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音
是一种黑色无边,你躺在床上,听着河水捎来对岸街道急驰的汽机车声响,无人的捷运列车在午夜试车,空荡荡地驰过,属于夏天的萤绿光谱在车厢悠悠一闪一闪。记忆违背了你的意志,悄悄冒出来渗透着夜雾的气息,那年夏天和关于那趟旅程的记忆突袭。
你躺在床上,只有你一个人,和一个名字。
经历好几个小时浸淫在弥漫睡意的机舱,只有你处在微弱灯泡下,闻着油墨,任书页在干涩的瞳孔下发出虚无。
当你坐上一班充斥着羊臊气的机舱,你的下体仍在不知名地持续饱胀和疼痛,尤其是曾经被男人扯裂划开的那个痛点。那是情人对你所进行的最后杰作,像是在马上驰骋长日后啜饮一杯撒哈拉沙漠里的茶而解了饥渴。对于如此的饥渴,激烈的性会带来一种余痛。那已是几天几月前的事了?你在模糊的记忆深处搜寻着那份独特的感觉,想想是否在记忆里有相仿的气味足以对应此时才觉得的疼痛和饱胀。
下降的晃动使眼中字词模糊,你拉开遮幕板,桔红燃烧天际。从机舱小窗外望向机翼。飞机正穿过黑云,逐次拍压抵御云朵下降,俯首着陆,抵达一个全然陌生的印度洋岛屿。
落日红艳,椰影翩垂,清幽的路灯下站立着一些人,无意识似的聊天,他们对着过往的巴士比划着亲切的手势。人们在热烈鲜明的风景前成了剪影,前后风景合而为一。风景太美,你总是被迷惑,失去自我。“我想去巴黎,我要娶法国太太。”大学分手的年轻时期情人在退伍后这般地向你发出豪语,然而在三十多岁的现在他却一直还窝在某家小公司,他不可能带着辛苦挣来的钱搭上开往巴黎的慢船,年少时的风景还憩息在天边。少年生白发,法国太太只能空想。大学时他幻想“在巴黎屋檐下,在鸽子咕咕咕的教堂广场,在美丽的白桦树旁,想起以前的爱人……”爱一个地方像他一般地爱得死心塌地,且愿将青春燃烧给它的执意是你从没有过的。但没有过梦想的你却逃亡得比谁都快都远,因为你是个记忆的挖掘者,在挖掘过程中让自己痛苦。
你让忧愁不请自来。
“梦和岁月一样,是不复返的。我不能教我自己的心灵复苏……年轻的小姐是会不断地改变她那轻率的梦想的。”普希金在你耳膜厮磨着字词。你梭巡此地,剩下无多的青春会在此岛燃烧吗?你摇摇头,你的热情来得不是时候。
蔗田间窸窸窣窣地传来风吹叶舞的汩汩微响,巴士车一阵昏睡,陡然转了个大弯,突被印度洋迤逦的月光唤醒,所幸没有错过海波轻轻流动着薄薄的银辉光影。
按图索骥地下了巴士,四下张望何处可供挂单时,身体突被一组人马推挤,无处可逃,只得一路跟着被往前推挤。你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料气味,裸露的背膀也被他们身上涂满的油脂磨擦。在一座茅草屋前乍然停下,你自然而然地往前跌倒,但似乎无人在意你的瘦弱存在。你退到茅屋的木头梁柱旁,见到昏黄的金光打在他们年轻健硕黝黑的皮肤上。
音乐突从四面八方而来,如鼓声泌泌低传,绵绵不绝而至,起初缓缓地,继之渐成快板。年轻女孩和男孩跳起求爱之舞,舞毕,女孩把手吊挂在低矮茅屋的梁上,然后每个人将腿抬高,搁放在已配对的男性肩膀上。彼此轻触之后,你见到他们纷纷像是中了蛊着了魔般地跌在覆满干叶和湿花的地板上,呢喃低吟之后,忽忽尖叫四起,云雨初试的悸动如潮,让躲在一旁的你有如置身于荆棘丛中,横竖皆难受。
云雨之后男孩举刀劈向女孩的头,看得你几乎晕倒,再定神一看,原来男孩是要把女孩那一头有如一张起了毛球的乱发狠狠剪去。
仿佛他们被一股魔幻寄生了,而你站立一旁似是准备被任意差遣的仆人。
奇的是云雨之后,他们才活了过来,开始展现身体外象的魅力。他们铺上一块大花布,花布的颜色金黄如剖开的南瓜,织以蓝、红的丝绣,像老中国的月亮和太阳缓缓地被移到了此地。
