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1979年,我所在的部队参加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压缩饼干是战场上的主食,装在铁皮桶里,晚上,部队行军时,铁桶不免发生乒乒乓乓的声响,特别是没装满的桶响声更大。部队选择晚上行军,为的就是肃静、隐蔽,铁桶发出声音显然是非常危险的。
一天晚上,部队出发不久,前面就传来口令:“把饼干桶丢掉。”意思很清楚,是把饼干拿出来,把铁桶丢掉。可是传到后面却大大地变了调,竟然变成了“把饼干统统丢掉”。部队向来是令行禁止的,丢就丢吧,结果是我们连队的饼干全丢光了。
第二天早晨进功发起前夕,因为我是团机关下连的干部,连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半块压缩饼干,送到我手上,我没答腔就退回去了。从这时起,我就饿着肚子了。白天有战斗还不觉得饿,到了晚上就觉得肚皮贴上了背脊,饿得心里发慌,我也不知道那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天亮之后,部队接到新的命令,翻过一座大山,接受新的战斗任务。饿了一天一夜,脚抬起来有些轻飘,头却比平时重了许多。我扒在河沟里喝了一肚子水精神气才好点。觉得这样也不错,一路走一路喝,好在部队里边连老鼠都是公的,可以随地“放水”。到了下午,这一招就不灵了,那水似乎有了毒药,怎么也喝不下去。人饿到了至极,肠胃反而没一点反应了。
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睁眼一看,是九连上来了,看到九连,我就知道遇到了救星。九连的卫生员是我的老乡,铁哥们,他一向细心,或许还有吃的。等了不到一分钟,他来了,我劈头一句就是:“有吃的没有?”老乡也不答话,三下两下从药箱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塞到我手里。我一下撕去包装纸,就往嘴里塞,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饼干可真是好东西,还没下到肚子里面,我的精神就来了。一瞬间,天蓝了,山也青了,如梦境一般。
对于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压缩饼干不是让人喜欢的食品,可是,在饿了两天之后,吃一口,就仿佛人间美味尽浓缩于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