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与清代常州学术*

2011-03-31 08:02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赵翼札记治学

李 波

(华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241)

自20世纪初新史学兴起以来,治学观念、方法上的趋新求变已成史学界的风潮,然而回望过去100余年间现代史学的建设之途,许多成果显著并卓然成家的学者,往往不仅治学理念趋新,而且旧学根柢丰厚,吕思勉即为其中的一位代表。吕思勉(1884—1957),字诚之,江苏常州人,学识渊博,述作宏富,与钱穆、陈寅恪、陈垣一起被称为现代史学四大家。吕思勉治史颇具传统风格,港台著名史家严耕望就认为吕思勉的史著“属于国学范围的居多,所以他的史学是建筑在国学基础上”。[1]177综观吕氏史著,他的国学根柢又与其家乡常州的学术文化深有关联。文史学者徐哲东曾讲:“在清乾嘉之世,常州人士以学问名海内,海内才杰未有越吾常州也。予生恨晚,不及亲见其盛,抑思并世遇吕诚之先生,犹喜邑有人焉。”[2]259有清一代,在苏南常州阳湖、武进等地,涌现了赵翼、庄存于、刘逢禄、屠寄等一批著名学者,这些前辈乡贤的嘉言懿行对吕思勉学术风格的形成影响深巨。鉴于目前学界讨论吕氏史学的文章,皆侧重其在史学研究上开辟创新的一面,本文冀图以吕思勉所领受的清代常州的乡邦文化为线索,从治学方法、经世思想、问学道路3个方面探析其继承、衍绪传统学术的一面。

一、赵翼与吕思勉的治学方法

在治学方法上,对吕思勉影响最深的清代常州籍学者,当推乾嘉史学的杰出代表、《廿二史札记》的作者赵翼。如所周知,研究历史,最紧要的就是正确的事实,而要获取精密正确的事实,就要对史事加以考证。吕思勉一生治史好讲考据,其方法主要得自于清代学者的考据之学,他认为:“必须懂得这一种方法,一切书才都可以读,一切材料才都可以使用。”[3]这一派学问的方法,吕思勉是通过阅读前人的著作并结合自身的实验之后获取的,他曾经借用两句诗很形象地描述这一学习的过程:“抽象的理论,言者虽属谆谆,听者终属隔膜,无己,则看前人所制成的作品,反而觉得亲切。昔人诗:‘鸳鸯绣出凭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又有替他下转语的说:‘金针线迹分明在,但把鸳鸯仔细看。’这两句诗也真觉亲切而有味。”[4]531在前人所制成的作品中,令吕思勉感念至深的是顾炎武的《日知录》和赵翼的《廿二史札记》这两部书,“少时读史,最爱《日知录》、《廿二史札记》”,[5]451“前者贯串全书,并及于身所经验的事实。后者专就正史之中提要钩玄组织之,以发明湮晦的事实的真相,都是现在治史学的好模范。”[4]531不过前者内容涉及面甚广,后者的内容方以史学为范围,因而赵翼的《廿二史札记》与吕氏史著之间的学术关联尤为紧密。

清代乾嘉学者治学重实证、讲精慎,最忌轻率著书,“大抵当时好学之士,每人必置一‘札记册子’,每读书有心得则记焉。”[6]185即如赵翼《廿二史札记小引》所讲:“历代史书……爰取为日课,有所得辄札记别纸,积久遂多。”[7]1梁启超就非常推崇清代札记的学术价值:“各家札记,粗细之程度不同……皆足为后人精制所取资,此其所以可贵也。”同时他还慨叹:“要之当时学者喜用札记,实一种困知勉行工夫,其所以能绵密深入而有创获者,颇恃此;而今亡矣。”[6]187梁启超却不知道这种困知勉行的治学方式并未完全绝迹,吕思勉承袭乡邦先贤的治学遗风,长期坚持撰写读史札记,他的弟子杨宽回顾其师当年治学:“以阅读二十四史为‘日课’,逐日阅读,排比史料,分门别类写成札记。这样五十年如一日,一直没有间断。”[8]5吕思勉发表的大量论文、出版的几十种专著,都是在读史札记的基础上完成的,所以严耕望认为吕思勉的史著,“直以札记体裁写出,每节就如一篇札记,是考史体裁,非撰史体裁”。[1]180

