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数字乡村建设快速发展背景下,针对其推进过程中部分农村金融机构因风险顾虑而金融支持意愿不强的现象,探究数字乡村建设是抑制还是加剧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对确保农村金融健康稳定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基于北京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发布的2018—2020年县域数字乡村指数与匹配的139家农村金融机构面板数据,构建固定效应模型研究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与作用机制。研究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存在抑制效应,这种效应因金融机构资产规模和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不同而产生变化;政府干预具有正向调节作用,“数字乡村建设→扩大贷款规模→抑制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是其重要传导渠道。数字乡村的建设发展对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管理能力产生了积极影响,能为其带来更多发展机遇和创新动力,进而促进农村金融机构的可持续发展,加快农村经济的繁荣与稳定。
关键词:数字乡村建设;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政府干预
中图分类号:F830;F832.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9272(2024)04-0079-13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19XYJ022)。
数字乡村建设是新时代国家农业农村信息化发展的总体布局,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手段,为乡村发展提供技术支撑和持续动力,对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2019年,《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明确提出助力乡村全面振兴的总要求,并确立了发展农村数字经济、加快乡村信息基础设施建设等十个方面的重点任务。2022年1月,中央网信办、农业农村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十部门联合印发《数字乡村发展行动计划(2022—2025年)》,强调要加快实施数字乡村发展。2024年5月,中央网信办等四部门联合印发《2024年数字乡村发展工作要点》(以下简称《要点》),指出要深化乡村数字普惠服务、增强农村数字普惠金融服务实效、推广普惠金融业务数字化模式。数字乡村建设已成为解决农村现有发展问题的有效途径,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有利条件。《要点》中明确提出“加强金融服务对数字乡村基础设施、智慧农业、农村电商、乡村新业态等领域和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信贷、融资支持”,并鼓励金融机构推出多元化的金融产品,持续深化农村普惠金融服务。对商业银行而言,支持数字乡村建设既是顺应金融科技发展变革的大趋势,也是让农村地区金融需求得以满足的必要举措。近年来,一些银行积极将数字化与乡村建设深度融合,将金融服务下沉到乡间,将金融科技手段应用到地头,创新乡村振兴金融服务,不断为数字乡村建设浇灌金融活水[1]。
2024年4月,央行召开金融稳定工作会议,指出防控风险始终是金融工作的根本性任务,并要求各地区各部门要坚决打好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攻坚战,尤其是要高度关注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金融风险,对风险早识别、早预警、早暴露、早处置。农村金融机构作为农村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其风险承担行为将对农村地区的金融稳定产生重要影响。但是,当前农村金融机构的经营发展还存在“量多质弱”等问题,其经营管理和风险防控相对粗放。2023年5月19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2》显示,截至2022年二季度,高风险的金融机构为366家,其中农村金融机构占比92%[2]。并且,农村地区基础设施相对落后,使得农村金融机构在助力数字乡村建设时可能面临较高成本和不确定性,因此部分机构支持意愿不强且动力不足。那么数字乡村建设究竟如何影响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表现为加剧还是抑制,抑或是二者兼具?目前尚无文献探讨,而厘清数字乡村建设与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关系,或许能降低金融机构的风险顾虑,促进资金流动,对于推动数字乡村建设、提升乡村经济活力并实现乡村振兴有重要现实意义。
基于此,本研究以与北京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发布的2018—2020年县域数字乡村指数相匹配的139家农村金融机构为样本,探讨数字乡村建设对其风险承担可能存在的抑制或加剧效应,以丰富相关研究,并为农村地区的金融稳定和经济发展提供决策参考。本研究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将数字乡村建设和农村金融机构风险纳入统一框架进行分析,扩展了该领域的相关研究;第二,从贷款规模的中介视角出发,探究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影响的作用路径,为其风险管理提供理论支持和实践指导;第三,考虑了政府干预这一外在因素在其中的调节作用,为在政策层面帮助农村金融机构调整和优化其策略提供了参考。
