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宪年
(湖南师范大学 党校,湖南 长沙 410081)
《尚书》“五行”行政辩证思想阐释
曾宪年
(湖南师范大学 党校,湖南 长沙 410081)
《尚书》记载了我国上古时期公元前23世纪至公元前7世纪古代国家治国行政安邦的历史。我们从远古时期物质雏形、物质的联系与发展、古代行政辨证思想发轫、对历代王朝行政的影响等四个方面探索《尚书》“五行”行政辩证思想,以求推陈出新,为今天我国的治国行政提供思想启迪与历史借鉴。
《尚书》;五行;辨证;物质
“水、火、木、金、土”是自然界中五种普通的物质形态,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千百年来,我国古代先人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形态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从简单到复杂,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最终发展演变成为一种几千年来在中国社会占重要地位的“五行”学说。今天,客观地审识这一发展演变过程,并对其做出公正客观的评价,能够为我们今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管理提供借鉴和参考。
《尚书》是中国古代最早将“水、火、木、金、土”列为五行并系统论述五行特性的重要文献。“水、火、木、金、土”五行在《尚书》中共出现过四次。第一次出现在《甘誓》篇,这是夏王启出兵征伐“不服”夏的有扈氏,认为“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1](P49)这里提出的“五行”,顾颉刚和刘起先生在其《尚书校释译论》一书中指出:“‘五行’的原始意义形成的时期,当在认识五星之后,是与设定二十八星宿的时期相联系的……而我国二十八宿之设定……大抵在殷代后期到西周初年。”[2](P870)《史记·历书》说:“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3](P10)这里“黄帝”不是指黄帝本人,而是指黄帝时期即上古时期,由此也可知“五行”一词是从星象来的,“五行”与“五星”有关系。在古代“五星”指的是现在所知九大行星中的水、金、木、火、土五星,但在战国以前它们分别叫做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星(镇星)。因为,看到这五星是运动的,并且,其运行均存在一些规律,因而,就把“五星”综称为“五行”,这是“五行”的原始意义。而“三正”据《尔雅·释诂》指出:“正,长也”,指的是王朝的大臣。古人有用三、五、六、九等数字泛指多数,所以,“三正”泛指的是当朝的一些主要大臣。《甘誓》这篇誓师词,强调敌人“威侮五行,怠弃三正”之罪,就是指责有扈氏上不敬天象,下不敬大臣。因此,《甘誓》篇中的“五行”指的是天空中的“五星”,是我国古代最早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萌芽。
“水、火、木、金、土”五行在《尚书》中其余三次出现,均在《尚书·洪范》篇中。《洪范》是一部我国最古老的行政大法。这部大法把治理国家的方案分为九类,从而又称之为“洪范九畴”即:“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1](P120)这里,把“五行”作为“洪范九畴”的第一畴,与古老国家治国行政的“五事”、“八政”、“五纪”、“皇极”、“三德”、“稽疑”、“庶征”、“五福”等政务并列,显然,这里的“五行”不再是《甘誓》篇中指代自然天象中的“五星”了,已经具有新的内涵;同时,它作为“洪范九畴”中的第一畴,它的内涵与意义亦不同寻常了,至少,它已经具有与国家的行政密切相关的内涵与意义。那么,这里“五行”的内涵是什么呢?《尚书·洪范》篇所阐述的第一畴,对“五行”的内涵做出了全面的回答:“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1](P121)显而易见,这里所阐述的“五行”指“水、火、木、金、土”五种自然界物质。古往今来,人的生存是第一要务,人的生存离不开水、火、木、金、土。正如伏生在《尚书大传》对水、火、木、金、土所描绘的:“水火者,百姓之所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兴作也;土者,万物之所资生也,是为人用。”[4](P87)认为五行是古代先人赖以生存的五种最主要物质。
