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骚体赋创作动因管窥
——以汉代文士政治思想压力为契机

2010-02-09 03:08李慧芳
关键词:文士宦官

李慧芳

(浙江树人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汉代骚体赋创作动因管窥
——以汉代文士政治思想压力为契机

李慧芳

(浙江树人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论文以汉代文士政治思想压力为契机,探讨这种压力对骚体赋创作的意义。两汉大一统的专制政治使汉代整个知识分子群体都笼罩在皇权的威严之下,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环境特点又施加给知识分子不同的思想压力。以汉代历史发展进程为序,两汉文士的政治思想压力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汉初意识形态压制下的痛苦;西汉前中期诸王宾客的危机感;汉武帝朝文士对专制统治的畏惧;东汉文士在宦官外戚乱政下的不安全感。这些压力成为汉代骚体赋创作的重要动因。

汉代;骚体赋;文士;政治压力

汉代骚体赋创作动因复杂多样,作家的思想压力是其中一个重要诱因。汉代文士压力感的研究已有许多成果,且多以政治为切入点。徐复观先生在《西汉知识分子对专制政治的压力感》一文中的阐发尤为深刻。他对东西两汉知识分子在专制政治下的压力感做了区分:“东汉知识分子与西汉知识分子在这一点(专制政治下的压力感)上,如说有所不同,则西汉知识分子的压力感,多来自专制政治的自身,是全面性的感受。而东汉知识分子,则多来自专制政治中最黑暗的某些现象,如外戚、宦官之类。这是对专制政治自身已经让步以后的压力感,是政治上局部性的压力感。”[1]此文以贾谊、董仲舒、班固等几位有代表性的汉代文士为主要研究对象,结合他们的文学作品阐析其政治思想压力;笔者拟在分析汉代文士思想压力的基础上,探究其与骚体赋创作之间的因果关系。以汉代历史发展进程为序,两汉文士的政治思想压力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汉初意识形态压制下的痛苦;西汉前中期诸王宾客的危机感;汉武帝朝文士对专制统治的畏惧;东汉文士在宦官外戚乱政下的不安全感。

一、汉初文士在意识形态压制下的痛苦

众所周知,汉室初建之时,统治者对黄老思想十分尊奉,在统治阶层的倡导下,黄老思想成为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汉室又以“无为而治”为基本国策,减轻赋税,休养生息,国力因此大增。但不可否认的是,“无为而治”在恢复生产力的同时也逐步产生一些社会弊端,如民间的重商轻农倾向、诸侯的恃宠而骄习气等。针对这些弊端,一些抱有儒家政治理想的儒生意图推行新政,以匡正时弊、巩固中央政权。如汉文帝朝贾谊提出重农抑商、削弱诸侯势力,并辅佐文帝拟定更定律令、遣送列侯的举措;汉景帝朝晁错继续推行儒家政治理想,发展重农抑商,迁民至边疆,实行削藩。这些举措虽然缓解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矛盾,但由于触及了保守派贵族的利益而招致王公贵族的憎恨。贾谊虽然在入仕初期深受文帝器重,却由于老臣的阻挠不但不得升擢公卿,甚至遭受疏远,远谪长沙;而晁错因为多变成法引发贵族不满,其人又刚直遭人忌恨,最终竟被汉景帝在七王以“清君侧”的名义威逼下腰斩。此外汉景帝母亲窦太后因儒生辕固生贬低《老子》而怒令其入猪圈刺野猪,幸亏汉景帝赐刀,辕固生才得以刺死野猪,保全性命;又因请儒生申公事逼令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自杀。贾谊之谪,晁错、赵绾、王臧之死,辕固生之惊,是汉初意识形态领域黄老思想对儒家思想压制的典型体现,也是汉初文士政治思想压力产生的重要原因。

