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召南·鹊巢》之“鹊鸠”何指
——从各家注释看可能存在的叙事视角和诗旨

2010-08-15 00:45王娟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鹊巢弃妇新妇

王娟

(兰州大学文学院 甘肃兰州 730020)

《诗·召南·鹊巢》之“鹊鸠”何指
——从各家注释看可能存在的叙事视角和诗旨

王娟

(兰州大学文学院 甘肃兰州 730020)

本文从诗中所用本事鹊鸠出发,通过对诗中所存在的叙事角度进行分析进而探讨本诗的诗旨。并得出这样几个结论:同情男子,新婚礼赞,弃妇诗,赞颂德化,赞美人之天性。无论此诗主旨是什么,我们都认为这是一首好诗,是古代先民思想的结晶。

《诗·召南·鹊巢》;鹊巢鸠占;叙述者;诗旨

《诗·召南·鹊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关于这首诗诗义的解说,古今学者争议纷纭,未有定论。归纳起来,主要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1.诗中的“鸠”具体指什么,或谓布谷,或谓八哥,意思未定;2.每章的前两句所使用的手法,大体有两种说法,比,或者兴;3.关于此诗的主旨,有赞颂德化说、女居男室说、婚礼告庙说、赞美新娘说和强盗抢婚说等几种。细绎各家注解,解决此诗诗旨的关键,在于首先理清鹊鸠的形象究竟指什么。本文就试图从此诗可能存在的叙事角度出发,释我在阅读《诗经》的过程中找到的《鹊巢》这首诗的主旨。

一、鹊喻新郎,鸠喻新娘

1.以鹊喻新郎,以鸠喻新娘,这首诗是诗人代新郎言说,表达了诗人对男子的同情。喜鹊搭好了窝,鸠来居住。新郎准备好了房子,新娘来居住。以鸠居鹊巢比喻女居男室。此说以姚际恒为代表。

姚际恒《诗经通论》言:“按此诗之意,其言鹊鸠者,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也。其言巢与居者,以鸠之居鹊巢,况女之居男室也。”姚氏之说注意了本诗咏婚配的内容,几近诗旨,尊者甚众。

但是清代另一位善说《诗》者方玉润却有着不同的看法。方玉润《诗经原始》辨驳说:“自《序》、《传》来,说《诗》者无不以鹊巢鸠居况女居男室矣,夫男女同类也,鹊鸠异物也,而何以为配乎?”意思是说用鸠居鹊巢比喻女居男室,就像是说鸠婚配给了鹊犹如女嫁给了男。但是男女同类可以婚配,鸠鹊异类又怎么能相配呢?方玉润又说:“姚氏际恒最攻《序》、《传》,乃其自解诗意,又以为‘言鹊鸠者,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也,其言巢居者,况女之居男室也’则与旧说何异?且谓‘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男女纵不同体,而谓之异类可乎哉?此不通之论也。”

我们认为方玉润对姚际恒的批驳可以商榷。姚先生所谓“鸟之异类”,应该是指鸟类中的异常现象。自然界的鸟类本是各自营巢各自居住,而鸠(布谷)却是从不自己筑巢,专喜住在喜鹊的窝里,不是鸟之异类又是什么。同样,“人之异类”,应指人类社会中的异常现象。男子必须准备好了聘礼和一切结婚所需,女子才会嫁与。但是对普通人家来说,结个婚又谈何容易,要准备这个要准备那个,置办起来难免有困难,但又不能不娶媳妇。当作者看到这个女子出嫁有百辆车“御之”,百辆车“将之”,联想到一般男女婚嫁的困难和简朴,于是用鸠(布谷)占鹊巢作比,用“人之异类”来表达自己对“普通男子娶妻难”这种社会现象的愤慨和指责,以及对男子的同情。

因此诗人替新郎抒发感慨。“我为结婚辛辛苦苦这么久,就为了娶这个女子,让她嫁过来住现成的。”心中不免有点不平和无奈,鸠居鹊巢,女居男室,你居我室。我们不妨看一看今天网络上的恶搞版《鹊巢》:我女朋友要求我必须有房子,装修好了她才肯来住。若是要迎娶她的话,至少要有五辆奔驰五辆宝马来迎亲。姑且一笑吧。

2.以鹊喻新郎,鸠喻新娘,这首诗是新娘家人在唱赞歌,是一首新婚礼赞诗。如果以鹊喻新郎,以鸠(布谷)喻新娘,则此诗为新婚礼赞诗。朱熹《诗集传》谓:“故嫁于诸侯,而其家人美之曰,维鹊有巢,则鸠来居之,是以之子于归,而百两迎之也。”即以作此诗者为新娘家人口吻,是新娘家人歌颂婚礼的诗,赞美女儿嫁了个好郎君,办了场好婚礼。

朱熹说:“鹊、鸠,皆鸟名。鹊善为巢,其巢最为完固。鸠性拙不能为巢,或有居鹊之成巢者”,也就是说喜鹊的巢搭得好,才会有鸠去居住;朱熹又言:“南国诸侯被文王之化,能正心修身以齐其家,其子女亦被后妃之化,而有专静纯一之德,故嫁于诸侯,而其家人美之”,即新郎有德有能力做得好,新娘家才会将贤淑有德的女儿嫁给他。新郎用百辆车来接她,新娘家用百辆车去送她。陈奂在《诗毛氏传疏》中也说:“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是鹊巢推本文王矣。德如鸤鸠,犹云德如《关睢》也。《关睢》、《麟止》,王者之风,故曰后妃。《鹊巢》、《驺虞》,诸侯之风,故曰夫人。后妃夫人,皆谓大姒也。”