由上述可知,赵翼和吕思勉治学,均以阅读史书、撰写札记为日课,而且阅读内容也非常相近,主要为历代的正史。论及正史之外的材料的价值,赵翼曾讲:“间有稗乘脞说与正史歧互者,又不敢诧为得间之奇。盖一代修史时,此等记载无不搜入史局,其所弃而不取者,必有难以征信之处,今或反据以驳正史之讹,不免贻讥有识。”[7]1赵翼的观点,深获另一位乾嘉史学名家钱大昕的赞誉,称“此论古特识,颜师古以后未有能见及此者矣”。[7]886赵、钱二人的看法,一方面足见其对正史价值的看重,但在另一方面怠视“稗乘脞说”的论调,则显现了认识上的局限。自唐宋以来,传世的笔记、方志、稗史渐多,其中并不乏具有较高价值的佳作,后起的吕思勉对此的认识就远较前辈清醒,治史时能够注意这类材料,而且周围熟识他的人,“知道他平日关心的资料,还并非局限于古文献,不论杂志论文、报纸新闻,以及当代学人的著作,力所能及,都被注意,或作考订,或供阐发,也有提出问题讨论的,经过整理以后,就成一篇篇札记”。[8]46-47不过就总体而论,在各种材料之中,吕思勉最重视的仍然是正史材料,在他看来,古时史家分史事为“治乱兴亡”和“典章制度”两大类,这两类只有正史中最完全;而且其他体裁的史书大部分是依据着正史编纂的,相对而言正史属于更直接的材料。吕思勉当年的光华大学同事蔡尚思认为他“是民国时代对《二十四史》读得最熟者”,[9]与吕思勉有过学术交往的顾颉刚在《读书笔记》中记述:“诚之先生一生治史,出入必挟《廿四史》一册,今国中史学专家固多,但于中国各代历史作普遍之注意者仅有此人。”[10]20世纪新旧史学转型以来,史学研究偏向仄专的方向发展,重视各种新理论和新材料,即如章太炎所讲:“讲史学者喜考古史,有二十四史而不看,专在细致之处吹毛求瘢。”[11]而吕思勉著史则依然注重从历代正史之中钩稽抽绎材料,其对二十四史的重视、运用和把握,在20世纪的中国史学界可谓独树一帜。

清乾嘉之后,学界关于赵翼《廿二史札记》的评价逐渐提高。张维屏、丁宝桢、李慈铭、张之洞、梁启超等对之均有誉评。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大概即如杜维运所讲:“赵氏受近代中外史学界重视,尤系于其治史之方法。赵氏治史,与近代史学方法,大半吻合。”[12]372关于治史的方法,赵翼在《廿二史札记小引》中概括道:“此编多就正史纪、传、表、志中参互勘校,其有抵牾处,自见辄摘出,以俟博雅君子订正焉。至古今风会之迁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亦随所见附著之。”[7]1梁启超曾把赵翼《廿二史札记》、王鸣盛《十七史商榷》、钱大昕《廿二史考异》、洪颐煊《诸史考异》等乾嘉史学的名作放在一起比较,认为:“四书体例略同,其职志皆在考证史迹,订讹正谬,惟赵书于每代之后,常有多条胪列史中故实,用归纳法比较研究,以观盛衰治乱之原,此其特长也。”[6]178并称:“赵书教吾侪以抽象的观察史迹之法。”[13]279吕思勉治史,即以赵书的方法作为一种模范,“以发明湮晦的事实的真相”,至于赵书中得出的历史结论,则结合新发现的史料及新的观念,作出具体的处理,如吕著《中国民族史》中为论证元代汉化不及辽金、帝臣多不通汉文的史实,就直接引用《廿二史札记》的成说;[14]或推翻其观点而另作新解,如《廿二史札记》与《吕思勉读史札记》两书都有“汉武用将”一条,赵书意在褒扬汉武帝的雄才大略,吕思勉则指出武帝用兵匈奴并未根除北患,反导致国力疲敝,其用将政策要负相当的责任。