直到许久,他们这些刚越过成年礼性爱仪式中的一个男人瞥见了躲在篷下大柱的你,他油光焕发的脸上在抬头的刹那滑落了一圈油油散着珠玉亮泽的汗滴,胸膛因为上半身抬起时用力所致,露出如丘暴起的肌腱,那热汗于是成了山丘下的伏流,那青筋成了古老树种的原生林。
当你看他时,他的眼睛如豹射来锐光,然而他方才得到的女人又抓住他并伸出了早已滚烫多回的唇给他一个舔吻。她舔吻他胸膛的汗,如嗜血的动物一般。
诗人说:“女人躺下来夜色就深了”;这里是男人躺下来天色就亮了。性是礼物,性是幸福的原生态,在这个古老的岛屿。
他是你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用心爱上的人,但他不知道你真的很爱他,或许知道吧,但他没有勇气为你的爱找位置。失去他已造成你一生的灼伤印记,属于你的仪式总是仓促或匮乏。
他最喜欢你做爱时的那种专注。可是你却常深深地被他那不经意流露的恍惚所伤。那种不是故意的轻忽比故意的轻忽还让人难受,非有意于是得去原谅,你失却了质问的棱角。
你随身携带的只有书和日记,日记的登载时间像是一堆失序的乱码。厚厚的书随着旅途的增长而变薄,从陌生到熟悉,增厚的是你的脑子。书页撕去了一半,另一半跑进脑子,当你来到了旅途的中点,为了减轻背包的重量你狠心地撕去一本本已经阅读过多回的书页,一如你撕去感情的面具,一层又一层。只有长茧的记忆厚度一时无法除去。
“他们那易垮的爱情大厦必然会摇摇欲坠,因为大厦只有她忠诚的柱子作为惟一支撑,因为爱就像众多帝权:一旦他们建立的信念崩溃了,自己也就随之消亡。”托马斯说话了,从遥远的布拉格传来简讯给特丽莎,但你现在是萨宾娜。
男人过去从来没有说过爱你,但他以迂回的方式来说爱。你问他想你吗,他说不见你的时候,他像一尾死蛇;看到你,才像一尾活龙。“干嘛,药酒广告啊?”你戏谑地说,内心却很开心。
“没有你,我就老了。”他喑哑地说着。
他抽起你过去旅行买回来岛上赠送他的雪茄,他轻款地吐出烟缕,双眼迷离,一脸的沉醉。你倚着他娇嗔地问:“抽起来什么感觉?”“像是置身在一场嘉年华会,裸露的乳房在我面前跃动。”他把雪茄递过来,你跟着吸了一大口,却感受不出有什么裸露乳房跃动的氛围。你真愿是个男人,在那个体会纯粹感官的当下。
本来你的个性里是没有撒娇的质素,只有面对男人和自己的脆弱时,这个质素才会不自觉地唤起你的女性本能,这女体才能为你所用。
现在,他果真没有你了,不知他是不是就此老了下去,你这样想。也许你是不会再见到他了,于是他留了纸条给你,终于用手写下了“爱”的字句。手写比口白容易。然而你惦念的是他说的:“没有你,我就老了。”遇上他,是何等的事件。
“是的,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求。”特丽莎心里想。你听到她的想法,感到无限的震惊,你以为幸福的每个片刻是无法重复也无法渴求的,但你突然发现正因为自己不相信爱情,于是如花粉般撒在你生命柱头的情爱,都只能是一种无果的结局。
你的意念是通向自由的逃亡。你的岛屿是孤山黑水。
放逐者是永远的陌生人、家庭的背离者、爱情的背德者。但他们怎能不明了你就想绑架你!如果入心入习,你是但愿自己可以靠岸的,只是此岸与彼岸在时光犹疑中已然等距。“习惯了延迟,习惯了等待风向,也习惯了期待晴天与阳光,或接受船难与死亡。”你默默吐出《情人》的字词,感到内心一股交织来去的完整与破碎,像船舱失眠人喃喃自语般的神色,孤独天涯过久的人惯有的恍惚与风霜已经爬上了你的脸。在你的大学青春时代,世界已是旅行的天下,然而你却逐渐忘了旅行的初衷,你只知道你习惯了这样的空气,移动中的肉身与陌生地理人文碰触的奇异与歧异的气流。
