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推进视域下中国古诗翻译解读——以《枫桥夜泊》四个英译本为例*

吕 婷，胡姝昀

(中北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山西 太原 030051)

一、引言

中国古诗词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蕴涵着深厚的中国文化。如何翻译中国古诗词，正确传达原作中的意境及神韵，并使之容易被英语读者接受，成为译者们积极探讨的问题。

中国翻译美学的倡导者林语堂认为翻译是一种艺术，尤其艺术文(如诗歌)的翻译更是一种艺术创作过程。“译艺术文最重要的，就是应以原文之风格与其内容并重。不但须注意其说什么并且注意怎么说法。”[1]要做到与原诗词风格一致，译者一定要注意原作的主位推进模式。主位推进模式(Thematic Progression Pattern)是语篇中小句的组织方式，具体是指小句主位的来源及其与语篇中其他主位和述位的关系。作者选择某一特定的主位推进模式来组织语篇，体现了作者的交际意图，译者应该尽量予以再现。Baker指出，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应当在译文中以某种适宜的方式加以再现，忽视这一点就有可能造成译文中信息流动不畅的问题。[2]Fawcett也指出翻译过程中对主位模式的破坏会导致语篇失去连贯。[3]Baker在探讨译者对主位推进模式的处理时提到过两种情况：(1)“你可能发现可以在不扭曲目的语语篇的情况下保留原文的主位模式”；(2)“你可能发现无法在不扭曲目的语语篇的情况下保留原文的主位模式”。“如果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无法在译语中自然地再现，那么你就不得不放弃它。这时，必须保证译文具有自己的推进方式并具有自身的连续性。”[4]作为语篇连贯的重要手段，主位推进在不同语言中具有不同的实现形式。英汉语言类型及英汉思维模式的不同形成了两种不同的主、述位结构。在中国古诗词翻译中，译者要尽量顺应原诗的主位推进模式，并按照英语的表达特点，做适当的增减修饰，尽可能体现原诗的韵味。

二、主位推进模式理论

捷克语言学家Danes于1974年首次提出主位推进的概念，他指出“主位推进是指语句主位的选择和排列，它们的相互关系和领属层次，以及它们与上一级语篇单位(如段落、章节等)的超主位、整个语篇和情景的关系”[5]。许多学者都将主位推进作为语篇构建及分析的重要手段。语篇内各句子及小句之间的主位与主位、主位与述位、述位与述位之间均存在着相互联系，主位、述位层层推进，不断展开整个语篇，最终形成一个连贯的意义整体，这种语篇推进机制被称为主位推进模式。主位体现了作者意欲传达的特定信息，主位推进模式揭示了说话人表达这些信息的方式及意图。

在对语篇做了大量分析的基础上，Danes总结了三种典型的主位推进模式：线性推进型(Simple linear progression)、持续推进型(TP with a constant theme)和引申推进型(TP with derived themes)。

(一) 线性推进型

每一句中某个述位(R)成分成为下一个小句中的主位(T)，如下：

T1——R1

T2(=R1)——R2

T3(=R2)——R3

此种衔接类型将主位和述位按逻辑的语义关系组织起来，相邻小句的词语被重复使用。

如：The most unforgettable thing in the bazaar(T1)is the place where they make linseed oil(R1).It (T2)is a vast，somber cavern of a room (R2).In this cavern (T3)are three massive stone wheels(R3).

(二) 持续推进型

第一句主位(T)在之后的各小句中重复作为主位出现，如下：

T1——R1

T2(=T1)——R2

T3(=T1)——R3

此种衔接类型主位都是同一个，而述位均是新信息。这种由已知到未知的过程与人的思维发展规律相同，具有较强的交际动力 (communicative dynamism)。

如：Revolution (T1) is bloody (R1)，revolution (T2) is hostile (R2)，revolution (T3) knows no compromise (R3)，revolution (T4) overturns and destroys everything that gets in its way (R4).