文帝前七年(公元前173年),贾谊从谪居地长沙奉诏回长安后,向文帝上《治安策》,论及国家局势时以“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2]表达自己极度担心的痛苦心情。《吊屈原》《鵩鸟》《旱云》三赋分别作于他被贬出京、谪居长沙、重回长安时期,三赋在显著地表露了与《治安策》相同的国势担忧之外,还表达了贾谊自己沉重的思想压力。《吊屈原》中说:“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3]《鵩鸟赋》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泉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4]充满对“士不遇”的不平和对现实的无奈、失落和感慨。而《旱云赋》中“怀怨心而不能已兮,窃托咎于在位。独不闻唐虞之积烈兮,与三代之风气。时俗殊而不还兮,恐功久而坏败。何操行之不得兮,政失中而违节。阴气辟而留滞兮,厌暴至而沉没”[5]之语对人主的谴责,告诉我们作者在经历被贬、谪居、不复重用的人生坎坷之时,也经历了从感伤到无奈再到怨怼的心路历程。贾谊的壮志难酬固然是政治斗争的结果,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说,也体现了汉初黄老思想对儒家政治理想的压制,成为贾谊骚体三赋的重要创作原因。

二、西汉前中期诸王宾客的危机感

汉初在推行“无为而治”的治国策略之时,严厉剪除对中央政权有威胁的异姓王,而以同姓王代之,形成藩国与中央并存之势。藩国虽地域比中央窄小,但体制与中央并无二致,诸王立王后太子,并置群臣,养宾客,以治国事。其中养士最盛的有吴王濞、梁孝王武、淮南王安等,他们门下也出现了几位享有盛名的宾客文士。“(邹)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自山东游士莫不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淮南王安,为人好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流名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2]对于诸侯王来说,门下宾客一方面是他们的文友:“诸侯王中若有好学自修之人,则其所集者多在学术上有某种成就之士;于是宾客所集,常称为某种学术的活动中心,亦为名誉流布之集中点。”[1]另一方面还是他们的策士。曾为吴王刘濞门客的严忌、邹阳、枚乘等人,在刘濞图谋反叛时上书谏阻,邹阳、枚乘分别作《上吴王书》,枚书劝吴王清醒认识到自己正在犯的错误,邹书明确表达自己不愿同流合污的志向。刘濞不听人劝,邹、枚、严等人乃去吴至梁,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刘濞反叛兵败伏诛,邹等人得以免祸。

诸王宾客所处的环境及其集文士与策士于一体的双重身份,使他们在西汉前中期的政治环境中承受了巨大的危机感。首先,从政治大环境看,无论是对异姓王还是同姓王,中央政权都是抱有很强的戒备心理的。用同姓王代替异姓王,不过是中央政权缓解异姓王侯威胁的姑且之计,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藩国经济实力迅速增强,对中央渐成威胁,文帝时济北王兴、淮南王长之乱,景帝时吴王濞、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的七国之乱等,都是同姓诸侯王威胁中央政权的表现。这就导致中央政权对诸侯王的猜疑和禁制。而中央与地方政权之间的矛盾,就成为诸王及其宾客危机感的主要根源。其次,文士的聚集与学术活动对知识分子及学术的发展作用甚大,但却易使统治者深感不安。淮南王之死对淮南学术群体的打击即是一个典型的事例。汉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武帝以“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叛逆事”为名定罪淮南王刘安,迫其自杀,淮南学术群体一夕零散。文学与政治之间的微妙关系,使文士们难免人人自危。再次,诸王宾客的策士意识使他们对诸侯国一方面怀着效忠之心,为藩国建设出策出力;一方面又效仿战国文士,一旦遇到不如意的境况时会主动寻求更好的出路,而这两点都是建立在他们对诸侯国境况的思考、判断基础上。在西汉时期诸王翼丰而图动的政治局势下,作为诸侯王门下的宾客,一旦诸侯王涉嫌反叛,他们势必跟着遭殃,人身安全受到极大威胁;而平时中央政权的猜疑顾忌,加上局势动荡时何去何从的艰难选择所导致的精神上的惊恐忧惧更令其不堪重负。总的来说,汉初藩国文士以策士之才被藩王招纳,但表面平静而暗流汹涌的汉初局势又使他们竭力摆脱策士身份。为苟全性命于乱世,藩国文士对自身策士身份的消解就成为必然之势。[6]而创作骚体赋是其发泄情绪的途径之一。