然而,“水、火、木、金、土”作为“五行”在《尚书》中所体现的意义是复杂的,它不仅仅体现为单一的五种物质,而是随着社会和历史的发展,这一朴素唯物的意蕴逐渐与我国古代国家治国行政的经验、理念和方法相联系,与上古先王们行政、执掌国家事务的关系紧密相联系,这样,它也不再仅仅局限于五行与五星、五行与物质的一般关系的阐述,而是建筑在此基础之上的、上古先王们从维护国泰民安的思维出发,上升为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及五种物质的内在本质、属性和作用的认识和把握。
首先,我们从《尚书·洪范》篇看,其文章开头就指出:“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1](P120)文中箕子为殷纣王亲戚。相传纣王淫佚,箕子谏而不听,乃披发装疯子而为奴。武王克殷后,访问箕子,问箕子殷亡之因。《尚书·洪范》就是周武王访问箕子的谈话记录。这里记录周武王访问箕子,提出“我不知其彝伦攸叙”问题,箕子以鲧与禹父子为例,指出“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是“彝伦攸”而“殛死”,禹则吸取鲧的教训,治水由堵改为疏“,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在对比中,鲧与禹在治水的问题上,因为对“土”与“水”的本质认识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治水方法,最终导致不同的后果。这就说明,“水”在远古时期就成为我国古代农耕社会历代君主治国行政不得不重视、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其次,我们从《尚书·禹贡》篇来看,《禹贡》是我国最早的一篇全面系统地记载古代地理风貌、疆土的专著,它按自然风貌把中国疆土分为九个州,较详细地记录了每个州水土的治理,土壤、草木、矿产的状况,介绍远古国家根据各州土壤的状况,来规定各州赋税的等级;如介绍兖州:“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厥田惟中下,厥赋贞。”[1](P35)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在我国远古时期,国家就重视对土壤性质的辨别和认识,根据土壤的贫瘠、肥沃来征收税赋,这是远古时期农耕社会的特点所决定的,土田的好坏决定贡赋的多少,贡赋的多少决定国家的经济状况,“土”是古代国家政权稳定、经济繁荣的命根子。
第三,从《禹贡》篇中所阐述“九州”上缴的贡品看“,金”与“木”两类物质在古代国家中的重要性。以各州上缴的贡品为例:荆州:“惟金三品,、、栝、柏”[1](P39)等;梁州:“厥贡、铁、银、镂”[1](P41)等。这里,、栝、柏均为木,惟金三品、铁、银、镂均为金,可看出,这里“金”与“木”已经具有类的意义,已是现代词汇“金属”与“木材”的简称。同时,我们可以推断,既然,远古时期铅、惟金三品、、铁、银、镂等金属物质作为贡品而存在,那么,我国古代对火的认识和应用及依靠火冶炼各种金属的技术已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证明在远古时期,火不但与古代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与古代国家经济、科技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同时也证明,金与木这两类物质,古代国家对它们的认识已经较为全面而深刻,这两类物质及其衍生品的应用已渗透到古代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及人民群众生活的各个方面。它们与“水、火、土”一样已经不再局限于“水火者,百姓之求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兴作也;土者,万物之所资生也,是为人用”的五种简单物质,而是把它从众多客观具体物质中抽取出来,渗透于古代国家行政及国民经济各个方面,与古代国家治国行政安邦紧密相连,是古代国家治国行政安邦赖以为基础的、最主要的五种物质资源。
