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程
生死不渝的奇幻爱情
——用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式分析《牡丹亭》
冯程程
通过使用格雷马斯的行动元理论分析《牡丹亭》,我们总结出故事情节的发展模式,可以从中看出各个矛盾势力之间的冲突,以及各个势力背后具有的深层内涵。通过对人物行动元的归类,文章的脉络更加清晰可见,在各个矛盾势力的冲突下,人物的性格也鲜明深刻起来。
《牡丹亭》;行为者;杜丽娘;深层结构
格雷马斯是法国著名结构主义叙述学家,他的理论源于对索绪尔结构语言学的认知和理解。结构主义是20世纪50、60年代在法国兴起的一种理论思潮。结构主义认为:“事物的真正本质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我们在各事物之间构造,然后又在它们之间感觉到的那种关系。”也就是要从事物之间,局部之间的关系去掌握整体文本,从表面的意义结构上去寻找深层结构下的文本意义。
结构主义在索绪尔语言学的基础上,经过列维·斯特劳斯、罗兰·巴尔特、福柯等人的研究掀起了结构主义在文学批评上的热潮,涌现了大批的研究者,格雷马斯是其中之一。他提出了“行为者”这一概念,“行为者”是指一种结构单位。格雷马斯将“行为者”分为六种,三对“二元对立”的形式:主体/客体,发送者/接受者,辅助者/反对者。这三对“行为者”对应了三种基本模式:欲望—追求(主体/客体)、交流(发送者/接受者),帮助或阻碍(辅助者/反对者)。这几个行动元就在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牡丹亭》是明代后期一部讲述男女双方至情至性爱情的作品,它不仅表现了对纯真爱情和自由的赞扬,同时也批判了当时程朱理学、禁欲主义的社会风气,痛斥了腐朽的封建礼教对人民思想的荼毒。杜丽娘作为一个不出闺房的温柔娴静的少女,由于生活时代中弥漫着浓重的封建礼教思想,她的思想行为既受到封建礼教的禁锢,也受到了顽固腐朽的父亲的强烈反对,她的爱情又当如何冲破这封建牢笼,争取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呢?
格雷马斯将“行为者”分为6个行动元,主体/客体,发送者/接受者,辅助者/反对者。主体是发出欲望或追求目标的人。客体则是被追求的对象或是欲望。《牡丹亭》主要围绕着杜丽娘对爱情的追求展开,杜丽娘作为追求爱情的人,她是欲望的主体,客体是自由的爱情,而这爱情的所属者是柳梦梅。
主体的意图有时并不能够直接到达客体,因而发送者给主体一个契机,某个偶然的事件,就可以缩短主体走向客体的距离。发送者的一次偶然机会支持主体实现其意识。或许并不能直接达到目的,但可以起到引导、铺路的作用。
主体在获得目标的过程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辅助者是在主体追求过程中提供帮助的,反对者则是有碍于主体愿望实现的不利因素。主体欲望的实现是分过程的。不同阶段中的辅助者和反对者也是不同的。杜丽娘的爱情总体来说,经历了生—死—生的过程,在主体不同的经历中辅助者和反对者是不一样的,各个元素间的相互作用对情节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首先,青春年少的少女时期。杜宝是受封建礼教影响很深的人,在“训女”中他斥责丽娘“适问春香,你白日睡眠,是何道理?……这都是你母亲失教也。”并请来师傅教女儿“后妃之德”。老师陈最良用他自己迂腐僵化的礼教思想侵蚀学生的头脑,阻碍青春少女对爱情的向往。“闺熟”中,春香插科打诨中发现了杜府后花园,并将之告诉了杜丽娘,间接启发了丽娘的春情。丽娘来到了后花园,面对着满园姹紫嫣红的花朵,叹息自己青春的暗淡,这满园的春色让她的内心情感起了波澜。杜丽娘在花园中睡着了,得到花神的帮助,在梦中的柳梦梅幽会,好不快活,花神作为辅助者帮助主体实现自己的爱情。杜丽娘梦醒后,对柳梦梅念念不忘,相思成疾,终不能治愈。对于女儿的相思病,杜宝他反对杜丽娘去追求爱情,不体谅女儿的内心情感。并且在面对女儿发丧和上任的事情上,他选择去上任。陈最良在探望丽娘病情时,仍不忘要人‘收其放心’,仍在宣传他的理学教条。杜宝和陈最良以及他们所代表的虚伪的封建礼教,自始至终都是主体追求客体的反对者。
其次,杜丽娘追求爱情而未果,导致相思成疾,卧病床榻,最后香消玉殒。她嘱咐春香在她死后,坟要埋在她和柳梦梅的相遇之地,足可见她的痴情。她死后鬼魂来到了地府,面对阎王的奚落和盘问,她丝毫不惧,仍为自己的爱情据理力争,“女囚不曾过人家,也不曾饮酒,是这般颜色……梦醒来沉吟,题诗一首:‘他年若傍蟾宫客,不是梅边是柳边。’为此感伤,坏了一命。”阎王为了查明情况找来了花神问话,了解情况后,阎王要送杜丽娘的鬼魂去燕莺队,花神替她求情,花神的几句劝言也帮助了杜丽娘的爱情。有了花神的帮忙,杜丽娘就更发挥了主观性,请阎王帮忙查明。“就烦恩官替女犯查查,怎生有此伤感之事?”,“劳再查女犯的丈夫,还是姓柳姓梅?”阎王在查阅了姻缘簿之后了解了情况,释放了她的灵魂,并指引了她日后的方向,促就了两人的阴阳恋情。阎王和花神都是柳杜二人爱情的辅助者。
再次,是死后重生。杜宝在得知柳梦梅发杜丽娘之墓,后又令女儿死而复生,为顾及官场面子,维护封建礼教,不认女婿,只恨没将柳梦梅乱棍打死。并且将其告上了金銮殿,再三奏本,请皇上去擒打妖女,他认为这是“第云理之所必无”的怪事。在“硬拷”中对柳梦梅刁难,在“圆驾”中,请求皇帝“俺向金阶一打,立见女魔”。他不仅是二人爱情的反对者,更是个绝情绝义的封建家长。皇帝在听完杜丽娘和柳梦梅道出事情的原委后,选择了成全这一对痴男怨女。皇帝的成全辅助了这一故事到达圆满的结局。
结构主义文论的基本特征之一,即为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的存在,通过表层结构经高度的抽象去寻找深层结构。所谓的表层结构是我们可以看见、感知的,而深层结构是潜藏在作品中的模式,必须用抽象的手段把模式找出来。列维·斯特劳斯认为“一切社会活动和社会生活中,都隐藏一种内在的、支配表面现象的结构,而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任务就是寻找出这种内在结构。”因而结构主义文论的目的,就是解释说明隐藏在文学意义背后,致使该意义成为可能的理解的模式系统。