你不习惯的是你自己。因此你要武装自己的孤独又要佯装自己不孤独,所以你的行李箱里放着沉甸甸的书本,在旅途里成摞成摞被读完被撕掉遗弃的书,你回到了故乡会再去买书,然后继续阅读撕毁与遗弃它们。
印度洋岛屿的边缘,木屋外头站着一个男人,你被吸引的是他站在大雨中,观看那种大雨的方式,一种接近神谕召唤的姿态。
可笑的是那瞬间你被唤起的是童年的偷窥欲。
无花果树开在山岩迸裂的小河岸边,男女从河中升起,水淋淋的,裸露如伊甸园再现,光洁地在石头上拥抱,相叠。而你躲在大树之后看得心惊胆跳。
偷窥能引起的性遐想远大于性的实质。水是你荒芜童年的性征。也因此你酷爱岛,节奏涌动的浪水,总给你无限遐想的宽慰。曾经你希望能和你的爱人躺在四周环水的水床上,你把这个想法告诉你那分手的男人时,他说你的童年期可真长,希望也挺天真的。“偶尔他的脸孔颤动起来,他闭上眼,咬紧牙根,但是他始终不说出在紧闭的眼睛深处有如何的影像,仿佛他喜爱那份痛苦。”莒哈丝帮你说出了男人听了你的荒芜童年后希望和你共躺一张水床的颤动怜惜之痛楚。然而你想你的寂寞是因为动了念,不动念就不寂寞了,这是你后来的体悟。问题是体悟只是暂时的,在旅途里要滚动如烟的念头停摆除非遇上死神。
“她期待克列斯比受不了内心感情的渴望而更增情爱。她等待的日子随着十月的淫雨而来。”你在他乡岛屿的季节淫雨中,带着百年孤寂的心情寻到了已预定的度假村,已是当地的晚餐时间,旅店里充斥着各国度假人士,让你头痛的闲逸气氛像岛上爆开的树芽、浓烈的香飘。你拿了钥匙,急忙进了自己靠海的房间。一头倒在松软的床铺,躺了好一会,才推开阳台的门往印度洋的海边走。
从小你念书得知的印度洋,是充满着远征船、香料、水手集结之地。东印度公司从非洲印度运来了奴隶和罪犯。印度人是一个因为糖而流浪受苦的民族,被罗兰·巴特称为“糖很暴力”的国度。如今你走向沙滩,弯身即可触摸印度洋南方的海水,捞起一把绻绻月光的水;再将江水还之大海,碎花花的音阶像是风铃声般地当当响。
旅馆的某个角落有人在绕着营火跳舞。几个穿着艳服的长发女郎随着逐渐加快的舞声摆着如浪的大臀和细腰,露出的肚脐眼映在火光中像是一颗颗被挖出的鱼眼。你记得读过的旅游书里提到过去在此当奴工的奴隶和罪犯们就是靠跳舞来摆脱现实之苦,以舞蹈作为遁世的慰藉。不知为何,你倚在椰树旁看着那狂荡的舞蹈时,心里却有着极度的悲伤。她们以舞蹈自慰,而你以书本自慰。
树上挂着些面具,你趋近一看面具是用着鲨鱼、海岛、水母、波浪纹等象征水精灵的图腾。水精灵,你最爱的水泽之爱又不唤而至。
你埋首书堆,长夜未至,却已打开漫漫孤寂。
“坦白的爱情,自有一种预感的能力。”巴尔扎克终结了你的百年孤寂,他说“爱能生爱”,这句话让你把书丢到一旁,你想告诉巴尔扎克,他忘了写“恨能生恨”,无常生无常,物质不变的定律。
当营火之舞结束,只剩炭火余星点点时,你在印度洋的月光和平静波纹中也累得很快就入了梦乡。无梦无忧,一早醒来见个小黑人从窗前行过,这时你才想起真的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岛屿,来到了南半球之岛。书本的中文字体提醒你的身份原乡。
草草梳洗,用过早餐,你想要一探白日的印度洋。
印度洋像一幅蓝色画卷在你眼前铺展开来,你百般无聊地躺在草皮上晒着初升的太阳。豆蔻、肉桂、茴香的辛香随风导入鼻息,无边的天色衬着白墙屋顶上攀爬着的九重葛。
如此逍遥,你还是惶惶然如一抹幽影,你问自己难道就为了看海发呆和晒太阳,为此跑到遥远的小岛?