《尚书》并不满足于对五行物质的表面认识,而是进一步探求物质的本质,探求五种物质之间的关系,探求世界物质本质属性间的联系与发展,以说明物质世界的普遍联系与发展,以推动人类认识和思维的发展。
从认识论的角度考察古代先人们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认识的轨迹,可以发现它记录了中国古代人们认识事物的一般规律。我们再看《尚书·洪范》所阐述的“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1](P121)这段文章,显然,它在肯定“水、火、木、金、土”为五种自然界物质的同时,还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各自的特性作了简单的描述:水的特性是向下湿润,火的特性是向上燃烧,木的特性是可曲可直,金的特性是其形状可以变革,土的特性是可以种植庄稼;并从人的味觉概括出“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的各自的基本性质:水向下湿润至卤味道就咸,火向上燃烧致焦味道就苦,木可曲可直味道就酸,金可变换形状伤肤味道就辛,土里生长出的庄稼味道就甘。充分说明远古时期,人们对自然界客观物质的认识,是在日常生产和生活中对客观物质的认识逐步走向深入的,以达到对物质的本质属性及物质之间联系的认识。如:随着实践的发展,人们把水润下、火炎上、木曲直、金从革、土爰稼穑的性质与日常生活与生产现象联系,发现它们之间还存在着这样一些关系:木头点着了就成火,即“木生火”;火燃完后变成灰,和土相似,即“火生土”;所有金属都是通过矿石冶炼出来的,矿石一般都藏在土表下层,因此概括出“土生金”;矿石经过冶炼后成为金属,金属冶炼熔化过程表现出水的状态,因此有“金生水”之说;所有植物都需要浇水,没有水植物生长不起来,因此概括出“水生木”。这既体现着世界物质之间的普遍联系,又由此而产生的“五行相生”理论。以“五行相生”理论为基点,人们逐渐从日常生产和生活现象中又概括出“五行相克”的理论:伐木使用金属最方便,如斧子、锯子等都是金属做的,即“金克木”;树木吸收土壤中的营养以成长,古人认为这是“木克土”;防止洪水泛滥,用土筑堤挡水,即“土克水”;水可灭火则更为大家熟悉,即“水克火”;金属可以通过火冶炼,即“火克金”。可见,木→火→土→金→水→木的五行相生与木←金←火←水←土←木(→表示相生,←表示相克)的五行相克理论都是人们在日常生产和生活中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之间的联系的归纳、概括和总结。
从哲学上说,把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作为构成世界的基础,具有唯物论的意义,这一点在前我们已经做过阐述,是勿庸置疑的。同时,从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各自内在本质出发,发现它们之间的相生相克、我生、生我、我克、克我的普遍联系与发展的辩证关系,又具有辩证法意味。因此,水、火、木、金、土五行是唯物论与辩证法的统一。这种从具体到一般,又从一般到具体,归纳、综合、概括为一般理论的认识规律,不能不说是人类认识的一大进步。
正因为水、火、木、金、土五行之间存在着上述的普遍联系和发展,所以,《尚书·洪范》篇把这种物质间的普遍联系与发展运用于古代国家治国行政的事物之中,指出“: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1](P120)这里,用普遍联系的观点,把水、火、木、金、土五行与古代国家治国安邦联系起来,所谓“五事”就是统治者“貌、言、视、听、思”的日常行为;所谓“八政”,就是“食、货、祀、司空、司徒、司寇、宾、师”八种政务官职;所谓“五纪”,就是“岁、月、日、星辰、历数”;所谓“皇极”,就是君王行政的基本准则;所谓“三德”,就是“正直、刚克、柔克”三种统治方法;所谓“稽疑”,就是统治者的决策方法;所谓“庶征”,就是“雨、燠、寒、风”五种天气气象;所谓“五福”,就是“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六极”就是“凶短折、疾、忧、贫、恶、弱”,即人生的价值感受和价值规范;这里,把水、火、木、金、土五行与统治者治国安邦的“