794(2011)07-0017-04

(责任编辑:徐震)

2011-06-20

甘肃省教育厅规划项目“当代中国发展语境中的正义共识研究”(1008—03)

王文东(1975—)男,甘肃康县人,天水师范学院经管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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