当然,吕思勉作为一名现代史家,无论著述的种类,还是考论史事的范围,皆已在先贤的基础之上前进了许多,严耕望曾经把吕、赵二人的著述放在一起进行比较,认为吕著内容博瞻丰实、条理系统,已远过于赵书。[1]180

西方汉学家浦立本评价赵翼:“能超越孤立之繁琐事实之上以观察,自其中归纳出社会史与制度史发展趋势之通则,此类通则,则近代史家所试图建立者也。”又讲:“彼所创始之许多观念,已经播下种子,在本世纪之现代史学方面,且已接起果实矣。”[12]378关于社会史与制度史的研究,吕思勉即颇有建树,很早就写成了设有18个专题的《中国社会史》,而且在其所著的中国通史和断代史中,皆用一半的篇幅集中讲述社会史与制度史的内容。按照浦立本之说,赵翼归纳出社会史与制度史发展趋势的通则,播下了现代史学观念的种子,那么,毫无疑问,吕氏史著就是它在20世纪之现代史学方面所接起的一颗硼硕的果实。

二、常州学派与吕思勉的经世思想

梁启超在《近代学风之地理的分布》一文中品论清代常州学术,其中讲道:“常州一域尤为一代学术转捩之枢者,则在‘今文经学’之产生。吕思勉的家乡常州,是清代今文经学派的大本营,清代今文经学是乾嘉年间盛极一时的汉古文经学的反对派,开创者是庄存与,奠基者为刘逢禄,都是江苏常州人,后出的龚自珍、魏源虽非常州人,但都受业于刘逢禄,再后来的廖平、康有为诸人之学亦溯源常州,夏曾佑的诗句“璱人(龚)申受(刘)出方耕(庄),孤续微茫接董生(仲舒)”,[6]197既精确概括了清代今文经学派的学统,又可见常州学者在其中的重要地位,所以,清代今文经学派又被称为常州学派。吕思勉自幼在家乡接受系统的传统教育,自然受到今文经学的影响。

常州学派是通过反对清代学术的中坚古文经学而崛起的,因而注重今古文之间的门户之别,即如钱穆所言:“盖今古文之分,本出晚清今文学者门户之偏见,彼辈主张今文,遂为今文诸经建立门户,而排斥古文诸经于此门户之外。”[16]吕思勉治经亦主张注意今古文的区分:“治经当从汉人之书入……治汉学者,于今古文家数,必须分清。”[17]104但是与常州今文派先贤不同,吕思勉注重今古文之分,不是出于门户的偏见,而是为了研究的方便,因为“凡一史实,无论如何纷然淆乱,苟于今古文之派别知之甚真,殆无不可整理之使成为两组者。故用此法对于复杂之问题,在研究上恒较易得条理系统”。[4]485所以“居今日而言分别今古文,亦只以为治学之一种手段,与问者斤斤争其孰为孔门真传者,主意又自不同”。[4]682可见,吕思勉的治经路数虽然受到今文派的影响,但彼此在研究目的上却存在差异。

吕思勉曾经发表过多篇讨论今古文经的文章,并有《群经概要》与《经子解题》两部相关专著,其出发点或者为了提供整理旧籍的方法,或者为了向后学提供研究的门径,至于他本人研究经学,则主要是为了获取治史的材料,他在很早就明确讲:“窃谓以经学为一种学问,自此以后,必当就衰,且或并此学之名目,而亦可不立,然经为最古之书,求学问之材料于书籍上,其书仍不能废,则治经一事,仍为今后学者所不能免,特其治之目的,与前人不同耳。”[4]681治经为了“求学问之材料于书籍上”,已非经师立场,而是史家眼光,这是吕思勉与常州先贤治经的根本不同处。关于今文经与古文经两者的史料价值,吕思勉早在1921年即讲“不甚相远”,并且在研治先秦史时能够兼采两种材料,当然若仔细审阅20年代末期之前的吕氏著述,犹能寻出一些倾向今文经的迹象,在此后则基本实现了今古文经的贯通并用。

