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红
摘 要:关于当前国际金融危机根源最普遍的学术解释是,金融衍生品等金融创新是祸根。认为是美国的金融秩序失调、金融创新失控、金融监管缺位等造成了危机。其实,这仅仅是在表象上阐释这场金融危机的根源,并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从根本上看,导致这次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原因是新自由主义。金融危机暴露出新自由资本主义的弊端:群体的非理性、自由的不对称性、自由调节的危险性。从这次金融危机中得到启示: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规律依然在起作用;新自由主义已经不能推进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金融危机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的结束;欧美救市并不等于社会主义;金融危机更加坚定了我们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
关键词:金融危机;根源;新自由主义;弊端
中图分类号:F03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68(2009)04-0067-04
自1929年经济大危机爆发以来,经济学界就没有停止过对危机根源的反思。可是,主流的反思总是在“监管缺位”、“政策失误”、“低估风险”等表象性因素上纠缠不休。对这次金融危机根源的认识依然没有跳出“风险-监管”的分析框架,也就是说,相对于资本世界的制度框架而言,金融危机的根源不是内生的,而是外生的。如果仅仅锁定在这样的思路框架内,已经很难对金融危机做出本质上的把握。从本源上分析,酿成这场金融危机的深层原因不仅仅在于金融市场本身,而是新自由主义长期以来运作的一种并发性综合症。
一、对金融危机根源的反思
从表面上看,导致这次金融危机的爆发是由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比如,美国政府不当的房地产金融政策为危机埋下了伏笔;金融衍生品的“滥用”,拉长了金融交易链条,助长了投机;美国货币政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等等。但从根本上看,导致这次金融危机的深层次原因是新自由主义,是新自由主义在全世界泛滥所导致的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必然结果。
所谓新自由主义,是新形式下的古典自由放任主义的复兴,是以尽量减少政府对经济社会的干预为主要经济政策目标的思潮。二战后,由于实行国家干预主义政策等因素的影响,资本主义国家保持了二十多年的经济繁荣,直到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出现了经济“滞胀”局面,凯恩斯主义宏观经济政策失效,取而代之的是新自由主义思潮兴起。这种新自由主义的模式,是建立在经济全球化的基础之上,突出强调“最少的政府干预,最大化的市场竞争,金融自由化和贸易自由化”。而实际上这种模式本身就是建立在不公平、不平等的基础上的,它是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剥削和瓜分世界而推行的,其根本目的就在于大资本家和资本利益集团攫取最大的利润。
冷战结束后,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迅速发展,新自由主义不仅仅只是美国经济政策的基础,也成为美国在全球推行金融自由化的工具。新自由主义虽然对治理20世纪七八十年代西方国家的经济“滞胀”起到了一定的疗效,但它不是万能的。随着把这种新自由主义政策推向极端,必然会给社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威胁和破坏。当今世界,高举自由资本主义大旗的是美国,而这次金融危机的始作俑者也是美国。人们不禁要问:长期以来被美国鼓吹“具有无比优越性”、“具有强大活力”的自由资本主义,为何眨眼间就轰然坍塌了呢?美国爆发的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正是美国政府几十年推行这种新自由主义走向极端的结果。
第一,新自由主义导致市场监管和国家干预的放松。新自由主义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放松监管。在新自由主义思想的支配下,美国国会从20世纪80年代初解除对金融机构的管制后,1997年美国政府又废除了1933年颁布的金融管制法。这使得美国政府逐渐放松了对金融领域的控制,放任金融业自由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新生金融产品自由进入市场,无需论证,更没有监管;评级机构不负责任随意评级,将许多高风险的金融产品冠以3A级标签,使其轻易地在市场上流转。目睹投机成分的加大和金融风险的积聚,美国政府在不干预的基调下,没能对金融市场实施有效的管控,没能制定风险预警机制及防范措施,致使逐渐膨胀的金融风险得不到化解和释放,累积超出经济所能承受的限度后,必然导致金融市场出现系统性崩溃,最终酿成这次金融危机[1]。权利没有监管就会产生腐败,同样,资本没有监管就会产生危机。华尔街的资本就是在自由经济的幌子下,在没有任何监管的体制内,披着金融创新的外衣,不择手段地追求最大化利润。
