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变异的“突出”意图与翻译传递

2011-01-08 01:13邱永忠
沈阳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1年6期
关键词:突出意图变异

邱永忠

(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福州 350007)

网络语言变异的“突出”意图与翻译传递

邱永忠

(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福州 350007)

网络互动交际中的语言频频发生对于现实语言的变异。理想认知模型中范畴成员地位的变化,造成网络语言变异的“突出”效果。为有效地在跨语符交际中传递网络语言变异“突出”的意图,可采用关联理论的“明示-推理”交际模式,在明示变异话语信息的基础上,选择恰当的明示方式,使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相似的语境效果,推理出原文语言变异的交际意图。

网络变异语言;突出;明示-推理

一、网络语言的变异特点

“语言变异”是美国社会语言学家Labov首先提出的理论。近代语言学认为,语言不是一个静止、自足、同质、观念的符号系统。虽然言语行为总是要遵守一定的理想状态中的语言常规,但由于语言本身与表达对象的复杂性,人们往往会偏离常规,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以便实现特殊的交际意图,于是出现了语言变异即偏离语言常规的现象[1]。

网络环境的特殊性决定了网络语言的变异有其自身的形成理据。在网络互动交际中,网民可以隐去真实身份,极力使用不囿陈规的、个性化的言语抒发情感,表现出漠视传统和规范的言语风格[2],造成语言在网络交际中发生许多变异现象。与现实世界渐进的语言变化不同,网络语言呈现突变性和活跃性的特点[3],具有独特的网络空间言语社团的文化特征。

网络语言变异在语言表层与深层结构上均有体现。其表层结构变异呈现字母化、数字化、谐音化、符号化等特点。其深层结构变异主要表现在词汇的语义与功能对常规的偏离:一些传统词汇被赋予新的含义,如“灌水”被用来描述在网上发表长篇大论而又内容空洞、“水分”含量高的文章,“水母”被用来指代BBS上极能“灌水”的女性网民;一些传统词汇被赋予新的色彩义,如“如花似玉”变成“丑陋”的代名词(源自周星驰电影中出现的一个男扮女装非常雄壮还喜欢挖鼻孔的角色名称);还有一些词汇出现跨类使用现象,如“很克林顿”指“很不诚实”等[4]。

Labov认为,语言是一种“有序异质”的结构,即变异是语言系统的本质特点,但却受一定规则的控制[5]。把语言放在社会环境中研究,可以发现人们的言语行为受到各种社会规约的支配。网络社区虽然有独特的文化,却是现实社会在虚拟世界的一个映射。当中发生的言语行为受网络文化规约的同时,也受到现实世界风俗习惯、行为规范、伦理道德与价值观念等的约束。因而网络语言是密切联系于社会,并受社会各种因素的影响而不断产生变异的一种特殊符号系统。这种“有序性”使得网络语言变异与社会各因素的联系有规律可寻,为认知网络变异语言的变异规律创造了条件。

二、网络语言变异的认知机制

1.变化的认知模型

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是一个将生活经验概念化、模式化的构建过程。一些具有家族相似性的成员被列为同一个范畴的成员,但并非拥有同等的地位。那些最具代表性,拥有更多共同点的成员处于范畴的中心位置。其他一些代表性弱的成员在中心成员的周围逐渐扩散,形成一种辐射式范畴结构。在范畴化的过程中,人们对认知对象会产生一种思维定势,形成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6]。

随着人们经验的不断积累,理想认知模型这一背景框架也必然会发生变化,导致范畴成员之间的地位发生转移,如原来处于中心地位的原型由于不能再继续满足与范畴有关的规约与假设,而不再具有代表性,于是被新的原型所取代,成为边缘成员[7]。从认知的角度观察,理想认知模型中范畴成员地位的变化是语言变异的根本原因。

如网络中出现的“犀利哥”流行语。2010年新年伊始,天涯论坛一则帖子发布数张被称为“犀利哥”的乞丐照片。照片中人物那种深邃而犀利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子、杂乱的头发、英俊的外表,以及与时下主流着衣风格不谋而合的原始版“混搭”穿着,给人一种不伦不类却又放荡不羁的感觉,被网友追捧为“潮流型乞丐帅哥”“乞丐王子”等。于是超常搭配的“犀利哥”一语迅速蹿红网络。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英国媒体《独立报》也专门报道了“犀利哥”风靡中国网络的消息。

“犀利”一词最早见于《汉书·冯奉世传》,古意指武器坚固锐利,现在多引申为形容语言、文辞、目光等尖锐锋利[8]123。“犀利”的理想认知原型往往隐含在它所修饰的“武器、语言、文辞、目光”等背景对象中。而在“犀利哥”流行语中,“犀利”隐含的修饰对象变为该范畴的边缘成员,而原来处于边缘成员的“尖锐锋利的感觉”在“犀利哥”这一超常搭配的表层结构中被凸显,取代了中心成员的地位。于是,原本修饰“武器、语言、文辞、目光”的“犀利”与“哥”混搭,呈现了一个给人有犀利风格的乞丐形象。

