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物性理论下《乔和他的书籍》中乔的形象

[摘要]本文以功能语言学中的及物性理论为基础，研究残雪长篇小说《最后的情人》中第一个故事《乔和他的书籍》。从乔与环境、乔与妻子、乔与儿子，以及乔与自己四个方面出发，分析相关描写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将语句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通过数据直观表现出来，以此分析乔的形象特点，进而挖掘乔的思想与其现实世界的隔阂。

[关键字]《乔和他的书籍》 " 及物性理论 " 残雪

[中图分类号] I207.4 " " "[文献标识码] A " "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34-0073-04

中国当代女作家残雪擅长融合现实与梦幻，叙述人以精神变异者的冷峻眼光和受害者的恐惧感，创作一个怪异的世界[1]。《最后的情人》是她的代表作之一，残雪通过扑朔迷离的情节、碎片式的人物形象讲述了八个不同的故事。

《乔和他的书籍》作为开篇第一个故事，讲述了主人公乔怪异的日常生活，作者没有点名时间，只有模糊的地点——城镇、橡胶园等，以及行为怪异的人物——乔、服装公司老板、老板的妻子、农场主等。小说通过乔的活动引出了后面八个故事的主人公，并成功设置了悬念。主人公乔始终在构建自己的故事世界，这个故事世界能将小说中涉及的其他主要人物都纳入故事中，这样的编排使虚构的小说世界中又有虚构故事，构成“戏中戏”的故事结构。正因为后面的人物都在乔的故事里，存在“戏中戏”结构，那么关注现实世界与内心世界的交织就十分重要。

本文通过对《乔和他的书籍》中主人公乔的人物形象及物性过程进行分析，将乔在现实世界和内心世界的经验过程化，进而剖析其人物形象所体现的与现实世界的隔阂，充分展示功能语言学理论对文学文本解读的独特作用。

一、及物性理论

及物系统包括六个过程：物质过程表示做某件事的过程；心理过程表示“感觉”“反应”“认知”心理活动的过程；关系过程表示“是”和“属于”关系的过程，反映事物之间处于何种关系；行为过程指诸如呼吸、咳嗽、叹息、做梦、哭笑等典型的人类生理和心理的行为；言语过程指广义上的信息交流过程；存在过程指表示某物存在的过程[2]。

二、乔与现实世界的隔阂

1.乔与环境

《乔和他的书籍》中，作者对环境的描写既点明了乔所处的社会背景以及乔的活动场所，还从侧面表现了乔的性格，塑造了乔的形象。以下是乔与环境的关系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数量统计以及典型例子分析：

如表1所示，关系过程和存在过程占比较大。虽然占比最大的是物质过程，但中文有善用动词的语言习惯，因此物质过程最多。从表1中也可看出，关系过程和存在过程在描写乔与环境的关系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其关系过程作用将在本部分的例1中具体阐述。

例1：乔的小天地是他的卧室和书房。书房里的书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头，隔一段时间，他就要攀上楼梯用吸尘器吸灰尘，在吸尘器“嗡嗡”的声音里，乔的故事像太阳下的渔网一样在风中飘荡。[3]

这一段描写了乔的藏书数量巨大。“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头”是一个具有物质过程的分句，“堆”字表明了书本的数量之多，作者直接用藏书数量之多表现了乔对书的热爱。“堆到了天花板上头”也暗示了书本摆放的杂乱无章，就像乔脑中庞杂的故事一样。“乔的故事像太阳下的渔网一样在风中飘荡”是一个表现物质过程的分句，用动词“飘荡”和“太阳下的渔网”这一意象，作者传达出乔的思绪如同烈日下的渔网在空中飘荡，描写了乔恍惚的精神状态。由此，作者为读者构造了一个扭曲的空间，使小说蒙上了神秘和魔幻的色彩。作者创造这样一个扭曲的空间，写出了乔的思绪之缥缈，再次为乔模糊了现实与想象之间的界限做铺垫。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作者通过环境描写，刻画出一个不热爱生活，沉迷于书本世界的乔的形象。他将现实与想象混淆，逐渐陷入其想象的世界中，造成了他与现实世界的隔阂，最终陷入疯癫的状态中。

2.乔与妻子

《乔和他的书籍》中，作者在对乔与妻子的关系进行描写时，将视角切换到夫妻关系之中，为小说后半部分乔所展现的与现实世界的隔阂做铺垫。下表为乔与妻子的关系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数量统计以及典型例子分析：