一、文献综述
(一)数字乡村建设相关研究
实施数字乡村战略是当前我国顺应全球经济发展大势,立足我国国情和农业农村发展状况,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而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自2018年数字乡村战略提出以来,众多学者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讨论。
第一,数字乡村建设的理论分析。王胜等[3]系统全面地阐述了数字乡村内涵,深入分析了数字乡村赋能乡村振兴的作用机理和应用场景,并剖析了当前数字乡村建设面临的挑战,指明了未来的发展路径。曾亿武等[4]对数字乡村建设的若干问题,如为什么要建设数字乡村、数字乡村建设的含义、理论逻辑等进行归纳阐述。沈费伟等[5]对数字乡村建设的实践逻辑进行了分析,并提出了优化策略。以上研究从数字乡村建设的基本问题入手,在理论层面提出了一些建设性论断,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有益借鉴。
第二,数字乡村建设的水平测度。张鸿等[6]、许敬辉等[7]基于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从多个维度选取指标构建数字乡村评价指标体系,对我国31个省自治区的数字乡村发展综合水平进行测算并检验分析。朱红根等[8]从数字资金投入、数字产业发展等四个维度构建数字乡村评价指标体系进行水平测度,并从时间演变、区域差异及空间分布特征等层面深入分析了数字乡村发展的差异。可见目前研究对数字乡村建设水平的衡量已较为全面,但大多停留在省份层面,难以体现县域层面的发展状况,而县域作为数字乡村建设的载体,其重要性不可忽视。2020、2022年,北京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发布的《县域数字乡村指数2018》和《县域数字乡村指数(2020)》系统地构建了县域数字乡村指标体系,全面刻画了中国县域数字乡村的发展情况,为本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数据支撑和研究基础。
第三,数字乡村建设的影响效应。李晓慧等[9]研究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对城乡收入差距的影响呈现出先缩小后扩大的“U”型效应,且在数字乡村指数的不同维度存在差异。潘锡泉[10]基于收入差距视角,发现数字乡村建设能够通过数字基础设施的完善、数字化治理等方式促进农村居民生活数字化、农村产业数字化助力共同富裕的实现。张岳等[11]基于收入水平视角,研究发现数字乡村建设能有效促进农民增收。还有少量文献从微观视角出发,探究了数字乡村建设与农村金融发展之间的作用关系。谷青山等[12]发现数字乡村建设和农村金融发展成了促进农村现代化和农村经济发展的重要途径,两者相辅相成、互为支撑,对于提升农村经济水平具有重要意义。张文娟等[13]分析了数字普惠金融与数字乡村建设的内在联系,总结了两者融合发展的实践经验,并提出了一系列可行性建议。
由此,目前关于数字乡村建设影响效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收入、共同富裕等宏观视角,有少量研究对农村金融发展进行了讨论,但都是定性分析,并未进行定量研究。对于数字乡村建设相关经济后果的研究还有待探索,存在一定的扩展空间。
(二)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相关研究
金融机构的经营原则是安全性、流动性和盈利性,其中以安全性为首要前提,要避免经营风险保证资金安全,确保金融机构的稳健运行。当前,关于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研究方兴未艾。
首先,从宏观层面探讨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李双建等[14]构建银行竞争强度变化和货币政策调整情形的四阶段动态博弈模型,发现宽松的货币政策会诱使银行承担更多风险且不同银行主体间其风险承担对货币政策的敏感性存在异质性。黄晓薇等[15]从利率市场化的角度出发,运用门槛面板模型实证研究发现当利率市场化程度低于临界值时行业竞争与银行风险承担水平负相关。汪莉[16]在D-L-M模型基础上通过引入隐性存保异质性、资本充足率约束和市场纪律约束发现,在非完全垄断的市场结构下,当银行资本高于临界水平时,低利率的货币环境会增加银行的风险承担。
其次,从微观层面探讨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顾海峰等[17]从公司治理和资本监管角度出发,实证分析发现股权集中度与银行风险承担之间呈正“U”型关系,董事会规模会促进银行风险承担,资本监管会抑制银行风险承担。武春桃[18]从金融科技视角出发,认为数字经济会加剧城市商业银行风险承担,但随着银行非利息收入的增加、地区官员学历的提升以及任职年限的延长这种负面影响会逐渐减弱。蒋海等[19]研究发现金融机构数字化转型能够显著降低成本并提高运营效率,进而抑制其风险承担水平,且对于小规模银行的抑制效果更加明显,而行业集中度的升高会削弱其抑制作用。
比较而言,较少文献讨论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梁伟森等[20]从监管约束角度出发,研究发现资本监管约束增强有助于农村中小金融机构充实资本,进而降低风险承担,对于满足监管要求的金融机构约束效应更强,不满足要求的约束效应较弱。张岳等[21]研究发现数字普惠金融与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农村金融机构经营风险随着数字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先上升后下降。吴本健等[22]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并进一步发现数字普惠金融更有利于大型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水平的降低。
