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毅
摘要:《河湾》是奈保尔精心营造的象征世界,作者通过象征的整体性内涵对后殖民社会的政治和文化进行批评,而读者也可以通过对这些象征意义的领悟,更好地理解奈保尔式的社会文化批评。
关键词:象征;社会文化批评
一
河湾小镇,非洲某小国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奈保尔的代表作《河湾》奈保尔,《河湾》,译林出版社,2002。 所讲述的那个地方,在读者的眼中却与许许多多人们熟悉的世界十分相似:随着国家的独立,这个小镇也随之摆脱了原来的殖民地身份, 然而在非洲人自己管理的初期却不断发生着动乱。始终未在小镇上露面的那个大人物一面派军队平定全国的叛乱,一面为“公民们”建立起新的崇拜——他把自己的肖像挂到全国各地,挂进丛林的村落和小镇的每个店铺,把自己的演讲编成语录式的小册子在全国发行,还把自己母亲的雕像建立在全国各地的公共场所供“公民”瞻仰。河湾这个小镇自然也不例外。不久,大人物为了改变这里的落后状况,在全国各地大搞修建,小镇上于是多了“投入了数以百万计的金钱”而建立起来的“新领地”。本想把它用作“非洲现代化模范农场”,建好后却一直闲置着,外国政府捐赠的拖拉机已开始生锈,周围长满了野草。后来,貌似豪华的“新领地”成了大学城和学术研究中心,住进了总统请来的外国专家(专家实际上是一些只会吹嘘的家伙,“他们成天潇洒快乐”,“新领地完全是他们的度假胜地”)。与此同时,那些垃圾堆小丘似的任意地堆在道路两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却无人问津。后来,“大人物”突然推动激进化运动,将所有的店铺收归国有,四处镇压,外国人纷纷逃离,河湾处于狂热和动荡之中……在这样介绍了那个河湾小镇之后,你会发现奈保尔故事中的那个地方并不一定叫“河湾”,也不一定在非洲,奈保尔没有明确告诉我们那究竟是现实中的哪个国家,哪个小镇,但河湾的世界却已经明明地向我们再现了那个谁也无法忘记的时代,河湾的社会使我们想起了无数个这样的社会的集合。《河湾》正是以这种独特的象征手法一件件地向我们揭示了那个世界的一切特征。在《河湾》这部作品中,每一个人,每一个物件,每一件事,每一种经历,无不闪耀着象征之光。
河湾社会中,所有人物的生活都与一种崇拜体系息息相关,他们的命运也是随着这一体系的变化而跌宕起伏。总统,“大人物”是新的权力的象征,处于这一体系的核心。他用自己的权威强制性地取代了河湾社会中人们对神的崇拜。“大人物”从未在河湾露过面,河湾人只见过他的画像,听到过他在广播中演讲的声音,但河湾的一切都似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正是他让河湾发生了所有的变化。在冥冥之中,似乎赋予了“大人物”一种神性,它是新崇拜体系的基础和中心。雷蒙德等人(总统的顾问)是这种新崇拜的维护者,他们之所以要维护这种新的权威,并非他们有什么政治或学术上的真知灼见与“大人物”等当权者不谋而合,而是因为他们想通过维护这一权威提高自己的地位,从而达到投机的目的。以费尔迪南为代表的“新非洲人”只不过是一些头脑简单,容易被热情煽动的朝圣者,他们对“大人物”的权威发自内心地崇拜,虽然他们只见过这位总统的画像,却对他的政策坚决拥护。这样,一个崭新的崇拜体系就成功地建构起来了:“大人物”总统成了新的供人崇拜的神,“大人物”的家谱成了新的神谱——大人物母亲的雕像在全国范围内的公共场所供人瞻仰;大人物以前的导师成了国家的导师,随总统一起出访。凡是与这一谱系有关联的人都似乎有了一种特殊的意义。就连萨林姆,这个与“导师”雷蒙德的老婆私通的外来人在与耶苇特偷情的初期都似乎觉得与总统有了一种特殊的关系。其次,雷蒙德等人实际上是祭师或者牧师,是新权威的阐释者。