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然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91)
论《文苑列传》中的文人定位
赵庆然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91)
《文苑列传》在《后汉书》中的设立,是著作家首次为文人单独列传,开历史先河。提到汉代文人,必定得提到汉代文学,与汉代文学紧密相关的是汉代经学,所以儒生也是与文人密切相关的一个群体。范晔选择《文苑列传》中的这些文人给他们结集列传,有各种因素的推动与限制,不同的群体,不同的人物与不同的角度,包括范晔自己本身对他们的定位都是不一样的。
《文苑列传》;文人;定位
“文人”、“文学”等相关概念的介定,在文学发展的进程中,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内涵不尽相同。先秦时期文史哲不分家,诗乐舞一体,文学的意义相对宽泛且不明确。随着时代与文学的发展,“文学”内涵有了学术与文章的模糊的划分。到了汉代,“文学”的观念与之前相比要单纯得多。这时,它作为一个独立的门类从广泛的文化范围之内独立出来。而“文人”概念的介定,是随着文学的发展而变化。汉代,文人分为“文学之士”与“文章之士”,文学之士指研习经学的儒生,文章之士是指文章家,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的文学家。《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中记载:“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云成、严彭祖,尹始以儒术进;刘向王褒以文章显。”司马迁明确地将儒术与文章分开来,并且在《史记》中列《儒林列传》之外,还给当时著名文人司马相如等单独列传。《后汉书》在史书儒林传、著名文学大家列传之外,为后汉时期的普通文人单独列传,这些被定位为普通文人是历来学者们认同的。
自西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经学大盛,绵延久远。在这种大的环境背景下,儒生成为社会的佼佼者,无论在受关注上,还是仕途上都比“文章之士”拥有相当大的优势。儒生或出身太学,或有师承,或是家承,若能在经学方面有所造诣,可以通过明经一科的考试被朝廷招为经学博士,从事经学教育事业;如果有治世之才能,经过考核与选拔可参与朝政,担任要职,其仕途发展令人仰慕。而文章之士的命运却是才高名高,虽有官位但卑微,多以文章之才能显,他们只是一介普通文人。这是为人们多认同,无可非议的。
自西汉武帝设立五经博士、立太学以来,儒生的前途保障是人所共知的,在功名利禄的催动下,儒生的数量大大增加,这些儒生当然不可能人人都能够位至三公九卿、位高言重的位置。据记载,汉末顺帝年间,太学诸生达到三万人,而各地大有名望或小有名气的儒师所收学生不在少数。像夏恭、刘梁这样“以文章显”的文人还“讲授门徒常千余人”或“百余人”,那些身为太学博士的儒师们将授门徒可达万人。总体算来,儒生这个庞大的群体,若非其中的杰出者,就一般儒生来说,经学造诣既不精深,又无其他方面的才华,或许究其一生,皓首穷经也未必能谋得上一官半职。据《后汉书·孝献帝纪》:“时长安中为之谣曰:‘头白皓然,食不充彻。裹衣褰裳,当还故乡。圣主愍念,悉用补郎。舍是布衣,被服玄黄。’冬十月,太学行礼,车驾幸永福城门,临观其仪,赐博士以下各有差。”这些儒生因皇帝的怜悯赐予一官半职,而那些皇帝无暇顾及的没有成绩的儒生只能流于平淡。
《文苑列传》中的文人,虽然他们地位较高,但名声较大的与著名儒生相比仍相去甚远,相对于一般儒生来说,他们更多的是才华的横溢与名气的张扬。《文苑列传》记载的文人有26位(未算及家族式记载的某子、某孙),详细记载22位,其中有8位年少时或以才名出众,或以文章显,或以才辩称,或以好学闻名或以贤孝声名远扬。他们之间大部分人都有儒学背景,夏恭“习韩诗,孟氏易,讲授门徒”;高彪出身太学,“举孝廉,试经第一,除郎中”;通过举孝廉进入仕途的有葛龚、崔琦、刘梁、高彪4人。杜笃为汉宣帝时的御史大夫、王隆为新汲令,他们之中要数黄香的声名最高,《文苑列传》记载“帝亦惜香干用,久习旧事,复留为尚书令,增秩两千石,赐钱三十万”,在文人当中管秩达到两千石的极为少数。
儒生当中也有文章才华的通儒,如贾逵;文章之士中也有儒学背景的,如夏恭、高彪。《文苑列传》中的文人和普通的儒生相比,都没有很深的经学造诣,但是这些文人的别开生面的才华方面的出众或者他们对才华故意的张扬,是掩盖不住的,这也是他们得以入仕途的一个契机。不管他们在仕途上顺畅与坎坷,至少在生存境遇上相对一般儒生来说,多了些许机会。
无论是儒生还是文章之士,都想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仕途之路上有个捷径,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发挥自己才能且被赏识的平台,这并不为过。他们或经过儒生所走的当时社会上比较安全的儒术之路,或者像司马相如、扬雄、蔡邕等文章大家的路子,以文章接近上层统治者而得以晋身,或者投入某一大将军、外戚帐下担任一官半职,慢慢展现自己的才华再得提升,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境况来寻找伯乐与卞和。
《文苑列传》记载的文人中有一类人因为文蓁才貌被当时的名儒或大家所极力推荐的。
马融是著名的古文经学大家,贾逵在当时被尊称为“通儒”,据《后汉书·郑范陈贾列传》记载:“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做诗、颂、诔、疏、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马融、贾逵推荐这些文人,使他们因此走上还算顺利的仕途,可见这些大家对所谓的普通文人还是相当肯定的。