第二,新自由主义导致居民收入增长长期停滞。新自由主义政策反对对劳动力市场的政府干预,主张减少政府对收入分配的调节。在新自由主义的条件下,由于工会在与资本的博弈中处于弱势地位,贫富分化也就不可避免。近三十多年来,美国社会存在着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是美国老百姓超前疯狂消费,另一方面,老百姓的收入却一直呈下降态势。美国经济在快速发展,但收入却不见增长。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美国工人的实际工资几乎没有增加,国民收入分配差距持续扩大。从1975年到2005年,占美国家庭1%的最富有家庭实际收入增长了175%,占25%的富有家庭实际收入增长超过70%,而其他家庭实际收入的增长不足30%。GDP增长的绝大部分都进入了少数富有阶层的口袋。进入21世纪以来,工薪家庭的收入水平或者停滞或者下降,他们不得不把房屋作为抵押进行借贷以保持之前的生活水平。到2006年,这种债务已经变得过高而无法持续下去,工薪家庭已经很难再靠其收入进行正常借贷了,之前的债务也无力偿还了,于是爆发了金融危机[2]。
第三,新自由主义导致不合理的国际经济和金融秩序。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没有黄金支持的美元成为国际贸易结算的主要货币。在自由贸易的条件下,发达国家可以通过商品贸易输入发展中国家的廉价劳动力,这样,既可以刺激需求的增长,又可以有效压制本国工人实际工资的增长。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中获得的美元收入,在国际资本自由流动的机制下又重新流入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用以购买房屋等不动产或股票、国债、有价证券等金融资产,从而推动了发达国家资产价格的上涨和虚拟资本的膨胀。新自由主义政策同时还大大加速了全球经济的自由化和开放化,使广大发展中国家更加深入地卷入了资本主义全球经济体系。
由上述分析可知,美国当前遭遇的决不是一场简单的金融危机,而是美国政府长期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必然结果。由此来看,要解决这场危机,决不是美国政府提出的八千多亿美元可以救得了的,它需要的是对以美国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体制的全面反思和改革。
二、金融危机暴露出新自由资本主义的弊端
长期以来,美国式自由资本主义几乎成了全球标准,但随着金融危机的蔓延和扩散,自由资本主义受到广泛的社会质疑。现在,必须重新思考将美国式自由资本主义当作全球标准的这种判断。对于此次金融危机,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称,这是百年一遇的“金融飓风”,是一股强大的“腐蚀性”力量。如今看来,这一“腐蚀性”力量,不仅“腐蚀”了华尔街,“腐蚀”了国际金融与世界经济,更“腐蚀”了美式自由资本主义。确实,美国政府大范围、大力度、大规模干预市场严重损害了美国的自由资本主义这块“金字招牌”的“声誉”,这与自由资本主义的弊端密切相关。自由资本主义有三大弊端[3]:
弊端之一:群体的非理性。自由资本主义的理论基础就是“理性经济人”。在西方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那里,“经济人”的理性能够实现社会财富的最大化。他强调,“经济人”在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是有原则的,是受到诚实、信用、公正、公平等市场规则所制约的。“经济人”与“道德人”的统一,是古典自由主义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新自由主义进一步发展了古典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不断乃至无限夸大个人理性,主张极小化社会道德和法律的制约,极大化个人经济自私,认为每个人的利益最大化会导致社会利益的最大化。然而,社会现实反复表明,个体的理性往往会导致群体的非理性。比如,目前的楼市在某种程度上就处于这种尴尬境地:由于房价快速上涨,理性的人总是想着赶紧买下一套,以免以后房价更贵,大家都这么想,就造成短时间内商品房需求大增,于是房价愈发快速上涨,结果人们都只能以更高的价格购买“同样”的房产,于是就形成了群体的非理性。世界上有那么多国家包括政府、银行、团体、个人买了美国的债券,从而引发了这次金融危机,这正说明每个人的利益最大化并没有导致社会利益的最大化,反而是个体的理性导致了群体的非理性。