(三)引申推进型

在对第一句的主位(T)、述位(R)作了叙述后，以后各句均从第一句的述位(R)的某部分派生出来，如下：

T1——R1

T2(≈R1)——R2

T3(≈R1/T2)——R3

这种衔接类型是一种层次型的推进模式，有利于对某个事物进行列举、分述，多用于演绎语篇中，使语篇条理清晰。

如：Studies(T1) serve for delight，for ornament and，for ability(R1).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T2) is in privateness (R2)；for ornament(T3)，is in discourse(R3)；and for ability(T4)，is in the judge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R4).

在语篇中，通常是通过将多种模式混合使用来表达复杂的思想、情感、意图和修辞。

三、英汉主位推进的异同

所有语言中小句都具有传递信息的特征。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语言学家李纳和汤普生提出新的语言类型学的观点，按注重主语和主题的不同程度，将语言分为“注重主语”、“注重主题”、“主语和主题均注重”、“主语和主题均不注重”四种类型，并认为英语是“注重主语的语言”，汉语是“注重主题的语言”[6]。英语语篇十分注重主、述位的有序推进，而且主要是通过语法、词汇等语言形式手段将各句的主位、述位衔接起来，明确它们之间的关系，形成前后照应，进而表达整个语篇的意义和逻辑关系，即注重显性连接和结构完整，以形显义。而汉语语篇中主、述位的推进关系有时并不太明显，前后句子中主位、述位的衔接少用或不用形式衔接手段，整个语篇的逻辑关系主要依靠句子间语义的整合来表达，即注重隐性连贯，以义统形。所以在中国古诗词英译时，要注意语义的内部衔接，必要时补充主位关系，从真正意义上做到汉语意合向英语形合的转变。

鉴于此，在翻译中，译者应尽量贴近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让译文读者可以真正身临其境，感受原文的风采。

四、中国古诗英译——以《枫桥夜泊》四个英译本为例

《枫桥夜泊》是唐代诗人张继的诗作，诗题意为夜晚停船于枫桥，全诗写的是一位旅途中的游子，夜泊枫桥时所领略到的一种凄清、寂寥的景色，以及由此而生的思乡愁绪。诗中“所取意象如残月、啼乌、寒霜、江枫、渔火，莫不孤冷凄切，更有夜半钟声叩宕心弦，所谓‘客情水宿，含悲俱在言外’(黄叔灿《唐诗笺注》)”[7]。其主位推进模式如下：

诗中出现了五个主位，五个述位，从表面看，这五个主位均是景物，但从述位可以判断这些景色都是作者本人的感受。本诗的主位推进结构属于持续推进型。

本文拟就《枫桥夜泊》的四种译本从主位推进模式探讨中诗英译中应注意原诗的行文风格，尽量再现原诗风采，四种译本分别由许渊冲、任治稷和余正、Burton Watson、王守义和John Nover翻译。

以许渊冲先生的译文来看，题目被翻译成了“Mooring by Maple Bridge at Night”，运用了直译的方法。其诗行如下：

At moonset cry the crows streaking the frosty sky, T1 R1Dimly lit fishing boats’ neath maples sadly lie.T2 R2Beyond the city walls,from Temple of Cold Hill,Bells break the ship-borne roa-mer’s dream and midnight still. T3 R3

原诗第一诗行描写了诗人在枫桥看到的寂寥景色，汉语运用了三个简洁的主述位结构。按照英语的表达习惯，需要翻译成三个主述句，这样译既繁琐又会损失诗的美感。许先生将它翻译成了一个主述位，把另两对主述位结构翻作了状语，并且使用了倒装句式表现出作者此时的落寞心情。第二、三、四诗行完全对应原诗主述位推进模式。内容上首句和末句添加了一些理解，如“streaking”和“break...dream and midnight”，易于使异国读者理解诗人的感受。第三句删减了“姑苏”，避免了文化障碍，让读者更深刻的理解作者思乡的惆怅。整篇译文形神皆俱，诗意浓浓。