再看网络交际中出现的“被式语言”,如:被自杀、被就业、被捐款、被娱乐、被分享、被代表、被增长、被自愿、被小康、被义务……一些自主性、弱动作性的非及物动词,甚至名词纷纷进入这种异化的被动结构,成为流行语。

“被式语言”虽然颠覆了传统语法规则,但在句法的影响下却有其存在的理据。木村英树认为,被动结构的及物关系应概括为“有影响”的关系[9]。张伯江也指出,被动结构蕴涵“强影响性”[10]。从隐含的受影响和变化特征观察被动结构,拓展了人们对及物关系的认识,解释了一些非常规的被动结构现象。当非及物动词或名词进入“被式语言”后,在句式的强制影响下被“及物”化。其所指的行为在语义上便从自主变成非自主,从而产生凸显受事发生变化或受影响的一种被动关系。在这一过程中,以及物关系为标志的受动特征被边缘化,而隐含的受影响性被凸显。于是,原本没有必然联系的两个行为主体产生了对立,促使人们思考受事被动的社会地位及其合法权益受侵害的社会现实。

认知模型中范畴成员地位的变化,使人们在认知网络变异语言时潜意识地存在一种逆推的过程。Festinger指出,读者看到变异语言时,会产生不安或认知失谐,迫使大脑依据变异的构型特征,进行分析、联想、推理,并根据对原型的理解与记忆将变异归位,还原为原型,以恢复认知协调。从而破解变异的含义,准确提取其所承载信息的内容与意义。这种逆推认知过程之所以能够实现,是因为变异在形式上是对原型的复制,而内容上是对原型所承载信息、意义的传承[11]。

2.“突出”的交际意图

变异只是一种手段,其背后总是隐藏着作者或说话人的意图,目的在于造成一种“突出”[12]。所谓“突出”,就是不寻常,就是引人注目。按照Short的观点,作者在写作时总是不断地在词、结构等方面作出语言上的选择。对作者的选择加以考虑,可以更充分地理解其试图表达的意义和达到的效果。作者既可以在语言系统内也可以在语言系统外作出选择,超出语言系统的选择就是变异,会产生“突出”的效果[13]。

就网络变异语言来说,理想认知模型的变化,导致范畴的边缘成员转移至中心地位,暗含了“突出”的意图。在这种特殊语言现象的跨语符交际活动中,如何有效传递这种交际意图应成为译者考虑的中心任务。

三、网络语言变异的明示——推理翻译策略

Sperber和Wilson认为,句子的语义表征与话语真正要表达的思想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这个差距并不是由更多的语码而是由推理来填补[14]。Grice也认为,言语交际应是一种推理交际,是听话人识别说话人意图的过程:说话人提供他要表达的意图的证据(前提),听话人根据这些证据,结合“共有知识”(即共有语境)而推断出说话人的意图(结论)[15]184。这里的语境指言语行为赖以表现的物质和社会环境,是与理解某一特定的交际话语有关的一切语言内和语言外因素的总和[16]。

关联理论将推理模式与传统的编码-解码模式相结合,提出了明示推理交际的概念。明示是指说话人通过某种使听话人“显映”的方式进行编码,明确地向听话人表示意图的一种行为。如果听话人能明了说话人所作的明示行为,那么这种明示行为便是向听话人显映的[15]185。

就网络变异语言的跨语符交际而言,其成功的关键在于译文读者在多大程度上理解译者的明示,并在此基础上推理出原文的意图。需要注意的是,明示是译者的编码过程,显映是明示的目的,过程与目的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如图1所示。原文、译文话语信息目标一致,均指向原文的交际意图。但译者与译文读者的认知语境往往无法完全重合,所以即使是明示的译文话语信息,也未必能使译文读者推理出原文的交际意图。图中最后的虚线表示了一种不确定性。那么,如何才能使译文读者推理识别出网络变异语言的“突出”意图呢?由于修改认知语境的方法通常不可行,只有调整明示的话语信息(前提),才能保证交际意图(结论)的实现[17]61。

图1 翻译—认知过程

以流行语“犀利哥”为例,网络中出现下面几种译文:

1a.Incisive Brother

1b.Penetrating Brother

1c.Eyes-shocking Vagrant[8]121

在1a与1b译文中,incisive和penetrating的引申义分别包括“mentally sharp”(敏锐)[18]1344、“showing insight”(有洞察力)[18]2144。然而,真正的犀利哥精神失常,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在1c译文中,eyes-shocking仅传递了原文局部的信息。因为“犀利哥”不仅有看似犀利的眼神,也有给人以犀利或先锋感觉的着装和外形。以上三种译文没有注意原文变异的暗含信息,没有实现明示的目标,译文读者自然也无法推理出原文“突出”的意图。