如表2所示，作者对乔与妻子关系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涉及284个及物性过程。除开占比最大的物质过程，心理过程也高达63个。从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刻画乔与妻子的关系时，注重描写他们的主观世界与心理活动。这将在本部分的两个例子中做具体阐述。

例2：马丽亚一边收拾盘子一边对乔说。

“为什么你不织一个故事呢？一个将所有的图案都包含进去的、无奇不有的故事？”乔说出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说了就后悔了，生怕妻子追问他。

“我心里没有那样一个故事，怎么织得出？嘿，你看你，踩着猫的尾巴了。”[3]

在本段中，“你为什么不织一个故事”是一个有物质过程的句子。故事中的乔一直在编织自己的故事，而他正巧看到了马丽亚在编织挂毯，便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奇怪的话：“你为什么不织一个故事？”“织”这个动词带我们进入了乔恍惚的精神世界。而后一个心理过程“后悔了”反映出乔并不愿意让妻子知道自己内心那个“疯狂的念头”，表现出乔主动与现实世界隔开的心理状态，他忙于编织自己想象中的故事世界，模糊了现实与想象的界限，逐渐与真实世界产生隔阂。

例3：而现在，乔听得到马丽亚说话，但她的声音被什么东西蒙着似的，她那裹在蓝色格子裙里头的身体也好像有点虚假。乔又听见自己在说话，他的声音被挡了回来，是被一块金属板挡回来的，发出“嚓嚓”的余响。[3]

这一段从乔的听觉和视觉这两个角度表现出乔与妻子之间的隔阂与疏远。通过“被什么东西蒙着似的”和“被挡了回来”这两个物质过程，作者表明乔听不见妻子马丽亚的话，自己的声音也不能被妻子听见，反映了乔与妻子之间缺少沟通的状况，而“金属板”这一坚硬冷酷的意象，又再次强调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之深。此外，乔认为妻子“裹在蓝色格子裙里头的身体也好像有点虚假”，这句话说明了乔甚至看不见妻子，或者说，看不透妻子的内心。这也表明了为何乔沉迷于书中的世界，并因此与现实世界产生隔阂。

作者通过描写乔和妻子的关系，刻画出一个与妻子关系冷淡并且与现实世界有隔阂的形象。正因为如此，他无法融入妻子的世界，逐渐将自己封闭起来，沉溺于编织自己的故事之网，与现实世界产生隔阂。

3.乔与儿子

《乔和他的书籍》中，作者对乔与儿子关系的描写能够将乔的社会身份转换到父亲这一角色，从多方面剖析乔与现实的隔阂。以下是乔与儿子的关系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数量统计以及典型例子分析：

如表3所示，作者对乔与儿子关系的描写篇幅较小，甚至没有涉及言语过程和存在过程。这可以直观表现出乔与儿子缺乏沟通，因此关系过程较多，乔直接单方面定义了儿子，本文将用两个例子具体阐述。

例4：乔的儿子丹尼尔已是17岁的小伙子，他在西部上寄宿学校，一年才回来两次。不知怎么，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点淡漠，大概因为他们两人都过于专注自己的小世界的缘故吧。乔不知道丹尼尔究竟对什么最感兴趣，但从他那空洞的灰色眼珠里，他隐隐约约地认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上的少年。[3]

这一段为读者简要介绍了乔的儿子丹尼尔，直接表明了乔和儿子之间淡漠的关系。作者通过“他们两人都过于专注自己的小世界”和“乔不知道丹尼尔究竟对什么最感兴趣”两句阐释了父子关系冷漠的原因。“他隐隐约约地认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上的少年”从侧面表现出乔和儿子之间的关系疏远，甚至连一张新的照片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张模糊了的“发黄的照片”。作者刻画了一个与儿子不亲密的父亲形象，突出了乔与儿子之间联系甚少，说明他在家庭中没有扮演好一个负责任的父亲角色，相反，他毫无顾忌地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此处再次埋下了乔对现实世界产生隔阂的伏笔。

例5：然而有一天夜里，乔看见丹尼尔在摧毁那些玫瑰花。那是他回学校的前一天。月光下的丹尼尔就好像青面獠牙的鬼，动作既犹豫又急促，将泥土弄得满身都是。乔不忍心去叫他，就站在一边观看。最后他发泄完了，用双手蒙着脸坐在地上，莫非他竟在哭？乔知道他从小就是个不会哭的孩子。[3]

这一段描述了乔在阅读恐怖小说后，看见丹尼尔在摧毁玫瑰花时的心理活动。作者用“摧毁”“像青面獠牙的鬼”“动作既犹豫又急促”“发泄”这一系列的物质和关系过程，生动地刻画出乔眼中丹尼尔面目狰狞的形象。