弊端之二:自由的不对称性。完全的自由竞争把人变成弱肉强食的动物,丛林法则以强凌弱,以大吃小,这就是自由竞争的残酷性。在这种弱肉强食的自由竞争中,自由的实质是资本的自由,是富人的自由。资本与富人的完美结合就是银行家,因而,所谓的自由就是银行家的自由,是华尔街的自由。由于缺乏有效的政府监管与力量制衡,华尔街的银行家们可以通过不断的成功冒险,获取巨大收益。在这种不对称的自由竞争中,慌言骗术愈演愈烈,气泡越吹越大。作为职业经理,作为美国政治的后台老板,他们无论在机构还是国家都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与解释者,他们为自己安排了“黄金降落伞”,即使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过失而使自己所服务的机构出现严重亏损,也可以在离职时拿到丰厚的“补偿金”。此次美国金融危机所折射出的无处不在的道德风险,反衬出美式自由的不对称性与虚伪性。
弊端之三:自由调节的危险性。自由资本主义认为市场能够进行自我纠偏,认定市场的“无形之手”要好于政府的“有形之手”,极力主张社会经济任由市场进行调节,反对政府干预。但是,自由竞争的必然结果是纯粹市场调节的极至——经济危机,这是被三百多年来自由资本主义的历史反复证明了的。每次经济危机的到来,都要靠政府出手救援,靠政府的“有形之手”去调节,这次金融危机也不例外。自由资本主义一直反对政府的“有形之手”替代市场的“无形之手”,但事实是,它却热衷于政府以“有形之手”来维护“无形之手”,包括削减社会保障与福利、削弱工会与减少对劳工市场的保护等,以维护资本、富人的利益。这次金融危机的爆发,证明“无形之手”作用下的“市场失灵”越来越频繁,市场自我纠偏的代价越来越大。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国政府采取的一系列“救市”行动充分表明,完全靠“看不见的手”进行自我纠偏是行不通的。
三、金融危机的启示
以上分析可见,资本的本性和资本主义自由经济的推波助澜,是这次金融危机的最恶之源。从这次金融危机中,引发了人们广泛的思考,并得到一些启示。
启示之一: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的规律依然在起作用。马克思认为,危机和资本主义与生俱来,是一种制度病、基因病。这已经被一百多年来的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反反复复地证明,这次金融危机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所论证并预言的现在仍在重演。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一切真正的危机的最根本的原因,总不外乎群众的贫困和他们的有限消费,资本主义生产却不顾这种情况而力图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消费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4](p.548),从表面上看,资本主义的古典危机与当代危机的原因不同,但以马克思的逻辑看来,资本主义的古典危机与当代危机并无本质不同,都是生产过剩危机。古典危机的导火线是有效需求不足,当下金融危机的导火线却是有效需求“过度”(“透支消费”、“寅吃卯粮”)[5]。这次金融危机其实就是作为商品的房屋大量过剩,大量“穷人”买不起房,却又在低利率、零首付的诱惑下去买房。由此可见,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先天不足。
启示之二:新自由主义已经不能挽救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国政府采取的一系列“救市”行动充分表明,冷战结束后西方国家一再鼓吹的新自由主义被证明彻底失败了。新自由主义在拉美地区的实施,曾使拉美失去了十年美好发展光景;新自由主义在前苏联、东欧实施,曾使这些国家的经济倒退了近二十年。此次金融危机又把全世界经济卷进去,使世界各国经济出现衰退。实践证明,如果某一制度只照顾极少数富人而不尊重所有人的经济福利,便注定会面临重大危机,新自由主义就是如此。
这次金融危机充分表明,全球主流经济政策正在发生大转变。世界经济正在步入一个拐点,即全球主流经济政策正在由自由放任转向政府干预。虽然这次金融危机没有撼动美国的主导地位,也无法根本摧毁资本主义制度,但它是资本主义不可调和的矛盾的体现,是资本主义逐渐走向衰败的表现。美国政府之所以不得不采取所谓“社会主义”的行动对经济进行大规模干预,完全是因为美国的自由资本主义已经走进了死胡同。美国在救市过程中的国有化运作,不仅充分展示了市场经济成熟国家政府在危机中的强势能力,更预示着大政府时代的来临。