(三)文献评述
以上分析表明,数字乡村建设的研究多为定性分析,而少量定量研究主要聚焦于农村经济发展,或是其在微观层面的影响效应。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研究主要倾向于上市和大中型商业银行,或在样本中加入少量农村金融机构进行对比分析,少有文献直接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展开研究。虽然已有一定数量文献分别研究数字乡村建设和金融机构风险承担,但是鲜有文献将数字乡村建设与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相结合,探讨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带来的影响及其作用机理。农村金融机构是数字乡村建设的重要参与者,在数字乡村建设加速推进的背景下,将两者纳入同一框架范围,深入研究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效应,对促进农村经济长效发展和农村金融机构稳定健康运行具有重要意义。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一)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
数字乡村是伴随网络化、信息化和数字化在农业农村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应用,以及农民现代信息技能的提高而内生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和转型进程,是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重要抓手。农村金融机构作为中国金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定位就是服务于农村经济,为农民、农业和农村经济领域的变革与创新提供金融服务[21]。数字乡村建设通过数字技术的赋能,也为农村金融机构带来了机遇和挑战,其经营模式、风险承担等也会发生变革。
数字乡村建设推动了农村金融机构的数字化转型,强化了其风险管理水平。随着数字支付、互联网金融、电子商务等工具的引入,大幅改善了金融服务的可得性和便利性,特别是对于农村居民这类以往难以接触到金融市场的群体而言[23]。金融机构可以通过大数据对客户信息进行挖掘和分析,缓解信息不对称,降低风险水平[24]。同时,各类线上金融产品的推出提升了金融机构业务的多样化,降低单一业务的风险[12]。数字乡村建设有助于降低农村数字普惠金融服务成本。数字乡村建设加速农村地区智能手机的普及运用,打破了传统金融服务的物理局限性,有效降低金融机构的交易成本[13],降低经营风险。数字乡村建设也促进了数字技术与乡村产业深度融合,实现了农村产业的多元化发展[25],推动了农村金融机构与其他行业的合作[3],如与农业企业、科技公司等合作开展金融创新业务,通过共享资源和风险,降低了金融机构承担风险的压力。同样,金融机构的相互合作也逐渐加强。通过搭建信息共享平台、推广农村电商等举措,农村金融机构可以更加便捷地获取客户信息和市场动态,提高风险管理的效率。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待验假说H1a。
H1a:数字乡村建设会抑制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虽然农村金融数字化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在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仍然存在明显不足。从现实情况看,囿于长期以来城乡发展失衡、农业农村天然的弱质性以及农民抗风险能力低下等问题,当前广大农村地区存在诸多的潜在风险[26],由此一些金融机构认为数字乡村建设可能加剧自身风险承担。与国有银行或大型商业银行不同,农村金融机构由于自身资金规模较小,需要承担更高的经营成本,使其在贷款审批和风险管理上更加审慎,进而影响风险评估能力。此外,银行金融产品与农村地区居民金融需求匹配度还不高,风险识别能力弱,且部分乡村地区金融知识普及程度低,居民对数字化金融服务的接受度有限,尚未形成金融风险防控意识,金融诈骗、非法集资等问题时有发生,可能会给农村金融机构带来一定的风险隐患[13]。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待验假说H1b。
H1b:数字乡村建设会加剧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
(二)贷款规模的中介作用
数字乡村建设加快了农村金融机构传统业务的转型,其服务模式发生变革。第一,在数字乡村战略支持下金融机构通过引入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手段,设计出多元化、专业化的信贷产品以满足不同层次的贷款需求,进而增加贷款规模,降低贷款结构单一所引致的风险[3],实现线上线下的业务融合,使客户能够随时随地享受到便捷的金融服务。有研究发现,技术加持的放贷规模与传统贷款相比更大[27]。金融机构能够以更低的成本处理海量信息,从而将更多农村居民等一系列金融弱势群体纳入银行业务范围,扩大了银行信贷规模[28]。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金融机构能够建立更加全面的贷款预警系统,实现对客户的实时管理,掌握贷款企业的情况[19],降低违约率,缓解自身风险。第二,数字乡村建设下数字信贷的应运而生,降低了金融服务成本,提升了乡村金融服务的便捷性,惠及更多农村居民,使其能够享受到更便捷、低成本的金融服务[29]。第三,数字信贷作为传统金融机构的信贷补充,具有审批便捷、放款快等特点,推动了贷款业务量的增长,优化了贷款配置,实现业务风险的有效分散。贷款业务的扩大可能迫使部分农村金融机构采取激进的经营策略,降低其信贷门槛[21],从而恶化信贷质量加剧自身风险。基于此,提出本研究假说2。