在后文中，作者用了两个物质过程“站在一边观看”和一个心理过程“乔知道他从小就是个不会哭的孩子”，表达出了作为父亲的乔与儿子之间的隔阂。面对儿子的行为，乔只是作为旁观者在心里猜测，并没有上前与儿子沟通，对儿子的回避体现了乔希望逃离现实世界的想法。本段通过乔眼中孩子的形象，表现了他分不清现实与想象的状态。他眼中的世界是陌生、阴森且扭曲的，这也为小说渲染了哥特式的恐怖氛围。

作者通过描写乔和儿子的关系，刻画出一个与儿子关系淡漠且未尽父亲责任的乔的形象。他在现实世界的牵挂很少，所以可以无顾忌地追求他的想象世界，遁入其中，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从而产生与现实的隔阂。

4.乔与自己

《乔和他的书籍》中，作者对乔的外貌与内心世界的描写，能直观揭示乔的内心世界，表现出乔丰富而复杂的精神活动，直接表现了乔与现实世界的隔阂。以下是乔与自己的关系所涉及的及物性过程数量统计以及典型例子分析：

如表4所示，作者对乔的单独描写篇幅较大。其中物质过程和心理过程占比最多，这表明作者注重对乔的动作和心理进行刻画。这一点将在本部分的两个例子中具体阐述。

例6：乔是一个小个子老派男人，在中年和老年之间，衣服穿得一丝不苟，鞋子上没有尘土，按时刮脸、理发。他那灰绿色的眼珠时常显得眼神空洞，也许是由于走神，也许是由于性情乖张所致。他心里常有些发狂的念头。他是一个阅读狂，多年来，他一本接一本地读书，各种各样的故事在他脑子里完全被弄混了。[3]

第一句中连续用了三个物质过程，这三个物质过程由“穿”“刮”“理”三个动词体现，勾勒出了一个行为机械、神态木讷的乔的形象。“他是一个阅读狂”是一个含有关系过程的分句，参与者乔的属性为“阅读狂”，作者直接指出了乔与书的关系，突出了乔性格中对书的痴狂，也奠定了后文中乔对书籍的异常迷恋以至于虚实不分的基调。接下来，作者通过“弄混了”这一物质过程，描写了乔恍惚的精神状态，呼应了乔是一个“阅读狂”，这与乔普通的外貌形成鲜明对比，表达了乔的外表形象和精神世界的不符，使乔的形象更加立体。而他对书籍的这种癫狂状态也是他后来与现实世界产生隔阂的主要原因。

例7：乔看见了人行道前面的深渊，他要走下那个深渊，也许从那个地方，他可以通向他近来建构起来的故事之网。但是那个张开的黑色大口并不是深渊，只不过是一个地下人行横道。[3]

这一段讲述了乔在下班路上遇到丽莎，被她挤下人行道后心不在焉的情景。第一句“乔看见了人行道前面的深渊”是一个行为过程，而“看”的对象是“深渊”。“深渊”是这一段的核心词，根据尼采《善恶的彼岸》，“你在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幽幽深渊最后反射过来的是自己的梦魇。

作者通过描写乔和自己的关系，刻画出一个对书籍异常狂热且虔诚的乔的形象。他无时无刻地想要钻进自己的故事世界中，逃离现实世界，因此与现实世界产生隔阂。

三、结语

长篇小说《最后的情人》的第一个故事《乔和他的书籍》中，作者从乔的形象刻画方面入手，分析了乔与环境、乔与妻子、乔与儿子，以及乔与自己之间的四层关系。通过以上研究，我们可以看出，乔不热爱生活，痴迷于书籍，与妻儿关系淡漠，与现实逐渐产生隔阂。标题“乔与他的书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理解为“乔与他的想象”。

乔对现实世界不满，所以采用阅读的方式充实自我精神，对当下的社会具有借鉴意义：受生活所困的人也许都企图寻找一个精神港湾，就如小说中的乔。但乔选取的方式过于极端，一味地逃避现实，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寻找精神慰藉虽然有用，但直面现实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们应当努力寻求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平衡点，积极应对挑战。

参考文献

[1] 郝魁锋. 先锋之后的文学踪迹——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先锋小说”转型研究[D].开封：河南大学，2012.

[2] 王茁.系统功能语法视角下财经新闻语篇的及物性分析[J].青年文学家，2016（17）.

[3] 残雪. 最后的情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

（特约编辑 "刘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