“哈啰!”可怕的问候言语惯性地在背后响起。
回头一见,成年礼所见到的那个散着珠玉亮泽汗珠的男人突然走到你的身后。你从他的眼神里略知他其实已偷觑你良久。
窥与被窥者再也没有分际。一如你和你手中的书本。
“我昨天就看见你在偷看我们哟。”他说,声音竟是有些稚气,你想他大概刚过了十八岁。可怖的十八岁,没有颜色和重量的数字。
白黑灰,是无色的色系。此刻的你从白色走到黑色的年华。灰色在晚年等着。
你给他一个微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像被他抓到把柄似的。他用着标准且极优雅的英语与你交谈,你感到他的内在并不如那天见他淌着汗的阳刚。
那日他带你到他家,说是给你一个成年礼。“成年礼?该不会也要我在铺满蔗叶的精灵屋做爱吧?”你脱口而出。
没想到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你就是想要那种成年礼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隶属于我们社群组织里的男女才能参加的,且还得由祭司来认可才行。”
那就更引起你的好奇了。
跟着他走了一段丛林小路后,山芋薯和羊齿铁树茂生在河岸旁,几个山童脏兮兮地玩着泥巴。拐进一个小径,海螺号音呜呜响起,一棵树突然动了起来。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是个小孩穿着树叶编成的头冠和草裙,颈项挂着月牙般的胸饰。“他是我堂弟,吹螺号是通知内里的人有外人来了。”吹海螺是迎宾信号,美丽的号声,没有一声会相同。
一名头顶着网袋的妇人从小径走出,向他打着招呼。当你举起相机向她拍照时,她很开心地笑着,你感觉那笑声几乎是从整个胸肺发出的,那样不遮掩的笑很具感染力。你也跟着笑起来,突然发现这是你旅行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
“我婶婶,她要出门采树薯了。”他说。
“她头上顶着什么东西啊?”你好奇地问。
“小孩啊!”他回答。原来小孩被布包住,以至于你看不见。然而你仍是一脸茫然,于是他继续解说网袋的意义,“网袋象征一个生命孕育的子宫,妇女常把网袋用来携带婴孩,袋上的羽饰则需依性别来定,如果婴孩是男的,用的是雄禽的羽毛,如果是女的则用雌羽。”
你想起李维史陀。
走在泥地,落叶沙沙响,小路尽头的树影渐退,独栋的茅草屋展现眼前。茅草屋的本身带着一种古老岁月的痕迹。你在入口见到男士用的战盾竟是模仿女性的阴部时,几乎想笑。难道男性出征时所凭借的力量来自性?
