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著妍
(天津大学文法学院,天津300072)
1.研究价值
比喻造词现象已经引起中外学者的普遍关注。通过复合法造词是人们对新生事物进行命名和描写的主要手段,复合词不仅为人们表达同样的信息提供了新的途径,与此同时还浓缩了语言所需要表达的信息。此类词的出现不仅提高了现有词汇的使用率,通过赋予旧词以新义等手段似乎更加经济、简约。邵志洪指出:“英语利用引申、比喻等手段寓新义于旧词,词义演变越来越宽。汉语的表意文字使造词法有寓新义于新词的趋势,创造新词比较容易,一般只需按传统的合成规律将词素进行搭配。”[1]英语中可使用复合法、缀合法、转化法等手段组词,同时复合法造词也是汉语主要的构词方式,汉语有十分丰富的综合型拟人表达法,即词化了的拟人表达法。随着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词汇必须满足人们对不断增长的新事物概念化的需要折射社会的进步。诸如“草根文化”、“山寨文化”、“朝阳产业”、“形象工程”等比喻性复合词令人目不暇接。复合词不但担此大任,而且复合词的构造也是人类思维和认识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比喻性复合词的优势还表现在其形象地展示了本体的特征,试比较“台步”和“猫步”;“柳眉”和“细眉”;“loud color”和“bright color”。由此可见,通过比喻性语言把难以用非比喻性语言表达的概念准确表达出来,并且形象鲜明,令人遐思。因此,比喻性复合词的研究价值凸显。
2.比喻复合词的词义理据
词的理据指的是事物和现象获得名称的依据,说明词义与事物或现象的命名之间的关系[2]。根据比喻性复合词的特点,本文将选择其形态理据与语义理据为研究重点,也就是重点关注复合词的句法结构和语义关系。虽然英语复合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自由词素组合而成的,但是复合词的整体意义并不等于这两个语素意义之和,已经在原有基础上产生新意义。因此,判断比喻性复合词的词义不仅要通过其构成形态,同时要探究其语素之间的语义关系。
形态理据是指通过对一个词的形态构成进行分析而获得词义,“形态”实际可以理解为复合词中语素之间的句法的关系,如并列、主谓、动宾、偏正、补充等。例如virgin soil(处女地)和virgin voyage(处女航),词素组合后的偏正结构可以解释英语与汉语的词义对应关系。虽然英语和汉语复合词的构成都会不同程度上受到句法模式的影响,但是邵志洪指出:“英语复合词组成部分之间存在一定的句法关系,往往这种句法关系不是复合词的表面组成形式所能决定的。”[3]由此可见,仅凭句法关系分析还不足以确定复合词特别是比喻性复合词的词义,如果只凭两个语素间的语法结构关系,如“偏正关系”并不能解释复合词内部复杂曲折的联系。如“银耳”、“银币”同属偏正结构,但“银耳”作为比喻性复合词只有通过“银”与白色的类比关系,与“耳”的摹状手段共同作用形成新意义。又如virgin silver(纯银)和 virgin gold(纯金)无法从语法结构中寻求词义,因为中文中没有对等的词义。如果用“pure”代替“virgin”只能出现翻译中的“假朋友”现象。其实,英语复合词所蕴含的语义关系十分复杂。Miller[4]从语义角度对英语复合词的内在关系进行了归纳总结,提出9种复合词内蕴的语义关系,但是只须再做进一步的思考,人们不难发现,Mil1er的这9种罗列远未穷尽英语复合词所含的诸多语义关系。在研究比喻性复合词的时候,人们发现类比、拟人、引申、借代等语义关系是复合词语义关系描述的重点。snowwhite(雪白)与ice-cold(冰冷)的构成成分之间的语义关系为类比,因为snow-white可以理解为as white as snow;ice-cold-cold like ice。语义理据是一种心理联想,指词的引申和比喻。比喻性复合词的语义理据就是通过词的引申、比喻获取词的意义的根据。比喻性复合词在完成命名与新概念的过程中通过类比、引申、摹状、取象等手段找到新义。如“腰果”、“虎将”中“腰”与“虎”是用来表明所修饰词的性质特征,两个语素间形成类比的语义关系,相似性是比喻义产生的依据。摹状类的语义关系主要反映词义在形态上所具有的某种特点。如“佛手”、“猫眼”等。英语中tunnel vision(视野狭窄,管状视)是通过人们把tunnel形状的“狭窄”映射到vision上而产生的新的合成概念。综上所述,语法结构关系虽然是词义分析的必要手段,但有时并不充分,因此语义关系的考察也是确定词义的手段。特别是比喻性复合词语素间的语义跨度大,隐含成分多,只有通过二者的结合才能得出正确判断。
1.结构调整