格雷马斯在《结构语义学》的开篇就说:“对人而言,人类世界从本质上来说大概就是意义世界。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决不会称为‘人’的世界”。因而对文学作品的研究也是要探求它所阐述的意义,我们了解表面上所传达的信息后,更重要的是探求它的深层意蕴。格雷马斯受“二元对立”基本结构影响,认为人们所接触的“意义”,产生于“语义素”单位之间的对立,这种对立分两组:实体与实体的对立面,实体与对实体的否定,它在对方一定是反X,在此之外,还有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非X,又有反X的矛盾方即非反X,即:
由此我们可以把《牡丹亭》也表示为四元矩阵关系:
这一矩阵图,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表现层上的一切意义组织和表示叙事结构中的诸意义制约因素的相互作用。
杜丽娘和杜宝的对立,两人本应为父女关系,然而却成了对立的双方。杜丽娘作为主体,追求爱情,恋上柳梦梅,这是人生命的自然欲望,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杜宝作为杜丽娘的父亲,受到封建礼教、家庭伦常思想很深,成了因循守旧、迂腐顽固的人,教她“三纲五常”,禁锢她的日常生活,忽视了女儿内心真正的需要,压抑人的自然天性。当他得知女儿死而复生后,与柳梦梅成婚,他的愚顽愈加明显,说女儿是“花妖”,认为两人的婚姻触犯了封建伦理纲常,不予承认,还要棒打女儿。认为女儿的一切行为让他没有官位尊严,给他丢脸。杜宝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封建伦理和人性的对立。杜宝与杜丽娘的对立,实际上也是当时社会的“天理”与“人欲”的对立。
杜宝和自然人性之间又呈现一种矛盾关系,杜宝是
杜丽娘的父亲,他也心疼女儿,为女儿着想。他请老师教她读书,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杜宝在得知女儿游园生病后,却也开始担忧“半边儿是咱全家命”。他也有表现人性的一面,但是在封建伦理纲常面前,他的那一点父性也被理学摧残待尽,人格也被严重扭曲,不顾女儿死活,女死也不奔丧,绝情绝义。杜宝对女儿有父亲的责任,但他的人性也被封建礼教给吞噬了。
杜丽娘与封建礼教也是一种矛盾关系,她追求爱情,逾越家庭与社会的层层障碍,超越生死,对爱情坚贞不渝。但是当杜丽娘死而复生,柳梦梅便迫不及待地要与之交欢,遭到杜丽娘的婉拒。杜丽娘向他解释说:“秀才,比前不同。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虚情,人须实礼。”她还反复表白自己依旧是豆蔻含苞的的处女身。杜丽娘回到现实,也有自己的无奈,必须要遵循人间的礼法,受束缚。杜丽娘与封建礼教的矛盾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女性的矛盾,身处明代社会的广大女性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监牢之中。从杜丽娘自身折射出了生活时代的社会风气。
《牡丹亭》完成于明代晚期,这是封建专制和封建礼教强化的时期。通过矩阵图的分析,我们更深刻了解了本文的深层内涵,阻碍人欲发展的根本力量,不是个人,而是弥漫当时社会的程朱理学,制约人发展的封建礼教。作者一方面肯定人性的自由,情感价值,崇尚个性解放,批判程朱理学对人性的压抑,反对禁欲主义的封建礼教,呼唤人性解放;另一方面又回到了现实社会,爱情的实现要把自然需要和社会制约联系起来。人是社会人,人的生活是自然和社会相互作用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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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zingThePeonyPavilionWithGreimas’TheoryActionElement
Feng Chengcheng
With the Theory of Action Element which is founded by Greimas , the paper analyzes The Peony Pavilion . It summarizes the development mode of the love story and states the conflict between contradictions forces as well as the connotations behind various forces. People can grasp the developing skeleton of the story more clearly and understand the characteristic features of the main characters by the analysis of the action element of the story .
The Peony Pavilion ; actors; Miss Du Liniang ; deep structure
ClassNo.:I207.3DocumentMark:A
蔡雪岚)
冯程程,在读硕士,新疆大学人文学院08级文艺学专业,新疆·乌鲁木齐。邮政编码:830046
1672-6758(2010)02-0122-2
I2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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