启示之三:金融危机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的结束。在此次金融危机中,资本主义遭到重创,这是事实,但如果现在断言资本主义即将灭亡还为时尚早。此次金融危机并不是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的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不管怎样,在当今世界,资本主义仍然处于强势地位,无论是在世界政治格局中,还是在经济实力方面。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相比仍然处于弱势,并且这种强弱局面在今后一个较长时期内将继续存在,我们必须对此有清楚的认识。如果我们仅凭这次危机就断言资本主义的全部生产力已经发挥出来了,恐怕缺乏足够的事实依据。但是这次危机暴露出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制度以及由其主导的全球经济秩序所具有的不均衡和不公平的弊端,可能预示着一个资本主义新时期的到来,至于这个新时期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新特点,我们需要观察、研究。
启示之四:欧美救市并不等于社会主义。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各国政府所采取的“救市”措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加大了政府干预的力度,甚至将一批银行、企业收归国有。有人甚至戏称西方国家正在用社会主义挽救资本主义。澳大利亚《堪培拉时报》称:“正如中国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事实上,美国政府的经济干预措施根本不是什么“美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本质上仍然是资本主义,救市是无奈之举,与社会主义无关[6]。实质在于,如同市场经济并非资本主义独有的一样,政府干预亦非社会主义所特有。西方学者今天热谈的社会主义与我们所谈的社会主义有许多不同。西方一些学者在谈论社会主义时,很少关注意识形态和社会发展道路,他们简单地把“国家干预”和“国有化”视为社会主义,而把“自由市场”与“私有化”看作是资本主义。如果我们把美国一部分化私为公称之为“社会主义”,那么,同样的逻辑是,我们发展非公有制经济,就是在走向资本主义。如果我们把“宏观调控”称之为社会主义,那么,同样的逻辑是,我们选择市场经济就是走向了资本主义。显然,这种逻辑是偏颇和错误的。
启示之五:金融危机更加坚定了我们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信心。这场危机的发生,毫无疑问,已经使很多人对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有了新的认识,很多人对于中国成功的奥秘、对“中国模式”有了更大的兴趣。其实,在这场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就有很多人进行了思考并加强了对中国的研究。所谓“中国模式”,是相对于“西方模式”或“华盛顿模式”而言的,是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模式,它实质上是区别于新自由主义的市场经济模式。在中国,为什么不能搞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呢?因为它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中国人口多资源少,人均资源更少,完全靠市场机制来配置资源是行不通的[7]。这场金融危机的发生,不仅证明了所谓“华盛顿共识”并不适合中国国情,而且证明我们选择和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完全正确的。中国三十年来的快速发展,就是因为我们没有简单地接受所谓“华盛顿共识”,没有简单地照搬任何外国模式,而是选择了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国必须坚决反对新自由主义思潮,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参考文献:
[1]大卫•科茨.此次美国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是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J].红旗文稿,2008,(13).
[2]杨鹏飞.美国金融危机: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必然结果[N].解放日报,2008-10-11.
[3]江涌.从金融危机看自由资本主义的弊端[J].半月谈,2008,(21).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赵磊.不应忘却马克思的追问——对美国次贷危机根源的反思[J].经济学动态,2008,(11).
[6]何伟文.美国救市不等于社会主义[N].环球时报,2008-09-28.
[7]江金权.从“中国模式”到“中国经济学”[J].学习与研究(京),2008,(9).
[责任编辑:岳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