H2:数字乡村建设能通过农村金融机构的贷款规模对其风险承担行为产生影响。
(三)政府干预的调节作用
数字乡村建设立足于农村地区,涉及技术引进、人才培养、资金投入等多个方面。要实现数字乡村的高质量发展,必须发挥好政府对数字乡村建设的引领作用。农村金融机构是提供资金支持与金融服务的重要力量。当前,金融资源的配置主要受到市场与政府两方面因素的影响,政府干预在银行资源配置中发挥着重要作用[30]。有观点认为,地方政府的财政支持具有很强的地域特性,在以GDP增长率为主要晋升考核指标下,地方政府有强烈的动机发展当地经济[31]。且对于正处在追赶状态的中西部传统金融欠发达地区,“有形之手”能够发挥重要的助推作用[32]。在数字乡村发展战略引领下,地方政府可以根据经济特点、产业优势明确金融机构在区域发展的方向,以此保护金融消费者、防范金融风险、确保金融市场稳健运行[33]。通过给予一定的政策便利,鼓励金融机构积极探索新的业务模式,提高金融机构资金使用效率,有效调节自身风险承担。数字乡村建设的大力推进使得农村地区的金融需求进一步加大,而这些地区的有效资金供给主要来源于财政支农和银行信贷,政府的财政支持可提高农民的可支配收入,提高其偿债能力,减少不良贷款的发生率[34],从而降低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政府监管也规制了金融机构的行为,相关政策的颁布实施以及各类制度的约束使得金融机构在经营活动中更加严谨规范,维护了金融市场的稳定。但政府干预也需要尊重市场规律,过度干预可能会进一步导致金融资源利用效率降低、不良率上升以及金融风险敞口扩张等问题[30],加剧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综上,提出本研究假说3。
H3:政府干预在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中起到调节作用。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的理论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与样本选择
本研究剔除了位于直辖市和省会城市的农村金融机构数据,与北京大学发布的2018—2020年县域数字乡村指数相匹配,最终得到覆盖74个地级市的139家农村金融机构的面板数据,其中农村商业银行121家,农村信用社16家,村镇银行2家。金融机构及其余所需变量数据主要来自于国泰安数据库,部分缺失数据通过查找统计年鉴、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银行年报等予以补齐。
(二)变量选取
1. 被解释变量
风险承担Risk。在以往研究中,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代理变量主要有特许权价值、不良贷款率、Z值、加权风险资产比率等。本研究参考武春桃等[18]研究,用不良贷款率(Npl)来衡量金融机构风险承担,该值越大则金融机构承担风险越大。在稳健性检验中,用拨贷比(Lpr)作为替代变量,该值越大则金融机构承担风险越大。
2. 解释变量
数字乡村指数Index。目前国内外已经存在一些数字乡村测量体系,但大多是基于省市级的评估,极少关注县域层面数字乡村发展。因此,本研究选取北京大学新农村发展研究院发布的县域数字乡村指数作为解释变量来衡量各农村金融机构所在地的数字乡村建设水平,并用其四个子维度指数在后文进一步分析。此外,在稳健性检验中使用省级数字乡村水平Index_szxc作为替代变量。
3. 控制变量
除了数字乡村发展水平外,金融机构风险承担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本研究从微观和宏观层面选择控制变量。微观层面控制变量包括盈利能力(总资产报酬率Roa)、经营效率(成本收入比Cir)、偿债能力(资本充足率Car)。宏观层面控制变量采用反映地区宏观经济水平的人均GDP。
4. 中介和调节变量
参照高洁琼[35]研究,选取贷款规模(贷款/资产)作为中介变量。参照汪雯羽等[33]研究,用政府支出水平(地方公共预算支出/地方生产总值)来衡量政府干预程度作为调节变量。
5. 工具变量
为避免内生性,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回归。参考黄群慧等[36]研究,选取历史上各金融机构所在地1984年每百人固定电话数量和每百万人邮局数量分别与上一年全国互联网用户数的交互项(IV1、IV2)作为地区数字乡村指数的工具变量。
各变量定义见表1。
(三)模型设定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变量描述性统计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核心解释变量Index的最小值为3.072,最大为4.805,而均值为4.117,表明各地区数字乡村发展水平存在一定差异。对于不良贷款率,不同金融机构之间差距较大,约15个百分点,标准差为1.788,表明不同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水平差异显著。其余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现有研究基本相符。
(二)基准回归结果分析
通过LM检验和Hausman检验,本研究选择固定效应模型。基准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列(1)不含控制变量,列(2)加入了控制变量。可以看出,无论是否加入控制变量,Index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数字乡村建设抑制了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本研究假说H1a得到验证,而备则假说H1b不成立,说明数字乡村建设给农村金融机构带来的红利效应更大,金融机构应该支持数字乡村建设以改善自身风险水平。