清代今文经学及于吕思勉的影响,主要不在治学方法上,而在其经世思想方面。常州学派的兴起、发展,是清代中后期社会与学术环境的变化促成的。清代自乾隆末年开始由盛转衰,内乱不息、外患渐弥,而当时的学术界,重考据训诂的古文汉学仍据主导地位,但其琐屑、脱离现实的弊端已显露出来,时代的变迁需要与之相应的学术文化,在世运学风的转变中,今文经学应时而起。今文经学最重要的典籍,是其中“多非常异议可怪之论”的《春秋公羊传》,自汉代董仲舒、何休之后,《公羊传》一直湮没无闻,至清代中后期,通过常州学派诸贤的努力,公羊学说几近成为社会思潮的主流。1923年吕思勉在《武进西营刘氏清芬录序》中说:“盖自我武进庄氏、刘氏始绍《春秋》之学于既绝,再传至仁和龚氏、邵阳魏氏,而其说益昌。近世巨儒乃推其说以见之于行事,乃有晚近数十年之变。天人之际,莫知其然而然,然世运将极,有开必先,三数巨儒之功岂少也哉?”[18]庄存与、刘逢禄、龚自珍、魏源等人均以《春秋公羊传》为经世之书,借以发挥微言、讥切时政,推动着今文经学不断地向前发展。到19世纪末,“从‘常州派经学’出身,而以‘经世致用’为标帜”的康有为,[13]29依托公羊经义,形成了一整套经世致用的思想学说。康有为把今文公羊的张三世之说与《礼运》的“小康”、“大同”相糅合,推衍出据乱世、升平世(小康)、太平世(大同)的社会演进系统,认为只有因革改制,才能促进社会进步,最终实现大同之世。康有为思想学说的形成,既是因应时势需求的产物,又是清代今文经学不断发展的结果,即如其弟子梁启超所论:“今文学运动之中心,曰南海康有为,然有为盖斯学之集成者,非其创作者也。”[6]198

清代今文经说、尤其是“斯学之集成”的康有为学说,对吕思勉的思想影响很大。吕思勉晚年时曾经对自己的思想做过总结,其中讲道:“成童时,最信康梁之说。……在思想上,受两先生之影响实最深,虽父师不逮也。此时所笃信而想望者,为大同之境及张三世之说。以为人莫不欲善,世界欲变必欲善;则终必至于大同而后已”。[5]439后来他还编写了《大同释义》与《中国社会变迁史》二书,以探究大同与三世说“之所由来”。由于成童时笃信公羊张三世之说,相信世界欲变必欲善,吕思勉很早就接受了社会进化的观念,并且支持社会的因革改制,如他在1919年武进《商报》上发表的《论社会之根本改革》一文中宣称:“故凡社会上一切组织,无有不可改变者。故吾人今日知其不善,即当为彻底之大改革,无所怖异,无所瞻顾。”正因为此,在吕思勉史著中,社会的变迁以及历代的革新变法运动,向来都是他重点讲述的内容。

吕思勉支持的社会改革、进化的最终目标是实现大同之世,这是他毕生所想望的理想社会,1941年他在《我学习历史的经过》一文中讲道:“我所希望的是世界大同,而我亦确信世界大同之可致,这种见解,实根植于少年读康先生的著作时,至今未变。”并且认为自己的学问宗旨,受“康南海先生的影响为最深,而梁任公先生次之”。[5]40920世纪30年代以后,吕思勉开始较多地接触到马克思的学说,“于此主义,深为服膺”,并且自表其中原委:“盖予夙抱大同之愿,然于其可致之道,及其致之之途,未有明确见解,至此乃如获指针也。”[5]440