你没再问他,只默默跟随其后。你被《忧郁的热带》感染。
愈近村落,一股呛鼻的味道却愈明显。进了主屋才发现是有人死了,被盖在草席下,席下却温温烧着炭火。像烤猪肉片般,“熏尸?”你悄悄地问。
他点头说死者是他的祖父。他们面对死亡并不哭泣,相反地非常平静。一些女孩笑着,手里编的花圈有着鲜亮的色泽,映着她们黝黑的肤色,极是浓丽。
祖父,于你是个遥远的名词。你问他对祖父的怀念,他说他们会把祖父的头颅切下悬挂门上,这是对祖父的最高敬意。你听了不寒而栗。他们相信头盖骨是储存智慧与爱意之地。
你想,啊!这真是忧郁的热带,野性的思维。
十八岁少年带你到其他的精灵之屋探看,屋顶之上挂了好些头颅,他如数家珍地说着家族史,而你看着没有眼珠子的窟窿却不寒而栗。
中午第一次在有尸体的空间进食,你作呕地吃不下去,却听他说,不吃是对死者不敬的,只得勉强地拿起树薯吃。奇怪的是吃了第一口后就敢吃第二口,最后一颗树薯就啃完了。他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
“为什么这是我的成年礼?”你问。
“通过死亡才能有新生。”十八岁的他说。原来还魂的人类学家在这里,成了十八岁少年。
他在两棵树之间用麻绳编起的摇篮里躺了下来,一些村落的少男少女也踱步而出,跟到了树下。其中有一人弹起吉他,一时歌声四起。芭蕉叶的油亮之绿在散发着泥土香气的小径弥漫开来。高高的椰叶海浪一般在风中摆荡。海风送来盐味和腥味。你在这样的国度行脚,失却了时间感,对光阴和故乡男人的离去渐渐释怀,你的下体不再因为心而疼痛。
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你母亲的老生常谈之语。然而这里的人何需这些高谈?他们没有进一步也就无需退一步。他们所需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吃鱼从海上捞,吃果子从树上摘;累了在海里游,困了大地皆是床,病了有草药可医。甚至你见他们想要做爱也不分时间和地点。某天下午当你无意地闲逛在某个村落时,听见一木屋的布幕后,传来类似极度亢奋的人声。不巧海风在你行经时吹起,把那布幕掀开,叠缠的一对男女跃入眼帘。男的敏捷地抬头,见你停下亦跟着止住摆动,竟扯着一口白牙对你笑着。女的被压在下面也跟着笑,抖动的巨乳像要被压出汁般。
你想起童年好奇的偷窥欲。读书不也是旅途中的一种偷窥与慰藉?
入夜,窗外十八岁少男在树上弹吉他,乐声悠扬。他说,他愿意每晚都在你的树上歌唱,直到帮你找回快乐。
“你知道我不快乐?”你诧异极了。
“嗯,且充溢着悲伤。”他续说。
“我失去了爱,我找不到自己。”你说。“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了它,一切将变成黑夜。”是少女时代读的罗曼·罗兰的句子。“但我自从看了你们的生活,听到你的歌声后,我觉得有一种走向平静的感觉。”你在忘记自己以前,无可免俗地承受着这种欢乐岛屿的轻盈,你变得媚俗,才能吐出这样平静的字词。
为此,少男很义气地日日当夜莺捎来歌声。在现实里你总是微笑以对,在梦里你却不知身在何处。在这个没有电视音响手机之岛,他就是你接触文明的极限。“他终于发现,现实要多于梦境,大大地多于梦境。”大学时期的文字情人米兰·昆德拉悄悄作伴于旅途。
之后,你不确定会不会重返这个时间和一切都和你原乡运作颠倒的南半球,但你知道生命里的大寂寞大难题似乎暂时离去了,自怜这个家伙已经去寻觅且附生在其他悲伤的女子身上。
你丢开自怜的这一天,在旅途中读完了行李箱里的书,你把还没撕去的部分送给了少男。一个他不懂的文字世界,于他就只是符号印记的收藏。
收藏是一道为掩盖记忆死亡而围起来的屏幕。因为收藏,所以记忆的时间仿佛长得用不完。
你前往机场,步上原乡归途。你将奔往燃亮灯火的一座岛屿城市,你会在城市的书店再次买下被你撕毁在外却又完整在心的书。
然后你会在下一个旅程,又把它们装进行李箱里。因为,在移动中,你需要晤见不断归乡的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