对于其他控制变量,总资产收益率(Roa)的系数为-0.935,并通过了1%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表明盈利能力的提升能够降低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即金融机构的盈利能力和风险承担负相关,盈利能力越强,破产概率越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人均GDP)的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能够降低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这可能是宽松的货币政策往往意味着降低利率、增加信贷供应等,刺激经济活动的实施,增加对金融机构产品和服务的需求,降低其所面临的市场压力,有助于收窄其风险敞口。资本充足率(Car)的系数为-0.259,通过了1%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资本充足率的提升有助于降低金融机构所承担的风险。资本充足率是资本与风险加权资产的比率,资本充足率越高,金融机构会更加倾向于发展收益稳定、风险可控的业务,减少风险暴露,并加强对风险较高业务的管控,优化业务结构,并且其行为会表现得更加谨慎,从而使得风险降低。成本收入比(Cir)的回归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
(三)异质性分析
1. 资产规模异质性
将样本按照资产规模大小进行分类,表4给出了农村金融机构资产规模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其中第(1)列、(2)列依次表示小规模和大规模的金融机构。结果表明,无论农村金融机构资产规模大小,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但数字乡村建设对资产规模较小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影响更大,并且随着资产规模扩大,金融机构对这一变化的敏感性逐渐降低。究其原因可能是规模较小农村金融机构的各项基础设施较为薄弱,客户群体也常常抵押担保不足,甚至缺乏征信,使其面临较高风险。数字乡村的建设能够加快农村金融机构的数字化转型,利用互联网平台对客户进行全面评估,缓解了服务农村居民的痛难点,还带来了更高效的风险管理手段、更加广泛的金融服务覆盖以及更精准的市场定位,从而有效降低了风险承担水平。而对于资产规模较大的金融机构,其业务结构、风险管理机制等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往往拥有更为完善的风险管理体系和更强的风险抵御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数字乡村发展对其风险承担的影响,使得数字乡村发展所带来的抑制效应有所减弱。
2. 经济发展水平异质性
将样本按照人均GDP分为低、中、高三组进行分类回归,依次为表4中的(3)~(5)列。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抑制作用对于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县域最显著,对经济发展水平居中和较高的地区也同样显著,但影响程度依次降低。这是因为不同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受地理位置、资源条件、历史文化等因素的影响而呈现出差异性,导致了金融资源分布不均,进而产生异质性金融风险。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县域,农村金融机构往往面临更高的风险。这些地区的经济结构比较单一,农民收入来源有限,人均可支配收入偏低,金融市场发展落后,因而数字乡村建设在这些地区具有更大的提升空间以及边际效用。对于经济发展处于中等水平的县域,数字乡村的建设也发挥了一定的效用,但其金融资源相对于经济低水平地区更丰富,金融基础设施也更加完善,因此抑制作用不如低水平地区强烈。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大多位于我国东部沿海一带,其经济增长速度快,经济实力雄厚,为金融建设提供了强大的支撑。这些地区的农村金融机构基本建立了比较完备的金融体系,对于这些地区而言,数字乡村建设虽然进一步提升了金融机构服务的效率和便捷性,但对其风险的抑制效应也比较微弱。
(四)稳健性检验
1. 内生性检验
为排除模型中存在的遗漏变量及其他内生性问题,确保研究结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采用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内生性检验。依照前文所述,采用各金融机构所在地1984年每百人固定电话数量和每百万人邮局数量与上一年全国互联网用户数的交乘项作为该地区数字乡村指数的工具变量。1984年固定电话普及率较高的地区可能较早引入数字化的乡村建设,并且传递信件的邮局数量及其分布也可能影响后来的数字乡村建设,但固话和邮局数量基本不会影响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满足了工具变量相关性和外生性的要求。
表5说明,数字乡村建设对于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显著为负,与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同时,工具变量通过了Kleibergen-Paap rk LM检验,拒绝了方程不可识别的原假设,Cragg-Donald Wald F检验说明拒绝了弱工具变量的假设,Hansen J值表明所有工具变量都是外生的。综上,本研究所选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在考虑变量内生性因素后,研究结论依然稳健。
2. 其他稳健性检验
一是缩尾处理。为避免极端值给估计结果带来的偏差,本研究对核心解释变量、被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进行1%双边缩尾处理,并重新估计基准模型。表6列(1)中结果表明,剔除极端值后,回归系数的符号及显著性不变,实证结果稳健。