任治稷、余正的译本：“Nocturnal Berthing at the Fengqiao Bridge”。其诗行如下：

Moon’s down,raven’s caw,and the frost-filling skies,T1River maples,fishing lights,and the sleep of eternal gloom.T2 Outskirts of Gusu City and Hanshan Temple,T3Midnight toll,and the arrival of the passenger boat.T4

译文全四句都被译作了主位，缺少述位，完全没有遵照原诗主述位推进模式。内容拘泥原诗所有细节，直接将原诗的地名音译(Gusu，Hanshan)，会影响译文读者的理解。由于缺乏述位，无法体现作者的思乡之情，缺少了诗的意境及神韵。

Burton Watson的译本：“Tying up for the Night at Maple River Bridge”。其诗行如下：

Moon setting,crows cawing,frost filing the sky, T1Through river maples,fishermen’s flares confront my uneasy eyes. T2 R1Outside Gusu City,Cold Mountain Temple— Late at night the sound of its bell reaches a traveller’s boat. T3 R2

译文首句未采用分词结构，将原诗的三个主述位结构翻译成了状语，符合英文的表达习惯，第二、三、四句完全遵照原诗的主位推进模式，内容上第二句做了删减，把“眠”忽略了，第三句音译了姑苏城，意译了寒山寺，较之任治稷、余正的译本有所改进。全诗内容表达完全，形式与原诗基本相同，但诗味不浓，韵味欠缺。

王守义和John Nover的译本：“Anchored at Night near Maple Bridge”。其诗行如下：

译文一、四句完全遵照原诗的主位推进模式，第二句增加了一套主述结构，第三句增加了一个述位。内容上第二句顺应英语的特点变更了一个存在句，补充了顺水漂流“Drift with the current”，第四句也增加了一套主述结构，整体上看只是句子的累积，缺少诗的韵味；地名也运用了音译的方法，不利于读者的理解。

纵观四种翻译，我们可以看出，许老先生的翻译更胜一筹。所以，在翻译时应尽量顺应原诗的主位推进模式，但完全遵照原诗势必会影响诗歌的意境与神韵。

五、关照主位推进的古诗英译

古诗英译时，译者应尽可能使译语贴近原文，但由于两种语言在语序、句子重心、自然措辞等方面存在差异，原文的主题结构有时只得放弃。[8]重要的是译文应当自然顺畅，不损害原文的信息结构。笔者认为关照主位推进的古诗英译可以尽量等效地翻译出古诗的意义及意境，具体要遵循以下几点：

(1)尽量“形似”地再现原诗的主位推进结构；

(2)若有困难，可根据英语的行文习惯对原诗的主位推进结构进行变更以达到等效；

(3)若原诗主位推进结构中的某些部分很难再现，可酌情牺牲原文的意义，省略或改译这些部分；

(4)在翻译时还要注意诗歌的形式工整，韵律自然，尽量做到音美、意美、形美的统一。

六、结语

本文以主位推进理论作理论支撑，通过对《枫桥夜泊》四种译本的主位推进模式进行比较分析，提出在中国古诗英译中，应当尽量顺应原诗的主位推进模式，根据英汉两种语言的不同做适当调整，既要把神韵化入形式，又要用形式表达神韵。

参考文献：

[1] 林语堂.论翻译[M]//林语堂名著全集：第十九卷语言学论丛.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304-321.

[2] Baker，M.In Other Words：A Course book on Translation[M].Beijing：Fa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125.

[3] Fawcett，P.Translation and Language：Linguistic Theories Eoplained[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7：89.

[4] Baker，M.In Other Words[M].London：Routledge，1992：128.

[5] Danes Frantisek.Papers on Functional Sentence Perspective[C].The Hague：Mouton，1974：114.

[6] Li，Charles & Sandra Thompson.Mandarin Chinese：A Functional Reference Grammar[M].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212.

[7] 陈广宏，郑利华，归 青.中国诗学：二[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9：121.

[8] 陈生保.英汉翻译津指[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199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