1d.Handsome Vagabond

1e.Beggar Prince

1f.Brother Sharp

2010年3月4日英国《独立报》专文报道了“犀利哥”风靡中国网络的消息,引用了以上三种译文[19]。1d把原文读者通过推理获得的暗含信息以语码方式明示,但“间接言语行为变成了直接言语行为,使原交际者的话语失去了弹性”[20],原文变异的“突出”意图没有实现。而1e在“犀利哥”与“王子”的形象之间建立联系,运用比喻的方式明示原文信息,译文作者可以在乞丐与王子之间的反差中建立乞丐的外表与王子的风范之间的联系,体味出一种犀利的感觉,较好地传递了原文的“突出”意图。1f中的sharp一词既有“(of the eyes)acute,keen”(眼神犀利),也有“(of clothes or their wearer)stylish”(着装或外形时尚)的含义[18]2791。这两种含义正好与网民用犀利一词想要表达的效果对应,无论从语形、语义还是语境上都最大程度地实现了与原文对接,使“犀利哥”的形象变得丰满起来。此外,1f中使用的brother一词,在英语中可表示“a familiar form of address to a man”[18]295,有“伙伴、兄弟”的含义[21]。这正切合了近年来网络上流行的使用“哥”对男性的幽默称谓,既保留了原文形式上的对等,又缩短了与读者之间的心理距离,使“犀利哥”的命运引发人们的关注。1f的明示方式,使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相似的语境效果,准确传递了原文的“突出”意图,即犀利的形象与乞丐的身份的不对称带来的反差审美效果。正因如此,Brother Sharp译文被外国媒体广泛采用。

再看前文提及的网络“被式语言”。“被”字折射出受事合法权益受侵害的现实,暗含“不知情”“强制”等话语信息。以“被代表”为例。2009年底,全国多个城市举行水价调整听证会,但其代表的产生程序受到强烈质疑,出现民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屡屡“被代表”的怪状。试看“被代表”的如下几种译文:

2a.be represented

2b.be represented by an opinionator without one’s knowledge

2c.be represented unknowingly

2a译文通过直译的方式试图与原文产生对应,实则不然。原文“被代表”意在突出当事者不知情,而译文却没有明示原文变异的暗含信息,译文读者自然无法推理出原文的意图。在2b与2c两个译文中,原文暗含的信息虽然以语码的方式被明示,但“突出”没有实现有效的传递。

2d.find oneself represented

此译文巧妙地将表达主动/自主性的“find”与表达被动/非自主性的“represented”结合。其中find预设了原先不知情,而represented却预设了原先知情。二者在同一结构中出现,无疑造成了一种突兀的感觉,凸显了受事的受影响性,在最大程度上实现了与原文的效果相符。

在认知语境无法重合的情况下,明示交际的首要问题是让译文读者获得与原文读者相似的语境效果,以传达原文的交际意图。就网络语言变异这一特殊语言现象的跨语符交际来说,应首先保证译文读者推理结论的相同,然后再考虑尽量保证推理前提的相同,而不是先考虑保留变异的形式,却阻碍了交际意图的实现[17]62。毋庸置疑,在效果得以保证的情况下,应选择信度更高的译文,以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源语的语言与文化,扩大共有的语境信息。

综上所述,网络变异语言虽然是对现实语言常规的一种偏离,却受现实世界语言、文化等种种因素的规约,是可以认知的语言现象。从认知的角度分析其理想认知模型的变化,能够帮助分析变异的暗含信息,洞悉网络语言变异的“突出”意图。以关联理论的“明示-推理”交际模式观照译本交际过程,有助于实现原文意图的传递。该模式不仅注重在还原原文变体信息时采用明示的策略,更注重明示方式的动态调整,以创造与原文相符的语境效果。这种视角对深入认知本土的网络变异语言及其跨文化交际均有重要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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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ingual Communication of“Foregrounding”Underlying CMC-based Language Deviation

QIU Yongzho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The language in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CMC)often deviates from language norms in reality.The alternation of category members’position in 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s(ICMs)brings about“foregrounding”effect of the deviation.Ostensive-Inference Model in relevance theory is therefore proposed to convey the intention of“foregrounding”in translation.The translator is expected to choose effective ways of ostensive communication to expose the target reader with contextual effect closely resembling that of the source text and thus enable the reader to infer the“foregrounding”intention of deviation.

language deviation in CMC;foregrounding;ostensive-inference

H 315.9

A

1008-9225(2011)06-0070-04

2011-04-27

邱永忠(1975-),男,福建宁化人,福建师范大学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 张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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