五事”、“八政”、“五纪”、“皇极”、“三德”、“稽疑”、“庶征”、“五福、六极”联系在一起,并且居于九畴之首,这表明“五行”在古代国家行政管理中的重要地位,也证明人们对“五行”的研究和考察,已经不再局限于水、火、木、金、土五种简单物质之间的互相联系,而是在人们加强对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的本质认识后,认为对水、火、木、金、土五行管理的好坏关系到国家经济的繁荣、政权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是古代国家各项行政事务中之首要之事,与其他八畴比较,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表述,五行属于经济基础,其他八畴都属于上层建筑,是古代国家治国安邦的命脉和根基。这充分说明,我国自远古以来就把水、火、木、金、土五行作为立国的经济基础,既关注水、火、木、金、土五行之间普遍联系和发展,也关注水、火、木、金、土五行与古代国家行政管理(上层建筑)的普遍联系与发展,并能正确处理好它们各自之间的辩证关系,促进古代国家统治者从众多治国行政事物的相互联系中,全面把握,以保持古代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
《尚书·洪范》是一部教历代帝王如何治国行政的纲领性的文献,从内容看,《洪范》确实主要叙述了一系列古代国家统治者安邦治国的行政原则,但是,全面认真阅读《洪范》全文,却发现使人忽略而实际却颇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行政原则(“九畴”)的来源,不是人为,而是神赐。因此,这些行政原则也就自然而然不是一般的原则,而是行政“神法”。
为了使《尚书·洪范》具有神圣的意蕴,文章的开头就编造“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导致“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鲧则殛死”,而“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的神话,其目的在说明《洪范》是“天帝”所“赐”,为《洪范》罩上一层神秘的光环。有研究者揭示,《洪范》篇首这节文字是后人附加的,认为《洪范》首节所阐述的“五行”具有神秘色彩,与第三节和第四节所表述的朴素的唯物主义物质观的内涵存在矛盾。这种矛盾实际上就是所谓“天帝”所赐的神圣之道与天地之间自然之理的朴素的唯物主义物质观的矛盾。那么,《洪范》篇的内在矛盾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中国社会几千年的发展历程,是《洪范》篇内在矛盾形成的根源,也就是说《洪范》篇内在矛盾的根源是在历史传承的过程中形成的。正如顾颉刚、刘起先生所述:《洪范》“其中心部分原是商代传来的,大概到西周晚季或春秋之世,很可能受海上方士思想影响的齐国政术之士发现了这一篇重要文献,看到它有依于神意的很好的统治经验,可供当时奴隶制统治者取法,便加以正,突出了由上帝传授给禹的神话,再由前代最末一位哲士传授给本朝开国之主,这就更增重了作为统治‘大法’的地位,适巧当时‘五行’一词已和金、木、水、火、土相结合……于是整理《洪范》的人很自然地把这些不同时代的思想都引进本文之中,然后这么一篇《洪范》就出现了。”[2](P1219)到秦汉之际,又有伏生、董仲舒等推波助澜,所以,本来就体现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五行”说,被唯心主义神权政治思潮笼罩,从而形成中国几千年君权神授的行政思想。
正因为,《尚书·洪范》开篇使“五行”笼罩着“天帝”所赐的光环,西汉末东汉初,经学家们为使“鲧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观点得以成立,又编造了一个神话,说是禹治洪水时上帝叫神龟背负一段文字在洛水上把它赐给了禹。这段文字因为是上帝在洛水河畔所赐,所以就把它称为《洛书》,《洛书》的内容就是《洪范》篇第三节所说的这六十五字“: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用三德。