二是替换被解释变量。选取拨贷比(Lpr)作为风险承担的替代变量。拨贷比是贷款损失准备与贷款总额的比值,是反映金融机构风险承受能力和资产质量的关键指标,拨贷比越高,说明风险承受能力越弱,应对金融风险的能力也越弱。用拨贷比替换不良贷款率,结果如表6中列(2)所示,系数显著为负,说明数字乡村建设抑制了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通过稳健性检验。
三是替换解释变量。参考张岳等[11],用其在省级层面计算出的数字乡村水平作为替代变量。结果见表6列(3),说明在替换核心解释变量之后,回归结果依然显著,但其影响不如原指数强烈,这一结论也符合实际,表明县域层面的指数能够更好地测度数字乡村发展水平。假说H1a再次被证实,结论依然稳健。
(五)进一步分析
1. 贷款规模的中介效应分析
表7中列(1)~(3)展示了贷款规模在数字乡村建设影响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列(2)中数字乡村指数回归系数为4.132,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贷款规模具有显著影响。列(3)中,贷款规模(Media)的系数为负,但并不显著。因此,为进一步验证中介效应,采用Bootstrap方法进行检验,得到贷款规模的γ1δ2在95%水平上的置信区间为[-0 113 813,-0 021 446],不包含0,中介效应成立。同时可知,γ1δ2与δ1同号,说明贷款规模在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中存在部分中介效应,效应占比为12.12%(4.132×0.041/1.398),因此,数字乡村建设会增大农村金融机构贷款规模进而抑制其风险承担,本研究假说H2得以验证。表明在数字乡村建设引领下,农村金融机构能够运用各类数字技术设计出多元化、精准化的产品,提供个性化的服务以满足不同层次的贷款需求,进而增加贷款规模,还能以低成本获取、处理信息,使得农村居民的贷款流程更加便捷,扩大了信贷规模。在数字化的支持下,金融机构能构建更加全面系统的信贷风险预警模型,降低违约率,缓解自身风险。
2. 政府干预的调节效应分析
根据前述理论,纳入政府干预与数字乡村指数的交互项进行分析,考察政府干预的调节作用。在检验时对交互项的解释变量和调节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回归结果如表7列(5)所示,交互项系数为显著为负,表明政府干预会加强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抑制作用,本研究假说H3得到验证。在数字乡村建设大力推进下,政府能够因地制宜帮助金融机构明确发展方向,确保金融市场稳健运行。同时,地方政府在政策方面提供的便利以及资金支持也推动金融机构积极探索新的业务模式,减少不良贷款的发生率,有效调节自身风险承担。
3. 数字乡村指数的子维度检验
为进一步检验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将数字乡村指数中四个子维度指数作为替代变量进行回归,即乡村基础设施指数(Index_1)、乡村经济数字化指数(Index_2)、乡村生活数字化指数(Index_3)、乡村治理数字化指数(Index_4),结果见表8。可以看出,四个变量系数估计值分别为-0.497、-0.544、-0.777、-0.371,一定程度上显著,表明不同维度的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存在抑制作用,但其影响不如原综合指数强烈。其中,乡村生活数字化对金融机构风险的抑制作用最大,乡村经济数字化其次,乡村数字基础设施以及乡村治理数字化的影响逐渐降低。可能是因为乡村生活数字化和乡村经济数字化涵盖的数字生活服务、数字消费、数字化金融等对于农村金融机构的运行、营销以及金融服务等方面发挥了更为显著的作用,使其风险得以降低。
五、研究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
数字乡村建设的大力推进,使得农村金融机构能够通过数字化手段为农户提供更高效便捷的金融服务,降低了金融服务门槛,弥补了城乡发展的数字鸿沟。本研究基于2018—2020年139家农村金融机构与数字乡村指数的面板数据,探究了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影响。结果表明:1)数字乡村建设抑制了农村金融机构的风险承担,并且这种影响存在异质性,在金融机构资产规模和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的情况下仍然显著,对于资产规模较小的金融机构以及经济水平较低的地区更明显。2)这种影响在数字乡村指数分维度、工具变量以及一系列稳健型检验下依旧显著。3)数字乡村建设对金融机构风险的影响具有贷款规模的中介效应,即“数字乡村建设→扩大贷款规模→抑制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作用机制成立。此外,还存在政府干预的调节作用,即政府干预加强了数字乡村建设抑制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的力度。
(二)研究建议
本研究进一步剖析了数字乡村建设的经济后果,为农村金融机构继续支持数字乡村建设,更好服务农村经济,实现与数字乡村建设的互促互进有一定启示。由此,提出以下建议:
1)持续推进数字乡村建设,为农村金融机构不断注入新的活力。加强数字乡村建设的基础设施投入,包括网络建设、数据平台搭建等,为农村金融机构发展提供良好的外部条件和支持。强化数字金融人才培养,与高校、科研院所等建立合作机制,推动农村金融机构的数字化转型,提升服务水平和效率。同时,利用数字化手段促进不同农村金融机构之间进行信息共享,提高金融服务的协同性和安全性。发展农村金融科技平台,结合实际需求,开发适合农村特点的数字化金融产品和服务,促进农村经济的发展。
2)加强农村金融机构自身的风险管理,防患于未然。数字乡村建设能够抑制农村金融机构风险承担水平,但也需要警惕未来变化带来的风险。农村金融机构可以引进新的技术,运用各种前沿领域先进方法构建风险评估模型,建立数字风控系统,开展风险评估和压力测试,及时有效地应对风险。同时,要着眼于贷款结构多元化,达到风险分散和保持盈利的平衡。此外,监管部门要加强数字化金融服务的监管和合规要求,明确金融机构的责任和义务,提高其风险识别和应对能力,引导数字乡村建设背景下新型农村金融机构高效发展。