从词义理据的论述中,人们发现英语复合词组成部分之间存在一定的句法关系。按照句法关系对复合词进行分类,中西方的学者都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同时有些学者在对一些英语复合词的词性构成(如名词+名词;形容词+名词等)进行分析、归纳后发现其类型极其丰富。Jackson和Amvela[5]归纳了12种之多。但是人们发现只对复合词外在的词性构型进行分析,并不意味着其内在句法关系相同。也就是说句法结构与词法结构会发生矛盾,复合词的词义的确定需从其句法关系入手,有时需要打破其原有的句式结构,对复合词的构成成分进行调整,如 sightseeing和daydreaming汉语译文为“观光”和“白日梦”。虽然二者词形外在相同,都是由N+V-ing构成的复合词,但实际的句法关系不同,汉语译文所表达的意义显示为动宾关系与主谓关系。又如同属“N+V”结构的catwalk(猫步)和brainwash(洗脑),在句法上表现出不同的关系,汉语译文说明其实际上已经颠覆了原有的结构,形成了新的句法结构。playboy(花花公子)和callgirl(应召女郎)从词性构成上虽然同属“V+N”型,但句法关系分别为主谓关系(a boy plays)与动宾关系(to call a girl),翻译时应进行调整。英汉在构词上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也有差异,汉语都是顺序构成的,也就是说利用词与词之间的先后顺序和逻辑关系构成的。而英语中的复合词的形态有顺线性与逆线性两种模式,英语之所以次序随意,顺序和逆序皆可,是因为要服从形态变化之要求。翻译转换的过程中注意英汉比喻性复合词之间的形态构成区别,适当调整结构,不能拘泥于形态的限制。
通过以上对比喻性复合词句法关系的探析,要求翻译中不断调整结构,并根据上下文做出判断。例如Seventy years after President Franklin D.Roosevelt declared that the Depression had left one-third of the American people“ill-housed”,ill-clothed and ill-nourished,“Americans are well-clothed and increasingly over nourished.译文: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曾经说经济大萧条造成三分之一的美国人住房简陋、衣衫褴褛、营养不良,然而70年后的今天美国人却衣着考究、营养过盛。此句的复合词出现的密度极高。“ill-housed,illclothed,ill-nourished,well-clothed,over nourished”,这些词的形态构成上为形容词+名词/动词+-ed,工整、对仗,排比效果明显,构成复合形容词,本来应该是名词+形容词,但是为了显示新词的词性为形容词,采取了逆线性的方式构词,在翻译的时候根据汉语的习惯可以把它们翻译为主谓结构,同时经过调整,英语复合词变成汉语中的短句了。
2.喻体保留与缺省
比喻性复合词中喻体对本体进行修饰,以彼喻此,喻体的部分语义特征(相似性)被转移到本体上。可以通过语义类比关系推断类比性的复合词词义。此类比喻性复合词在喻义上类似性很清晰,有时形成“同义反复”现象,翻译时可以保留喻体,形象生动。我们以颜色词为例:white war(不流血的战争),white night (不眠之夜),white lie(善意的谎言)。又如“bottle neck”直译为瓶颈,neck最初指“头和躯干相连接的部分”。由于人颈与瓶口的连接处的位置在功能、形状特点等方面的相似性,完成了从喻体到本体的映射,比喻易生阻碍的部分,瓶颈在词化后,活力很强,规约化极强,形成新的组合,例如“交通瓶颈”和“工作瓶颈”等。此外,如果加入不同的语境、丰富的创意、高度的理解力与想象力、充分的使用频率,此类词的活力应该不可小视。此类复合词也很快成为规约性的隐喻词(conventional metaphor)[6]。其针对的是之前有一类隐喻词的比喻意义被收入词典,意义稳定。中文也存在词化了的拟人表现法如“页面”、“页眉”、“页脚”。隐喻词实际上是一种语义变化的过程,即从一个语义域向另一个语义域转移的过程,是一个词从它的本义转换到一个非本义、形象的意义上去。”[7]随着人类经济生活的不断发展,出现了 bubble economy(泡沫经济)和朝阳产业(sunrise industry)等比喻性复合词,因为此类词的中英词义相符,可以保留喻体采取直译,但是同时句法结构相似的roughneck(粗鲁人);redneck (乡巴佬),翻译时只能通过词的借代语义关系推导,即以部分代替整体的提喻、转喻方式完成词义转换的,“neck”从身体的某部分已经指代具有某种特征的人,喻体只能省略。此类构词语义关系很普遍,如loudmouth(高声讲话的人);airhead(头脑简单的人);egghead(知识分子)和bighead(自负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比喻性复合词翻译时既可以保留又可以省略喻体,一个复合词可以采取直译与意译两种方式,如“ivory tower”词典中除象牙塔之外,还收录了“脱离实际的小天地”的意思。如果翻译为象牙塔,其为明喻,因为有本体与喻体的存在,但如果翻译为“脱离实际的小天地”那么暗喻性明显,喻体已经消失,理据性比较低。,而且英汉词义基本对等。例如“parrot-fashion”如果翻译成“鹦鹉学舌”,保留了鹦鹉的形象,中英形象契合、生动,鹦鹉能够模仿人类说话的特殊能力的体验与认知被传承,汉语与英语的比喻义吻合在一起。“parrot-fashion”也可以翻译成“人云亦云”放弃了鹦鹉的形象,但同时保留了词的贬义色彩,词义鲜明,规约性强。