吴王刘濞宾客严忌《哀时命》说:“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心郁郁而无告兮,众孰可与深谋!……道壅塞而不通兮,江河广而无梁。……势不能凌波以径度兮,又无羽翼而高翔。……身既不容于浊世兮,不知进退之宜当。”[7]字句中流露的苦闷、担忧、无所适从等感情,表露出诸王宾客在汉初政治环境中进退失据的复杂情绪。淮南小山的《招隐士》,描绘阴森恐怖的山中之景,其中蕴含的巨大压力感令人不寒而栗:“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蜷兮枝相缭。山气巃嵷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曾波。猿狖群啸兮虎豹原,攀援桂枝兮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坱兮轧,山曲岪,心淹留兮恫慌忽。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嵚岑埼礒兮碅磳磈硊,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骫。青莎杂树兮薠草靃靡,白鹿麔麚兮或腾或倚。状儿崟崟兮峨峨,凄凄兮漇漇。猕猴兮熊罴,慕类兮以悲。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罴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7]《招隐士》的创作目的存在争议,东汉王逸《楚辞章句·招隐士序》提出“悯屈”说,宋朱熹《楚辞集注·招隐操序》、明许学夷《诗源辨体》提出“招隐士”说,明汪瑗《楚辞集解》提出“招世人归隐”说;今人金秬香《汉代词赋之发达》、马茂元《楚辞选》提出“劝隐”说,认为是在劝谏刘安尽早脱险;万光治《中国古代文学史·秦汉魏晋南北朝部分》提出为小山愍伤刘安之作,等等。不论哪种说法,都注意到作品中恐惧不安的心态。

三、汉武帝朝文士对专制统治的畏惧

汉武帝时,西汉王朝进入鼎盛时期,诸侯王势力被遏制,黄老思想也被儒家思想取代,国家政权和思想均趋向一尊,武帝的天威也被提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汉武帝对知识分子并无优待,大儒董仲舒曾以灾异获罪,满腹才华的东方朔久居俳优之境,司马迁因帮李陵辩护而遭宫刑,如此种种,都说明此时知识分子的地位与文景之时的贾谊、晁错远远不能相比,战国颜斶见齐宣王时所坚持的“士贵耳,王者不贵,……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8]的独立和自由精神更加不复存在。在这种环境下,知识分子大都谨小慎微,劝百才敢讽一。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欲谏止西南夷而不敢,借著书以曲讽;借哀秦二世行失以讽帝,其奏《大人赋》为讽武帝求仙,却因文中迎合之辞过于华丽使武帝飘飘欲仙,几乎失落原意。他为郎“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常称病闲居”[4],临终却留《封禅书》,司马相如之矛盾和谨慎可见一斑。东方朔曾作《答客难》,以主客问答形式,说生在汉武帝大一统时代,“贤不肖”没有什么区别,虽有才能也无从施展,为自己鸣不平。东方朔算是比司马相如有勇气的,他敢于“直言切谏”又敢于撰文表不平,但他始终没有用武之地。他在武帝身边大都以诙谐调笑的侍者形象存在,但在临终所谏:“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原陛下远巧佞,退谗言。”[4]表露了他对皇帝的切切告诫之心,充满警醒之意。东方朔的政治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无疑也给他以极大的痛苦。董仲舒在《士不遇赋》中说:“屈意从人,非吾徒矣。正身俟时,将就木矣。悠悠偕时,岂能觉矣!心之忧兮,不期禄矣。皇皇匪寍,祗增辱矣。努力触藩,徒摧角矣。不出户庭,庶无逼矣。……退洗心而内讼兮,固未知其所从也。”[5]在抒发对命运的感叹与无奈的同时,也隐隐折射出汉代文士在专制政治震慑下的谨小慎微心态。

四、宦官外戚乱政下的不安全感

汉武帝之后,汉代有较长一段时间的平稳时期,但自元帝时开始信任宦官,于是宦官与外戚争权的斗争拉开了序幕,成帝之后,哀帝沉迷声色,导致王莽有机会参与朝政,他操纵平帝、哀帝、孺子婴的政权更迭,最后自己篡位。进入东汉以后,特别是东汉后期,由于即位的皇帝大都年龄幼小,殇帝、冲帝、质帝又羸弱早亡,皇帝的频繁更换导致人心动荡,宦官、外戚手握大权,东汉时还有文人等各方势力互相争斗,这样的国家局面使人们产生极度的不安全感。