3)实施差异化管理,以促进农村金融机构持续健康发展。在不同资产规模的金融机构以及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数字乡村建设对农村金融机构风险的影响存在差异,故要完善金融机构差异化金融支持,提升金融服务的精准度。根据各类农村经营主体在客户评级、授信、担保等方面的特点,积极探索与数字乡村建设相融合的新模式、新路径,在防范风险的前提下通过不断拓展金融服务确保金融业务的持续稳健发展。对于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金融机构也要因地制宜,确保金融资源的有效配置,缩小数字鸿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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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校:文凤鸣]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 and Risk-taking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Impact Effects and Mechanisms
LYU Xiumeia,b, ZHANG Kexinb
(a. Institute of Chengdu-Chongqing Economic Zone Development; b. School of Finance,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digital countryside construction, for the phenomenon that some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are not willing to provide financial support to digital rural construction due to risk concerns, it is important to explore whether digital countryside construction inhibits or exacerbates the risk-taking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which is significant for ensuring the stable and healthy development of rural finance. This paper adopts the 2018-2020 county digital village index released by the Institute of New Rural Development of Peking University and the matched panel data of 139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to construct a fixed-effects model to study the impact and mechanism of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 on the risk taking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It is found that there is a suppression effect of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 on the risk-taking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which varies according to the asset size of financial institutions and the level of reg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has a positive regulatory effect, and the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expansion of loan scale→restrain the risk-taking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is an important conduction channel. As a result,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digital villages has had a positive impact on the risk management ability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bringing them more development opportunities and innovative impetus, which is helpful to promot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s and promote the prosperity and stability of rural economy.
Keywords: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 rural financial institution; risk-taking; government intervention