为中心的行政统治准则,此系九畴之中最高的行政原则;第六畴“用三德”,者,治也,所谓“三德”就是“正直”“、刚克”和“柔克”三种统治方法;第七畴“明用稽疑”“,稽疑”就是卜以问疑,告诫君王,在国家行政过程中不能独断专行,尊重卜筮在国家重大事务决策中的作用;第八畴“念用庶徵”,“念”通“验”,即应验“,庶”,众多“,徵”,徵兆“,庶徵”,就是各种徵兆,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2](P120)。从此,这《洛书》就和由上帝在河水上叫龙马背负八卦赐给伏羲的“河图”,成为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所顶礼膜拜的两件神物,为“五行”学说更增添一层神秘色彩。
实际上,按这一节65字在《洪范》篇中的位置,它只是全文的一个总纲。我们仔细阅读这65字,不难发现,此65字从文字表述上看,从“次二,敬用五事”以下始,不但皆有“用”字,而且“用”字前均有形容词或副词修饰,既表示对发出“用”这一动作的人所应取的态度,又以加强发出“用”这一动作的人对“用”的对象的重视,警醒人们慎重对待,而“初一,五行”这一句,既无“用”字,更无形容词或副词修饰,则直接曰“初一,曰五行”。这似乎警示:“五行”非是一般人所能随便“用”,能否正确理解和对待“五行”,决定着你能否成为君王,能否行使管理国家的行政大权。所以,这一切表明“五行”在《洪范》“九畴”中不仅仅只是顺序上占先,而且是“九畴”中最基本最核心的内容,是“九畴”的总领,体现着我国远古时期国家天人合一、神权政治的行政辩证思想。
我们把第一畴“五行”与其他八畴的内容和性质做综合考察,我国远古时期国家天人合一、神权政治的行政辨证思想的这一特性就会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第二畴“敬用五事”,“五事”是对君王个人行政素质方面的要求,要求君王仪容庄重恭敬、言论顺乎情理、视事明察、听言聪敏、思考问题深入细致;第三畴“农用八政”,“八政”,即设置“食、货、祀、司空、司徒、司寇、宾、师”八种官职,分别为掌“民食、金帛、祭祀、居民、民教、诘盗贼、诸侯朝觐、军旅”之官;第四畴“协用五纪”,“五纪”指的是岁、月、日、星辰、历数,告诫君王制订和颁行历法是国家最高统治者不可忽略的行政权力;第五畴“建用皇极”,“皇极”,就是君王的行政统治准则,“建用皇极”就是建立以君王告诫君王善行召致好现象(休徵),恶行召致坏现象(咎徵);第九畴“向用五福,威用六极”,“福”是幸福的事,“极”是穷凶极恶之事,就是说君王在治国安邦的行政过程中,不但自身受“五福”“六极”的制约,而且,也可用“五福”“六极”劝诫臣下和庶民。这样看来,以上八畴没有一畴不讲古代国家行政,没有一畴游离或超出巩固和加强君王行政、治理国家的主题,体现着我国古代国家行政辩证思想的特性,昭示着我国古代国家治理的行政权的最终归属。
正因为“五行”是《洪范》“九畴”中最基本最核心的内容,是“九畴”的总领,体现着我国远古时期国家天人合一、神权政治的行政辩证思想。随着社会发展,人们对客观事物认识的深入,“水、火、木、金、土”五行不但成为历代君王统治者治国行政辩证思想的核心,而且,逐步变得神秘、抽象,与五声、五色、五方、五脏、天干、地支等相联系,形成一个比较完备的五行学说系统,成为禁锢和制约历代君王行政不至于为所欲为的枷锁。
五行学说的始作甬者,是西汉《今文尚书》学派的鼻祖——济南人伏生,《洪范五行传》是其诠释阐述《尚书·洪范》篇的著作,该书采取“取象归类”的方法,把“五行”与其他一切具有“五”数的物质相配,抓住“五行”及与之相配的对象之间的相似性进行归类。如在《尚书·洪范》原文中,“五行”与“五事”、“五行”与“庶征”各自作为九畴中的一畴而相互独立,而《洪范五行传》中却把它们一一对应联系起来,“五行”,“木、火、金、水、土”分别对应“五事”“:貌、言、视、听、思”;对应“庶征”:“雨、、寒、燠、风”;对应“咎征”:“狂、僭、豫、急、蒙”等,明确地告诉人们,不论是物质世界火水木金土的“五行”,古代国家君王行政“貌言视听思”的“五事”,还是广袤宇宙中岁月日星辰和历数的“五纪”,自然界“雨燠寒风”“五者来备”的“庶徵”等,均各有其规律,君王必须顺其规律行政,如倒行逆施,天地不容,必将受到应有的惩处。君王身为人主,其五种行为如不得体或者说不合乎礼的规范,则会导致“五咎”的发生,即狂(下人狂妄)、僭(下人僭越无礼)、荼(下人散漫)、急(下人汲汲于功利)、(下不通于上)。上天也会作出五种惩罚:常雨、常阳、常燠、常寒、常风。君王自身也会得到五极之报应,即丑陋、忧愁、疾病、贫穷、不能长寿。另外,伏生对各种天人感应五行灾异情况的表述均采取反面立说的方式。如不说政事得当,便五行表现正常;而只说政事失误,便五行产生变异。又如不说五事合宜,便有休征和五福,即得到好报;而只说五事失误,便产生咎征和六极,即得到恶报。这种反面立说的表述方法颇具特色,容易引起人们、特别是最高统治者的惊惕,从而达到裁制君权、规之正道的目的。
