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 静
【摘要】本文从文化心理角度探讨了《狼图腾》一书,针对书中作者从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对立的角度,揭示中华文明延续不断的奥秘在于对狼文化的图腾崇拜的观点进行了辩驳,提出了中华文明之源远流长,在于农耕文明基础之上,以开放的民族心理对传统文化的保有与发展,诠释了中华民族文化性格中的积极因素,表达了笔者对于狼精神的判断与理解。
【关键词】狼崇拜 游 牧文明 文化批判
《狼图腾》一书问世之初便受到大众的追捧,因而很是畅销,而且获奖,还引发了一场“群狼来袭”——各种以狼为标题的书一下涌了出来,来势凶猛且余波不断。随后也有一些严肃的批评家对此进行了针砭,另有作家以新的观念推出《藏獒》,是拨乱反正之举。作为一个对文化问题有所思考的读者,我读过《狼图腾》后有很多想法。应该承认,这部长篇小说在文学性上是有一定艺术水准的,选择狼作为描写对象这一点,就题材而言比较新鲜,对草原生活的描写也是带着诗意的。在作者秉承的理念上,比如对原始纯真人性的赞美,对生态的珍惜,对人性恶的发掘,众生平等意识等更显示了作者的人文素养和更宽视野内的悲悯情怀。这里不再赘言,以下主要说一些我所不能苟同之处。
如果这部作品单纯以一种文学文本形式出现倒也罢了,可作者在行文中处处夹带自己的意见,在对文化这个大题目进行把握时,发挥过多且多属不当。笔者看来,一个团体、一个民族为了自保而学习狼的斗争策略,增进军事才能,是当然可取的,甚至在基本生存技能层面上,狼的意义也不可忽视。作者就此做了发挥,也还不错。但如果把狼作为图腾崇拜而大加推崇,甚至推到至高无上,这在我们这个有着深厚文化积累的国家,在这个正在经历脱胎换骨的关键时期,未免原始(祭拜狼的同时又杀狼,又恨又敬,是原始人图腾崇拜心理的表现,这种心理是经历了对狼复杂而混沌的斗争和接受过程后形成的)和狭隘。作者的理念经常不是向文明的升华,而是向原始的回归,尤其是拿兽性和家畜性套用于人性,这就等于否定了人性的独特和复杂,即使拿书中人物来说,比如身为游牧民族的毕利格老人对陈阵的仁厚难道是狼性所能包含的吗?不仅不是,而且相反。
狼的益处在于维持草原的整体生态的平衡,因为它是生态链的一环,但这始终是服从于人的大局利益的;而狼崇拜则陷入了惟利是图,自私凶险的一途,殊不可取。当然民族性的中心内涵——民族文化应该是开放的,甚至正是在与异质文化的相激相荡中更生和壮大的,但其最高境界却是为所有人的,即人类的。一旦限于狭隘,灭亡是迟早的事。狼图腾始终没有超越生存哲学的层面,对人类的价值关怀极其有限。
从对以下一些具体问题的分析,就能明显看出此书的失误和不当之处了。
作者所认为的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对立在事实上远远小于现代工业文明与这两种古典文明的对立(草原生产与农耕生产都是循环式的自然经济),作者在这个问题上是混淆的,把现代工业文明之失加诸农业文明进行分析,从而导致判断失误。
该书在《后记》中谈到中国的复古运动,失之潦草,概念不清晰,内容也不得要领。而在羊性和狼性在灾难后果的承担一问题的分析上,逻辑比较混乱。说蒙古族和汉族接受佛教是由于天崇拜则纯属臆断,而实际上主要是历史和地理的原因。作者把华夏儒学本有的刚健之气说成草原所赐予,把反帝反封建说成是狼性使然,实有掠美之嫌,毫无根据,以至于荒诞。清末的维新志士和反帝反封建斗士,包括中国共产党的早期成员大部分出自南方,哪来什么草原文化的恩泽?
把中华文明的传续不断归功于狼图腾文化的存在,实在让人不敢苟同。自强不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的都是面对强势对立面时主体人格的张扬,但决没有欺凌弱小的意思,而且内涵是丰富的。倘若把这些说成是狼精神,可气又可笑!说中华民族源于游牧民族而强调其游牧性的重要,于逻辑上也有问题。试观世界各民族,大概都经历过游牧阶段,就象都经历过石器时代一样,但一个民族形成和确立的标志是民族文化的确立,不管华夏民族的前身怎样,它都是以农耕为经济基础而得以成就的。不能说成游牧造就了中华民族。试问作者可曾注意到:历史上消失在中国北部和亚欧大陆中西部的游牧民族不计其数,这如何解释呢?作者的输血论推广到历史文化层面后过于粗疏不周;把裹小脚归罪于儒家也是信口捏造;认为吕后和孝庄是女政治家显然夸大其词,大概是时下电视剧造成的印象;北魏和南朝国力、经济的对比问题上显出作者的对史实的无视。历史上,犬戎、鲜卑、匈奴、突厥、蒙古、女真固然曾一次次把泱泱华夏打得山河破碎、乾坤颠倒,但同样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他们都在盛极一时后迅速消失或衰败了。正应了老子之言:柔弱胜刚强。原因何在?因为草原经济更难以实现生存积累,他们不懂得保有文化,他们的流动性是其长也是其短——杀伐文化历来如此,抢掠精神不能孕育出足以支撑一个民族自立的族性。三千年来,为什么北方多战乱?为什么北方经济不如南方?为什么北方多专制之风少民主之气?不也是这种力的哲学的后果吗?就这样的事实而言,还能说战斗性比和平性更重要吗?而说软弱是万恶之源,随即赞美侵略性,这已经流于荒唐了。
作者基于民族性分析的劣根性批判的局限在于:民族文化不是源,民族性格也不是源,分源流只能导致概念化,二者总是互为依据而共生共存的,不是简单的谁决定谁的关系。笔者认为,这个错误不是有意的,是作者将狼和羊简单比附的结果,殊不知所谓文化,就是要化掉兽性,发扬人性,如果狼性存在,文化就不可能存在,何谓“狼文化”?
作者所谓的最后结论实有谬——把现实人群分为弱者和强者,要用富于狼精神的铁血政策转化弱者。岂不知弱势群体不是天生的,正是一部分所谓精英们以不平等规则疯狂掠夺的结果。当下中国的国情是两极分化严重,所谓精英们从不缺少狼的行为和理念,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和场合明确表达并混淆视听。而有人说了狼的好处,恰好可以借此为自己洗污、美化,仿佛他们的压榨侵占反倒成了为社会正义和幸福的所做的贡献。从个体角度说性格决定命运,大体不错,从群体看就要复杂得多。把历史上中国的命运归罪于民族性格软弱就是以偏概全了。若真的以狼精神转换了民族性格——当然这根本是空谈——然后去四处掠夺,恐怕世界就要大乱了。
中华文化或文明从来不是封闭的系统,文化的更生就更需要吸收和借鉴异质文化资源,但决不是以一个代替另一个,尤其不能简单代替作为本源的主体文化。因为那就等于把耕地变为草皮,与垦殖草原同样会带来灾难性后果——任何意识形态性的改造皆如此。很佩服作者视野的开阔,运思的恢弘,但如果只是又一种提倡“彻底改造”论的意识形态,那本书的意义就有限了。
参考文献:
[1]《狼图腾》 姜戎,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4月出版.
[2]《藏獒》 杨志军,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
[3]《中国文化概论》 张岱年、方克立主编,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5月出版.
[4]《中华文明史》 周谷城等编,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06出版.
(作者单位:广东科贸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