对于宦官外戚乱政的不正常现象,知识分子们普遍感到压力,但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西汉元帝时刘向和东汉顺帝时的张衡就是直接以弹劾的方式与宦官和外戚斗争。元帝时弘恭、石显弄权,刘向多次弹劾他们,并曾因此下狱。刘向《说苑·权谋第一》曰:“夫权谋有正有邪,君子之权谋正,小人之权谋邪。夫正者,其权谋公,故其为百姓尽心也诚;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为百姓也诈。”第六曰:“屠余曰:‘臣闻国之兴也,天遗之贤人,与之极谏之士;国之亡也,天与之乱人,与之善谀者。’”[9]可谓是对宦官外戚乱政的不满和警告。他编集《楚辞》,自己又作《九叹》,借咏叹屈原来抒发自己的不平。张衡生活的时代是宦官外戚共同干政的一派乱局,安帝即位,消灭了邓太后的外戚势力,却代之以李闰和江京等宦官、安帝乳母王圣等、国舅阎显兄弟等外戚共掌朝政的更加混乱的局面。阎皇后又设计陷害太子刘保使其被废,导致安帝崩后后继无人,无奈另立章帝孙刘懿为帝,但章帝也未已即卒。宦官孙程、曹腾等人拥刘保发动政变,登位为顺帝,有功的19位宦官全部封侯,从而奠定了另一拨宦官干政的恶性基础。张衡时任侍中,为此上疏进谏,后因被顺帝信任遭到众宦嫉恨,终于出为外官。张衡因受宦官所忌心里非常不安,“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赋中言:“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感鸾鹥之特栖兮,悲淑人之稀合。彼无其合何伤兮,患众伪之冒真。明获讟于群弟兮,启金縢而乃信。览蒸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曾烦毒以迷或兮,羌孰可与言巳?私湛忧而深怀兮,思缤纷而不理。愿竭力以守义兮,虽贫穷而不改。”[10]虽然有无奈的悲叹,也表露出对朝政的担忧与对政治操守的坚持。

混乱的时局里也有人因种种原因投身到宦官、外戚篡权的活动中来。《遂初赋》作者、刘向子刘歆因倡导古文经学,还被牵连到王莽的政治权谋中来,王莽自比为周公,号“安汉公”,追尊周公和孔子,篡位后以刘歆为国师,号之“嘉新公”。而刘歆陷于王莽的政治漩涡中,并不是死心塌地,他后来谋诛王莽,事败自杀。从刘歆谋诛王莽的举动来看,学术活动沦为政治阴谋的工具,亦非其初衷,而他起初为王莽所用,不能说没有受到精神威胁。哀帝时息夫躬利用告密的方式得以封侯,固然是当时朝政混乱的体现,他因担心自己危言高论得罪人而作的《绝命辞》也暴露了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而《显志赋》作者冯衍在王莽、更始、刘秀交战之际几易其主,最终落得废居于家的下场,更是一介士人在乱世无法预测命运而盲目投靠的表现。大儒扬雄虽曾与王莽、刘歆、董贤同官,然在你死我活的政治权势斗争中,这三人最终都成了败亡者,人生无常,命运跌宕,使身处其中的扬雄不可能不受到震动。扬雄在丁、傅、董贤贵盛之时作《太玄赋》:“若飘风不终朝兮,骤雨不终日。雷隐隐而辄息兮,火犹炽而速灭。”[5]在回应别人对《太玄》嘲笑的《解嘲》中,对人人以欲口舌之巧争取名利的心态、不重真才实学的社会弊端的洞察以及对得意忘形者的警告、对时势的观察和把握,表明扬雄认为当时社会不是他施展才学的机会,因此他才“默然独守吾《太玄》”,以躲避可能招来的祸患。王莽即位之后因事涉及扬雄,狱者欲收扬雄,扬雄惧祸,竟从校书阁上投身而下,几乎丧命,他平时的焦虑担忧可想而知。王莽时有郡文学崔篆,以明经征诣公车。有人欲举荐他为步兵校尉,他推辞说:“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战陈不访儒士。此举奚为至哉?”[10]即表明战乱之世不愿参与时事的态度。崔篆不愿屈从外戚的志向和杨雄相同,但做法比扬雄决绝,也因此面临更多的威胁和精神痛苦。王莽对不依附自己的人多有打击,崔篆母兄均受王莽器重,因此在莽政要他出任建新大尹时,他为了母兄的安全不敢拒绝,但他心情十分难过,长叹说:“吾生无妄之世,值浇、羿之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独洁己而危所生哉!”[10]不得已到官。不久终于辞官而去。东汉新立以后他也不出仕,自己在家闭门潜思,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决吉凶。又作《慰志赋》:“愍余生之不造兮,丁汉氏之中微。氛霓郁以横厉兮,羲和忽以潜晖。六柄制于家门兮,王纲漼以陵迟。……嗟三事之我负兮,乃迫余以天威。”[10]崔篆的态度是消极反抗。又延熹二年秋,梁冀新诛,徐璜左悺等五侯恃宠而骄,大兴土木建显阳苑,劳民极重。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蔡邕因为能鼓琴被强诏往京演奏,行至偃师因病暂停,遂作《述行赋》,其中有言:“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扇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5]对宦官乱政,国势日衰的现状满怀痛惜,也透露自己迫于压力不得不前往京都的愤恨。汉代文人在混乱时局下如履薄冰的不安全感和身不由己的飘零感则由以上诸君可知。

