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落魄江湖的日子

吴　涯

杜牧的“落魄江湖载酒行”，述说人的不得志。只有落魄过的人，才能体会那种“不得志”的苦涩。人生的境遇无常，难免有低潮的时候，需要忍辱负重，充满盼望，等待转机，相信总有“云破天青”的一天。

一般人会将街头游民当成典型的“落魄人”，他们躺在地下道、公园座椅上，有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满脸落腮、满嘴酒意；有同情心的人可怜他们，有些人却把他们当成人间的渣滓。但又有谁知道，他们为何落魄至此？

我也曾经落魄过，每当想起那段日子，内心总有凄然欲泪的感觉。

自负年轻 潇洒离去谁知景气差求职难！

十几年前，我在高雄一家信托公司任职，虽然只是基层职员，但待遇不错，一个月平均可领到三万元。主管对我很客气，客户也好多人要帮我作媒，日子过得快活又有尊严。

可惜好景不常，信托公司因景气不佳而遭到挤兑的命运，公司开始裁员减薪；我自负年轻应可找到更好的工作，而主动提出辞呈。经理好意慰留我，说：“很多人因为被我裁掉，不甘心地跟我吵闹，你又没有被裁到，何必离职？何况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太好找，你要三思而后行！”我仍然决意离开公司。

离职后，我以为中部的工作机会较多，乃到台中找工作，想不到在一九八六年时景气更跌到谷底，半年找不到工作，十几万的离职金即将用尽，房租差点付不出来，不得已之下只好降低条件，先找个工作再说。

我去应征一家电动玩具店的“采购主管”，老板知道我是公立大学企管本科的学生，当场决定录用我；他提出薪水一个月一万五千元，只有我以前的一半，但在即将断炊的压力下，只好勉强答应。

放低身段 委曲难全我不是当工人的料！

我隔天准时到达电动玩具店，老板指着一个惨不忍睹、千疮百孔的铁桌，说：“这是你的办公桌！”我真想一走了之。中午吃饭时，老板就和老板娘、会计三人一起在办公室吃起饭来，我看他们没有邀我吃饭的意思，只好到外面去吃自助餐。

过了中午，老板叫我把办公桌洗一洗，等我洗完了，他却说：“洗得不太干净，你知道吗？”我……忍住了。

当天下午三点，他要我和他到台北办事，当天回到台中已是三更半夜。第二天和他到南投看电动玩具的零件，回台中又是半夜三点。

返家后我愈想愈气，这样的老板一点也不懂得尊重人，我决定隔天不去上班了。翌日早上十点，老板打电话来：“你怎么没有来上班？”我淡淡地回答：“我无法胜任贵公司的工作，请另请高明吧！”唉！白做了两天工。

接下来，我看到一家裁缝车组装工厂需要组装工人，条件是学历在高中以下。我拿着高中的毕业证书去应征，老板说：“本来薪水是一万二，看你已经三十岁，给你一万五一个月，好吗？你做做看合不合适。”我非常感激老板的体贴。

老板要我跟一个师傅学如何组装裁缝车。我一向对机器没有兴趣也无天分，七手八脚地组合，不仅组不成一组组件，更不要说组成一架裁缝车了。我觉得很委屈，当兵时出操再苦，我都没哭，这时竟流下几滴清泪。

我从一个在银行上班的大学生，变成一个工厂的工人，而且连做个工人也没有资格，竟连一架裁缝车也装不成！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隔天不敢再去了；当然也没领到薪水。

在家吃闲饭一个月后，我又打起精神应征一家工厂的“物料主任”。老板很高兴我在大学读过“物料管理”，于是录用了我，待遇每月一万五。隔天上班时，老板交代一些事，就让我自己看着办了。

后来发现这工作美其名是“物料主任”，其实是个高级的“物料、器材”搬运工人。由于电容器涂上很多黄油，加上其他不知名的黑油，我每天下班时，全身的衣服都变得黑兮兮的，成为名副其实的“黑手”。

骑驴找马 被炒鱿鱼莫丧志待时机翻身！

做了一个月，终于在失业好几个月后，第一次领到整个月的薪水！我内心并没有很高兴，因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于是开始请假到外面找工作。

由于每星期皆请一天假，引起老板的怀疑，后来有一天老板娘拿一个信封袋给我，说：“这是你的薪水，明天你不必来上班了。”我知道早晚会离开这家公司，但没想到是被炒鱿鱼而离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革职！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在没有稳定的工作与收入的情形下，内心有着落难江湖的无奈凄楚感，但我继续忍耐，等待好时机的到来。直到一九八七年报禁开放，我考进一家报社当记者，待遇才比以前的信托公司更好，使我从此否极泰来。

从我落魄江湖的遭遇，我学到人在不得志的时候，不要丧志，更不要借酒或药物来麻痹自己，反而更要打起精神努力向前，抱持乐观的心，就等时机一到奋力一搏，相信必有走出落魄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