而实际上,雷蒙德与丛林崇拜的巫师代表扎贝思从事的是同一个行当。所不同的是前者只能靠“大人物”而立足,“大人物”是他生存的根本,一旦失宠,什么都没有了,因此他们的寄生性很明显;而后者除了用非洲部落传统的“巫师之道”来解释神示外,还为丛林买进卖出一些生活必需品来维持生计,多了一层服务和自力更生的含义。费尔迪南、军队和青年卫队等形成了朝拜的队伍。费尔迪南对非洲的丛林崇拜嗤之以鼻,从不相信他母亲扎贝斯所从事的一切,也瞧不起丛林出身的母亲。在去首都当见习官的时候,他坚决拒绝了他母亲为他送行的请求。而另一方面,他却把总统的话奉为圣旨,对总统的政策绝对服从。只有在全国一片混乱的时候,作为河湾小镇专员的他才似乎明白过来,感到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上当受骗”,但这时已无济于事。军人们按照总统的旨意镇压丛林中反叛的部落。青年卫队把总统的语录以超现代的速度发往千家万户,不过这种速度是建立在牺牲无数儿童身体健康的基础上的:他们一边叫儿童背着总统的小册子在泥泞的路上急行军,一边要他们高呼总统的名字。“大人物”的狂热信徒们就这样把那些弱小的生命折磨得奄奄一息。虽说这是在非洲土地上出现的崇拜体系,但细心的读者一定能看出这样的东西不仅仅属于非洲。它在那个时代的许多地方都出现过。
对于河湾社会的刻画,作者似乎在做一个全景式的景物描写,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漫画似的写生。时而描绘高大的建筑,时而又画画街边微不足道的垃圾堆。但这些描写的背后,却蕴涵着丰富的象征意义。
首先,葡萄牙人的夜总会和凡•德尔•魏登旅馆,以及河湾小镇上的纪念碑和街名象征着殖民的历史;对纪念碑的毁坏和对街道的更名则标志着那段历史的结束。汽船和独木舟这两种不同的运输工具则象征了两种不同的文明和两种不同的生活,前者是属于外来者的,而后者属于丛林的非洲人。两种文明的冲突在作品中总是以这样象征性的描写不断得到强调,而人们对待这两种文明的态度也常常通过这些外在事物的变迁得以体现。
其次,小镇上的垃圾堆象征了独立后的河湾社会,在腐败中滋养着的一个膨胀的官僚机构。作者写道:那些垃圾被“直接扔到破损的街道上”,堆成山。 “没有人愿意搬动垃圾”,“卫生部门每年要给公共交通工具消毒一次。消毒员可以收取费用,进入自己的腰包。” “包括卫生部门在内,这些通过市政服务迅速聚敛财富的人一个个精力充沛,或者有了机会就变得精力充沛——海关官员、警察,甚至还有军人。政府机构不管实质上多么空虚,人员却比以前充实多了。有事总可以找到人,只要你的方法对路,总可以把事情办妥。”
另外,河上漂浮的水葫芦在小说中反复出现。这种无用却难以除掉的外来物借助奈保尔象征,与河湾小镇垃圾堆似的官僚机构相伴而生:
河上长满了一簇簇水葫芦,如同黑色的浮动岛屿,漂在乌黑的河道上。它们从南部漂过来,绕过河湾,又从急流处腾挪跳跃而下。……水葫芦是河里才有的植物,花很高,淡紫色,前几年才出现,本地语言里还没有描述这种花的词,人们仍然称之为“新东西”或“河上的新东西”,它是本地人的新敌人。水葫芦坚韧的枝蔓和叶子纠结在一起,形成厚厚的植被,黏附在河岸上,堵塞了河道。它长得很快,人们用尽各种工具想毁掉它。但旧的毁掉了,新的又长出来,根本来不及消灭……
这些水葫芦让读者想到新领地和拖拉机,想到了因达尔这些外国专家和他们那受某个想捞点油水的大国暗中操纵的组织,还有“大人物”在全国建立起来的欧式风格的建筑。这一切构成了一种象征:一种盲目的模仿,盲目的引进,还有某种不知不觉的入侵。这种象征实际上值得所有像河湾这样的后殖民社会的人们深思。许多的第三世界国家在独立后的一系列盲目的引进和在经济、文化和语言上并无法真正摆脱殖民影响这一尴尬的事实在这组象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