但有时候复合词之间的语义关系曲折复杂,隐蔽性强,比喻性复合词经组合后表达更加复杂的概念或思想的同时,无法从字面推导出词义,喻体无法保留。如soft soap(姑息,奉承的话)本意是软肥皂,我们无法推导到其比喻性词义,其语义跨度大,理据不鲜明,给词义翻译带来难度。有些类比关系中用动物所具有的特性、某种属性比喻其他事物,有时可以保留其喻体,如bear market(熊市),bull market(牛市)。但形象与意义发生冲突时,翻译时动物的形象被省略,与本体之间形成引申的关系,翻译时只能按照所谓“得意忘形”的原则放弃原来的动物形象,译出组合后的新义。例如:cry wolf(虚张声势);fox sleep(假睡);dog day (三伏天),black sheep(败家子);horse play(恶作剧);monkey around(鬼混);old bird(老练之人);rabbit ear(v形天线)。同时要指出的是一些复合词虽然语法结构简单,但语义理据难以一一考证,这样造成在汉英比喻词转换中出现语义不对等情况,翻译时只能省略喻体,如 french leave(不告而别);spanish athlete (吹牛者);italian hand(暗中干预)等。
从复合词的语义理据中我们得知由于语言中不少词的引申义的指称与其本义的指称在形态、功能或性质等方面存在一定的相似性,这种相似性往往便成了引申义的理据。有些复合词同时具有本义与引伸义(比喻义),在翻译时应注意不同语境的情况调整,例如“gold dust”本义是“金粉”但是在“good secretaries are like gold dust”中如果按照字面意思翻译成“金粉”就会不知所云。因此,就需要进行逻辑引申,它表达某种东西“十分珍贵,不可多得”,最后翻译为“不可多得人才”。同样,“goldmine”本义为“金矿”。由于黄金自古以来就被视为财富的象征,故比喻为“富裕、繁荣的企业”,我们从中也获得了复合词的喻义。这些隐喻词的翻译印证着人类体现经验的相似性,词汇隐喻的机制就是用一个熟悉的概念域投射到另一个不熟悉的概念域上,人们的反复经历、亲身体验,从而完成了产生概念喻的体验。隐喻性思维过程验证了Lakoff和Johnson提出的体验论(embodiment)观点。quaker-oats是欧美一种有名麦片商标,其中的老头面无表情,quaker-oats look,可以通过语义引申翻译成毫无表情、一本正经的面孔。通过上述分析,本义经常保留形象,复合词一旦具有比喻意义,翻译时喻体不出现而产生新义,喻体的部分语义特征已经完成了传导附加作用。
另外,随着中国社会的飞速发展,新词的增长速度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这样就催生了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比喻性的复合词在近年层出不穷,给翻译带来了挑战,因为往往几乎没有任何先例可供借鉴,如何将比喻类的复合词翻译成功,即保留其鲜活喻义,注意隐喻认知的共性与差异是我们的课题。如“铁饭碗”翻译为a secured job还是iron rice bowl,拳头产品翻译为fist product还是knockout product,或者competitive product,如果保留喻体“铁”、“拳头”我们可能无法判断目标读者能否理解。这里涉及到转喻情况,Kovecess[8]指出:转喻是同一个域中的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过程。译者如果保留“铁”,“拳头”形象,加强词的指称意义部分,就要考虑铁与拳头两个喻体名词是否能够传递其所指事物转指这一事物的形状、颜色、结构、功能等语义特征。铁的坚硬不易碎的功能特点能够形成共同的心理通道吗?英语中因为有词化了的“ironhanded”(铁腕)借鉴,英汉形成了词义的对应,那么为保留“铁”喻体形象的翻译提供了可能性。但是拳头(五指向内弯曲握拢的手)的结构与形状是否能够为“竞争力,优质”等范畴特征背书有待观察。同时如果过于拘泥于汉语表面意思,机械从字面意思牵强翻译,就会有背于忠实原则,不仅不能传达有效生动的信息,反而误导读者。如三角债,如译成triangle debts就形成了片面的词义理解,因为其不限于三方的债务问题,其“指三方或三方以上相互之间的债务关系,如甲欠乙,乙欠丙,丙又欠甲”。因此,应改译为chain debts。比喻性复合词的翻译标准首先是忠实地再现原语的信息,其次考虑喻体形象的体现。
[1] 邵志洪.汉英对比翻译导论[M].上海: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5:103-104.
[2] 陆国强.现代英语词汇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3:62.
[3] 邵志洪.汉英语研究与对比[M].上海: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7:54.
[4] Miller G A.The Science of Words[M].New York:Scientific American Library,1996.
[5] Jackson H,Amvela E.Word,Meaning and Vocabulary[M].London and New York:Cassell,2000:85.
[6] 蔡基刚.英汉隐喻词过程与比例比较研究[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8(2):103.
[7]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3-6.
[8] Kovecses Z.Metaphor:A Practical Introduction[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