朱熹将《鹊巢》的诗旨强解为以鸠比喻文王之化,行后妃之德盛而赞颂之。此一说出现最早,流传最久,影响也最大,而批评者亦最多。这种赞颂文王之化、后妃之德的说法,虽然历来因为牵强附会而被指责为完全是一种背离诗义的经学化理学化的臆断,但是他将这首诗解释为是一首新娘家人赞美婚礼的诗,我认为是值得肯定的。

二、鹊喻弃妇,鸠喻新妇,这是一首弃妇诗

如果以鹊喻弃妇,以鸠(布谷)喻新妇,则此诗的作者是代弃妇立言或作者本人就是弃妇,那么这是一首深切沉痛的弃妇诗。弃妇的丈夫遗弃了同他一起艰苦经营、创立家室的结发妻子,却用百辆盛车的热闹场面迎娶新妇,致使新妇占了旧妇之位,恰如“鸠占鹊巢”一般。弃妇心生嫉恨,因作此诗,以责备丈夫另娶新妇、新妇占据其家:我辛辛苦苦终于经营了一个家,现在丈夫却将我抛弃,用盛大的车队去接新人了,而有个新妇要霸占我的家了。表达了一个为家操劳,却遭丈夫遗弃的妇女内心无比哀怨的心情。《诗经》中这类妇女很多,《邶风·谷风》会让我们更深刻体会到这个妇女的处境。诗曰:“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从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一个贫穷时与丈夫同甘共苦,境况好转时,即遭丈夫和新人一起欺负的妇女的悲惨命运。我们可以说,《召南·鹊巢》中这位妇女的遭遇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这首诗就是古代毫无话语权的妇女对喜新厌旧的丈夫的指责和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无奈叙述。这实际上也是对男权社会里痴心女子负心汉婚姻现象的一种沉痛控诉,获得了强烈的社会意义。

高亨在其《诗经今注》对此表示了相同的看法:“诗以鸠侵占鹊巢比喻新夫人夺去原配夫人的宫室”,同时高亨说:“(这是)召南的一个国君废了原配夫人,另娶一个新夫人,作者写这首诗叙其事,有讽刺的意味”,将这首诗的当事人具体地指为:召南的一个国君和他的两个夫人。

当代作家六六在她的小说《蜗居》中同样也塑造了这样一个人物——宋思明的太太。可以说她是一个当代活生生的弃妇的例子,宋太太的话或许就是今人代古代弃妇言说:“世上就是你我这样自以为孺子牛的女人多了,男人才疯狂,我把他收拾体面了,他出去风光,别的女人看见他,又有风度又有温度,马上就有热度,哪想得到背后有个女人操劳过度。”

三、鹊、鸠并无明确所指,只是自然界的两种鸟,且此诗的叙述者是与婚礼无关的他者

这首诗也可能只是一个与婚礼毫无关系的路人所作,诗人无意中看到一场婚礼,于是有所联想有所感触,便作了此诗。

1.赞颂德化。《毛诗序》云:“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郑玄《毛诗笺》言:“起家而居有之,谓嫁于诸侯也。夫人有均壹之德如鸤鸠然,而后可配国君。”认为这是一首赞颂诸侯、夫人(诸侯之妻称作夫人)德化的诗歌。

2.赞美人之天性。鹊喻新郎,鸠喻新娘。诗人看见有人结婚,于是写此诗,单纯的以鸟之天性比人之天性。赞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天性。

程俊英在《诗经译注》中说:“这是诗人看见鸠居鹊巢,联想到女子出嫁,住进男家,就拿来作比。”他认为“这是一首颂新娘的诗”,不是抱怨娶妻难,不是对不良社会现象的责备,而是对新娘的赞美,“美丽的娘子啊,我已为你准备好新房,你快来住吧;我已为你准备好婚车,马上就去接你了”,表达了男子对情人的期待和热烈追求。又言:“此诗本咏婚姻,而以鸤鸠起兴,但自《诗序》以来对此终无定解,穿凿附会,误尽后人。其实,《诗》三百,本非篇篇都含美刺之意。此诗言鸠居鹊巢,只作妇归夫室之喻,并无深意。姚际恒道:‘不穿凿,不刻画,方可说诗,’姚说颇有理。”在这里,程先生认为鸠居鹊巢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这个比喻本身并无褒贬之意。

赵逵夫先生在其与人合编的《诗经三百篇鉴赏辞典》中也说:“喜鹊筑好巢,鸤鸠住了进去,这是二鸟的天性”,又说“那么,姑娘出嫁,住进夫家,这种男娶女嫁在当时被认为是人的天性,如鸠居鹊巢一般。”也认为这是一首纯粹的赞美人的天性的诗歌,无关“美刺”。

综上所述,本文从诗中所用本事鹊鸠出发,通过对诗中所存在的叙事角度进行分析进而探讨本诗的诗旨。关于本诗的诗旨,我们可以得出这样几个结论:同情男子,新婚礼赞,弃妇诗,赞颂德化,赞美人之天性。无论此诗主旨是什么,我们都认为这是一首好诗,是古代先民思想的结晶。

[1]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朱熹.诗集传[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赵逵夫等.诗经三百篇鉴赏辞典[I].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2007.

王娟(1987-),女,山西人,兰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文献学。

201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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