五、结 语

综合上文所述,两汉文人的心态及处世态度除了自己受学的基础外,与其所处的政治环境有莫大的关系。汉初黄老思想对儒家思想的压制导致儒生沉于下僚,儒家政治理想难以实现,西汉前中期中央与地方政权的矛盾使诸王及其宾客终日如履薄冰,汉武帝时的专制政治更是文士们畏惧不安心理的直接来源,东汉宦官外戚乱政的政治局面使知识分子除了惧怕惹祸上身而不得不屈从当权者外,更满怀一腔愤恨之情。两汉大一统的专制政治使中央政权具有空前的威严,这首先对知识分子从战国文士传承下来的高度自信是致命的一击,从而使汉代知识分子整体都笼罩在皇权的威严之下;其次在不同的具体历史时期内,政治环境的不同特点又施加给知识分子不同的压力,从而形成两汉文士思想中很难消除的思想压力。

《列子·黄帝》中记载:“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积于柔必刚,积于弱必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11]阐发了刚柔相济,与时推移的处世取向。汉高祖时不喜儒生,叔孙通“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汉王喜。”[4]高祖定国后,叔孙通见其不悦群臣无态,乃请征儒生为之定朝仪,有鲁生不肯行,叔孙通嘲笑他们说:“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4]自己亲力亲为拟定朝仪,并被拜为太常。他利用自己的地位为诸生请官请赏成功,诸生高兴地说:“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4]叔孙通及其诸徒与时进退的做法是一些文士的保身之术,司马迁论曰:“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4]其中或有鄙夷之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大汉一统的帝国体制下,知识分子面对帝王、诸侯、佞臣等各级统治者所施加的行动上、思想上的种种胁迫,精神上处于紧张的状态之中。这种精神上的压力一旦接触到各人的亲身遭遇,就成为创造骚体赋的直接动因。

[1] 徐复观.两汉思想史(第一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67,107.

[2] [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2230,2338,2208,2145.

[3] [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1977:832.

[4] [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2338,3053,3208,2721,2722-2723,2724,2726.

[5] [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北京:中华书局,1958:208,250,408,853.

[6] 李乃龙,张春生.论汉初藩国文士的文学觉醒[J].临沂师范学院学报,2008(4):91-95.

[7] [宋]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259-261,232-234.

[8] [汉]刘向.战国策(卷十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408.

[9] 赵善诒.说苑疏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345,352.

[10]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1914,1703,1704,1705-1706.

[11] [战国]列御寇.列子[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26.

Analysis on Sao Style Creation:The Political Pressure on Intellectual in Han Dynasty

LI Huifang

(HumanitiesSchoolof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5,China)

In this paper, the pressure on political thought in Han Dynasty and its significance on Sao Style creation are discussed. The union of Han dynasty makes the intellectual shrouded in the dignity of imperial power. The pressure on the intellectual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parts according to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Early Han Dynasty, under the ideological suppression of the pain; sense of crisis existing among Han Dynasty kings guests, the fear to the authoritarian rule of fear; unsafe feeling under the political chaos. The author believes the pressure is the source of Sao Style creation.

Han Dynasty; Sao Style; intellectual; political pressure

(责任编辑吴土艮)

2010-03-30

李慧芳(1977- ),女,河南周口人,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先秦汉魏晋南北朝文学、秘书学。

I206.2

A

1671-2714(2010)04-007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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