三、地域学风与吕思勉的问学道路

吕思勉生平未曾入校求学,其丰厚的学术根底,植基于早年在家乡接受的传统教育,即如其所言:“少时得益于父母师友。”[5]407清代末年常州的地域学风,父母师友关于学问人生的态度和看法,直接地影响了吕思勉后来的治学道路。

吕思勉出生于常州十字街吕氏故居,他曾自述“家世读书仕宦,至予已数百年”,[5]434可见其家学与家世的渊源。其父吕德骥好治经史之学,并著有读书随记及诗集若干卷,其母程夫人与其姊永萱,俱能诵经史,著有诗文,父母的言传身教即是吕思勉所接受的教育的基础,在其后来的治学中皆有充分的表现。同时,吕思勉还向当地的耆宿请益问学,诸如向石小泉问业作诗、著文,向薛以庄请正文字,从谢钟英处得到论事的方法,向丁桂征请教治经学、小学,听屠寄讲解元史等等,这些经历皆与吕思勉以后的学术研究有着密切的关系。吕思勉早年交往的这些亲戚师友,其中多数在当世的声名并不彰显,其著作后来亦多散佚无迹。然而数百年以来,正是这类乡间饱学之士,带动、型塑了常州一带崇文重教的社会风尚,他们相互之间诗文酬唱、学问往来,在地方上营造了浓厚的学术风气,“天下名士有部落,东南无与常匹俦”,清乾嘉以来一大批常州籍文化精英的涌现,即当得益于如此学风氛围的浸染,后出的吕思勉自然亦莫例外。

在父母师友的教育熏陶下,吕思勉广泛涉猎经、史、子、集各种古代典籍他在叙述自己早年的学习经历时讲:“当时的风气,是没有现在分门别类的科学的,一切政治上社会上的问题,读书的人都该晓得一个大概,这即是当时的所谓‘经济之学’。我的性质亦是喜欢走这一路的。”[5]409所谓“经济之学”本为明体达用的学问,当时即喜欢治此学的吕思勉,后来始终关切各种“政治上社会上的问题”,他回忆少时的师友:“小时候所遇之读书人,其识见容或迂陋可笑,然其志则颇大,多思有所藉手以自效于社会国家,若以身家之计为言,则人皆笑之矣。”[2]191师友们的识见,吕思勉后来回头去看,很多已不可取,但这种为学的旨趣却一直深深地影响着他,如其所言:“予受旧教育较深,立身行己,常以古之贤士大夫为楷模。”[5]445在另一方面,吕思勉从未接受过分门别类的学科训练,家乡的父母师友所给予他的,实为一种传统的通才式的培养,这种学习经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吕思勉以后的治学风格走入博通周赡一途,而有别于近代以来偏重专精的学术风尚。

然而,时代的变迁,令吕思勉不可能再走与乡邦先贤完全同样的治学道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的社会经济、政治体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在社会变革的大潮之下,新式报刊、新式学校与新的学术社团纷纷涌现,知识与思想的传播交流空前加强,各地方的学风“已交光互影,而地域的色彩日益淡矣,其普及之均度,亦月异而岁不同”。[15]97已接受了家乡传统式的学术训练的吕思勉,开始广泛地接触到包括西学在内的各种外来知识,吕思勉曾讲:“学术本天下公器……交通梗塞之世,彼此不能相资,此乃无可如何之事。既已互向灌输,自可借资于人以为用。”[17]459随着思想观念与知识结构的变化,吕思勉的学术研究逐步地脱离、超越了常州先贤治学的旧轨辙,具有了新时代的风貌。然而,清代乾嘉史家的治学方法、今文学派的经世思想、父母师友的言传身教,皆已在吕思勉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作为清代常州学术的继承者,吕思勉在其学术实践中,“从所继承的传统里,在理论、方法、命题、体裁等方面,寻找新史学的生长点,将传统史学的合理因素熔铸进他所锻造的新史学的范式中”。[19]正是由于在旧学的基础上不断地融会新知,以其丰厚的传统学术根柢与思想观念、治学路径上的时代取向相结合,吕思勉方在现代学术的场域中构筑起他自己的史学体系,形成吕氏史著独具的撰述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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