这样,从秦汉之际伏生的《洪范五行传》起,据五行说灾异,将洪范九畴的有关内容逐条串连起来,全面论述天人感应,开了用五行灾异之说解释儒家经典的先河。虽然伏生只是针对《尚书·洪范》篇进行论述,但此风一开,如决堤之水,便泛滥而不可收拾。西汉景帝、武帝时期,董仲舒继起,用阴阳五行说研究《公羊春秋》,著《灾异记》、《春秋繁露》等书,推论灾异,大肆发挥,把天人感应思想阐述得更具有理论性,形成了一种倾动朝野的思潮,得到帝王将相的信任和支持,积累了大量的灾异论说资料。因此到东汉班固撰写《汉书》时,专门创设了《五行志》一目,以记载这方面的重大事件和资料。这样《汉书》创撰《五行志》,垂法示范;导致我国以后历代凡规模齐备的正史,都相沿仿效,均撰有《五行志》,唯清代《清史稿》改称《灾异志》,实质相同。
这样,几千年来至今,五行学说已经发展成为一个自身充满矛盾而又不可克服、体系完备、禁锢人们、特别是禁锢君王思想和行为的系统学说。当古代圣哲们用“五行”揭示世界,解释物质和物质之间的联系时,五行学说既体现朴素唯物主义的物质观,又有深刻的辩证法意蕴;而当用“五行”解释社会和社会现象时,五行学说则成为地地道道的唯心主义的历史观,成为“天人感应”愚昧人心的神学,成为一种禁锢君王思想、规范君王言行、制约君权不至于为所欲为、促进君王为民治国行政的封建行政辩证思想,并渗透到中国社会的各个方面,维护社会结构稳定,影响和主导着中国社会的演变和发展。
[1]周秉均.国学丛书《尚书》[M].长沙:岳麓书社,2001.
[3][汉]司马迁.史记[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
[4][秦]伏 生.尚书大传[M].北京:中华书局,1985.
(责任编校:彭大成)
Explanation of Administrative Dialectical Thinking of“Wu Xing”inShang Shu
ZENG Xian-nian
(Party School,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1,China)
Shang Shudiscripted the history of how to run and stabilize a country in ancient time (BC 23 Centry~BC 7 Centry).This aritcle seeks out the administratal and dialectical thinking of“Wu Xing”inShang Shufrom 4 aspects,which includes,“Wu Xing”-the substance’s embryonic form in the ancient time;“Wu Xing”-the conne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substance;“Wu Xing”-the origin of ancient administrative dialectical thinking;“Wu Xing”-the influence of the administration in the past dynasties.Then,this aritcle aims to find new ways of doing things from old theories,and provide facility for carrying on excellent,traditional administrative culture.
Shang shu;Wu xing;dialectical;substance
D092
A
1000-2529(2010)04-0055-04
2010-01-05
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尚书》行政思想研究”[06YB30]
曾宪年(1954-),男,湖南新化人,湖南师范大学党校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