边让为当时著名文学家蔡邕深敬,蔡邕在给何进的推荐书中称扬边让:“窃见令史陈留边让,天授逸才,聪明睿智……使让生在唐、虞,则元、凯之次,运至仲尼,则颜、冉之亚,岂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可以说,蔡邕对边让的评价是相当高的。
《文苑列传》中有一位文人是与大家不相同的,敦煌人侯瑾。侯瑾少时家境贫困,为人性格笃实爱学。《后汉书·文苑列传》记载:“州郡累召,公车有道徵,并称疾不到。作矫世论以讥切当时。而徙入山中,覃思著述。以莫知于世,故作应宾难以自寄……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皆称为侯君云。”侯瑾自恃有才但不孤傲迥异,他的声名不仅仅州郡所知,重要的是他为河西地方的人们所尊敬。
《文苑列传》还有一类人,他们的才华被朝廷的大将军或者外戚等官员看重。
例如,傅毅由于肃宗博召文学之士而拜郎中,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作《显宗颂》,闻名朝廷后为外戚马防所礼重。
《文苑列传》所记载的文人在后人看来名不见经传,只是一些普通的文章之士,而当时的名儒或者文章大家是很欣赏他们的才华的,也乐意推荐他们,让他们以自己的才华在自己的道路上充分发展。从名儒或者文章大家的角度出发,这些文人是一些在文学造诣或者治世方面的才华上前途无量的可提拔之士。他们以文章显世、才华横溢,但他们的个体差异也是很明显的,他们不是一个固定框架下的模板刻出来的。也因为把他们与不同的人比较,从不同的角度出发,给他们的定位是不同的,所以定位也是不固定清晰的。
《后汉书·文苑列传》不像《后汉书·儒林列传》那样在传的前边有序文,所以,范晔在撰写文苑列传的时候是以什么标准来选择的,给予这些文人怎样的评价,只能从《文苑列传》文本与范晔的思想出发来评定。
《文苑列传》正式详细记载有22位文人,还有四位只是略略一提。例如,李胜作为李尤的同乡,因“亦有文采,为东观郎”,苏顺的传记后边附“时三辅多士,扶风曹众伯师亦有才学,著诔、书、论四篇。”李胜、曹众、史岑还有祖籍记载,曹朔祖籍至少在范晔时期无可考,这些人被列入文苑列传,只是因为有文采或者写了几篇文章。
《文苑列传》详细记载的文人也有颇受儒生尊敬的夏恭,有太学出身的高彪……把这些文人归入儒生当中也符合,范晔之所以把这些文人列入《文苑列传》,是他们在文章著述上有文采。例如,记载夏恭“善为文,著赋、颂、诗、励学凡二十篇。”
东汉时期各种文体逐渐形成并定型,但是文学的发展还没到魏晋时期那样独立自觉,文人们大都还受儒学的熏染,带有儒生的气息,纯粹的文人很少,所以范晔从东汉的士人当中选择文人给予列传,除了文章扬名的士人之外,还录进儒生中有文学才华的人。至于李胜等几位简略记载的文人跟范晔所处的时代看到的相关资料较少相关,或者是这几位文人名气还不够大,史料并无记载。
范晔的《狱中与诸甥侄书》描述了他的文学思想:
“文患其事尽于形,情急于藻,义牵其旨,韵移其意。虽时有能者,大较多不免此累,政可类工巧图缋,竟无得也。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词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性旨趣,千条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赏,意或异故也。”
范晔认为为文者大都为了追求形式进而忽略文章的内涵,或者为了情感的表达而文采藻饰不到位,即使能文章者也不免此累。范晔在《狱中与诸甥侄书》中明确说到他“常耻作文士”,大概他做了文士也会陷入他所说的文章的陷阱。范晔为人生性耿直,总是很自信,但又不被赏识,“自谓颇识其数,尝为人言,多不能赏,意或异故也”。《狱中与诸甥侄书》写到他希望将来能有个知音,理解《后汉书》的价值。他对花费毕生心血写成的史学著作十分自负,认为它们“精意深旨”,是从古至今没有过的“体大而思精”的作品,其中诸序与论赞,更是“天下之奇作”,和班固的《汉书》相比,毫无愧感。并且说明世人多贵古贱今,恐怕不能真正领会他的成就,所以他才“称情狂言”。
纵观范晔的一生,年少好学、博涉经史、善为文章、能隶书、通晓音律。但他是个傲岸不羁的人,起初仕途顺利,由于一系列违礼的事情而受挫。后因参与谋反而被杀,范晔认为自己怀才而不被赏识,这多半应归结于他傲岸不羁的性格。
从范晔的角度看,他选择的这些入传的人是一些足以代表当时文章之士的有着文章著述才华的文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的是曲尽人生的华彩。他在那个时代,可以为文章之士单独列传,但是东汉时期还没有很多纯粹的单纯写文章的文学家,所以他就从当时有名望的文人当中挑选《文苑列传》的成员,或者是搜集著名文人的资料加以整理进行撰述。
《文苑列传》中记载的文人定位问题,并不是确定的。后人一般把他们看作是东汉时期普通文人的代表。但是这些文人觉得背景庞杂,长安三辅之一的扶风、京兆地区的有4人,豫州刺史部有2人,荆州刺史部有3人,青州3人,益州1人,兖州4人,其他人也是散布各地。他们仕途进取之路也不尽相同,范晔在择录文人时,主要是以“文章显”或“善为文”这样的标准来选择的,这也是《文苑列传》文人庞杂的一个原因。他们与名儒、文章大家相比,是普通的文人;在名儒与文章大家的眼里,他们是颇值一提的有才之士;范晔看来,他们是性格迥异的各有千秋的文章之士;文人自身来看,他们怀才不遇;后人看来,他们是文学发展历史上闪亮的或小有微光的文学家而已。
[1](汉)司马迁.史记[M].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59.
[2]刘勰.文心雕龙[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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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2-02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